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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62節

第62節

    “原是寡人的,卻又盜來獻予寡人?還想得賞?”周王嘲諷一曬,撇嘴嗤道:“此與掩耳盜鈴之見何異?便賞他車裂罷?!?/br>
    彼時,就見殿門忽的由外推來,寺人旌躬身走來,面上尤帶著喜色,狀似不經意地瞟了一眼龔茨,便壓著尖銳的聲音朝周王稟道:“陛下!千歲歸宮了!”

    “她倒還曉得歸家?”寺人旌的話,直叫周王挑起了眉頭,卻他面上笑意懶懶,又對寺人旌道:“去將兕子召來!”

    言罷,才再看向龔茨,渾濁的眸子一瞇,朝他擺擺手道:“也罷,愛卿路途辛勞,好生歇息去罷?!?/br>
    另一頭,周如水方才換了身衣裳,便見寺人旌親自來請,倒也未敢耽擱,在額上貼了翠鈿,從容地整了整衣袖,就跟著去了。

    她那日走的匆忙,即便炯七回宮給瀞翠與夙英報了信,但她離宮時日太長,總是遮掩不住。彼時,公子沐笙去了彭澤鞭長莫及,遂是公子詹出面替她圓了場。如今宮里都以為,這段時日,她是去了公子詹城外的別莊中暫住。

    周如水順著玉階一路向上,待入了殿去,便見周王手撫著御案上的龍形青石,兀自含笑。

    她抿了抿嘴,在殿門前站著不動,就見寺人旌在一旁擠鼻子弄眼地朝她使著眼色,提點她再上前些。

    亦就在這時,周王抬起了眼來,他盯著她,眼中未有慍色,卻是審視問道:“你倒曉得歸家?難不成你七兄的別莊會比宮中更舒坦?”

    陽光透窗入殿,斑剝的灑在金磚之上。

    周如水上前幾步,低著頭行禮,眸光清澈地直視著周王喜怒不明的臉,嬌俏地吐了吐小舌,搖著頭,軟軟笑道:“宮中自是舒坦得緊,只別莊亦有別莊的舒坦。七兄那別莊就在山中央,山多,花多,泉也多。莊中還養了頭小鹿,一雙大眼可靈巧了,霧蒙蒙的叫人心生歡喜!”

    這瞎糊弄的話,周如水是張口就來。周王恰也就吃她這套,神色暖和了幾分,卻又搖搖頭道:“山中雖美,你卻非是山中人?!闭f著,盯著她便問:“你可知,你珩兄自裁了?”

    聞言,周如水靜了神色,圓乎乎的杏眼有幾分愣怔,直是過了半晌,才溫吞點頭,低低應道:“兕子方才曉得此事?!?/br>
    周王垂眸看她,自御案前站起了身來,負手而立,又問:“珩之死,你如何作想?”

    周如水癟了嘴,身子不由繃直了幾分,卻也未有猶疑,誠然回道:“販空府庫,乃滔天大罪。瞞災不報,更等同謀反。庶兄所行不死何為?他之死,死不足惜,亦難抵其罪!”

    即便往日里他們傾軋得多厲害,周如水也不愿去多一個死人的口舌??芍茜衿渥?,實是百死難贖。她回宮才知,如今的彭澤十室九空,滿地哀鳴。而這一切,大多都因了周珩的鼠目寸光,自私自利。遂她沒有半分好言,也不覺他有半分可憐。

    聞言,周王頷首,似笑非笑,又問:“那你以為,你七兄如何?他與那私鑄兵戈通敵之事可有關聯?”

    君父果然也信不過七兄了么?

    周如水一怔,一時不敢出聲。

    周王盯了她一眼,催促道:“兕子?”

    這聲仿佛有千斤重,叫周如水斂起了眉。她腦中翻卷著方才自瀞翠口中才知的近況,道是隋勇以煉丹之名,私鑄鐵器,擅造軍器,偷販入暗娼樓之事被揭后,公子詹與謝潯都被推上了風口浪尖。更有流言,道是彼時謝永之毒殺隋勇,或就是因了此事要殺人滅口。如此,暗娼樓全案都轉交給了傅涑來查,周王對七兄與謝潯也始有了嫌忌。

    她斟酌了一會,知這對公子沐笙有益。但她也深知,公子詹也罷,謝潯也罷,怕都是對此事毫不知情的,這不過是王玉溪的后招罷了!

