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紙條上的自己潦草,可以想象寫下這些字的人是多慌亂。 貴妃被禁,皇上生疑,大怒。 而合歡殿里,淑尤如周煜走前一般癱在軟塌上一動沒動。她聽見腳步聲,是有人進來了,她吃力的坐起身來,才看見來人是李有才和兩個眼生的婆子。 李有才手里捧著一個盒子,很大,看起來也很重,叫他端的十分吃力。 老人精就是老人精,李有才依舊頂著那樣一張訕笑的老臉,態度恭敬,竟沒有半分改變。 “娘娘,皇上叫老奴給您帶東西來了,這是皇上賞您的,叫您定要日日帶著?!彼鹀ao著一副公鴨嗓,明明是一副討好的嘴臉,淑尤卻看的心生寒意。 李有才將盒子放在面前的桌上,見她的將視線投過來后才緩緩打開。 淑尤瞳孔一縮,臉上再也繃不住那淡漠的表情,她驚慌失措,雙腿發軟,竟嚇得癱軟在地。 那是一套鎖具,是一副兒臂粗細的鐵鏈。 他要鎖住她,叫她寸步難行。 ☆、第 82 章 淑貴妃被軟禁于合歡殿的消息不是秘密。當天下午合歡殿里所有的宮人都由李有才親自主持著換了一波人。以前的人都被安排去哪兒了沒有人知道, 也沒有人會去細想。 沒人知道貴妃為何被禁, 沒人知道貴妃會不會再被放出來,世事無常,變故太多, 觀望的人遠比去踩上一腳的人要多。圣上的精神差, 脾氣大,大家都學乖了不少。 帝王的心思難測,他將合歡殿里的人全換走,卻又偏偏留下了紅一紅二在她身邊。 他對她說, 怕她太孤單了。 他依舊每天都去看她,看著她的腳踝上那一條丈長的鐵鏈,將她束之于那張床榻邊, 只有這樣,他才覺得安心。 他每晚都歇在皇后的鳳棲宮里,他近日的精神愈發的不好,可就是太醫令也診不出任何問題, 只道他是憂思過慮, 只每天給他變著法換不一樣的安神湯,但是效果甚微。 他開始成日成夜的胡思亂想, 如驚弓之鳥一般看誰都十分不順眼。 姜修能已經北上五個月了,可是那邊的問題還是沒有實質性的解決,沖突仍在繼續,他們也依舊沒有查出那些突厥人背后的勢力。這些突厥人仿佛有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的糧草和兵器,一而再再而三的戲弄著他們。 周煜的壓力越來越大, 他開始日日在朝堂上發火,斥責著底下的人,人人自危,生怕哪天帝王的怒火就降臨到自己的頭上。 姜修能領兵北上近六個月了,這是他們出發前原定的歸期,可現在人卻依舊不能回來。朝堂上的氣氛凝重。周煜黑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垂著眼瞼,不知道在想什么。 “宋卿?!奔s莫是已經連著兩日沒睡過了,他的聲音有氣無力。 “臣在?!彼尉靶锌绮匠隽?,垂首而站。 周煜的目光一直盯著下面的那個人,盯著他泛亮的烏發,盯著他發頂水頭清透的玉冠。 周煜想起今晨他在銅鏡中看見的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用篦子通發時灰黑相間的頭發成縷成縷的掉。這是從什么時候起開始的?他記不清了,他看著鏡中的自己,哪兒有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這明明是個蒼老遲暮之人。 憂思過慮原來真的會這樣嗎?他想起那個因為憂思過慮而沒了的可憐的孩子,悲痛中來。 那個毒婦,那個賤人,都是因為她! 他怒不可遏,親手砸掉了那邊銅鏡。 周煜看著手上素白的繃帶,縱使已經敷上最好的傷藥,可傷口卻依舊刺激著他的每一根神經,他盯著宋景行的眼神無意識的陰毒了起來,他壞心的想看看這樣一個會弁如星的有匪君子在經了北地遮天蓋日的飛沙走石后可還會如此清雋。 “朕派你北上監軍,助歸德將軍降那突厥人,三日后即啟程,你可有異議?”他慢悠悠的說著,一字一頓,像是一把利刃一刀刀的凌遲。 語畢,眾臣嘩然。右相是誰?是皇上的心腹,從龍之功最大的功臣,北上的事情縱使需要皇帝的心腹監軍,可這事情怎么也不應該落到右相的頭上?;噬线@是要卸磨殺驢下放右相? 宋景行巍然不動,依舊是那個姿勢,連眼瞼都不抬一下。 “臣有一問?!彼尉靶姓f。 周煜冷笑,將身子斜靠在龍椅上,坐姿不恭,“宋卿但說無妨?!?/br> “臣可帶家眷同去?” 