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節
“造反?”燕綏之忍不住摸了一下,深色帶暗紋的領帶把他的臉和手指都襯得極白,反差強烈。 “沒有?!鳖欔痰奈歉畹貕合聛?,抵著他說:“醫生規定,四點之前不能見光……” …… 直到這天,燕院長才終于承認林原的醫囑有幾分道理,所謂的“過度敏感”也不是夸張。 沙發、襯衫、領帶……任何東西摩挲過皮膚都是一場災難。 …… 后來他額頭抵著顧晏說不出話,脖頸肩背大片皮膚泛起紅。 顧晏這才把帶著潮痕的領帶拉下一些,吻在他眼角的痣上。 · 等院長重新披上襯衫套上長褲去喝水,四點早就過了,天都已經擦了黑。 他靠在書房門邊,隔著好幾米的距離盯著沙發上散落的領帶,默然片刻后,轉頭對顧晏說:“你敗家程度也不比我低,這么貴的東西一下子報廢兩條?!?/br> 沒錯,兩條。 除了燕綏之抽來冒充眼罩的,還有顧晏回家解開的那條…… 都是顧晏之前常用的,反正……以后是戴不出去了。 顧律師無話反駁,只能默默接過“敗家”的鍋。 院長又指了指其他幾處:“還有書桌和沙發,這兩樣清理起來有點費事,那位家政女士——” 沒等他說完,顧律師便抵著鼻尖低咳了一聲:“自己處理吧?!?/br> 這如果找家政……有點像耍流氓。 院長又張了口:“還有——” “沒有了?!鳖櫬蓭煱c著一張俊臉,直接把人“請”回臥室去了,免得他故意使壞到處亂指。 院長被逗笑了,“我是想說,還有沒有其他要整理的地方?過幾天那一幫人來胡鬧,如果看見點什么……我倒是無所謂,但我們顧同學不是慣來臉皮薄么?” 他提到的“那一幫人”,就是以勞拉為首的學生們。只是這次略有些特別,包括久病初愈的柯謹,也包括外掛過來的喬。 自打燕綏之恢復身份,他們就謀劃著要把冬天漏掉的酒會補上。 之前事情繁多,光是一個曼森案就耽誤了大部分人。后來又碰上燕綏之手術,時間只得再次延后,約在了周六。 第213章 尾聲(四) 法旺區初春的這個周六, 是天琴星3區的某個夏日周三。 花蓮監獄戒備森嚴, 佇立在一片夕陽的余暉中,像一塊鎏了金的鋼鐵立方。 它被包圍在綿延無盡的青楊林里, 成了一處遠離繁華和自由的孤島。 還有十分鐘, 這一天的探視時間就要結束了。獄警按了鈴, 配著電棍和槍械,把露天監場上放風的服刑犯往樓里領。 厚重的監室門一扇一扇關閉, 電子鎖的提示音在樓內此起彼伏。 就在整層的總閘門也要關閉時, 一位獄警拎著通訊器叫道:“332187,有人探視?!?/br> 趙擇木走向床邊的腳步頓了一下, 看向監室內的通訊孔:“我?” “對, 有人來見你?!?/br> 這是趙擇木轉到花蓮監獄的第10天, 他等來了一個人—— 曼森家族這一代最小的也是僅剩的繼承人,他兒時的舊友玩伴,喬治·曼森。 “你很驚訝?”對方站在兩米之外,這樣問他。 “有點?!壁w澤木沉默片刻, 說:“前幾天喬來過, 一個人來的,我以為……” 曼森了然地點了點頭:“以為我雖然給你留了一口酒, 但并不想見你?” 趙擇木半天沒說話,然后忽地嘆著氣笑了一下。 “前陣子手里事情太多太亂, 爛攤子全扔過來了, 我抽不開身?!甭f。 趙擇木點了點頭:“我知道?!?/br> 這個話題本該有些尷尬。 曼森之所以抽不開身,是因為布魯爾和米羅·曼森被執行了死刑, 集團一片混亂。這其中有趙擇木提供證據的功勞。 而那兩位生前造孽無數,連最小的弟弟也不放過。這過程中,趙擇木同樣橫插過一手。 不管初衷是好是壞,趙擇木跟喬治·曼森之間,趙氏跟曼森集團之間都有一筆復雜的帳,可能這輩子都很難理清。 但這個尷尬的話題在這樣的時間地點里,在這兩個人之間,卻顯得自然而直白。 一個提起,另一個便答了。 喬治·曼森掃視了一圈,目光又落回到趙擇木身上:“這里面難熬么?” 趙擇木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 難熬是必然的,但也是應該的。 