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節
只不過多數時候不至于到這一步。 也就此時此刻,這個全聯盟無數雙眼睛看著的案子,讓所有人不得不謹慎對待。 “受害人衣物上提取的血液樣本我們提交過,被告人賀拉斯·季應該也做過庭前體檢,當庭對比一下就知道了?!?/br> 法官思忖片刻,點頭同意。 于是,三分鐘后,春藤集團贈予德卡馬最高刑庭的檢測儀器派上了用場。 儀器由法警啟動,控制器連接到了控方和辯護方的席位上。 檢驗員亨特在眾目睽睽之下,從法庭證據庫中調取了事前提交的血液樣本,導入檢測儀。又從被告人庭前體檢的樣本庫中調出賀拉斯·季的那份,同樣導入檢測儀。 這個儀器不愧為目前最精細高端的,這種一對一的匹配對它而言恐怕是小菜一碟,進度條走得飛快。 幾乎是眨眼的功夫,對比結果就呈現在了全息屏幕上。 左邊是控方提交的血液樣本數據,右邊是賀拉斯·季的。 開頭兩列是一些其他數據,比如血液細胞基礎數據方面的,這部分有差別很正常,畢竟就是同一個人相隔一段時間測出來的數據,都可能會有細微的變化。 接著是藥物反應方面的。 控方提交的體液里,藥物殘留反應的內容很少,只有兩樣,一個叫bhd3,極微量。另一個叫jt14,少量。 而賀拉斯·季的報告里,藥物殘留反應就有很多,畢竟他是醫院直接送往這里的,這段時間也沒少用藥。這兩排的名詞里包括jt14,但沒有bhd3的蹤影。 顧晏目光一掃而過,其他人卻連掃都沒掃這一塊,因為這些不重要。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最后一列,那是基因方面的對比數據。 左右兩邊的基因數據都被標注成紅色,結果顯示為四個大字: 完全一致。 看到這個結果,檢驗員抬起了下巴,沖顧晏攤開手:“結果已經出來了,還有什么可懷疑的?沒有了?!?/br> 岡特律師也有點兒神采飛揚的意味。 他剛要起身總結一下,就見顧晏從全息屏上收回了目光,看著證人席說:“結果顯示為完全一致?!?/br> 檢驗員亨特:“對啊,完全一致!這意味著兩邊基因數據全部吻合,沒有一絲一毫的出入,可以100%確認為被告人賀拉斯·季的血液,沒有任何問題?!?/br> 顧晏卻說:“錯了,完全一致才有問題?!?/br> 亨特有點反應不過來:“什么錯了?” “你們提交的這份血液樣本,來自于受害人艾利·布朗?!?/br> 亨特擰著眉:“對,剛才不是說過了?” “艾利·布朗被發現的地方是3號現場,紅石星木羚區東郊廢棄倉庫。該現場的侵害發生時間為9月26日,具體推測為夜里8至9點。幾分鐘前你們強調過,證據顯示該現場沒有二次侵入的痕跡,那么這點血跡應該是案發當天就存留在衣物上的,我說的沒錯?”顧晏說。 亨特點頭:“對,沒錯?!?/br> “眾所周知,我的當事人賀拉斯·季在開庭前一直就診于春藤總院,住院原因為rk13型病毒感染,這項感染起源于非正規的基因修正,因此所有從潛伏期轉化為陽性的病人都有不同程度的基因損傷?!?/br> “12月15日,我的當事人賀拉斯·季在飛梭機上檢測出病毒,送往春藤總院,根據醫院出具的檢查報告,9至11月末,賀拉斯·季體內的rk13型病毒處于潛伏期,侵害發生的9月26日顯然處在其中。那么請問——” 顧晏看著亨特,沉聲說:“潛伏期內未受干擾的基因數據,怎么可能和感染爆發期的基因數據100%相吻合,毫無出入?” 亨特:“……………………………………” 法庭再度陷入寂靜。 檢驗員愣在證人席上,盯著全息屏茫然半晌,然后求助般看向控方律師岡特。 岡特表情比他還要茫然。 好在律師總是更適應法庭的,岡特強行鎮定下來,對顧晏說:“你剛才也說了,感染暴發期的病人會有不同程度的基因損傷,這個不同程度究竟是什么范圍?有沒有可能接近零損傷,基因數據不受影響?” 岡特自認為一連串的問題直切要害,夠顧晏解釋一陣了。 誰知對方卻依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好像一切都在他的預計范圍中,又好像法庭上的風起云涌變幻莫測永遠也影響不到他。 就聽顧晏說:“你所說的數據不需要另行確定,檢測儀就有逆向回溯功能,賀拉斯·季的基因數據已經被你們導入儀器了,只需要啟用回溯,他幾天前,幾個月前,乃至幾年前的基因數據都可以明明白白地呈現出來,9月26號那天究竟有沒有數據變化,一目了然?!?/br> 說完,他伸手敲了一下控制鍵。 ?!?/br> 全息屏倏然刷新,右半邊,頂上的時間飛速跳動,逐日遞減。 代表著賀拉斯·季的基因數據以及由此呈現出來的五官容貌圖,在一段時間里一直沒有變化。 直到日期回溯到11月,基因數據某欄突然一跳。 那其實只是一個數值變化,也許非常小。但在幾乎靜止的頁面上,這個變化顯得格外醒目。 