    為了徹底扳倒王豹,他膽大妄為地將王豹的把柄全權交入了公子詹與謝潯的手中。彼時,她惴惴不安,心道人心難測,謝潯此人利欲熏心短視非常,怕不會想到王謝同堂才是上好的制衡之道。果然,謝潯未放過這把柄,企圖陷害王氏眾人。卻也果然,他的得意,不過幾天。

    隋勇是王玉溪留下的后招,他搬起石頭,砸了所有人的腳。

    想著,王玉溪的面龐在周如水腦中一閃而過,她微微一怔,須臾,便恢復了平常。

    直是躊躇了一會,終是實事求是地低柔說道:“隋勇已死,死無對證。但若此事真與七兄有關,他又何必揭露暗娼樓一事呢?”

    她這話雖避重就輕,卻也并無敷衍。周王拖著長腔嗯了一聲,復又回身坐下,漫不經心,繼續問她:“那你以為,王端與王豹可是同謀?”

    這話直叫周如水一驚,她抿了抿嘴,知那前頭幾問可算家事,這一問卻是國事了!

    她實不知周王今日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這般問她,再見他渾濁的眸中目光平淡,全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略一沉思,須臾才道:“兕子以為,若王相真是同謀,原可在途中誅殺那呂熗,叫呂熗不得再有命開口?!?/br>
    她言止于此,周王面上也終現了笑意,緩聲夸她:“你這見解倒不輸男兒!”說著便扯了下嘴角,朝周如水招了招手,指了指御座旁的席墊,召她上來,又將御案上的奏章往她面前一推,沉聲道:“替為父念罷?!?/br>
    見此,周如水杏眼一閃,直過了一會,終是在周王的注視中捏起了奏章,深吸了口氣,緩緩念出了聲來。

    如今朝中人人自危,公子珩死后,同黨盡誅,闔族抄滅。反是遠在彭澤救災的公子沐笙未有半分遭連。

    這般,婁九終于醒過了神來,再想這些日子以來自個獨自一人在外逃亡,隱姓埋名提心吊膽,實是悔不當初。再三思量后,終是雇了輛馬車,匆匆回了婁府。

    她甚為天真的以為,她逃婚之事之所以至今仍未東窗事發,全是因婁家與公子沐笙有意替她掩藏。

    卻哪想,她夜中敲響婁府府門,芃氏見她也是一驚,甚為古怪地看著她的衣著打扮道:“不是明日才歸,怎的現下便到了?”說著,更是不解地看向她身后的馬車,問她:“沐笙呢?你一出嫁婦人,怎可獨自回府?”

    芃氏這么一問,婁九的面色便慘白一片了,終知此事,怕并不如她所想。

    自那日起,周王但凡理事,便會召周如水前去,就是朝臣議事,她也立在御座旁,時而謄抄紀錄,時為周王念念奏章。而原本這些,本是公子詹的殊榮。

    偏就公子沐笙回宮這日,周王不曾上朝。如此,周如水亦落得清閑,早早便準備妥當,往宮外去了。

    卻就在她出宮的當口,恰就在宮城門前碰上了正入宮來的符翎。

    符翎聽了她的聲音,就自車中掀開了車帷,纖細的脖頸在日光下雪白玉潤。見周如水也掀簾看來,她眉頭輕輕動了一下,不點而紅的紅唇微撇,蹙眉就道:“你做甚么去?如今朝臣的奏疏大多都要經你的手,你卻還有閑工夫往宮外去么?”這話驕傲如舊,忒不客氣,內里卻是軟綿非常。

    周如水聽了就笑,輕道:“你當我愿意成日念那些迂腐之詞么?這與我一閨中小姑又有何關礙?”說這話時,她全未有因近日的際遇而有半分的得意,反是越發的意興闌珊,再看向符翎,眼眸蹭的又亮了亮,邀她道:“阿姐入宮來做甚?不若與我一同去二兄府中可好?”

    聞言,符翎盯著她,黑亮的眸中幽深似海,先道:“原是二皇兄回來了?”說著,又輕嗤了一聲,似笑非笑,意味深長地看著她道:“我可不愿去湊那熱鬧,也勸你也莫要去了?!闭f著,將車簾一甩,便再不理她,徑自入了宮城。

    見她這般,周如水擰了擰眉,扭頭看向夙英,幾分不解地道:“她這又是怎的了?阿兄府中可能有甚熱鬧?”

    夙英同是疑惑非常,想了想才低稟道:“如今縣主也是不易,怕是常人眼中的樂事,在她眼中都是礙眼。畢竟這好不容易能留在鄴都了,長公主卻為了個棄兒將她趕出了府去。不但收了那棄兒在名下,還叫他入了玉牒。前歲您未回宮時,長公主更曾求請君上,道是想將縣主的封地都轉給那小兒。這般被雀占鳩巢,料誰心中都不能痛快。又二殿下新婚燕爾,縣主見了,可不是觸景傷情,心中難堪么?”

