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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悅君歌在線閱讀 - 第9節

第9節

    然而,這世上人誰會知足呢?珩此人道貌岸然,眼神閃爍,自小便野心極大,性貪善妒,自太子洛鶴隕后,他更是一直汲汲于營,企圖與公子沐笙同庭相抗。

    而謝釉蓮她,更是陳郡謝氏的二房嫡長女。早年,她與周太子洛鶴是有婚契之約的,彼時周人皆知,謝氏二女是準太子婦。卻不想,太子洛鶴尚在世時,周王在靈山封土為壇祭天之際,謝釉蓮竟然與周王好上了。不過轉瞬,早就定下的媳婦成了后廷中的姬妾,她與兄長們,也都不得不改口喊謝釉蓮一聲庶母。

    時至如今,太子洛鶴戰死,婁后傷心欲絕避走出宮入蘭若庵帶發修行。沒了正主的后廷之中,最得權勢的便是謝姬,因她過人的手腕,不衰的盛寵,周王,更是將宮中中饋交給了她打理。

    在周如水心中,謝釉蓮曾是她心中最最溫柔體貼的長嫂。因此,當謝釉蓮被納為姬時,她并不信,更以為她是被君父所逼的。

    然而,當周如水抱著最后一絲期望去尋謝釉蓮時,卻甚么也問不出,謝釉蓮只是冷笑著對她說道:“恩似海深,情如潮來,始有感,眨眼已退。傻阿嬌,甚么都莫要信,你信甚么,便會受甚么的騙!”那是她們最后一次好言相與,再往后,便是如今日這般的爭鋒相對了。

    一陣冷哼后,謝姬撫了撫廣袖,她神情冰冷地盯住周如水,就像一只盯住了獵物的毒蛇,乖戾得叫人顫栗。見勢,公子珩再次退居車后,仿佛方才甚么也未發生。

    緊接著,便見謝姬冷冷勾唇,她似笑非笑地倚著憑幾,懶慢地對著周如水說道:“公主大病初愈,嘴皮子倒利索了不少。先是沖撞高士,再是蔑視長輩。如此乘快而多事,不日,恐被天下詬病?!闭f著,她又惡毒地嘲道:“果然,有其母便有其子,也怪不得,君上不喜王后?!?/br>
    謝姬的牙尖嘴利亦是不遑多讓,她這短短一番話,斥了周如水,也連著貶低了遠在蘭若庵的婁后。聞言,周如水登時也冷了眼,才要發話,卻聽一道溫柔如春風的男音淡淡傳來,他道:“詬???讓他們詬去罷。吾妹何懼?”

    作者有話要說:  周如水必須應對的的困局將會慢慢掀開

    第25章 復為帝姬

    周如水轉過臉,便見公子沐笙自不遠處踱步而來。他淺淺笑著,腰間佩玉鏘鳴,右徵角,左宮羽,每一步都十足的風雅。在他的身后,還跟著受命去前朝打探消息的瀞翠。瀞翠正耷拉著腦袋,顯然,是被公子沐笙逮了個正著了。

    見公子沐笙來了,謝姬雙眸一瞇,止住了冷嘲。她冷冷的目光如刀剮一般掃過公子沐笙,扭過臉,便吩咐寺人放下了窗上紗羅,懶漫地哼道:“珩兒,咱們走?!?/br>
    “珩兒?”聽見她對公子珩的稱呼,周如水一怔,疑惑地望向身側的公子沐笙,卻見公子沐笙仿若未聞。他坦坦然地朝謝姬一禮,禮數周全,滿目平靜地道:“恭送庶母?!?/br>
    直至羊車遠去,周如水蹙著的眉頭都未松開,見她如此,公子沐笙不禁莞爾,他拉著她的手走入廊下,輕輕揉著她的發頂,溫聲笑她:“癡兒,做甚么與她杠上?”

    “是她先道,情最難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敝苋缢粷M地噘起艷紅的小嘴,微微揚著下顎。念及往事,她的心中極其不齒,更是表情倨傲地繼續說道:“她有何資格替劉崢責難于我,天下最寡情之人不正是她么?放著大兄不要,偏要勾引君父!還有,她喚那庶子珩兒是為何故?他們謝氏不是一向奉公子詹為主的么?怎么卻和珩走得這般近了?”

