第32節
李牧大概瀏覽了一遍之后,主要硬背了些關于家畜的藥方子。 雖然他連藥方上的東西都弄不明白到底是些什么,不過背下來總是有備無患,往后出了類似的問題,他也能第一時間反應過來。 原本就忙的李牧,再加上要抽出時間背這些方子之后,就更忙了。 他幾乎每天早上天一亮就起床,跑步完就出去打草作飼料,上午太陽出來后就去地里忙,中午回家吃飯,下午再去一趟山里看看狩獵的陷阱順帶背背藥方子,傍晚時分再回家。 仲修遠則是攬下了看鴨子和帶允兒的活,順便往家里帶些柴和負責早中晚的飯,與家里的家務事。 兩人每天連軸轉,幾乎就沒什么時間休息。 日子雖然忙碌,卻格外的充實。 傍晚時分,去了一趟山里看了陷阱結果空著手回來的李牧,遇上了正好趕著鴨子回來的仲修遠。他一邊往旁邊躲去,一邊用手中撿起的樹枝驅趕向著他跑來的鴨子。 那群鴨子長大之后戰斗力就更加驚人了!原本它們跑不快的時候,李牧還能逃跑,現在是李牧跑也沒用了,厲害的時候能追著李牧跑半個村。 好在李牧硬著頭皮和這些鴨子相處了一段時間后,他已經有了拿起樹枝驅趕這些鴨子的勇氣,比起前輩子,現在也算是有了很大的進步。 配合著仲修遠把這群鴨子全部關進了籠子后,李牧在院子里洗了手,正準備回家就見徐田和鴻叔站在路口說話。 “……作孽哦作孽,也虧得他們狠得下這個心!”徐田一臉的不喜,也不知道是誰惹到了她。 鴻叔臉色也有幾分難看,他抱著允兒,冷哼一聲,“這種人,遲早得遭報應!” “鴻叔?!边@兩人說得有勁,李牧安靜地走上前去接過允兒,“你們在說什么?” 夕陽正落下,橘紅的陽光落在李牧身上,柔和了他臉上冰冷的棱角。 “還能說什么,還不就說張舒蘭她家?!毙焯餂]好氣地說道:“張舒蘭要嫁孫女了?!?/br> 正逗弄著允兒的李牧動作一頓,張舒蘭要嫁孫女? 張舒蘭那孫女好像才十二三歲吧,還是個沒長開的女娃娃,難道他記錯了? 看出李牧臉上的疑惑,徐田又道:“你說這是不是作孽?那女娃娃十歲不到才九歲出頭的模樣,就算是嫁人也太早了些吧!” 九歲?李牧皺眉。 雖說因為如今是戰亂的時候,十三十四歲嫁人的女娃娃不少,可是這未免也太早了些。 “而且你知道她嫁給誰嗎?”徐田來勁兒了。 李牧自是不知道。 “嫁給鎮上的那孫老爺?!毙焯锏?。 李牧不解,這人名字聽著有幾分耳熟,在鎮上能稱得上一聲老爺,想來家里應該有些錢。 鴻叔一眼就看出李牧根本不知道徐田說的人是誰,他涼涼的補了一句,“就是前段時間鎮上過大壽的那個,五十大壽?!?/br> 鴻叔這么一說,李牧立刻就想起來了。 前段時間,鎮上是有一家人張燈結彩在過壽,還挺熱鬧的。 不過張舒蘭她是腦子壞掉了嗎,居然要把自己九歲的親孫女嫁給一個五十歲的糟老頭子,那老頭子可是比她都還大幾歲! 而且李牧沒有記錯的話,那孫老爺家里面是有家室的,好像孫子都有了。 “這就是作孽!”徐田心疼那女娃娃,“村里的人都在說這事,她這和賣孫女有什么區別?你說就算是賣也賣個好點的人家呀,都五十的老頭子了還能活幾年?” 前段時間,龔光遠一身是傷的被人撿回家,說是被人打了,打折了手斷了肋骨,腳也不利索。 加上張舒蘭,龔家一下子兩個人病倒,看病需要錢,所以一家子才把主意打到了小女娃娃身上。 恰巧山下那孫老爺有這意思好這口,兩家人一拍即合,當天就給定下了。 這事情在村里傳得有幾天了,不過大家也都是背地說說,一方面說是那是張舒蘭家惹不起,但其實就是冷漠。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李牧聞言想了想也沒說話,他也不愛管閑事,也是個骨子里就透著冷漠的人,更何況這還是張舒蘭她家的事。 