不論怎么說,趙氏確實跟布魯爾和米羅有過牽扯不清的關系,面前這位舊友也確實因為他在生死線上徘徊了一圈,還有那位出了潛水事故被送去急救的律師。 他當初偷換掉潛水服,是因為那位律師的潛水服里有吸引海蛇的藥粉。布魯爾和米羅安插的人手想借此引來海蛇,把一道下水的喬治·曼森咬了。 那件事其實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他卻因為猶豫錯過時機,選擇了最差勁的一種,以至于每個人都不好過。 說到底,還是當時心不夠定,路不夠正。 “我算幸運的,有補償和回歸正軌的機會,5年已經是酌情又酌情的結果了?!壁w擇木停頓了一下,又有點遺憾地說:“可惜……喬在櫻桃莊園存下的酒,我喝不上了?!?/br> 探視屋里安靜下來。 片刻之后,喬治·曼森的聲音又響起來:“a等酒封存久一點口感更好吧,怎么會喝不上?!?/br> “5年……”喬治·曼森似乎在認真算著,“再過5年,我那邊的爛攤子也該整理完重上正軌了,到時候剛好一起來喝?!?/br> 生死門里走了一趟,又經歷一場家族大案,這位紙醉金迷里浪蕩了十多年的紈绔少爺已經悄然變了模樣。 頭發短了一些,氣質沉斂不少,襯衫扣子也沒有再解到胸口以下。 隔著厚厚的防彈玻璃,趙澤木聞不到外面的味道。但他想,喬治·曼森身上應該不會再有那樣散不開的酒氣了。 他終于又看到了這位舊友少年時候的眼神,而這應該是對方最本真的模樣。 挺好的。 再過五年,他、喬治·曼森還有喬又會變成什么模樣呢?有點難以想象。 不過……應該會更好吧。 這里夕陽沉落的時候,德卡馬法旺還在午后。 另一群老友相聚在湖泊區,一貫安靜的湖邊別墅變得熱鬧起來。 以前的酒會,都是在燕綏之梅茲大學城的那幢房子里辦的,那里學生來去比較方便。 湖泊別墅這座私宅還是頭一次。 所以勞拉他們對這里的每一處都很好奇,連院子里的草木也不放過。 但他們不好意思在院長面前表現得太過,就總趁著燕綏之上樓或是拿東西的工夫sao擾顧晏。 “那兩株空枝是請人修出來的造型么?”勞拉問。 顧晏:“不是,枯枝?!?/br> 勞拉:“……” 這位女士有著梅茲法學院學生的“傳統毛病”——對院長盲目崇拜。 她盯著枯枝想了想,又憋出一句:“那為什么沒有清理掉?院長喜歡這種藝術感?” 顧晏:“剛死兩天,沒來得及清?!?/br> 勞拉:“……” 一旁的艾琳娜找了個理由:“正常,你想想從院長出事到現在幾個月了,這邊應該很久沒人打理,當然會枯死。是吧顧?” 顧晏淡淡地說:“事實上有一部分是一周前剛運過來的新苗?!?/br> 艾琳娜:“那怎么……” “這就要問你們院長了,在家休假一周,把院子休成這樣?!?/br> 勞拉:“那肯定是花種和草種買得不好?!?/br> 顧晏:“……” 正說著話,一輛加長廂車開進了院子,一個留著大胡子的男人從敞開的車窗探出頭,抱怨道:“我恰好都聽見了,誰說我的花種和草種有問題?” 可能是他氣勢真的很足,勞拉默默往后挪了一步,用指頭把顧大律師推了出去。 顧晏對這幫老同學兼朋友徹底服氣。 “整個德卡馬,找得到比我這更好的觀賞植物種子嗎?”大胡子嘟嘟囔囔地下了車。 顧晏給勞拉他們簡單介紹了一下,“高霖,觀賞植物培育專家?!?/br> “哦——聽說過!”艾琳娜說,“喬經常提,我倒不知他跟你也熟誒?!?/br> 顧晏沖二樓的某個房間抬了一下下巴,“高先生最熟的那位在樓上?!?/br> “院長?” 這次不用顧大律師說話,高霖已經搶先開了口:“燕?對!我們算老相識了,我那培育室里,每年有三分之一的花草樹種死在他手上?!?/br> 眾人:“……” “包括這一院子茍延殘喘的植物?!?/br> “……” “可能不久的將來,也會包括我今天送來的這批?!?/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