    周如水不滿之情溢于言表,公子沐笙卻勾了勾唇,他了然地說道:“兕子所言無錯,然而世事瞬息萬變。詹前歲告假,道是為君父閉關,僻谷煉丹。珩他,卻自今日起,便可上朝議政了?!闭f著,他又頓了頓,放低了聲音道:“狡兔亦有三窟,謝氏如何例外?”

    聞言,周如水詫然,她倒真不知道,如今的格局竟是這般的!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周王亦是凡人,心中總有偏袒。他最偏疼的兩個兒子,一是已逝的太子洛鶴,二便是庶公子詹了。宮廷之中,也唯有這二人是周王親自撫育成人的。自太子隕后,周王一直有意立公子詹為太子,但因其庶出,屢遭擱置。

    公子詹也是個精明之人,曉得眾臣因立太子之事對他不滿,近日便借口辟谷,暫避了風頭。

    念及庶公子詹,周如水抬起眼,順著公子沐笙的目光,眺向了遠處高聳的闕樓,她幾不可聞地,低低地嘆了口氣。

    前世,自公子沐笙逝后,太子之位毫無爭議地落在了公子詹頭上,彼時,周王的身子日益敗落,已有些不清楚了。公子詹得實權后,對其他的庶兄弟未留半分余地,可謂十分狠絕。對她,卻是從未下過狠手。到最后,他輕信劉崢,中毒身亡,多少還是因了她的緣故的。

    可如今這時局,他卻是公子沐笙的勁敵……

    周如水蔫蔫地回了自個的華濃宮。

    華濃宮中,初春的植物已趨于茂盛,四處冒著翠色枝丫,綠綠蔥蔥。她徑直入了苑中,眼見秋千在榕樹下隨風輕搖,周如水笑了笑,彎身自秋千上坐下。直過了一會,她才看向低眉順目扁著嘴立在跟前的瀞翠,澄澈美麗的眼眸和貓兒似的微微一瞇,笑問她道:“怎么?給兄長逮了個正著?”

    她這一問,瀞翠便燥紅了臉。她圓臉一板,認真道:“奴只是在廊下跌了一跤?!?/br>
    “跌了一跤?跌哪兒了?”周如水大而明媚的眼里綴滿了晶亮的水光,直盯著憋紅了臉的瀞翠,打趣她道:“阿翠,倒是你運氣好,私闖前朝,卻還有吾兄長相救?!睘s翠心儀公子沐笙,她不是不知。

    聞言,瀞翠又是一羞,她梗著脖子,急急地道:“女君莫笑奴了,今朝,前朝可是真出了大事!”

    “能有甚么大事?難不成,咱們阿翠的心跌在路上了?”周如水眨巴著眼仍在鬧她,一旁,夙英也忍不住笑出了聲來。

    瀞翠給燥得直跳腳,她實在無法,只好沉下臉,鄭重一禮才道:“女君,謝氏與公子珩綁在一處了!”

    “公子珩?”聽了這話,周如水面色一整,低聲地道:“怎的了?他們即便綁在了一處,也該是私相授受的。如此光明正大,我也覺得怪哉!”

    “今日早朝,君上欲召孝廉入朝,然,尚不及言,御床便是一陷。登時君上面色不好,群臣也是失色。直至謝相進曰:’當由圣德淵重,厚地所以不能載,御床才至塌陷?!喜琶嬗芯徤?。這之后,許是當作嘉獎謝相,謝相的奏疏,君上當場便準了?!?/br>
    左相謝潯是謝姬之父,此人狼子野心,前世,他便是公子詹的門下走狗,公子詹毒發去后,他又轉投了秦元劉氏門下,實在是個全無道義的jian詭投機之徒。

    御床早不塌晚不塌,偏是孝廉本該受封的這一日塌了,群臣忐忑,謝相那老不朽卻能一句話就將慍怒中的周王逗笑了,真是哪兒想哪兒都不對!

    不過這般講來,今日三位孝廉是未封成官了?沉默半晌,周如水又問:“他奏了甚么?”

    瀞翠飛快地看了周如水一眼,見她面上早收了笑,也明白事情的嚴重,又為二殿下心焦,掩不住心思,皺著眉頭便低低地回稟道:“因謝姬膝下無子,君上便答應了將公子珩過繼給謝姬,認其為母?!?/br>
    怪不得,今日謝姬會當著他們兄妹的面喚了公子珩“珩兒”!

