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白鴿街是個很神奇的地方,在和它幾十米相隔的另一邊,是這一帶最繁華的區域。 有悍金花園酒店偌大的莊園,配套的商場、娛樂設施以及其他一些生活所需的場所,中間夾著一塊不大的居民區,悍金花園酒店的員工宿舍樓就安排在其中。 但白鴿街就是人氣寥落,常常一整條街都看不見幾個人,臨街商鋪大多打著關門字樣,或者刷著大紅條寫著低價轉讓,或者驚爆甩賣。就這樣依然引不來什么人,萬分蕭條。 唯一的例外就是那家看上去活像毛坯房的酒吧。 酒吧名字很古怪,叫“老年人”,毛坯房墻外用彩噴畫著一對相擁的老人,他們就是酒吧老板。 這對老夫妻關門回家辦了幾天事,再回來就發現自家酒吧門口出了命案,嚇得當場撅過去,直接被警車拉去了醫院,把小酒吧留給警方當駐扎營地了。 一時間,白鴿街迎來了它最輝煌的時刻,到處都是人—— 大半是穿著制服的警方,還有一些是扛著器材的記者及狗仔,他們在這混了好幾天了,早就成了老油條。掛著胸牌,進出自如,到處溜達。 但也有不這樣的。 這天夜里,兩個身影鬼鬼祟祟地從酒吧旁繞過,挑著刁鉆的角度,給這酒吧門口的那個噴泉拍了幾張照片。 蹲在前面的人低頭篩選了一會兒,存了其中一部分,備注:酒店監控員巴里的尸體在這個噴泉被發現。 整理完,他用沖后面的人招了招手,兩人迅速穿過街道。 “cao,警長!快過來!”他一把按住跟班人的腦袋,把他拖進最近的一處暗巷里。 兩人身后就是垃圾桶,酒鬼們的嘔吐圣地,熏得人生無可戀。 被按著頭的年輕人低頭看了眼自己胸前的記者證,心說我仿佛辦了個假證。 他一臉納悶,忍了半天終于還是沒忍住,揪住前面的人問道:“本奇老師,我們明明都帶了證件,為什么要這樣摸進來?” 這對鬼鬼祟祟的不是別人,正是之前在天琴星上跟燕綏之和顧晏打過交道的記者——吉姆·本奇,以及他帶著的助理記者諾曼·赫西。 本奇“嘖”了一聲,十分不耐煩:“為什么?這不是應該問你嗎?我早說過,就去酒店門口拍幾張,那些大佬們的照片哪個不比這個噴泉有看頭?不是你愁眉苦臉一副要了你命的樣子,嘟嘟囔囔說要關注案情么?” 赫西有一點委屈,“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們為什么要跟做賊一樣摸進來?您看那些記者,不都光明正大地在跟警方交涉聊天嗎?” 本奇捏著鼻尖,那股垃圾桶的味道始終縈繞不散,以至于他說話都是甕聲甕氣的,“唉——你還年輕不懂?!?/br> 赫西:“……”這特么還跟資歷有關系? “誰想縮在垃圾桶這里呀?我也想大搖大擺地從警署面前晃過去,這不是……有點過節嘛!”本奇說著說著,臉上浮起了尷尬的神色。 “過節?”赫西好奇道:“您跟誰???要是哪個警員的話,咱們讓過他不就行了嗎?去跟別人談?!?/br> 本奇撓了撓眉心,“那個……肖警長?!?/br> 赫西:“……” 這下可好?跟老大有過節還能找誰?怪不得剛才一看到警長的影子,他就被本奇拖進了垃圾堆。 “為什么會鬧出過節?”赫西更好奇了,在他眼里,本奇是一個能少一事絕不多一事的人,很少會給自己惹麻煩,有點勢力有點圓滑。 本奇言語含糊:“挺早以前了,因為一些案子,我那時候有點較真,不是很討人喜歡,得罪過他不少次。再加上半年前的爆炸案又惹他不高興……” 赫西一聽爆炸案就來了精神,“您說的是那位院長的爆炸案?” 本奇哼了一聲,“廢話,不然呢?還有誰?” 赫西知道在爆炸案熱度最高的那段時間,本奇也是跟過案子的,也知道他沒有跟出什么結果來,熱度散了也就放棄了,還不準赫西在上面浪費時間。但他不知道,本奇居然還會因為爆炸案跟警署的警長鬧出不愉快。 這稀奇程度不亞于狗丟開骨頭改吃草。 “你眼睛瞪這么大干什么呀?肯定在心里嘀咕我呢吧?”本奇睨了他一眼。 赫西悶不吭聲,搖搖頭。 “你以為你想什么我不知道呀?”本奇哼了一聲,“老實跟你說吧,你現在一腔熱情干的那些事兒,我以前都干過,誰還沒有個年輕的時候呀?” 赫西咕噥:“您現在也挺年輕的?!?/br> 本奇:“別廢話,總之這是過來人給你的建議。打個最簡單的比方,你以為那件爆炸案真的一點兒問題都查不出來?只是有人不敢查,有人不讓人查而已。也許每個人手里都握著一些零星的線索,但就是湊不到一起去,所以拼不上?” “那就是湊一湊啊?!?/br> “說的輕巧,你知道誰是哪一方的?你知道誰手里的東西有用,誰手里的東西沒用?你知道你該上哪兒找什么人去湊?整個聯盟這么大呢!” 赫西說到興頭上,伸手一指遠處的悍金花園酒店,偌大的莊園式建筑,在夜色下顯得沉穩而高貴。 “我還敢說,憑借職業經驗和直覺,最近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什么感染啊什么基因事故啊,哪天如果真揪出幕后cao縱者,那兩棟樓里的人能倒一半,你信嗎?” 