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節
“你在這里住到多大?”燕綏之第一次來顧晏家的老宅,還沒到地方就有些好奇。 “中學,后來去德卡馬念書工作,這里就空置了幾年?!鳖欔陶f。 “空置?你外祖父不???” “他兩邊住,工作在天琴,那邊也有一間配置的公寓,后來退休就回來了?!鳖欔陶f:“他搬回來之后,我隔幾個月會來住幾天?!?/br> 聽到天琴的時候,燕綏之腦子里閃過了什么,但又沒抓住,只“哦”了一聲。 直到他們站在那幢宅子面前,燕大院長才明白剛才腦中閃過的是什么…… 因為打開門的時候,顧晏那位外祖父正坐在客廳的軟沙發里,扶著眼鏡轉頭看過來。 老先生頭發銀白,精神矍鑠,看得出來年輕時候一定非常英俊,就是習慣性板著臉,顯得異常嚴肅。 嗯……特別巧,跟燕綏之第一次庭審的那位大法官長得一模一樣。 就是被燕綏之形容為“為人正直但面部神經可能有點癱”的那位。 ……當著顧晏的面形容的。 燕綏之:“……” 老法官:“……” 從這相隔半個客廳的對視以及雙方表情可以看出,這兩位對彼此的印象都非常深刻。 兩人同時木著臉看向顧晏。 顧律師抵著鼻尖轉頭咳了一聲。 這種時候就能看出來,某些同學真的悶sao。 好在不論是燕綏之還是老法官,對于對方的印象都不是壞的。甚至是特別的,帶著欣賞的。 所以真正坐到一起時,交談的氛圍居然還不錯。 盡管老法官天性嚴肅,又帶了點兒職業病,話語不多,但顧晏看得出來,自己這位外祖父心情很不錯,聽燕綏之說話的時候甚至是放松而愉悅的。 對此顧晏毫不意外,畢竟……那是燕綏之。 只是在聊天的后程,老法官還是提了一句:“我已經退休了,又都在家里,就不要用那么正式的稱呼了,總讓人覺得在開庭審?!?/br> 燕綏之轉著手里的杯子,似乎是故意的:“那怎么稱呼比較合適呢……老先生?” 顧晏低頭捏了一下鼻梁。 某位院長混賬起來,上至老人下至孩子,就沒有他不敢逗的。 老法官默默喝了一口茶,對“老先生”這稱呼也發表了看法:“像學院來家訪?!?/br> 燕綏之慢條斯理地喝了點溫水:“那……外祖父?” 老法官一臉嚴肅地嗆了一口茶。 燕綏之笑起來,趕忙伸手拍了拍老法官的背。 老法官緩過氣來說:“嗯……就這個吧?!?/br> · 燕綏之和顧晏陪外祖父用了午飯,又小憩了一會兒,開車去了趟十三區。 赫蘭星十三區的南郊有一大片靜謐的松林,背靠一片綿延的緩坡,環抱著一汪湖。 那是杜松墓園。 燕綏之的父母就安息在那里。 他們把車停在墓園外的林蔭停車坪上,帶著一束粉玫瑰,穿過長長的臺階,走到兩座并列的墓碑前。 走到面前,顧晏才發現這兩座墓碑其實是相連的。墓碑之上,那對俊美的夫妻彎著跟燕綏之極像的眼睛,溫柔又無聲地笑著。 燕綏之抱著那束粉玫瑰,眸光低垂,同樣溫和又無聲地看著那兩位。 很久之前,顧晏就設想過這樣的場景。在他的設想里,燕綏之會在這里停留很久,有很多、很多話對這兩位說。 畢竟這段時間里發生的事情,隨便挑一段,都可以說上一整天。 可燕綏之沒有。 他只是在墓碑前站了一會兒,說:“今年發生的事情有點多,一直沒能抽出空過來……想我了么?” 墓園靜謐無聲,只風吹著松枝沙沙輕搖。 燕綏之笑了一下:“算了,這么rou麻的話不適合我。我今天過來,就是想帶一個人來讓你們見一見。他叫顧晏,也許你們聽我提過?那個總被我氣跑又一聲不吭回來寫報告的學生。不過那是很多年前了,現在他是我的愛人?!?/br> “想不起來也沒關系,現在記住就行……以后再來看你們,應該就都是兩個人了?!?/br> “……對了,前陣子我去了一趟醫院?;蛏系哪屈c兒毛病已經徹底好了,不用再擔心?!?/br> 他一手插著西褲口袋,一手輕輕把墓碑上掉落的松枝掃開。 這一年里所有的驚心動魄和生死掙扎,就這么被他略過了。 “前天法旺那邊有音樂劇的巡演,就是以前你們騙我去看的那場。我跟顧晏又去看了,臺上的人不知道換沒換,燈光打得太重,看不清臉。我看了不到一半,還是睡著了。不過這次醒得比較早,看到結尾了。感覺還是那一套,皆大歡喜,有點俗。不過……勉強可以理解你們為什么喜歡?!?