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節
喬少爺話到舌尖打了個禿嚕,“我……其實我從剛才到現在都很懵,腦子有點木,問題挺多的,都能問么?” “你問,我聽聽看?!毖嘟椫α诵?。 他下意識想問燕綏之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副實習生的模樣,但他轉而又想起之前顧晏讓他幫的忙——找一個話少嘴緊的專家,幫忙安排一次基因檢測。 現在看來,給誰安排的,不言而喻。 他還想問,既然沒死,為什么不恢復身份,還要做基因修正? 但這個問題的答案同樣很明顯。 誰會放棄一個有名望、有地位、生活優渥的身份,轉而去做一個毛頭小子實習生? 喬一句都沒問呢,先自己想通了大半,也差不多能明白燕綏之現在的處境。 他嘴唇張張合合好幾回,最終問道:“院長你……這個狀況還有誰知道?” 這問題問出來,就說明他已經猜了大半了。 燕綏之笑了:“這不挺聰明么?!?/br> 他跟顧晏兩人簡單解釋了一下現在的情況。 喬倒是有點受寵若驚,“所以……實際上你主動告知的就只有我跟顧?連勞拉他們都還不知道,卻告訴我了?” 顧晏無聲地看著他:“……” “你別這么看著我。我知道是沾你的光,托你的福?!眴陶f沖顧晏說。 事實上這話也確實不假。 雖然在他眼里,院長是個什么事都不當事的人,但并不好親近。當年在學校里,他們就從不曾聽燕綏之提過私事,可見不是容易漏話的人。 這樣的人,怎么會被他一句話就試出身份來呢? 無非是他跟顧晏一起的時候不設防備,非常放松。 又或者,他并不介意讓喬知道這件事情。 但喬在這方面很有自知之明,他對于燕綏之來說,唯一的特別之處可能就是“顧晏最好的朋友”。 一切待遇大概都基于這一點。 可這并不妨礙喬大少爺感動,他本來就是“你對我釋放善意,我就加倍砸給你”的人,更何況這都不止是善意,還有難能可貴的信任。 于是,喬少爺當即舉著手指開始表忠心:“好了,不開玩笑,放心,我最討厭辜負人。這事兒到我嘴里就是終點了,未經同意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出去,關系再親近的都不行。亂說一個字,我就把舌頭切了給你們下酒?!?/br> 燕綏之溫和地婉拒了,“那倒不必,自己留著下吧。?!?/br> 喬:“……” 他不太想再討論舌頭給誰下酒的問題,干脆換了個話題,“對了,之前你們說要問我什么來著?就是我跟尤妮斯快要講完通訊的時候?!?/br> 顧晏問:“我們在你屏幕的照片上看到,埃韋思先生的書桌上有個裝飾擺件?” 喬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會是這種問題:“好幾個呢,你們說哪個?” 他干脆調出那張暴跳如雷的老父親,把書桌桌面放大,豎著屏幕送到燕綏之和顧晏面前,“這一排不都是擺件么?” 燕綏之指了指那個“草花”,“這個?!?/br> 喬“哦——”了一聲,“據說是別人送給他的,有點年代了,進家門比我還早,保不齊我得叫它一聲哥?!?/br> “為什么送這個?埃韋思先生愛玩撲克?” “哪兒??!他玩起撲克來就是給全桌送錢的,愛個屁?!眴陶f,“這東西是別人送來拍馬屁的?!?/br> “送草花拍馬屁?這個角度是不是太新穎了?” “不是,這個其實有含義的?!眴探忉屨f,“我聽我jiejie說,很早之前……具體是四十多年前還是五十多年前我也弄不清了,尤妮斯女士不把我當人,每回講故事時間之類的細節都有出入,搞得我總以為是她瞎編的,而且很難求證。