周煜聽了他的話一下子來的興致,他又將身子前靠,手肘搭在膝上,面上痞性盡顯,看上去不像個帝王,倒像是個奪寨的土匪頭子一般。 “可以,無論是誰,無論多少人你都可以帶?!比グ?,離開京城,越遠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回來,不然,朕真怕有一天會對你下手,周煜心底的那個惡鬼在叫囂著。 宋景行撩起衣袍下擺,跪地領旨:“臣遵旨,必不負皇上所托?!?/br> 眾人皆是沒想到這右相竟然如此爽快的就應了下來,久久回不過神來。 下朝后,宋景行快走到宮門時,遠遠的就看見姜正則和姜修遠站在自己的馬車邊等著。 他腳下步子加快,走到他們身前拱手行禮:“岳父,二哥?!?/br> 宋景行在方才在朝堂上問圣上可否帶家眷,這擺明了是想帶著自己的meimei同去北地,這可急壞了姜修遠,他想出來質問他,可他到底不敢再父親面前妄為。 姜正則一雙鷹眼緊盯著他,沉聲問道:“可有打算?” 宋景行頷首。 姜正則心里松懈下一分,但還是不放心的又問他:“可能護她周全?” “必定護她周全,至死方休?!彼尉靶忻C色,他在對他起誓,“明日我會送裊裊去將軍府住上一夜?!?/br> 宋景行雖然心底有自己的打算,但這事來的突然,他也不知究竟何時能歸,他定是要帶小妻子回家娘家一趟的。 “明日早點過來?!苯齽t淡淡的囑咐了一句不再多語,三天的時間太短了,他知道宋景行必定還有許多事情需要去安排。 宋景行才上馬車就已經開始向何安吩咐起來,叫他將事情一一安排下去。一回府,他就直接去了宋斳的院子里同他密談了半個時辰。 隨后便回了自己的倚竹園,姜思之已經起了,正在桌案前抄著佛經。聽見動靜,她放下筆走到門口,看見宋景行少見的風塵仆仆的回來。 “怎么了?”姜思之見他眉間一絲愁容,擔心的問道。 宋景行拉著她走進里間,將她按至圈椅上坐著,自己蹲在她身前仰頭看著她。 姜思之見他一臉凝重,心里不免緊張了起來,她揪著他的手指,憂心忡忡的。 “裊裊,皇上要派我北上監軍,三日后啟程?!彼尉靶姓f完前半句后一頓,抿了抿嘴,他的心里有些忐忑,“你可愿與我同去?” 雖然他問了皇帝可否帶家眷同去,但他心里卻沒打算強迫她跟著自己過去。北地艱苦,縱使他有心將她盡可能的照顧好,但那邊的條件肯定是不比在京城里舒適的。 他想帶著她的初衷只是期望她能時刻在自己身邊,好叫自己可以隨時護著她,這京城怕是要變天,他不放心。 姜思之聽到他要北上時心里一揪,她能讀出他眼中隱隱的期待和緊張,將小手窩進他的掌中,柔聲說道:“我是你的妻,你去哪兒,我去哪兒?!?/br> 宋景行欣喜如狂,沒想到她竟然沒多思考就這樣應了自己:“當真?!裊裊當真愿意與我同去?這北地荒涼貧瘠,比不上這京城舒服,你當真愿意?” 姜思之莞爾一笑,柳眉彎彎,長睫扇動,瞳眸如秋水一般清澈澄凈含著笑打量他:“我騙你作甚?況且我是知你的,怎會叫我受苦?” 這樣的姜思之美極了,明明今日的她未施粉黛,可宋景行卻覺得她這樣子格外好看,迷的他都移不開眼,他咧著嘴傻笑,也不知要說點什么才好。 姜思之看著他那傻樣也樂的不行,她拽著他的手叫他站起來:“還蹲著作甚,三日后就要走,還不趕緊起來去收拾東西?” 宋景行握著手心里軟嫩的小手,順勢想起身,卻不料雙腿因著蹲坐的時間太久而軟麻無力,這一下竟沒站起來反倒是又向后頭倒下去。 他手里拉著小妻子,姜思之的力氣能有多大?這會兒不但沒把他從地上拉起來,反而被他從圈椅上拽出就往前栽下去。 這也就是剎那間的功夫,宋景行見小妻子朝自己撲過來,也顧不上穩住身形,連忙張開雙臂接住她。 “哎呦!”這是宋景行的背脊摔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而發出的痛呼聲。 “哎呦~”這是被他緊摟在懷里的姜思之發出的驚嚇聲。 “可有摔到?疼不疼?”宋景行整個人倒在地上,他抬著脖子看著趴在他身上的姜思之緊張兮兮的問道。 姜思之被他抱在懷里,腦袋貼在他胸口,小手揪著他的衣襟,自己的心口還撲通撲通的亂跳著,跟她耳邊聽到的如出一轍。 “我沒事~”姜思之趴著不動,也不起身。她說話的尾音百轉千回,軟軟糯糯的,跟小貓的爪子一樣撓的宋景行心口癢癢的。 她將腦袋從他的胸口移開,小腦袋往上湊了湊,兩人鼻尖相抵。