    謝潯明明是公子詹的人,如今,卻硬要與名不見經傳的公子珩綁在一塊,這是要演障眼法?還是真如兄長多言,是狡兔三窟呢?

    周如水心下思忖著,想著想著也不禁覺得好笑,謝姬這兒子也來得太輕松了些!還比她大上了兩歲,敢情是在娘胎里就懷上了的?!

    周如水嗤笑出聲,一旁,夙英與瀞翠對視一眼,都是不解。

    半晌,就聽夙英低低地問道:“女君,謝姬此舉,有何好處?”

    “好處么?她的好處可不會少?!敝苋缢α诵?,心中亦是欷歔。

    君父沉醉道教,日日煉丹,身子早已不如以往。謝姬入宮雖是得寵,幾年來卻不見有孕。反是她姑母長公主岱前歲送入宮的美人齊姬,兩個月前傳出了喜訊。為此,君上大悅,重用了齊姬的兄長齊策,更是幾個月來都不曾臨幸謝姬了。

    如今宮中早已起了傳言,道是謝姬已是昨日黃花。卻不想,她為了復寵,竟是連認子這樣的法子都想出來了!若是公子珩認謝姬為母,君上是勢必要親臨的,即使君上不至,謝姬趕著法子去君上面前謝恩也是必不可少的。眼見齊姬的肚子漸漸顯懷,圣心將變,謝姬這時機抓的不可謂不準。

    想著,周如詩閉了閉眼,知此事已成了定局,她話鋒一轉,又問:“劉崢呢?今日他可被封官?”

    聞言,瀞翠忙是搖首,曉得主子自去南城門后便嫌透了劉崢,她安慰地笑道:“因御床塌陷,三位孝廉均未入殿呢!”說著,她又將劉崢,傅涑,錢閭三人的斷交之事細細描述了一遍。

    “點污在我,何與若事?”聽到這,周如水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她冷冷地說道:“他就總想著學那名士風骨么?局勢這般,他卻還不服軟,還要硬撐著風度?得罪了傅涑,錢閭,對他有甚么好處?他還有甚么同袍?”

    “卻不知,劉崢還能撐多久?!辟碛?,她向來心思縝密,便仔細地分析道,“如今外頭把他傳得并不好。自他一心仕途中了孝廉,秦元劉氏族中的嫡生子弟們就都與他有了芥蒂。此番回鄴,在鄴都的劉氏門人都不收留他。給他提供住處的,是他的母舅許旌。許旌只是個商販,在南街開了兩間鋪子做布匹買賣,家境并不好?,F下他供著劉崢,不過是因劉崢尚未封官,還有些盼頭罷了??扇魟樀氖送静豁?,時候久了,許旌怕也容不下他?!?/br>
    “如此,倒是有好戲瞧了?!敝苋缢巳灰恍?。

    夙英立即會意,忙是應道:“奴省得!自會時刻盯著那許旌,叫他早日趕劉崢出家門?!?/br>
    聞言,周如水笑笑未作聲,卻算是默認了。

    直至夕陽西下,她才沉著眉從秋千上下來。她抬起了臉,望向遠處被夕陽余暉染紅了的天空,眸中亦有化不開的迷茫。

    她該何去何從?該如何去做?

    原先她還慶幸,如今卻又憂心。子昂曾言,出了黃粱夢,萬事皆忘??伤裁炊紱]有忘,但很多事卻變了,變的與她的記憶中不同了。比如,前世并無人曉得瑯琊王三已在都城了。比如,今日劉崢本該被封官。比如,御床不會微陷,謝相的奏疏并不會被準,謝姬與公子珩也并不曾交好。

    如果記憶都不作數,那她還能依仗什么?她越來越看不清前頭的路了。而子昂,他到底在哪里?

    周如水連著一夜未睡好,第二日,一得知公子沐笙下了朝,便急忙去了仁曦宮。

    穿過重重樓臺,跨進殿門,小姑子尚未出聲,公子沐笙便抬起了臉來。見了她,他放下手中的簡牘,擱了筆,便朝她招了招手,溫柔地道:“兕子,來?!?/br>
    見狀,周如水歡快地朝他跑去,負手在背后,大眼眨了眨,乖俏道:“阿兄,你宮里的杏花都要開了呢!”

