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他說著還自嘲著笑了一聲,別的不說,情緒很到位。畢竟他一覺醒來就成了窮光蛋,跟被偷也差不多了。 顧晏皺著眉上下打量了他好幾回,似乎沒找到表情上的破綻,最終他收回目光也不知想了些什么。 燕綏之主動建議:“走吧,換一家。想在酒城找家便宜的襯衫店還是不難的,我剛才就看見了一家,就在前面那條街上?!?/br> “如果我沒理解錯的話,你指的應該是拐角那家門牌都快要倒的店?!鳖欔痰?,“你確定穿著那家的襯衫,你有勇氣站上法庭?” 還真有。燕綏之心說混了這么多年,哪里還用得著靠衣服撐氣勢。 但是這答案顯然不符合一個正常實習生的心理。 他有些無奈:“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怎么辦?” 顧晏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一聲不吭拿著那兩件襯衫兀自走了。 燕綏之瞪著他的背影,心說你拿著襯衫是要干什么去?總不至于吃錯藥了替我付錢吧? 兩秒鐘后,他的表情仿佛見了鬼…… 因為顧晏真的吃錯藥付錢去了…… 又一個小時后,回到旅館的燕綏之站在顧晏房間里,看著床邊打開的一個行李箱,略微提高了聲調:“你說什么?” “別看那兩件新襯衫,跟你沒關系?!鳖欔痰?。 燕綏之:“……” 顧晏指了指行李箱里的一件黑色長袍,“明天你把這個穿上?!?/br> 那種黑色長袍對燕綏之來說實在太熟悉了,那是高級定制店里手工剪裁制作的律師袍,衣擺和袖口都繡著低調穩重的紋樣,紋樣的內容是全聯盟統一的,代表著法律至高無上的地位。 這種律師袍可不是隨便什么人有錢就能買到的,得拿著聯盟蓋章的定制單,才有資格去量尺寸預約。 當然,還是要錢的…… 而且非常昂貴。 這樣的律師袍燕綏之有三件,每晉升一個級別就多一件,最終的那件跟顧晏的看起來還有些區別,多一個煙絲金色的勛章——一級律師專有。 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明天?你是說保釋聽審?我為什么要穿這個?”燕綏之一臉莫名其妙,“我又不上辯護席?!?/br> 他一個實習律師,難道不是只要坐在后面安安分分地聽? 誰知顧晏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又轉開目光,一邊收好新買的襯衫,一邊輕描淡寫地說:“錯了。你上,我坐在后面?!?/br> 有那么一瞬間,燕綏之眼皮驚得一跳。他看著顧晏的側臉,問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第11章 聽審(二) 顧晏把律師袍拿出來,闔上行李箱,才轉過頭來看向燕綏之,“讓你上辯護席的意思?!?/br> “為什么讓我上辯護席?” 顧晏站直了身體,皺著眉道:“你真是來實習的?” 他情緒總不放在臉上,除了冷還是冷,也看不出別的什么。 燕綏之一時也摸不透他問這話的目的,于是看著他的眼睛,用最理所當然的語氣道:“當然啊,你這問題可真有意思,我不是來實習的我來干嘛?” 顧晏不冷不熱地“哦”了一聲,“我至今沒在你身上看到半點兒實習生該有的態度?!?/br> “什么態度?” “你試想一下跟其他幾個實習生說,讓他們上辯護席,你覺得他們會是什么反應?” 什么反應? “兩眼放光,瑟瑟發抖?!毖嘟椫S口回答道。 “……” 什么鬼形容。 顧晏:“……你呢?你是什么語氣?我幾乎要懷疑我不是在給你鍛煉機會,而是要把你送去槍斃了?!?/br> “鍛煉機會?”燕綏之認為自己捕捉到關鍵詞,心里倏然一松,他失笑道,“這可不能怪我,你整天繃著個臉說不上三句話就要刺我一針,我當然會反應過度,以為你又在譏諷我搶你的活兒,就像之前在看守所里一樣?!?/br> 好,反手潑別人一臉臟水。 顧晏快被他這種風sao的反擊氣笑了,他把手里的律師袍丟在床上,指著房間門說:“滾?!?/br> 燕綏之一聽見這個字就笑了。 能請人滾,說明還正常??磥眍欔虥]發現什么,也許有點懷疑?但至少還沒能確認什么。 等他笑完再看向顧晏,就發現他這位學生的臉色更不好了。 “你還有臉笑?” 燕綏之非但沒滾,還干脆拉了一下沙發椅,坐了下來,軟下脾氣笑道:“實習生該有的態度我還是有的,就是反應遲鈍了點。你真讓我明天上辯護席?” 顧晏一臉刻?。骸安?,改主意了,滾?!?