/br> “現在想起來,好像只記得那么一句’終有一聚’?!?/br> “……那就終有一聚吧?!?/br> 燕綏之的手指在墓碑上輕輕點了兩下,像是隨意而又親昵的招呼,“我們先走了,你們先睡著?!?/br> 晚安。 第215章 尾聲(六) 假期結束, 兩位大律師手里都接了不少案子, 好幾條線同時在走,忙得腳不沾地。 尤其是燕綏之。 除了南盧這邊的刑案, 他還兼顧著梅茲大學那邊的事務, 以至于根本找不到空閑去花園里轉轉, 更別提澆水修枝了。 這反倒讓那些花花草草們逃過一劫。 這段時間,湖邊別墅的前后院里一直開著地表控制器。濕度、溫度全都按照高霖建議的來。于是他送來的那批花草樹種竄得特別快, 僅僅一個月就都有了初形。 起初, 燕綏之并沒有意識到什么。 他坐在客廳沙發里看案件資料,偶爾會抬頭透過落地窗往遠處看, 隨意一瞥, 只覺得花園豐富繁盛, 比以前多了不少品種,挺熱鬧的。 直到4月初的某個下午他才發現,花園里還藏著顧晏更深的用心。 那是一級律師聯合會議召開的前一天,他跟顧晏忙里偷閑, 騰出了一整個下午準備行程。 可實際上兩人都是空中飛人, 出差屬于家常便飯,收拾行李只花了十幾分鐘, 之后的一整個下午就都空出來了。 恰巧高霖發來一條信息,說白豆蔻和雙色豆蔻在這個季節特別嬌氣, 很容易生病。讓他們最近有空的話, 記錄一下那片豆蔻的生長信息發給他,他根據這些配一份新的肥料, 下周送過來。 正好眼下有時間也有興致,燕綏之便去了儲物間,翻出了高霖送的盆栽量尺。 顧晏不太放心某院長的魔爪,打算自己來,結果卻被按在了花園的咖啡座里。 “不要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要真的被我碰兩下葉子就死,你這薄荷精豈不是首當其沖?”院長語重心長地說 顧晏:“???” 燕綏之晃了晃手里的量尺,說:“我去量,你在這里做記錄,回頭發給高霖就行?!?/br> 當然,院長并不是真想禍害那些花草,而是他知道顧晏昨晚翻卷宗到很晚,沒怎么睡覺,所以想讓顧晏少點費勁。 燕綏之拎著量尺穿過枝丫,辨認著那些初長成的花木。 豆蔻、小紅莓、扶桑、旱金蓮、晚香玉…… 幾個品種名一一從腦中閃過,兩個彎一轉,他便頓住了腳步。因為他發現這些花太熟悉了…… 他少年時期住的那間舊宅,花園里種的就是這些。 如果再加上蘋果樹和甜木果,就分毫不差了。 這個念頭冒出來,他的目光便掃到了不遠處的院角。就見那里真的立了一株蘋果樹,甜木果粗壯的藤莖繞著樹干攀爬上來,搭在了院墻上。 燕綏之在花園深處愣了很久,忽然轉身大步往咖啡座的方向走。 “顧晏——” 話音在他轉過拐角看見顧晏的時候戛然而止,輕輕咽了回去。 因為坐在那里的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悄悄睡著了。 他面前鋪著光腦的全息屏幕,一個用來記錄豆蔻信息的表格剛建好不久,靜靜地展開在那里。 而他支著頭,呼吸勻長。 燕綏之站在那里看了他很久很久,忽地搖頭笑了一下。 他悄悄拉開另一張椅子,在顧晏對面坐下,把已經測量到的部分豆蔻數據輸進了顧晏的表格,然后在自己的智能機上新建了一張空白畫布…… · 顧晏是被智能機的震動弄醒的。 開屏就是兩條信息。 “我睡多久了?”他捏著鼻梁醒神,一邊點開了信息內容。 ”沒多久,還不到一個小時?!把嘟椫趯γ?,握著電子筆不知在寫寫畫畫些什么,”哪個不長眼的這時候給你發信息?擾人清夢?!?/br> “備忘錄?!鳖欔陶f,“提醒我們再過半小時該去港口了?!?/br> 他又點開另一條,這次他的表情緩和很多:”還有一條來自于約書亞·達勒,他說云草福利院的講堂順利成立了,下個月開始,他又可以上學了?!?/br> 燕綏之笑道:“這倒是個好消息?!?/br> 顧晏點了點頭,剛收起信息界面就看見燕綏之擱下了電子筆。 ”在寫什么?”他問。 “給你準備一份回禮?!毖嘟椫f。 “回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