宋景行護著她身子的雙手下移,掐著她的細腰,不讓她從自己身上掉落。 姜思之的小手松開他的衣襟,伸出食指戳著他的胸口,語氣嬌軟道:“軟軟的,長rou了?以前硬邦邦的,今兒個摔下來竟也不覺著疼?!?/br> 她的指尖沿著他的胸口一直向上,劃過他的脖頸一直到他的下巴,凸出的喉結上下一動。他對上她笑眼盈盈的星眸,聽她揶揄道:“下巴上也長rou了,圓潤了不少?!?/br> 宋景行佯裝生氣,在她腰間的手作勢一掐,不重,輕輕的搔動癢的姜思之將柳腰如水蛇般扭動起來。 “裊裊竟嫌棄我了?” 自從娶了小妻子后,宋景行早上幾乎就沒再起來晨練過,溫香軟玉在懷,他怎么舍得放開。日日看著嬌美的姑娘在側,他連飯食都用的更香,可不就心寬體胖嗎? 宋景行起了壞心,握著她的小手按到自己的小腹上,雙唇移到她耳邊以氣聲說道:“裊裊你摸摸,這兒沒長rou?!?/br> 姜思之原本也就是突然玩心一起才調笑他幾句的,沒想到他大半天的竟也這么沒皮沒臉。到底是嫁了人的,不再是先前什么都不懂的姑娘。宋景行晨起雖不再習劍,可小夫妻倆夜夜親熱,他這腹間怎可能會長rou。 姜思之不是不懂他的話外之意,小臉一紅,小手被他緊緊按著抽不出來,她干脆指間一動,揪著他那層皮rou。 “??!”宋景行吃痛呼聲,不甘示弱的抱著人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這哪里是九天仙子,分明就是個勾人的小妖精。宋景行決定替天行道,這就動手將這妖精收了去。 ☆、第 83 章 宋景行在翌日一早親自送妻子回了娘家, 三天的時間太緊了, 畢竟是執掌重權的右相,且這次北上歸期未定,他手中還有許多的事情需要交接和安置。 是以將妻子送到將軍府門口后, 他甚是都沒有進去喝上一杯茶, 只匆匆叮囑了她幾句,言明第二日中午會來接她后便動身離開了。 這幾個月來皇帝的變化姜正則都看在眼里,皇上的身子怕是不好,難免會叫某些有心人生出些其他的心思。姜正則當了那么多年的官兒了, 某些神經敏感的很,是故在宋景行提出要帶走女兒時,他沒有生出過任何要去阻止的想法。 他雖然不喜宋景行這個女婿, 可這個人的手段他還是清楚的,裊裊跟他北上應該會比在京城里安全的多。 假使,真的發生了他想象中那最壞的情況,京城反倒就成了最不安全的地方, 會是一切風浪的中心。他還有妻子, 還有懷著孕的兒媳要顧,裊裊有宋景行在身側, 他是放心的。 昨夜回了府中,先是在廳堂給大家說了一下裊裊北上的事情,也安慰了幾句,叫大家不用擔心。等回到房中,才將利弊分析給妻子聽, 生怕她日后擔心女兒天天抹眼淚。 大兒子原本這時候就該回來的,可這都半年了,除了每月兩封家書不斷,卻從不見圣上提起過要叫兒子回來,眼見著兒媳的肚子是越來越大,鐘氏是每日都cao碎了心。 這大兒子還沒回來,沒想到女兒和女婿竟也被昏了頭的皇帝給派出去,鐘氏心里不傷心,她只生氣,氣這皇帝不知好歹,非要把忠臣趕盡,把自己陷入困境才罷休。 姜思之回到娘家,先是被母親和大嫂拉著說了好一通的體己話,見母親和嫂嫂都紅了眼眶,又安慰了她們許久叫她們安心。 用過晚膳后,姜思之跟著大腹便便的大嫂去了她房中。周栩令從柜中拿出幾件嶄新的衣衫,坐在床邊一件件疊著,再用緞布包括好,交給了姜思之。 “這是你大哥走后我替他做的幾件袍子。原以為他這會兒已經回來的了,如今這歸期未定,你正好替我給他帶過去,免得這入夏了他也沒個換洗的衣服?!敝荑蛄钜皇謸嶂亲?,眼神溫柔如水,明明以前是那樣張揚的性子,這會兒竟也叫姜思之在她身上看出了幾分母親的影子。 “嫂嫂放心,我定親手將這些交給大哥?!苯贾粗亩亲?,心里難過的很。她雖不曾有孕,卻也知道女人懷胎十月是最辛苦的時候。這原本該是被丈夫日日寵愛的時候,卻夜夜孤身一人,該是多么的寂寞與傷懷。 “這是我第一次做衣衫,針腳難看的很,你記得幫我告訴你大哥,切莫嫌棄我的手藝?!敝荑蛄畹淖旖敲髅魇菐еΦ?,可姜思之卻清楚的看到她眼里泛著的水光。 “嫂嫂……”姜思之哽咽了,她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她的丈夫雖然也要遠征,可自己總是能陪在他身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