    公子沐笙的仁曦宮中,原只有顆十年老杏孤植于水池邊,姿態蒼勁,冠大枝垂。

    幼時,公子沐笙總會領著她坐在杏花樹下,看那清水繞杏樹,岸上花朵,水中花影,各顯芳姿。她那時便知,杏花是會變色的。含苞待放時,朵朵艷紅。隨著花瓣伸展,色彩又會由濃轉淡。待到謝落,便已淡得徹底,白若霜雪了。

    她尤記得,有一次,公子沐笙在樹下作詩,他提筆寫:“道白非真白,言紅不若紅,請君紅白外,別眼看天工?!倍?,就一爪子將手掌拍進了墨汁中,用手掌做章,在絹上蓋了個印。

    幾年前,公子沐笙忽的把滿院的老槐樹都砍了,全都換植成了杏樹。這以后啊,春日一至,仁曦宮中便成了杏花海,直是胭脂萬點,占盡了春風!為此,君父還曾斥責他玩物喪志。

    瞧著周如水滿臉掩不住的笑容,公子沐笙點了點頭,寵溺笑道:“然?!?/br>
    周如水與他相對而坐,聞言,雙手撐在幾上,看著窗外大片的杏花林,她的面上露出了微微沉醉的表情,瞇了瞇眼,又喃喃地說道:“阿兄,待花都開好了,咱們一塊食杏花糕,飲杏花酒?!?/br>
    “善?!甭勓?,公子沐笙仍是點頭,他笑了笑,將周如水散亂的鬢發別到耳后,低聲地問她:“莫只想著吃食了,罰你抄的經文,可都寫好了么?”

    作者有話要說:  這樣的家風,即使玩鬧也是風雅。

    第26章 復為帝姬

    “尚未動筆?!碧峒澳切┳?,周如水回過眼來,興奮勁頓時散去了大半。她眨了眨眼睛,長長的睫毛如日光下翩然飛舞的蝶,低道:“兕子字不太好,實是懼丟人現眼?!?/br>
    “油嘴滑舌,故態復萌!”聽了她的話,公子沐笙了然地瞥了她一眼,隨手取過案上的一只簡,無奈地點了點小姑子的眉心。

    雖說往日里,周如水都是不認罰的,如今甘愿認罰已叫他很是欣慰了。但已過月逾,卻仍一字未動,也實在是說不過去。

    周如水卻是冤枉,提到寫字,她便有些煩躁。她不禁用手捂住臉,真想打個地洞鉆回去。

    這次,她是真心實意要認真罰寫的。但她畢竟不是尋常人家的姑子,上一世,因為一手字不好,她不知吃了多少暗虧,后來更被安上了個不通文墨的壞名聲。這次第,明知罰抄都是要給瑯琊王三看的,她就更不能露丑了。如此,她才左右不敢提筆,往日里,更是暗暗發奮練字,想著不能再重蹈往日的覆轍。這般,才拖慢了進度。

    見她如此,公子沐笙嘆了口氣,他慢條斯理地將簡丟回案上,盯著周如水看了一會,又問:“那你此次來,可是因那劉崢?”

    聞言,周如水怔住,她訕訕一笑,巴巴地看著公子沐笙,低低地問道:“阿兄,君父可會重用劉崢么 ?”

    雖然昨日因御床微陷,三位孝廉被置于朝堂之外都未被封官。但她明白,這只是時日問題罷了。若是三位孝廉都不被用,「察舉制」也就沒了意義。遂他們終是會入朝的,可她又確實不愿劉崢得勢。

    周如水這語氣,全是不愿劉崢得勢。公子沐笙挑了挑眉,他黑亮的眸子擔憂地看向周如水,眼神中亦有困惑,他問她:“你因何怨憤劉崢?”見周如水抿著唇不言語,他笑了笑,帶著十足的寵愛和理解,又補充道:“吾知,兕子不會無故貶斥他?!?/br>
    他是在道,我知,我的阿妹不會捧高踩低,更不會無緣無故地去貶斥一個低門子弟,你這樣做,定然是有緣由的。

    這是兄妹倆人頭一回點破南城門之事,也是了,周如水秉性憨實,從不是喜新厭舊的姑子。她忽然對劉崢改了心思,并且不遺余力地打壓他。不光劉崢莫名,旁人莫名,饒是公子沐笙也是想不透的。