赫西被他的氣勢唬住,點了點頭:“有點……也許……信?!?/br> “有個屁用!有證據嗎?有邏輯嗎?知道來龍去脈嗎?”本奇道,“要上下嘴皮子一碰,懷疑就有用的話,這世上也沒什么麻煩事了?!?/br> 赫西張了張嘴,想說什么,但又沒有找到合適的說辭。 “別張張合合的了,你又不是魚?!北酒嬲f,“那些大事也不是我們能cao心的過來的,養活自己比較重要?!?/br> 赫西說:“但是,當記者的初衷……” “初衷能當飯吃?” 直到兩人從暗巷里出來,躲過警方,鉆進一家亮著燈的門店,赫西才低聲咕噥道:“不能吃,但也不想丟?!?/br> 本奇聽見了,表情有一瞬間的感慨,似乎想訓兩句,但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只嘆了口氣關上門。 “吃什么?廚師請假了,現在只有香腸和啤酒?!鳖H為富態的中年女士甩著抹布,一點兒也不熱情地說。 本奇把一直跟在后面的赫西推到前面去,懶洋洋地說:“去吧,總縮在后面怎么實現你的初衷?!?/br> 赫西不是很愛說話,有一些靦腆:“呃……老板?” 胖女士補充:“娘?!?/br> 赫西:“?” “老板娘?!迸峙空f:“直接說吃什么,別一上來就問我案子的事,我又不是開座談會的?!?/br> 也是,店面開在這里,少不了要被人問的。這位胖女士估計被問煩了。 赫西點了點頭道:“老師,我請你吃夜宵吧!香腸啤酒,兩份,謝謝?!?/br> “行!稍等?!?/br> 沒過一分鐘,胖女士就端著餐盤拎著酒瓶過來了。她倒也爽快,自己也拿了一瓶酒,在兩人旁邊坐下來,熟練地咬開瓶蓋:“你要問什么?問吧!” “哦,也不問什么,那天早上您看到什么了嗎?”赫西聊天似的問。 “看到了呀,我那天早上在樓上剛起床,看見那個人瘋瘋癲癲地跑過來?!?/br> “瘋瘋癲癲?”赫西朝本奇看了一眼,“酒店不可能雇一個瘋瘋癲癲的人當監控中心值班員吧?更何況那個值班員據說還篡改了監控視頻?!?/br> 胖女士灌了一口酒,“那我哪知道,我看到的他就是瘋瘋癲癲的。不過是挺奇怪,我之前見過那個人,來過這條街,挺正常的。據說他那天早上下班還好好的,回宿舍的時候也還行?” “據說?據誰說的?” “又不是只有你們兩個來問,我見過好幾撥人了,從他們的閑聊里聽來的?!?/br> “哦……又是好好的突然瘋掉了?”本奇咕噥說。 “又是?什么意思?”赫西問。 “沒什么意思,就是那個搖頭翁案里的老人們不也是突然瘋掉的嗎?”本奇說。 赫西:“所以……這兩件案子其實是有牽連的嗎?老師,你是不是知道點什么?” 本奇呵呵一聲:“知道個屁,我只是憑借豐富的經驗和敏銳的職業直覺,恰好聯想了一下?!?/br> …… 法旺區這一帶的天氣異常任性,簡直冬如四季,前一天還是個暖洋洋的晴天,第二天就刮起了小颶風。 這種級別的颶風對房屋損壞倒不大,倒霉的是交通。 原本打算離開花園酒店的賓客們霉氣罩頂,應該是又走不了了。 燕綏之就是在狂風拍打窗戶的聲音中醒來的。 被吵醒的瞬間,他其實是有些起床氣的,眉心皺著,不耐煩地撩起眼皮。 結果一睜眼就看見了顧晏的臉,近在咫尺。 燕大教授頭一回發現自己居然這么好哄,顧同學什么都沒做呢,他滿腔的起床氣就已經偃旗息鼓了。 以往顧晏雷打不動的要晨跑,總是起得比雞早,反正不管燕大教授什么時候醒,顧律師永遠在泡咖啡。 像今天這樣沒醒的顧晏可不多見。 燕綏之覺得挺稀奇。 外面天色還沒怎么亮,燕綏之欣賞了一會兒顧律師的睡臉,打算悄悄起床。 然而顧晏的手臂箍在他腰上,沉甸甸的,很難在不驚動對方的前提下坐起來。 燕教授撩起被子,伸手比劃了一下,考慮著從哪個角度撤比較合適。 結果剛比劃沒兩下,他感覺到了什么一抬頭,就見顧晏已經睜開了眼,正懶懶地看著他。 “……嚇我一跳?!毖嘟椫斨稽c兒也沒被嚇到的臉說,“醒了?” 顧晏收緊手臂,將他攬得更近,埋在他肩窩沉聲說:“陪我再睡會兒?!?/br> 沒睡醒的顧律師聲音低而啞,帶著平日少見的懶意,聽得燕綏之耳根都軟了。 燕教授一邊在心里斥責:妖妃! 一邊伸手回抱,拍了拍他結實的肩背,“你今天怎么這么困?” 他們昨天其實睡得很早,接吻都是繾綣溫柔的,并沒有做什么。 照理說不至于這么困啊。 顧晏沒動,懶懶應道:“嗯?!?/br> “……別靠著我耳朵說話?!毖嘟椫髨D自我挽救一下。 奈何某人不配合,繼續用那種低低啞啞的嗓音說:“昨天半夜又翻了一遍喬的資料包,睡得有點晚……” 燕綏之:“嗯……” 其實說什么也沒怎么聽進去。 他忍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朝后讓開一些,捏著耳垂沒好氣說:“顧同學,你故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