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后視鏡里,原本領先一步的春藤班車正毫無所覺地沿路疾馳。 喬少爺后知后覺地叫了一聲:“誒?你們跟班車走到一條路了?” 顧晏:“對?!?/br> “能看見它了?”喬少爺問。 顧晏斟酌了一下,說:“略領先它一些?!?/br> 喬:“……” “領先?!眴躺贍斚艘幌逻@個詞,“你們不是在跟蹤?” “跟在前面就不算跟蹤了?” 喬:“……” 他想了想又關心道:“對方有意識到么?” 顧晏:“你說呢?” 喬:“……噢?!?/br> 怎么可能意識到呢?誰特么能想到,從某個岔路口匯過來還從容不迫開在前面的車,其實是在跟蹤你呢? 喬少爺一臉服氣:“好吧。所以說,你們抓到了誰?” 顧晏順手把通訊連接到飛梭車,自己則改換界面進了喬提供的數據庫,“還記得勞拉那次蹭運輸機去酒城找我們么?” “當然記得,曼森兄弟偷偷運藥劑的那次嘛,怎么了?” “勞拉所在的那架運輸機,負責看管藥劑和聯絡上線的是個年輕小姐?!鳖欔陶f,“那之后,我們又在感染治療中心的研究大樓里見過她,被勞拉一眼認了出來?!?/br> “對,我聽你們提過?!眴陶f,“所以你們又看到她了?” “她在春藤偽裝成了一個護士?!鳖欔陶f。 “cao?!眴瘫艘痪浯?,“怎么哪哪都有他們的人!” 但他很快又興奮起來,“能看管藥劑,聯絡上線,在研究中心又有出入權限。那她一定不是什么一無所知的低層棋子?!?/br> “也不會是高層?!鳖欔陶f,“否則不會親自去做一些事情。但沒關系,不管她屬于哪個層級,至少能從她身上獲取藥劑、聯系人、研究中心方面的證據?!?/br> “對!把她控制住就能串起很多斷裂的證據?!眴淘较朐礁吲d,“她藏在哪個科室?” 顧晏手指飛快,從數據庫里搜到了信息:“就在特殊病房那層,負責賀拉斯·季的日常輸液和看護,叫……艾米·博羅。當然,十有八九是個假名?!?/br> 他順手把艾米·博羅的資料頁發給了喬。 資料頁上顯示,這位名叫艾米·博羅的女人前年進了春藤醫院,最初被安排在酒城那家,去年年初因為正常調動,被調到了德卡馬的春藤醫院總部。 春藤的護士實行的是輪班制,每兩個月會換一次科室。 艾米·博羅在上個月被輪換到了基因大廈。前陣子感染突然爆發,人手不夠,她又跳了幾次崗,最終被安排在了特殊病房。 她到特殊病房沒幾天,賀拉斯·季就進了醫院。 “從這條時間線看,她這是早有準備啊?!眴陶f,“你那位當事人賀拉斯·季……他是不是撞見過曼森兄弟干的勾當,知道一些內幕?否則怎么會被盯上?!?/br> 顧晏想到賀拉斯·季說的這些話,道:“不僅僅是撞見勾當,知道一些內幕那么簡單。我更傾向于,他曾經是某些事的參與人?!?/br> “什么?”喬有點詫異,“為什么這么說?” “上一次會見,他最后松口坦白了一些事?!鳖欔陶f,“選擇性地說了幾句真話。他說他知道這個案子跟醫療實驗有關,也料想這些老人遲早要碰到這么一天,他之所以會出現在現場,就是去驗證猜測的?!?/br> 當時的賀拉斯·季站在窗臺旁,手指輕敲著玻璃,回憶說:“每一個現場我都走了一遍,那些籠子里的老家伙們看上去非常狼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搖著頭咕咕噥噥,有的看見我過去就撲在籠子上——” 他“嘖”了一聲,就像在回味:“不太像人,像狗?也不太對……” 他說話的時候,剛好有幾只最普通的灰雀落在了窗臺上,其中一只不知道是傻還是怎么,沒剎住車,在玻璃上撞了一下。它撲棱著翅膀,拍打在窗玻璃上。 “唔——”賀拉斯·季隔著玻璃,居高臨下地在那只鳥臉前彈了幾下,驚得那只灰雀撲得更兇,“看,就像這種傻鳥,灰暗狼狽,毫不起眼,明明撲不到我,還要這么撞上兩下。兇是很兇,但太不自量力了?!?/br> 賀拉斯·季看著那些灰雀的目光嫌棄又冷漠,“這種存在有什么意義呢?死活都毫無意義吧?!?/br> 他說完這種令人不舒服的話,又沉默片刻,出神似的嘆了口氣,道:“有點可憐?!?/br> 賀拉斯·季在說到“可憐”的時候,目光居然真的流露除了一些悲傷。那些悲傷并沒有假惺惺的意味,非常真實,但又有種說不出的別扭。 直到那天離開病房,顧晏才明白究竟哪里別扭—— 他的可憐和悲傷,并不是為那些受害的老人流露的,更像是透過那些老人在說他自己。 …… 顧晏對喬說:“我更傾向于他曾經是曼森兄弟那邊的人,也許某一天某一些事讓他意識到,自己遲早有一天要被曼森兄弟處理掉,落不到什么好處。搖頭翁案的那些受害者更讓他堅定了這種想法,所以——” “所以他想下賊船了?”喬接話道,“要這樣確實就能說得通了。你看醫院里那些普通的感染病患,哪個不是立刻轉院去治療中心的。