    “那阿姐入宮做甚?”

    “怕是又去尋那雙姝美人了罷!如今縣主這境地,可不是得多為自個謀些個后路么?奴見她近來真收斂不少,前歲在宮中遇著了謝姬也未生事,不過扭頭就走了?!?/br>
    聽了這話,周如水卻笑不出來,遠處的鳥鳴聲啾啾響著,她望著車帷,半晌都未再言語。

    第143章 浪成微瀾

    一路辛勞, 入府下了馬車,芃苒也未醒過神來。她同前幾回一般,半閉著眼,亦步亦趨跟在公子沐笙身后。發髻微亂,一雙小手緊牽著他的袖袍, 額前散著的幾縷發絲迎風輕舞, 說不出的純真嬌憨, 亦有著對公子沐笙說不出的信賴。

    她的動作自然而然, 公子沐笙亦從善如流,輕輕一笑,烏黑的眼眸中透著寬和,倒也由著她如此, 穩健的步伐更是遷就著她又放慢了幾分。

    廡廊下, 只瞧著這一幕, 婁九便哭成了淚人。往日里,她帶著成見看公子沐笙,只覺他光是嫡子, 光有皮囊又有何用?卻如今醒過神來,見他溫和俊雅,身姿挺拔, 俊朗得如同從畫中走出。一時只覺心兒被扯痛,有了幾分失魂落魄。

    待再看清跟在公子沐笙身后的姑子竟是芃苒,她驚的低呼了一聲,昨兒一夜都未想明白的事兒, 忽然如電光火石般清晰地現在了眼前。

    驚訝的何止是婁九,婁擎在一旁亦蹙起了眉頭。倒是芃氏穩住了心神,她眉頭一挑,緊緊地握住了婁九冰冷的小手,靜望著公子沐笙二人走來,面上帶著持重的笑,眼底卻凝上了層冰霜。

    見婁家人一大早就守在了府中,公子沐笙停下了腳步,扭頭,朝尚未醒神的芃苒看去。

    他這一停步,芃苒便也立著不動,鼓起嘴巴,有些哀怨的模樣,瞇著眼模糊看他,懵懂問道:“夫君怎的不走了?”全然不知“債主”已上了門,前頭有場硬仗要打。

    早晨的陽光很是清朗,自紅色的琉璃瓦上灑了下來,暖暖融融,隱含燥熱。

    公子沐笙輕笑一聲,也未真叫醒她,眼皮未抬,朝面帶沉色的芃氏微一點頭,瞧也未瞧婁九,牽起芃苒的小手便步入了廳堂。

    見此,芃氏心頭一沉。但她好歹是個長輩,在婢女的攙扶下跨入廳中,穩穩就坐在了主榻之上。睨著公子沐笙,開門見山,明知故問地冷笑就問:“阿笙,我這侄女,怎的會和你在一處?”

    她這話深意分明,公子沐笙卻神情平靜。安置著方未清醒的芃苒在榻上坐下,才無波無瀾,不置可否地回問道:“吾妻與吾在一處,有何見怪?”

    對于芃苒的身份,他未有半分驚訝,這話的意思也再明白不過。便是道他曉得自個身后的婦人非是婁九,亦認定了這便是他的妻。

    望著他平淡的神色,芃氏冷笑了起來,她攬過身側已哭成了淚人的婁九,直直將她推在了公子沐笙面前,毫不含糊,威嚴地喝道:“阿笙,睜大你的眼睛看看!這才是我的阿女婁九!你身后那婦人名喚芃苒,是我的侄女兒!前歲,我見她家道敗落,雙親俱逝,才自魯國將她接來,好心將她養在府中!卻怎料,她小小年紀蛇蝎心腸,竟惦記了自個表姐的親事!你與阿九可是君上賜婚,你當真以為這李代桃僵的事兒,你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就能輕易蒙混過關了么?”

    府是新府,回廊漆柱都明艷鮮亮,墻角的藤蘿長得正茂,一只只攀在檐上,掛著未開的花苞。

    廳堂之中,芃氏的聲音沉沉入耳,叫芃苒徹底醒過了神來。她微微顫抖著睜開眼,連睫毛都輕輕顫動。須臾,終于直起身來,在芃氏的盯視之中上前一步,自公子沐笙身后走出。

    腕上鈴鐺輕響,她的語速很慢,也很平靜,全未有半分初醒時的戰兢,嘴唇一掀,便輕輕嘲道:“姑母也曉得這樁婚事是君上賜婚,卻九表姐臨陣逃婚,敲暈了我便跑了。如今又來興師問罪,是何意?”

