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記憶中那個一臉病容的經濟學博士和面前的這個健康的少年……根本就是判若兩人。 介紹完畢,陸老師安排薄瑾亭坐在了楚瑟的身邊。 旁邊的女生紛紛吐槽:怎么豬婆和帥哥坐在了一起去?真的是暴遣天物! 而正當她們還沒咬牙切齒完畢的時候,薄瑾亭還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單獨跟楚瑟打招呼: “楚瑟,你還記得我嗎?” 楚瑟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還沒回過神來:“你……是誰?” “去年寒假補習班,我們見過面的?!北¤さ溃骸爱敃r我說,我會來找你的?!?/br> 見過面嗎?是嗎?去年寒假補習班?可她那時候沒重生??! 可是,少年的目光那么溫柔,和記憶中的那個人,明明重合得起來。 楚瑟覺得自己在做夢,誰告訴她這是出了什么問題?!為什么薄瑾亭的人生軌跡改變了,沒有上全市第一的省立高中,反而轉到了差學校十中來?在那場車禍、那次手術之前,他們不是互相不認識的么?! 楚瑟深吸一口氣,她有點懷疑薄瑾亭也重生了,畢竟這是唯一的解釋手段了。 不過她還是個謹慎的人,謹慎地上完了一節課,謹慎地等到了下課,才慢慢地打量著他。 好看—— 這是她的第一感覺。 熹微的晨光里,男孩的皮膚光潔得沒有一點瑕疵, 微微上翹的眉毛, 幾乎卷成一個弧度,可以接得住雨水。嘴唇是單薄嫣紅的兩片。五官清秀中帶著一抹俊俏,帥氣中又帶著一抹溫柔??雌饋砭褪莻€文質彬彬的小鮮rou。 雖然這個小鮮rou的毛還沒長齊,可是她確定,他應該是……那個人。 眼看快要上課了,這個問題已經憋不住了。沒辦法,她就是這么一個人,心里藏不住多少話的,不問出來整個人都不舒服。 于是淡淡道:“我們,是不是在醫院的胸外科手術室里見過的?” 這下愣住的人是薄瑾亭。 他們面對面看著對方,她是懵逼震驚,而薄瑾亭卻帶了一點了悟。 如果說剛才她還在懷疑什么的話,當薄瑾亭遞來了一張小紙條的時候,她就知道他是誰了。 【《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二百多斤》】 如果不加書名號,她可能以為這是誰在贊美自己有內涵,但是加了就不一樣了—— 陽光如這天一樣清澈,病房里已經消過毒了,到處彌漫著藥水的味道。 她拿著一本住院記錄走了過來,看了看薄瑾亭拆線的傷口:“恢復的不錯,不過這一刀開下來,你又要少掉五斤rou了,小薄?!?/br> “那楚醫生,你怎么不能少幾斤rou的?”彼時,薄瑾亭的眉眼很成熟很好看,尤其是看著她的時候,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溫柔繾綣。 她笑著回復道:“我是個外科手術大夫,在意的是人體的五臟六腑是否完好,不在乎皮囊這種東西的,那是皮膚科的事兒?!?/br> 薄瑾亭笑得很開心,說:“跟你說話總是這么有趣,楚醫生,你這張嘴是怎么練出來的?” “諾,看看這本書?!?/br> 她送給了小薄一本《好看的皮囊千篇一律,有趣的靈魂二百多斤》。 ——那是薄瑾亭住院的第三年了,他們漸漸熟悉了起來,經?;ハ嚅_玩笑,她總說他是她最頑固的病人,動不動就出血、休克,讓人嚇個半死。而薄瑾亭說,她是他見過最有趣的靈魂,雖然長得不太好看(誠實),但是和她在一起很高興。 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輩子,十五歲的薄瑾亭卻遞給她這樣一張紙條。 楚瑟看了看字條,又抬頭看了看他,對方的目光有些緊張,帶著一點小心翼翼,一點慶幸地問道:“楚醫生,你還記得我嗎?” “記得?!背哪X子還有點亂:“薄瑾亭,你也重生了,這是什么時候的事兒?” “去年的寒假?!鳖D了頓,薄瑾亭問道:“那你呢?” “昨天……” 忽一個粉筆扔了過來,是陸老師在吼:“楚瑟!薄瑾亭!你們上課還講什么話?!有沒有一點課堂紀律?!” ……對哦,已經打過上課鈴了。 第4章 緣故 雖然老師不讓說話了,可是還有小紙條神器! 楚瑟撕下一張紙: 【你說,為什么我們兩個會重生呢?】 【不知道,不過我希望只有我們兩個重生了,楚醫生?!?/br> 【我現在只是個高中生,根本不是什么醫生,你也不是我的病人了,薄先生?!?/br> 【為什么叫我薄先生?】薄瑾亭的字跡很潦草:【既然你記得我是誰,為什么不喊我小???】 【薄先生,我知道你很感激我救過你的命,但是你知道么?在我的職業生涯里救過無數人,對我來說,你沒什么特別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患者而已?!?