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
他皺起眉,指著圖譜中一段扎眼的紅色圖像,以及存續時間中的“持續干擾”,問林原:“這是什么意思?” 林原仔細地把那段紅色圖譜截取下來,存入連接的分析儀。 “這就是為什么我要用這個設備了?!绷衷?,“還記得我之前跟你們說過的么?他第一次基因手術里有一段片段很古怪,但上次檢測的時候并不活躍,這次就不同?!?/br> 他又指著存續時間說,“一般而言,基因手術的存續時間設定了就是設定了,不會變動。但他兩次基因修正開始互相干擾了,這短短一段時間里尤為明顯,我懷疑就是受這個片段影響,所以要借這個設備分析一下?!?/br> “互相干擾的結果是——” “都縮短了?!绷衷?,“而且是持續性縮短。也就是說,今天來測顯示的剩余時間,和明天來測顯示的剩余時間,很可能不一樣,相差多少要看干擾效果?!?/br> “也就是說——存續時間根本不能確定?”顧晏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你看,他第一次修正剩余時間變成21年,第二次短期修正變成8天,一個按年縮,一個按天縮,速度都不能一致,之后還會不會加快……”林原頓了頓,“很難說?!?/br> 林原又翻了一頁結果,指著其中幾行說,“他眼角的痣顯出來也是因為這點,受到干擾之后存續期變動太頻繁,導致一些變化提前出現了。他頭疼和胃疼這類的生理不適,其實也是這個導致的,相當于提前經歷基因修正失效的后期反應?!?/br> 他說著,又朝實驗艙看了一眼。 燕綏之戴著遮擋檢測光的眼罩,面容平靜,好像沒有什么難以忍受的不適。 但是顯示儀上,基因修正紊亂導致的疼痛等級卻亮著警示的橙紅色。 第158章 基因片段(二) 這樣鮮亮的疼痛等級燈實在刺眼,顧晏心臟被狠狠揪了一把, “有辦法止痛么?” “這個怎么說呢……”林原遲疑道,“就像我剛才解釋的,他這種痛源自于兩次基因修正之間的沖突,再追根究底點,是因為那個古怪的片段。在這個片段還沒分析明白前,最好不要輕易妄動,以免弄巧成拙。唯一比較穩妥的辦法是把它轉為惰性的?!?/br> 簡而言之就是它不作怪,兩次修正之間的沖突就沒有那么激烈,疼痛自然會緩和。 “但是?”顧晏看到林原的猶豫神色,就知道他還有后半截話。 “但這只能做個暫時的?!绷衷f。 “不能做長期的?”顧晏問。 “一來,長期那種劑量大、方法復雜、下手重,次數多,又不好確定究竟能維持多久。一旦反彈,不知道活躍度會不會翻倍,會不會更難控制?!绷衷嘈σ幌?,“我哪能亂讓人冒這個險?!?/br> 他頓了一下,又說:“二來,轉化為惰性畢竟不是清除。那片段沒分析明白前,沒法確定清除手段。但是轉化為惰性,又會讓基因設備難以檢測,找不到它。這就相當于在人體內埋了個隱形的炸彈,還是別了吧?!?/br> 顧晏皺眉問:“那短期的有沒有危險性?” 林原擺擺手,“短期的你大可放心?!?/br> 顧晏點了點頭,目光重新落在燕綏之的臉上,一轉不轉。 林原從光腦里取了兩張頁面,推給他看:“這個是注意事項和需要簽字登記的信息表——” 他說著,朝玻璃罩內的實驗艙看了一眼,“這個殘留片段突變和基因修正紊亂的事……是不是先不告訴他比較好?” 顧晏正要去推玻璃罩的門,聞言動作一頓,“為什么?” “一般這種發展難以預料又很麻煩的身體狀態,不都選擇瞞著本人么,怕他們多想或是心慌?!