李牧自覺自己是個冷漠自私的人,但其余的人似乎并不這么想,在從徐田和鴻叔的口中聽說這件事情的第二天,張舒蘭的兒媳婦李曉萱就找上門來了。 池塘旁邊,李曉萱見著李牧之后當即就直接跪了下去。 “咚咚咚?!比齻€響頭磕下,李曉萱不等嚇得站起來的李牧開口就哭著哀求道:“你救救我家茵茵吧,求求你了,你讓我給你做牛做馬都可以,你救救她吧!” 003. 原本坐在地上放鴨子的李牧站了起來,他看了看站在遠處樹后面紅著眼睛抹眼淚的龔茵茵,一時之間不知道應該說什么好。 別人家的家務事,就算是李曉萱跪著求他他也沒有插手的道理,更何況他和李曉萱根本不熟。 比起李曉萱,他倒是和龔茵茵更熟悉些。 龔茵茵這女娃娃是村里的孩子王,不怕他,平日里見著了就‘李木木李木木’地追著叫,連帶著讓村里其他那些小鬼也都這樣叫他。 李牧對小孩子還算溫和,村里那些大人他是不喜歡,可這些和小孩沒關系,所以他從來沒去欺負過這些小鬼。 “你起來吧,這件事情我幫不上你?!崩钅潦栈匾暰€。 這件事情他確實幫不上,他能怎么樣?總不能再去打龔光遠一頓,而且這也不是再打一頓就能解決的事。 李曉萱卻沒起來,她依舊跪在地上用近乎絕望的眼神看著李牧,“村里只有你能幫我們母女倆了,求求你了……” 李曉萱的情況不是很好,她身上有傷,大大小小不少,都是新傷,有好些都沒結痂。她臉頰上兩邊都是巴掌印,額頭上則是什么東西砸出來的口子,手腕上好像還有繩子綁過的痕跡。 話說著,李曉萱又開始對著李牧猛磕頭。 李牧皺起眉頭,低吼一聲,“起來!” 那李曉萱被嚇了一跳,停下了動作。 再抬起頭來時,她已經淚流滿面。 村里與她關系稍好些的人她全部都挨著求過了,但是沒有一個人愿意幫她,甚至沒有一個人愿意站出來為她們母女倆說一句話。 嫁到龔家這么多年來,她幾乎每天都會被張舒蘭打罵羞辱。生逢亂世,又嫁給了龔光遠這樣的男人,她已經不奢求什么多的了,只要茵茵能好好的長大然后嫁個好人家,她就無所謂了她就認命了。 她是期待著茵茵嫁人,可現在她的茵茵才九歲??!她還什么都不懂,還只是個孩子,她絕不能讓茵茵就這樣被糟蹋了,不然她這輩子就算是徹底的完了。 思來想去,求助無門下李曉萱求到了李牧的頭上。 前段時間龔光遠被人打了,大家雖然沒明說,但是都知道他大概是被李牧給打的。 他們這片,也只有李牧才有這膽量和身手能把龔光遠給打成這樣,還讓他不敢到處嘰嘰歪歪。 這硬的怕橫的,也就只有李牧能制得住那兩人。 在村里,龔光遠和張舒蘭兩個人是霸王,沒人想招惹也沒人愿意招惹。但是李牧卻是讓人不敢惹的存在,因為大家都打心底里的怕他。 李曉萱也怕李牧,聽了李牧的低吼,她連忙從地上站了起來。 “你回去吧?!崩钅翛]有心軟,他自己都自顧不瑕了。 聽了李牧這絕情的話,李曉萱立刻又跪了下去,她抱住李牧的腳就不放手,就算是拼死也要求著李牧幫忙。 站在遠處看著的龔茵茵見了,也連忙跑了過來跪在她娘旁邊,一邊紅著眼睛抽泣著一邊求李牧,“李木、叔叔,叔叔,你救救我,求你了,嗚嗚……你救救我好不好……” 山下那孫老爺也挺有名氣,他就好這口,這么些年來嫁進他家的女娃娃不少,也每一年都有人死在里面。 其中是個什么原因眾人都明白,可是他家財大氣粗,又和縣太爺關系密切,也沒人敢吱聲。 龔茵茵雖然還小,但她已經懂事了,她知道她如果逃不過這一劫真的被嫁到孫家,等待她的將是什么。 “叔叔,叔叔……”龔茵茵抱著李牧的腿,巴掌大的小臉上滿是淚痕,淚痕之下是明顯的手掌印,顯然前不久才挨過打。 