/br> 【楚瑟,我們認識了七年了,你救過我,至少七次。你說我們只是普通的關系?】薄瑾亭真的不高興了,連筆鋒都不帶拐彎的。 楚瑟忽然發現了敵情,慢吞吞地寫道: 【薄先生,咱們再傳紙條的話,陸老師又要拿粉筆來砸咱們兩個了?!?/br> 講臺上,陸老師的眼神一直瞄著他們兩個,楚瑟只好假裝在抄寫黑板上的習題。 薄瑾亭最后的紙條:【中午跟我出去吃個飯?!?/br> 【好,你請客?!?/br> *** 薄瑾亭很快點好了菜,把菜單交給了服務員。 楚瑟閉著眼睛,她仔細好好回憶了下:這位頭號重癥病人背后的故事。 ——薄瑾亭的家庭情況很復雜,他的母親是個有錢人的前妻,后來因為某種原因被趕出了家門。而小薄跟著母親長大,雖然是家中的長子,但是家族的繼承權卻屬于后媽的兒子。所以薄瑾亭和她算是同病相憐。 正因為如此,當醫生的時候,她對他傾注了格外的關心。 但是關心歸關心,薄瑾亭的病情著實不太好,到最后他的家族都放棄了治療。 想到這里,楚瑟的手指敲了敲桌子,挑起一抹正色道:“薄先生,我作為你的主治醫師,有必要跟你說明一下治療情況:你那時候已經完全沒意識了,所以不會知道的……最后一場胸腹主動脈置換手術我失敗了?!?/br> 主動脈置換術號稱外科領域“金字塔頂尖手術”,全省能做的醫生沒幾個,而薄瑾亭堅持要她來做。結果她失敗了,這就是薄瑾亭死亡的緣故。 如今,“死者”淡淡一笑:“我簽署了手術知情同意書,你說只有30%的幾率成功?!?/br> “老實說,我真的無法去面對你的母親。伯母期盼你痊愈,期盼了七年的時間?!闭f到這里,她難得眼眶紅了:“薄先生,很抱歉?!?/br> 當初薄瑾亭的那一刀,有其他醫院的專家來自薦的。但是薄瑾亭拒絕了,他的理由是:“楚瑟為我開了七年的刀了,我只有躺在她的手術臺上才可以安心?!?/br> 結果,她讓他安心地去了。 “對不起?!?/br> 這是屬于一個醫生的無能為力。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比誰都希望我好起來?!?/br> 薄瑾亭看著她,就像以往許多次一樣看著他仰慕的楚醫生: “好了,飯菜也上來了,我們吃吧?!?/br> 楚瑟“嗯”,夾了一只龍蝦,下意識送到了他的碗里面。 做完了這個動作,她才愣住了。薄瑾亭也愣了愣,他們同時想起了什么—— 那是薄瑾亭第四次手術結束后,由于營養不良,他一米八的人瘦得只剩下八十斤了。無論吃什么,都出現了惡心嘔吐的反應。薄瑾亭的家屬沒辦法,就過來求楚醫生。楚瑟也只好自己端著個碗,押著她的頭號重診病人吃飯。 她發現薄瑾亭愛吃小龍蝦,就把剝好的蝦rou送到了他的碗里面: “小薄,等你好起來以后啊,我請你出去吃海鮮大餐?!?/br> 如今,她還記得他愛吃什么…… 楚瑟慢慢地把筷子收了回來,左顧右盼,心神不安。 薄瑾亭卻拿起了筷子,夾了一小口魚rou放在了她的碗里:“吃吧?!?/br> 看著楚瑟吃完了,薄瑾亭才道:“你常常跟我說,人生的第一大事就是好好吃飯。以后,我希望能經??吹侥愠燥埖哪??!?/br> 看看,這小伙子年輕了二十歲,這撩人的本事不減分毫。 楚瑟放下了筷子,清了清嗓子:“薄先生,你為什么……會來找我呢?” “我想來,所以就來了?!?/br> 少年正襟危坐,淡淡的陽光鍍在了他的周身。 他靠的這么近,人忽然變得前所未有的生動真實起來。 楚瑟有些頭暈目眩,說話也開始輕飄飄的:“那你來這里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 “當然有事?!北¤ばχ鴨査骸斑€記得我上手術臺之前,你的承諾嗎?” ……記得。 在外科手術中,有個所謂的“標識原則”—— 每場手術之前,需要在患者清醒的時候,用黑筆在他的身體上做記號。并且告知患者:我們即將在你的這個部位開刀。 那一天,是她親自給薄謹亭做了標記:切口起自胸骨開始,一直沿著人體的主動脈蜿蜒到小腿上。中間畫了個十字標記,這是因為要沿正中用電刀切開胸骨骨膜…… 每畫一筆,就意味著危險多一層。 畫到最后心包的部分,一向冷漠強大的楚醫生,都不由自主地發抖。 “楚瑟?!贝采系牟∪藚s看著她,盡管骨瘦如柴,笑容卻很好看,很優雅地問道: “如果這次我還能活下來,那你嫁給我好不好?” 眼淚情不自禁地滾落下來,真煩,她想,真的很煩,薄瑾亭總是會在這種時候尋她的開心。 “好?!?/br> 她當做是一場玩笑。 如果這次手術真的成功了,將會徹底挽救他的生命。到那時候,薄瑾亭就可以像個正常人一樣活個七八十年,繼續他的輝煌人生、娶漂亮溫柔的妻子,哪里輪得到她這個又丑又胖、又很兇悍的外科醫生對他想入非非呢? 可是現在……十五歲的薄瑾亭居然向她追討前世的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