绷衷荒樌硭斎?。 “……”顧晏默然兩秒,沉聲道:“他是一個非常理性成熟的人,你說的這種隱瞞對他而言可能不是什么保護,而是譏諷?!?/br> 林原:“……” 實驗艙被打開,那些大大小小的金屬貼片和細針從燕綏之身上取下。 林原一五一十地把基因情況告訴了他,順嘴又添了一句:“本來不打算直接告訴你,最好等我分析出了結果再說,免得憂心多想?!?/br> 燕綏之掀開眼罩,懶懶地笑了一聲:“這有什么可瞞的,嘲諷我?” “……” 林原哭笑不得地舉起手:“好好好,我這不是哄病人哄習慣了嘛!你們是師生你們有默契,當我沒說。那我去調配藥劑——” “唉等等?!毖嘟椫终f,“其實這一步也可以省了,這點痛忍忍就過去了,蚊子親一口也就這程度?!?/br> 這就是胡說八道了,神他媽蚊子親一口。 林醫生沒忍?。骸啊医ㄗh你看看顯示屏冷靜一下,橙紅色代表什么知道嗎,掰斷骨頭跟這一個等級,更何況你這還是連綿不絕的。你家蚊子親一口能斷一身骨頭?” 燕綏之揉摁著太陽xue:“沒那么夸張,儀器是不是錯了?” 林醫生轉頭看顧晏,“理性,成熟?!?/br> 顧晏:“……” 林醫生:“你這老師是不是有點過分?” 顧晏癱著臉,二話不說抽了林原手里那兩頁就用手指簽了字。 林原收了文件,馬不停蹄地配藥。 實驗室里常年備著各種藥劑,免得再走醫院的取藥流程。 沒過片刻,他就取了支無菌針,從設備里抽了細細半管藥劑。 “頭往右轉一點?!绷衷驹谘嘟椫赃?,晃了晃針筒,“這個需要扎在耳根這邊?!?/br> “就這么簡單?”顧晏依然有些不放心。 林原點點頭,控制著力道將針頭推進去,“這不是幾十年前了,用不著事事靠手術。你放心,就是簡單才穩妥?!?/br> 藥劑注射完又等了兩分鐘,林原讓燕綏之重新坐進實驗艙,連好貼片。 這一次的檢測結果依然出得很快,林原指著第一頁的圖像對顧晏說,“看,開始起效了,那個片段幾乎已經看不出來了,這要是一般的檢測儀,根本看不出還有這么個片段?!?/br> “但是疼痛等級只降了半級?!鳖欔贪櫰鹈?。 橙紅色的提示正在往黃色過渡,還得經過兩個大等級,才能回到代表“無生理不適”的藍色。 “正在減緩,還需要一點時間?!绷衷瓕捨康?,“我保證,他睡上一晚就一點都不痛了?!?/br> 燕綏之從實驗艙內出來,搭著顧晏的肩,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林原交代注意事項。 林原交代完,又回到了分析儀旁,看了看進程道,“其實……如果還能找到類似的片段就更好了,兩個以上的對象一起分析,結果能更準確一點?!?/br> “可能性很小?!毖嘟椫f。 林原一臉遺憾。 那個基因片段的分析并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有結果的,光是儀器跑數據也得一兩天。 于是兩人沒多耽擱,離開了實驗室。 返程的時候,顧晏干脆開了完全的自動駕駛,拉著燕綏之去了后座,把整個后車廂調成舒適模式。 他靠坐在后座改裝而成的沙發床上,讓燕綏之靠著,勁瘦的手指以恰到好處的力道揉著燕綏之的太陽xue。 “看不出來,我們顧律師還會按摩?!毖嘟椫{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全然放松地枕在他腿上, “原本不會?!