/br> 燕綏之:“……” 燕綏之:“顧大律師?” “……” “顧老師?” “……” 燕綏之心說差不多行了啊,我還沒這么跟誰說過話呢,我只知道怎么氣人,并不知道怎么讓人消氣。 他倚在靠背上,抬眼跟顧晏對峙了片刻,突然輕輕“啊”了一聲,咕噥道:“想起來了,還有這個?!?/br> 說著,他從大衣口袋里摸出一樣東西,強行塞進顧晏手心,“給,別氣了顧老師?!?/br> 顧晏蹙著眉垂眼一看,手心里多了一顆糖。 顧大律師:“………………………………” 他那張俊臉看起來快要凍裂了。 “你究竟揣了多少糖在身上?” 燕綏之坦然道:“本來沒了,剛才吃完晚飯出餐廳的時候,前臺小姑娘給的,沒給你嗎?那一定是你繃著臉不茍言笑太凍人了?!?/br> 顧晏:“……” 這種放浪不羈的哄人方式簡直再損不過了,然而兩分鐘后,顧晏和燕綏之面對面坐在了碩大的落地窗邊,便攜光腦擱在玻璃桌面上,一張張全息頁面摞了厚厚一沓。 “約書亞·達勒入室搶劫案的現有資料,這兩天仔細看完?!鳖欔汤渲樀?。 燕綏之大致翻看了一下,“你什么時候接的這個案子?” “來的那天上午接到的委任,快中午拿到的資料?!?/br> 燕綏之想起來,那天他們幾個實習生上樓的時候,顧晏正接著通訊。后來他們跟菲茲在辦公室大眼瞪小眼的時候,顧晏的光腦吐了一個小時的資料。 應該就是這個案子了。 雖然顧晏還沒有拿到一級律師勛章,但他在年輕律師中算是佼佼者,名聲不小,身價自然不低。行業法規訂立過一套收費標準,依照那個標準,想要請顧晏這樣的律師,花費委實不少,并不是什么人都請得起的。 因此,聯盟設有專門的法律援助機構,所有執業律師都在援助機構的名單上。 如果有嫌疑人請不起律師,機構會從執業律師中抽選一名律師來為他辯護。 費用由機構代為支付,當然……就是意思一下,跟那些律師平時的收入相比完全不值一提。 這事兒說白了就是打義工,但這義工還必須打。 一名律師如果接到機構的委任,基本都得答應下來,除非不想在這個行業繼續混了,因為拒絕委任的記錄影響律師級別的晉升審核。 對于這種委任,有一部人的態度十分敷衍,他們不會拒絕,但也不會多認真去準備。 因為律師手里總有好幾個案子同時進行,在這一個上面花費更多時間,就意味著其他案子的準備時間會減少。很多人會選擇性價比更高的精力分配方式。 單以錢論,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委任案輸多勝少,這幾乎成了行業內的一種共識。 為了平衡這種情況,嫌疑人如果覺得委任的律師太過敷衍,有權要求更換。最多可以更換三位。 約書亞·達勒就是這種情況。 以那熊玩意兒的脾氣,就算把他賣了也是血虧,換來的錢湊一湊都付不起一個律師一小時的費用。 機構幫他委任過兩位律師,顯然那兩個廢物律師對這案子敷衍至極,搞得約書亞逮誰咬誰,一個不剩都給轟走了。 顧晏是第三個。 約書亞更換權已經用完,轟無可轟。而且……就這顧大律師的脾氣來說,誰把誰咬走還不一定呢。 “沒有監護人……有個meimei……”燕綏之大致掃了一眼資料上的照片,“喲,這照片乍一眼都認不出來,洗頭跟不洗頭區別這么大?” 動態照片上的約書亞·達勒雖然也瘦,但還不至于像看守所里那樣兩頰凹陷,眼下青黑。眸子還是明亮的,不會一見到人就目眥欲裂,氣得滿是血絲。 精神狀態相差太大,真看不出是同一個人。 但即便是照片,也能看出這小子脾氣不好,氣質里就透著一股不耐煩。 顧晏:“你的關注重點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盯著照片能看出花兒來?” 他們這些人對于如何快速瀏覽成山的案件資料提煉重點是很有經驗的。這種嫌疑人背景資料重點都在文字中,很多介紹性的照片他們都是一掃而過,根本不會細看。 但是燕綏之的習慣卻不同,他對照片總是很在意。 “隨便看看?!毖嘟椫S口應了一句,目光卻又轉向了后一頁的照片。 那是約書亞·達勒meimei的照片。 “羅?!み_勒,那小子的meimei,資料上寫她8歲?!毖嘟椫鹗持盖昧饲媚菑堈掌?,“這頂多5歲吧,又是從哪一年的登記資料里扒出來敷衍咱們——噯?顧……呃老師你來看,這小姑娘的長相眼熟么?” 顧晏瞥了一眼,又湊過來仔細看了一下,皺起了眉:“在哪見過?” “墻角那個小丫頭!”燕綏之想起來了。 跟約書亞的照片一樣,他meimei的照片也跟真人相差甚遠,年齡不統一,而且照片上的小姑娘臉頰有rou,皮膚雖然說不上白里透紅,但還是健康的,絕不是一片蠟黃。兩只大眼睛烏溜溜的,透出一股童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