他反倒對那邊特別排斥,好像知道自己去了那邊一定會出事一樣?!?/br> 在春藤這邊,眾目睽睽之下,即便有艾米·博羅這樣的人安插在其中,也不方便搞出太大的動靜。 她可以給賀拉斯·季制造一些麻煩,促使他轉去曼森兄弟眼皮底下,但她不能直接弄死他。她的每一步都要不動聲色,否則太容易被揪出來了。 而賀拉斯·季正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打死不挪窩。 喬少爺琢磨完所有,沒好氣地說:“這些小畜生好特么的煩人!整天兜兜繞繞,算計這個算計那個,活得累不累?我他媽光是跟著查一查都要累禿了。祝他們早日被處決?!?/br> 燕綏之一直盯著后視鏡里班車的路線,聞言笑了一下,語氣輕松:“快了。你看,眼下不就有一位證據小姐蹦進網了么。顧晏,看一下證據小姐的登記住址?!?/br> “松榛大道12號,橡木公寓c樓3011室?!鳖欔虉蟪龅刂返耐瑫r,在共享地圖上做了個標記。 沒多久,春藤班車第三次靠站。 燕綏之特地挑了個紅燈,順理成章地在前面停下來。 這一次,他們從后視鏡里看到了艾米·博羅。 有四五個人一起下了車,艾米·博羅就是其中之一。她跟其他同事笑著揮了揮手,簡單聊了幾句,便轉身朝不遠處的一片公寓區走去。 公寓區樓頂豎著偌大的字幕標牌——橡木公寓。 艾米·博羅下車的地方,跟她在春藤系統里登記的住址一模一樣。 如果不知道她的背景,單看這副場景,只會認為她真的是一個普通的姑娘,而這不過是她最普通的一天。 紅燈結束,燕綏之順著道路兜了一圈,在公寓區另一側挑了個停車坪停下。 停車坪旁是一幢商場,二層有一片偌大的平臺,許多餐廳在那里擁有露天卡座。 “怎么?追到地方了?”喬聽見他們這邊的動靜,問道;“你們要跟過去看看么?” “不?!毖嘟椫?,“我們去吃個早餐?!?/br> 喬:“???” 這些公寓樓內一定都有滿滿的監控,甚至包括綠化帶和圍欄上都裝了攝像頭,直接跟過去實在很顯眼,還會留下不必要的痕跡。 燕綏之跟顧晏暫時切斷了通訊,上了商場二樓,挑了個視野不錯的露天卡座坐下,要了兩份早餐。 從他們的角度,可以看到c幢的樓前樓后。 8點15分,一個身影抓著手包從后樓出來了。 因為見識過艾米·博羅在研究中心的妝容打扮,兩人幾乎立刻就認了出來。 她換了裙子,戴上了假發。 一輛白色飛梭車滑到樓下,她剛出樓,就鉆進了飛梭車里。 車子轉了個彎,朝西南門開過去。 燕綏之調出地圖看了一眼。 “現在下去?”顧晏擱下咖啡杯。 “不急?!毖嘟椫f:“還能再等五分鐘?!?/br> 顧晏挑眉:“怎么得出的結論?” 燕綏之指了指地圖,“算了一下路線,她從西南門出去,行駛的那條路一直到藍鯨街那邊才有岔道口?!?/br> 他又指了幾條方向完全不同的路線,說:“我從這幾條路兜過去,拐上藍鯨街的岔道口,只會遙遙領先她?!?/br> 地圖在手,不認路的燕教授能玩轉整個星球。 他握著方向盤,再度把飛梭車開成了飛梭機,一路風馳電掣飆到了藍鯨街,又在距離岔道口百來米的地方平穩降下速度,拐到了慢車道。 這人算起這些東西,總是精準得令人咋舌。 沒過片刻,一輛白色飛梭車從前面的2號路段疾馳而過。 燕綏之不疾不徐地拐了個彎。 他這次依然沒有跟蹤別人的自覺,甚至沒有跟艾米·博羅進入同一條路,而是駛上了3號車道。 3號車道跟2號大體方向是一致的,只不過是一條老路,比2號車道的路況差了不少。 他們疾馳在3號道上,這次沒有領先,而是落后了一些。透過車窗,可以看見2號車道在地勢低一些的地方盤繞而過,那輛白色的飛梭車始終在他們的視野范圍內。 將近半個小時后,道路兩邊的樹木越來越多,高樓的蹤影卻越來越少。 燕綏之看了一眼地圖,他們行駛到了法旺區的某處邊郊。 艾米·博羅在一處高速休息站停下,從車上下來,蹬著高跟鞋進了休息站偌大的商店。 燕綏之找了個緊急故障區,借著樹木的遮擋也停了車。 顧晏十分配合地從后車廂拎出警示牌,立在車后,又打開了提示燈。 他們原本打算在這里觀察片刻,挑個合適的時機和借口,去休息站看看。 可剛要動身,顧晏就拽了燕綏之一把。 “等一下?!彼櫰鹈?,指著休息站的方向。 一個高瘦的身影從商店里走了出來。 那是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日常的休閑裝。隔著這么遠的距離,燕綏之和顧晏其實不能完全看清他的五官,但他那頭卷發和有些眼熟的走路姿勢,實在很容易讓人想到一個人。 那個跟林原共事的卷毛醫生,跟房東鬧崩多年的養子——雅克·白。 第169章 灰雀(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