鳖欔檀怪抗?,看著對方蒼白的臉慢慢有了一點兒血色,淡淡地說:“碰到你了,只能無師自通?!?/br> 遵林醫生醫囑,燕綏之最好能趕緊睡過去,休息越充足,疼痛消退得越快。 但某人閉目養神好一會兒,眼皮還在動。 顧晏沉聲問:“還是很疼睡不著?” 燕綏之翹了一下嘴角,“不是,藥劑還是有點作用的,比來的時候好很多。我只是在想事情?!?/br> 顧晏伸手撥了撥他的眼睫,不咸不淡地說:“我要是林醫生就把你放進黑名單,沒見過你這么不配合的病人?!?/br> 燕綏之佯裝不滿:“你跟誰一邊的?” “醫生?!?/br> 燕綏之嘖了一聲,“那我今晚回閣樓吧?!?/br> 顧晏:“……” 顧大律師:“敢問閣下貴庚?” 燕綏之沒忍住,自己先露了笑意,“怎么不問我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正經事?!毖嘟椫徛暤溃骸皠偛怕犃肆轴t生的話想起來的……我在想還有誰可能會出現跟我一樣的情況?!?/br> 說起那個基因片段,顧晏便忍不住直皺眉,但這并不妨礙他思考:“被曼森兄弟插手過基因手術的人?!?/br> 那個片段源自于燕綏之第一次基因手術,那次手術有曼森的人參與其中,這種意料外的結果跟對方想必脫不開干系。 換句話說,在曼森兄弟的干預下做過基因手術的人,也許會出現跟燕綏之類似的情況。 “但概率很難說?!鳖欔逃值?,“按照你的情況看,這個片段前二十多年一直是非活性的,到最近才顯現出殘留,應該屬于一種意外?!?/br> “對,所以我在想一件事情——”燕綏之說,“你說曼森兄弟消停了那么多年,又忽然興起要讓我消失,會不會就是想清除這個?當時用的炸彈摻了滅失彈在里面,比起其他謀殺手段,這確實是毀尸滅跡最干凈的一種,包括基因在內?!?/br> 顧晏眉頭皺得更深。 燕綏之依然在閉目養神,卻準確地抬手摸到了他的眉心,“年紀輕輕怎么這么喜歡皺眉?如果這就是曼森想清除的,反倒是好事不是么?送上門的證據,想怎么查就怎么查?!?/br> 顧晏沉默半晌,沒說話。 燕綏之睜開眼,“怎么了?” 顧晏垂眸看著他:“你剛才的語氣就像坐在家里毫不費力地收到一箱子資料……那是你的身體,不是什么證據陳列墻?!?/br> 他皺了皺眉,又道:“柯謹的事你沒少沉臉。但到爆炸案卻這么……輕描淡寫?!?/br> 燕綏之目光溫和地看了他好一會兒,開口道:“我陰沉過的,顧晏?!?/br> 他按在顧晏眉心的手滑下來一些,摸了摸他的臉,溫聲說:“你如果在我剛睜眼的那天見過我,就知道我當時的臉色有多難看了。我當時想著要先混進南十字,翻一遍卷宗,再順著卷宗的疑點,查清楚炸我的人,把他們一個一個送進監獄,再目送他們上法場。我那幾天窮極無聊,規劃了這樣一條刻板無趣的報仇路,沒準那會是我很長一段時間里的生活重心。誰知道一進南十字就碰到了你?!?/br> 燕綏之看著顧晏的眼睛,笑了笑說,“說來你可能不信,我甚至想謝謝那場爆炸了,沒有它,我可能會一直認為自己穩穩呆在你通訊錄的黑名單里,然后過上十幾二十年,會在勞拉或是誰那里,聽說你結婚的消息?!?/br> 他忽地住了話頭,沉默了片刻,又嘖了一聲說,“現在這么假設,我可真不舒服?!?/br> 第159章 基因片段(三) “你在吃醋?”顧晏低聲問。 燕綏之指了指他的尾戒智能機,那玩意兒很不合時宜地震了起來,特別會挑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