反正差不多那些年,有大家族牽頭,想搞一個集團聯合之類的東西,把更多的資源集中整合起來?!?/br> 聯盟內可居住星球數量多得難以計數,它們是一個整體不錯,但彼此之間的差距也很明顯—— 有繁華如德卡馬這樣的,也有破爛如酒城的。 有海盜永遠打不著的紅石星,也有永遠都在打的赫蘭星。 聯盟上下有意縮小這樣的差距,但單憑某一部分的努力,永遠不夠。 “那個聯合集團的初衷大概就是這個吧?!眴陶f,“這其實是個挺理想化的東西,但響應的還不少,主力軍就是赫蘭星出生的那幫商人們,他們比較……善良熱情。尤妮斯小姐的原話,真假不知。據說,酒城如果跟赫蘭星一樣特產商人,沒準兒也是主力軍?!?/br> “當初那些人還當真聚在一起商討過,畢竟還沒正式搬上臺面,所以商討的時候也不那么嚴肅。前前后后商討了好幾年吧,從我姐還是胚胎,商量到我姐能cao著流利的聯盟官話兇人——尤妮斯小姐原話。我姐說她四歲還是五歲的時候有幸參與過一次那種派對,那回是在木托大雪山的山莊里,那幫人喝著酒玩著撲克的時候,又聊起聯合的事情??赡苁蔷坪榷嗔?,聊到興頭拿撲克牌的花色搞起了事?!?/br> “哦?花色什么說法?”燕綏之問。 喬再次強調:“以尤妮斯小姐不到五歲的記憶做擔保,這內容準確度有限,隨便聽聽吧。說是草花代表家族還是什么來著?方片代表金錢財富,黑桃代表衷心,也可能是工人?紅桃……呃……不太記得了?!?/br> 燕綏之卻點了點頭,“我知道了?!?/br> “嗯?”喬愣了一下,“我都不知道我在扯些什么,你就知道啦?” “聯盟古早時候的經典撲克花色論?!毖嘟椫f,“草花是權杖的杖頭,象征權利和地位。方片是古早時候一度流行過的菱形鉆石,指代財富。黑桃是箭尖,代表士兵。紅桃代表信徒?!?/br> “如果放在那個所謂集團聯合里。草花指代的應該是有聲望有地位的家族,諸如你和曼森家,它們能提供最廣的人脈和資源。方片代表出錢為主的角色,黑桃則代表出力為主的,至于紅桃……” 喬少爺舉一反三,學會了搶答:“紅桃可能就獻上一顆心吧,純湊熱鬧……有用?” 顧晏:“……” “有用,不要小覷那些湊熱鬧的,湊熱鬧的達到一定規模,往往能影響最終結果?!鳖欔烫崃艘痪?。 “啊——那就難怪了?!眴躺贍斦f,“據尤妮斯女士說,那個倒霉的聯合設想討論來討論去,也沒落實下來,后來就不了了之了。那個什么花色理論也就是當晚參與人之間的一個玩笑吧,但后來偶爾會有人借那個理論拍拍馬屁,比如送老狐貍一個草花擺件,不就是拐彎抹角地表示‘你有地位!你有名望!你好厲害!’之類的么?!?/br> 他回味了一下,又點評道:“這事兒吧,初衷挺好的。但是沒能成也在意料之中,人太多了,人少點也許能成。我記得好多年前不是有個匿名財團幫扶過酒城么,據說那個匿名財團就是兩家人悄悄合作的。雖然酒城有點扶不起,后來財團也不知道因為什么沒落不見了,但至少最初能成啊?!?/br> 喬還在嘟囔。 在他眼里,那個聯合是個不了了之的夭折品,花色論更是某個雪山夜里的閑聊扯淡,都是陳年舊事,沒什么多提的價值。 但是燕綏之和顧晏卻不這么覺得。 他們覺得這些“陳年舊事”根本沒有像喬和尤妮斯以為的那樣終結在數十年前,反而以另一種……也許早已扭曲的形式延續到了現在。 酒吧里的撲克花色分區、德沃·埃韋思書桌上的擺件、甚至克里夫把玩撲克時的習慣,似乎都跟這個有著牽連。 還有布魯爾·曼森的戒指,米羅·曼森的耳釘…… 現在想來,那三枚黑鉆組成的圖形就是草花,沒有“把柄”的草花k。 第121章 后遺癥(四) 關于監控室值班員巴里·約翰遜的死,警署全員依然在緊張的調查中。 