    周如水笑了,她看著光從糊了白絹的窗格中透進來,輝映在公子沐笙俊逸的側臉上。她的兄長,貴氣逼人,優雅卓絕,是她從小到大最欽佩最堅實的靠山。她多想將她所有的經歷都告訴他,但是她知道,她不能!那是誰也不能說的秘密!時人敬畏鬼神入骨,她要是說了,即便兄長舍不得一把火將她燒死,也是不吉。

    周如水心底涌上了一抹苦澀,她想了想,無比真誠,無比認真地說道:“阿兄,往日里,兕子便是被你們給慣壞了!所以,自不曉得人情冷暖,原也只覺得這世上無一個不好人??扇缃襻θ换厥?,才知,這世上人皆有兩面不止,便是利字當前藏了真性情,虛情假意的兒郎姑子也是甚多?!闭f著,周如水嘆了口氣,她無奈地道:“阿兄,劉崢他欺我,騙我,輕視我,卻又利用踐踏我。若兕子還不曉得躲,還不懂得斷心斷念,便是真的蠢了。夫子言,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兕子不過乘興而為,以直報怨罷了?!?/br>
    她說的很隱晦,但也很直白。她說她一心愛慕劉崢,一心為他著想,但她卻甚么也沒有得到!不光竹籃打水一場空,到頭來,還被他算計利用踐踏鄙棄。到頭來,才知道那人是個利字當頭,虛情假意的白眼狼。如此,她怎能不變心?怎能還甘愿做他的墊腳石?見他安好?

    既然他自視甚高,瞧不上她,狠狠地玩弄了她。那么,她也會報復,她也見不得他好!

    畢竟,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聽了這番話,公子沐笙擰著的眉頭漸漸舒展了開來,他安撫地朝周如水笑了笑,默了半晌,才靜靜地問她,“那如今,阿妹如何看待劉崢?”

    見兄長并沒有氣惱她的任性生事,周如水松了一口氣。她思索了片刻,才認真地,極盡中肯地說道:“劉崢此人,志大才短,好乘人之弊,非君子之臣?!?/br>
    周如水的評判實算中肯,她承認他有才智有志向,卻也道他骨子里傲慢暴力,陰詭喜乘人之危,是個有本事的小人。

    聞言,公子沐笙認同地點了點頭,又問她:“兕子,你可還記得,何為治國?”

    “治國?”周如水微微沉吟,她不解地望向公子沐笙,明媚的大眼眨了眨,半晌,才輕啟紅唇,徐徐地答道:“臂如村醪市脯,所濟者眾?!?/br>
    治國之道,就像市集提供酒rou,從而濟養百姓。

    自公子沐笙參政以來,議事從來都不避諱周如水。旁的姑子自幼都學女紅后宅之事,只有她,在兄長的庇佑下,無憂無慮,琴棋書畫以外,兼聽國事。雖然,她從前并不好學,但耳濡目染,總有所獲。

    公子沐笙看著她,欣慰點頭,揉了揉她的發,聲音更顯溫柔,他又問:“《晏子春秋·雜下之十》你可還記得?”

    這是開始考較她的學問了?還是,要勸她莫鉆死胡同?

    周如水無奈地撇了撇嘴,抬眼,見兄長筆直的身形如一座皚皚的高山,臉上的淡笑也溫暖得如這世上最安穩的湖水。她心口一松,也笑了。循著記憶,她柔聲地答道:“橘生淮南則為橘,生于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味不同?!闭f到這,周如水一怔,已有些明白了。

    果然,公子沐笙贊許地點了點頭,他微笑著說道:“你不喜劉崢,為兄甚慰?!闭f這話時,他嘴角噙著淡淡的嘲諷,好似也并不太看重劉崢。

    周如水訝然,看向公子沐笙。

    便見他一哂,莞爾道:“察舉制是我所提,天下人早便認定了,孝廉若入朝,必會為我所用。即便不為我所用,他們也算是我的門人。遂,朝中打壓他們的人不在少數,就從那日御座塌陷,孝廉不得受封來說,便已可見端倪了。他們三人,本就長路漫漫,無需我做甚么,劉崢的前路本就不會太順。然而,天之生人,各有偏長。國家之用人,備用群長。昔日齊孟嘗君門下亦有雞鳴狗盜之徒,若有真用得上他之時,為兄也不會棄其不用?!?/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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