    她這話,是道如今她成了二皇子婦,非是自愿,而是婁九臨陣逃脫,敲暈了她,將她逼至如此的。

    她話音一落,芃氏的目光便是一閃,面上持重依舊,心中卻是一頭霧水。

    畢竟,她也是昨兒個夜里才曉得婁九逃婚了的,如今雖見了芃苒有欺她孤寡興師問罪之心,可聽了芃苒的言語,心中難免不犯嘀咕。又這當口,她實在不好真去再問婁九,一時便落了下乘,倒有些不知如何開口了。

    見芃氏如被堵住了口舌,婁九真是急了!從昨兒夜里曉得婁家根本不知她的膽大妄為,亦無人替她遮掩時,她便一直提心吊膽。方才再見了芃苒跟在公子沐笙身后,行為舉止雖未有多親密,卻又處處透著親密,心中的委屈怒火壓根就抑制不住。如今再聽芃苒含血噴人,她直想沖上前去撕了她的嘴!

    憤恨叫她全失了往日的矜持,再不顧芃氏早先的囑托,瞪著猩紅的淚眼,啟唇便道:“我何時敲暈過你?你李代桃僵搶我的親事!如今又有何顏面在此造謠生事?”

    “渾水才能摸魚,若非表姐自個跑了,我今日又如何能站在此處?逃婚這事兒,可無人逼你!”芃苒輕蔑地出聲相駁,抬起頭來,不期然便撞上了公子沐笙明亮的雙眸,微愣,不覺便怯生生一笑。

    繼而再想起他平日的好,復又生了怒氣,轉眸盯向婁九夾雜著怨毒仇恨的眼,冷著臉,復又說道:“表姐心比天高,既是瞧不上殿下,今日又何必再來自討沒趣?難不成你以為,二殿下真是那路邊無用的魯男子,連一悔親的婦人都奈何不得么?”

    聽她這般譏諷,婁九的指甲都幾乎掐進了rou里,她越想越是羞憤,再見芃氏眉目間的不悅,更是怒火攻心,臉孔漲得紫紅,無言駁她,只得尖著聲音撕扯:“你是個甚么東西?是我與二殿下有婚姻之約!便是我愚昧無知,悔了棄了!又與你何干?”

    見她愈發囂張,絲毫未見悔意。芃苒的目光更是銳利了幾分,未有半分跼蹐,譏嘲地說道:“我視作比生命更貴重的兒郎,你卻當作了瓦礫狼藉!說來便來!說走就走!你當他良善可欺么?彭澤大饑,城中易子而食,析骸而炊,尸骨滿地時你在何處?如今無事歸朝了,你倒又腆著臉送上門來了!有道是只有千年做賊的,未有千年防賊的。大婚當日你都能跑了,誰想來日若是生事,你不是頭一個在門前掛降旗!內插刀的!你這般火上澆油自私自利的婦人,便莫說殿下了,便是路邊的小販都不敢娶罷!”

    她這話,幾分刻薄,幾分羞辱,連芃氏的臉面都不顧,是明著撕破了臉了。

    一旁,婁擎的眉頭蹙得死緊,見芃氏捏著茶盞的手都繃出了青筋,顯然是失了往日的持重。心中暗道不好,忙是吞了口口水走上前去,厚著臉皮,攔在婁九與芃苒中間,無奈地和稀泥道:“都是一家人,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這般又是何必?”

    說著,眼眸一轉看向門邊,揚手一指,唇邊的笑意更深,直是喜上眉梢道:“瞧瞧!兕子立在門前,都嚇得不敢入了!”

    方才走近,周如水便聽著了廳中的動靜,初始未明白是怎生回事,待再細聽這劍拔弩張的一番爭執,也是愕然,又回想起符翎似笑非笑的莫辨神情,終是明白了過來。

    婁擎喚了她,她也不好再立在門前,一雙黑沉沉的杏眼往廳中看來,目光在芃苒身上轉了一圈,如公子沐笙方才一般,也是看亦未看婁九。

    話到此處,怕是芃苒心中所想所怨,那些該說的不該說的都也算是道盡了。

    如此,公子沐笙也不再作壁上觀,他的表情依舊平淡,似是一尊無喜無怒的玉雕。朝周如水微一點頭,便云淡風輕地望向芃氏,不疾不徐,從容有禮地恭敬說道:“姑母所言無錯,此事確不能得過且過。遂姑母以為,該如何處置?”