李牧兩只腳,一只不漏的被這兩母女一人一邊地抱著。 仲修遠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說話。 無論李牧幫忙不幫忙,他都會支持李牧的決定。其實他知道李牧心里早已經有了結論,只是李牧大概自己都還沒察覺到。 李牧這個人其實心很軟,雖然表面看著冷漠不近人情,可是卻是個吃軟的人。 他喜歡的,大概也是李牧這一點。 若不是因為李牧是個這樣的人,當初他也不可能在遇見李牧后對他一眼傾心,然后記他一記便記了五、六年的時間。 距今往前大概六年前左右,差不多這個時間,也差不多是這樣碧空萬里無云的天氣…… 那時候大寧與袁國兩國交戰已久,期間兩國并不是一次都沒有想過和談,早些年的時候兩國都想過很多次,也曾經多次溝通交涉。 六年前的這個時候兩國的交涉突然有了進展,所以兩國決定暫時休戰,決定選一個時間當面談談。 會談的地點選在了大寧國都,由袁國派人出使大寧。出使的人員首選就是仲修遠,所以他在上面的人的示意下帶著一隊精銳兵馬出使大寧。 一切都進行得十分順利,他帶著人到了大寧之后與大寧的皇帝當面詳談,也確定了和談的條件。 本來已長達四年之久的戰斗可以就此畫上休止符,但就在他帶著那份擬定的合約往回走的時候,卻在路上遭到了蓄謀已久的埋伏襲擊。 大寧從頭到尾就沒有想要和談的打算,那一場和談本來就只是一場陰謀,一場針對他的陰謀。 袁國之所以能夠立于不敗之地,全都是因為袁國有他的存在,所以大寧精心策劃了這樣一次引君入翁的陷阱,等著他往里面跳。 袁國有所察覺,但不想放過這次和談的機會,所以瞞著他準備一搏。 出使的隊伍在回程時突然遭到伏擊,當時幾乎全軍覆沒,最后是他帶著人殺了出去。 緊隨而來的追兵逼著他們進了山,當時的情況和這一次有些像,唯一不同的是那時候追殺他們的是大內侍衛。 當時,他們剩下的十幾個人為了躲避那些人的追捕,全窩在了山里一條河邊的草垛子里,一窩就是十來天的時間。 身上帶的干糧吃完之后,眾人幾乎就是靠著水、草根還有一股不想死的執念活著。 就是在這樣已經窮途末路的情況下,仲修遠第一次見到了李牧。 那時候的李牧和現在不同,那時候的李牧還小,才十四/五歲的模樣,有些瘦弱。 性子也和現在的沉默冷漠大不一樣,而是帶著一股單純與鮮活的味道。完全不同于這個殘酷的世界出生長大的孩子,他眼睛里都透著一股靈氣,干凈而溫柔。 那時候的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傻子,懷里捧著個油紙袋,手里拿著個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那天大概是才從鎮上趕集回來,他心情很好,一邊吊兒郎當地走著,一邊啃著包子。 驀然回首間,撞見了在草垛子里蹲著的他,先是嚇了一跳,隨即就在他已經動了殺意準備殺人滅口的時候,李牧無聲地指了指自己手上拿著的半個包子,然后歪著腦袋安靜地笑了。 那時候的自己在想什么仲修遠已經不記得,唯一記得的就是李牧笑了。 李牧把自己手中還剩下半個的包子,放在了旁邊一處干凈的石頭上。做完這些,他領著那個咿咿呀呀話都說不清楚的傻子,一路笑著走了。 時間已經隔了五、六年之久,當時自己在想些什么仲修遠已經完全不記得,他唯一記得也怎么都忘不掉的就是李牧那時候的笑容。 還有那半個包子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