在悍金花園酒店下榻的客人沒一個簡單的,法旺區警署不敢掉以輕心,幾乎調用了全部警力,一邊查著巴里,一邊還在查闖入406號房間的人。 他們的調查進展屬于警署機密,不可能輕易泄露昭告天下,否則會容易打草驚蛇。 外面還有那么多狗仔和記者全程跟進,以至于酒店內進駐的警員們警惕性很高,一個個都三緘其口。 整個下午,悍金花園酒店內熱鬧異常,又沉寂異?!?/br> 人比什么時候都多,氣氛也比什么時候都喪。 到了夜里用餐的時候,這種氛圍才終于緩和了一些。 警方似乎縮小了嫌疑圈,很多客人得以重新自由活動起來。 其中一小部分散戶對于這種人命意外很忌諱,不愿在酒店里多待哪怕一晚,餐點也不想用,鬧著要先行離開,又在院子里被肖警長攔下。 “女士先生們,當然,我們并不是要限制你們的自由?!毙ぞL說,“而是這次的案子實在有些古怪,為了你們的安全著想,請盡量不要選擇在夜里出行。如果一定要走,最好選擇明天白天?!?/br> 那部分客人很不滿,在院子里跟他起了一些不愉快。 肖警長頂著一張棺材臉,說:“我替祖輩們感謝諸位的問候,但我依然要說,勸你們多留一夜,壓力最大的其實是我們警署全員,因為這意味著我們要保證你們在這一夜的安全,為自己說的話負責。如果不是真的為你們著想,我何必沒事找事?!?/br> 他的話成功說服了一部分人,最終堅持離開酒店的只有那么兩三位客人,其余都選擇改為白天離開。 而那些背景更為雄厚的客人們,也許見慣了風雨,一個個都淡定異常,該用餐的用餐,該喝酒談事的談事。 喬趴伏在二樓欄桿上,看著樓下三三兩兩聊笑的人,嗤了一聲,感慨道:“哎你看,從他們臉上可一點兒都看不出今早出過命案?!?/br> 顧晏站在他旁邊,垂著的眸子,居高臨下淡淡掃了一圈,“正常?!?/br> 他們都不是第一次跟這些人打交道,對這些人的脾性了如指掌。 “真沒意思?!眴檀笊贍斚騺砀@些人混不到一塊兒去,“要連人命都看得這么淡,那這日子過得可就真沒意思了。那位肖警長十有八九是個二傻子,把這窩狼放在一起多住一天都容易出事,還不如早早驅散了呢?!?/br> 顧晏朝他一瞥。 這位二傻子居然還喜歡嘲諷別人。 “這些人里有人的嫌疑還沒解除?!鳖欔陶f。 警署不方便明說,擔心得罪人,就會借由不安全之類的理由,把盡量多的人留下來。 一是不容易驚動對方,二來如果最終解除了嫌疑,也不用擔心鬧過不愉快。 “這樣嗎?”喬問。 他一直在用智能機跟誰聊著,時不時動著手指回兩句。 “經驗之談?!鳖欔陶f。 在他們身后不遠處的沙發卡座里,燕綏之正一口一口慢條思理地吃著晚餐。 柯謹安靜地坐在他旁邊,狀態看上去還不錯。 喬回頭看了一眼,“老實說,我之前還嫉妒過,心說一個小小的實習生有那么討人喜歡嗎?怎么連柯謹都對他特別一些?,F在我算是明白了……這其實還挺令人高興的,說明柯謹在某些方面比我敏銳,也許有一天他突然就好了呢?!?/br> 智能機又震了兩下,喬咬著舌尖看了一眼,表情有些無奈。 他簡單回了幾個字,rou眼可見地敷衍完對方,又問顧晏:“說起來我很好奇,你究竟什么時候知道他是院長的?難不成一眼就認出來了,所以收了他當實習生?” 顧晏:“不是?!?/br> 他就算再魔怔,也不至于看見一個略為相像的人就懷疑對方是燕綏之。 顧晏回憶著那天的情形:“第一次在律所見到他的時候,我很不喜歡他?!?/br> 他不喜歡任何跟燕綏之相像的人,因為不管再怎么相像,那些人都不是燕綏之,卻又總會讓他想起燕綏之。 這種感覺太熬人了,沒人會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