時間依然在飛速往回退,眨眼就到了9月,基因數據欄接連變更了一片。 任何一位長了眼的聽審者都能看出來孰對孰錯—— 感染從潛伏期轉化為爆發期,基因數據根本不可能一模一樣。 “答案已經有了?!鳖欔剔D頭看向岡特,“我有理由認為,你們的證據遭到過干擾,有人用賀拉斯·季最近的血液偽造了這份9月的證據,卻唯獨忽略了時間引發的差異問題。對方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妄加猜測,但可以提供一份線索?!?/br> 他握著電子筆,在體液樣本的藥物殘留反應一欄停下,而后圈出了那個微量的“bhd3”:“如果我沒弄錯的話,目前含有bhd3的只有一種東西——號稱效力最強的感染治療藥初始藥漿,研發中心歸屬于……曼森集團?!?/br> 他話語平靜,透著一股冷冰冰的從容。 仿佛算準了一樣,在他話音落下的那個瞬間,巨大的全息屏在他的身后站立成一片背景,在那之上,時光倒退。始終沒被暫停的回溯進程已經跑過了好幾年,大片的基因數據開始突變,賀拉斯·季的容貌五官也開始拉長變形。 刑庭內外,全聯盟數千億人的注目之下,全息屏一頁一頁地跳出了賀拉斯·季的基因回溯結果: 1256年8月4日,第13次基因修正,照片顯示為賀拉斯·季。 1255年12月26日,第12次基因修正,照片為馬庫斯·巴德。 1250年7月18日,第11次基因修正,李·康納。 1248年3月6日,第10次,比爾·魯。 1237年,第9次,安德森·吳 …… 1227年,原始基因,多恩。 第210章 尾聲(一) 這場庭審成了后來很長一段時間內經久不衰的話題。 不論是坐在刑庭現場聽審的,還是在聯盟各個角落觀看直播的,幾乎沒人能完整回憶起庭審最后發生的所有事情。 他們印象最深的只有一個瞬間—— 清道夫所有基因修正回溯完畢時,辯護律師顧晏站在席位上,抬眸看了一眼偌大的全息屏,而后將目光轉向法官說:“我的詢問到此為止,謝謝?!?/br> 整個法庭凝固了有一個世紀那么久,轟然沸騰。 于是,庭審也就到此為止了。 從沒有人見過那樣繃不住表情的法官,也沒有人見過那么不知所措的控方律師和證人,更沒有人見過那樣驚愕的布魯爾和米羅·曼森。 這場庭審以極致的沉重性和關注度開場,收尾于更加極致的喧囂混亂,又引來了更高的、前所未有的關注度。 當天下午2點30分整,德卡馬最高刑庭宣布,搖頭翁案的審理全面中止。 與此同時,聯盟各大星球警署正式啟動聯合偵查。 賀拉斯·季被聯合偵查組當庭帶走。 這三十年來,他掩藏在各種皮囊之下所犯的罪行,有一部分早就釘在各警署檔案庫里,證據鑿鑿,只等某一天剝開偽裝將他緝拿歸案。 而剩下的那部分,也會在這個偵查期內水落石出。 正如顧晏曾經承諾的那樣:“不該由你承擔的,你一樣都不用背?!?/br> 但該他承擔的,也一樣都不會少。 同樣被當庭帶走的,還有布魯爾和米羅曼森。 事實上,他們的狼狽和錯愕并沒有維持太久。這兩兄弟很快就鎮靜下來,理了理自己昂貴的襯衫,跟著警員走出法庭。 “沒關系,我們會配合一切調查。曼森集團的經營向來守法守理,不會有任何問題?!辈剪敔枴ぢ诜鋼矶恋挠浾呙媲傲粝铝诉@樣一句話。 拉開警車車門時,他瞥見了車窗的反光,動作頓了一下。 他轉頭看向身后,德卡馬最高刑庭長長的臺階之上,擁擠的記者后面站著一個人。那人眼眸清亮,目光越過人群遠遠投過來,明明居高臨下,卻帶著一絲溫文爾雅的笑意。 是“死而復生”的燕綏之。 這世上,最清楚那場“死亡”真相的恐怕就是布魯爾和米羅·曼森兄弟了,而此時此刻,燕綏之只是站在那里,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譏諷。 更何況對方還抬了一下手,活像在給他們送行。 “……” 米羅·曼森在記者瘋狂的圍拍之下,硬是繃住了一抹假笑。 然后在轉身上車的瞬間,憋出了一句:“我cao!” 布魯爾·曼森緊隨其后上了車。 慣來沉得住氣的布魯爾這次沒有像往常一樣提醒弟弟注意形象,因為就連他自己嘴唇都動了一下,無聲地爆了一句粗,然后重重地關上車門。 如果不是在公眾場合,他恐怕能把這輛車就地砸了。 沒過片刻,簽完庭審記錄文件的顧晏也走出了法庭。 他低頭跟燕綏之說了幾句話,也看向了警車這邊,慣來冷淡的目光隔著一層車窗顯得更無溫度,仿佛在看一個毫不相干的路人。 好像剛剛在法庭上掀起驚濤的人不是他一樣。 再然后是喬、柯謹、尤妮斯以及春藤的掌權者德沃·埃韋思。 這位精明又紳士的商人朝這邊瞥了一眼,灰藍色的眸子被陽光照得極淺。 直到這一刻,他終于褪去了所有長輩情誼,他瞇了一下眼睛便毫無感情地收回目光,摘下眼鏡不緊不慢地擦拭起來。 幾分鐘前,布魯爾·曼森還倨傲地說過:“不會查出任何問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