    他話音一落,婁九的面上便現出了喜色,對上婁擎恨鐵不成鋼的目光,才稍一收斂,低下了頭去。

    芃氏心中卻是咯噔一聲,聽公子沐笙這么一問,她也算將他的態度明白了個大半。卻她到底是婁九的阿母,便是自個的閨女再不成器,闖了再大的禍端,也總想扶她一把。

    遂她閉眼靠在榻上,抬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摁著眉心,直過了半晌,才幽幽地道:“阿九平日里被慣得太過,倒是無法無天的狠了。這事兒是她的過錯,卻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不光是他的夫君,亦是她的表哥,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不如就看在老婦的薄面上,饒了她這一回罷!”說著,她終于睜開眼來看向芃苒,嘆了口氣,遲慢地說道:“苒苒是我的侄女兒,如今你們堂也拜了,又同甘共苦了這些個日子,真叫你們橋歸橋路歸路,我這個做舅母做姑母的,還真是沒這個臉。好在你與阿九定親初時,我盼著你們和和睦睦便就一個媵妾也未送。如今出了這事兒,左右還是得掩著,想來想去,也只得委屈了苒苒,便叫她先做媵妾入府,待過些日子,再抬名分如何?”

    芃氏能平平穩穩這么些年,自然也不是好相與的。她這一番話,是里子面子全齊活了,顧全了自個的閨女婁九,叫公子沐笙坐享齊人之福,亦好似未虧待自個的侄女兒芃苒,是一碗水都端平了,和和美美,關起門來過日子。

    可真是如此么?先不談今日鬧成這般,芃苒一魯人若真做了媵妾,往后還會否有好日子過?便談婁九的所作所為,真不是一頓申飭就能教訓的了的!就如芃苒方才所言,真當公子沐笙良善可欺么?

    更何況,前朝后宮,忌諱深深,至高的權利富貴中往往都掩藏著最莫測的人心,公子沐笙日日夜夜都如在刀尖上走著,若后院真入了婁九這么一個常有二心的主,天知來日又會惹來多大的禍端?

    想著,周如水挑了挑眉,旋即就將幾上的茶盞摜在了地上。頃刻間,清脆的破碎聲將芃氏的話音分割的四分五裂,芃氏挑眉朝她看來,她亦嫣然一笑,毫不退縮。

    日光自窗欞而入,洋洋灑在周如水細嫩白皙的臉頰之上,她的眸中似含著一彎秋水,清純至極亦美好至極,卻她的話冷冽如冰霜,有著絕不含糊的凜冽,她道:“常言道落子無悔,覆水難收。如今這事已成定局,自是該打的打,該罰的罰,全沒有掩蓋的道理。舅母若想就此粉飾太平,天驕頭一個不答應!”

    說著,她也有些不耐,抬眼看向老神在在的公子沐笙,對上他像深井一般的雙眸,話音中有著目空一切的驕傲與高貴,惱道:“阿兄心中既早有主張,何必隱而不發?你自溫和有禮,卻不怕旁人真當你良善可欺么?”

    她這話中頗多譏誚,是明里暗里的在戳芃氏與婁九的脊梁骨。

    也是了,當日她低聲下氣地去討好婁九,囑托她定要好好待她阿兄。如今她滿心歡喜地前來賀禧,這倒好了,都當他兄長好欺!她是愈想愈不耐,若不是礙著婁九的身份,真想將她轟出府去!

    聽了這話,公子沐笙輕輕地笑出了聲來。再一瞧,只見自個的婦人僵著身板立在身側,時刻似要動武,一雙小鹿似的眼惱得通紅,全是副不死不休護著他的模樣。阿妹方才尚好好的,這會似也上了氣頭,一雙杏眼燒著怒,亦像只要叱人的小兔。

    見此,他的心中火熱難言,漆黑的眼底更是流動出一種奇異的光彩。再見不遠處寺人旌匆匆行來的身影,終是勾了勾唇,伸手摸了摸芃苒的腦袋,聲音溫潤冷淡地說道:“不必爭了,這婚事既是君父的厚賜,自也當由君父來定奪。如今圣旨已至,一道接旨罷?!?/br>
    第144章 浪成微瀾

    出了府門, 夙英仍是猶在夢中。想著近來周如水常被周王喚去讀奏折,便就問道:“女君真不曉得這事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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