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可皇后的雙眸卻是緊盯著他,不放過他任何一個細微的表情,她似是有些期待又似是有些不可置信:“圣上……竟還記得妾身懷忞兒時的樣子嗎?” 周煜也察覺自己的反應太大,看著皇后滿含期盼的神色,心底柔軟了起來。 他雖然愛淑尤,但皇后對他而言也是如親人一般無法取代的存在。 他摟著皇后叫她靠在自己肩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溫情脈脈的說道:“忞兒是朕第一個孩子,如何能叫朕忘記,你莫要胡思亂想?!?/br> 周煜這話說的不違心,皇后賢良淑德,教子有方,登基以來的這三年,雖然自己同母子倆相處的時間不多,但周忞的聰慧懂事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是以他雖然也期盼能與淑尤有一個孩子,卻從未想過要把自己的皇位給除了大兒子以外的任何人,哪怕是他與淑尤的孩子也不行。 前朝和后宮他是知孰輕孰重的。只是這些話他只藏在心里,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過,一來是覺得沒有必要,二來也是知道儲君之位在帶給人至高無上的榮耀的同時伴隨著的往往還有危險。 忞兒還小,也是他目前唯一的兒子,想起自己坐上皇位前的日子,他希望兒子能多過一些安逸的日子。 而被他摟在懷里的皇后,像是懼怕貪戀這會轉瞬即逝的溫暖,輕輕的從他臂彎里掙脫出來,除了稍稍發紅的眼尾,面色不見半分異樣。 “忞兒大了,皇上不記得當時的事兒也是常理?!彼惶氚堰@話題說下去,便轉回了之前的話茬,“過段時間淑妃的身子若還是沒好轉,就再請太醫看看吧,許是月份還淺,診不出來也是有可能的?!?/br> 周煜點頭,不敢抱太大的期望,生怕又是空歡喜一場。 ** 這接近婚期的日子仿佛是越過越快,小半月的光景稍縱即逝就到了九月初五姜修能與長公主大婚之日。 長公主是從皇宮里出嫁的,姜修能清早就一身喜服帶著人去迎親。 公主成婚是有儀仗和規制限著的,不同于往常人家娶妻,也沒有什么催妝攔新郎的這些個事兒。 姜修能從瓊珊殿接了周栩令后而一同去了正殿受贊,而正殿上首,周煜服通天冠、絳紗袍正坐中央,一旁太樂令撞鐘、鼓祝、樂作。 周栩令先前已經受冊為永安長公主,今日周煜又加冊姜修能為歸德將軍。 周煜原本并不打算給姜修能加封的,可是這幾日北部沖突四起,戰事在即,若北方真要再起戰事,他是打算叫自己這個妹婿帶兵出征,是以借此先封他個從三品的將軍,也能在meimei面前得個好。 長公主成婚,宮里擺了長長兩條席宴,姜修能和周栩令行完宮禮也沒有在席間露面就出宮去了公主府。 良辰美景時,洞房花燭夜。此時家眷客人皆在宮里吃酒,公主府里反倒頗為靜謐。 周栩令身穿大紅如意緞繡五彩祥云的嫁衣,一柄錦繡鴛鴦的團扇遮面坐在喜床上等著。 姜修能躲過了迎親的催妝詩,卻是躲不過這最后的卻扇禮。 其實早在昨日,弟弟姜修遠已經為他準備了兩首卻扇詩,他也是趁夜背了個滾瓜爛熟。 想他膽如豹猛如虎的漢子,在一進這婚房看見床上嬌羞美顏的妻子后,卻是雙腿發軟,什么卻扇詩,就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因緊張幾乎要忘了個一干二凈。 “駙馬?快作卻扇詩啊~”旁邊服侍的喜婆等了半天也不見這駙馬爺出聲,便催促他道。 姜修能一介武夫,雖然也是讀過書的,可自從親戰后這些詩啊詞的就鮮少再用,這會兒是絞盡了腦汁也沒把昨夜記下的東西回憶出半個字來。 他只好臨陣磨槍,支支吾吾的憋了幾句不成形的詩出來。 “這……永安公主貴,出嫁我姜家,天母調天粉,叫我憐惜她……” 他剛胡亂念完了詩,就聽見一聲淺笑,抬眼望去指尖周栩令已經放低了團扇掩嘴笑著。 姜修能也知道自己做的詩不好,原也沒人有膽子取笑這駙馬,卻不想最后竟然是被自己剛討回來的妻子給調笑了,瞬時漲紅了一張大臉,佯裝生氣的盯著那罪魁禍首。 周栩令笑了一會兒也停了下來,她示意一旁的喜婆和奴仆都退下,僅留下她與姜修能二人在房中。 等人都退了個干凈,她走到桌案邊拿起早已經盛滿合巹酒并以紅繩相連的匏瓜盞,把其中一個遞到她的傻大個面前,柔聲說:“阿能,飲了這合巹酒,我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了?!?/br> 姜修能本就漲紅的臉這會兒連帶著脖頸耳朵甚至于那頭皮都火燒火燎的,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可就偏偏怕這面前人。 他不敢拿正眼瞧她,伸出一只大手拿過那半個匏瓜仰頭就將里面的酒一飲而盡,卻沒想到這連接匏瓜的紅繩僅半尺長,他的動作大,盡叫周栩令手里那還沒來得及飲的半個瓜盞脫手而出灑的二人滿身皆是酒香。 周栩令也料到會出現這樣一副場面,愣神不動睜著圓眼看了半餉,終于繃不住的捧腹笑了起來,笑的她眼角發濕,扶著他都站不直身子了。 姜正則心里可委屈的很,他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成婚啊,怎會曉得這紅繩那么短…… 先前卻扇禮已經叫她看了一回笑話,這回又那么笑自己,他覺得自己的面子實在有些繃不住了,雙手緊握住她的肩頭,把彎著腰的妻子扶直了身子。 “周栩令!不許笑了!”姜修能的臉紅里透黑、黑里透紅,叫周栩令忍俊不禁,笑的更是放肆。 他聽得心煩的很,干脆用手捂住了她的嘴才止住了笑聲:“還笑不笑?” 周栩令說不出話來,乖乖的搖了搖頭,姜修能見狀這才把手拿開。 “你是喝了的,可我這半盞都灑了去了,現在可如何是好?”周栩令稍稍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問他。 姜修能抿著嘴角想了想才回答:“要不我叫喜婆進來再重新斟上兩盞?” “何須這么麻煩?!?/br> 周栩令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踮起腳就對著他吻了上去,在他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小舌已經靈活的鉆入他口中,品嘗著他嘴里殘存的酒香。 不同于兩人初次那般,今日的吻纏綿繾綣,相互試探挑.逗,直到她感覺就快要喘不過氣來才把頭后仰退了出去。 這會兒卻變成是陪周栩令的臉上一片緋紅,她別開臉,雙眼望著別處,聲如蚊吶的說:“這樣便可以了吧,我……我也算吃到酒了?!?/br> 可姜修能根本沒仔細去聽她說話,一雙眼睛只牢牢盯住那雙嫣紅的櫻桃唇瓣,看著她嘴角晶亮泛光的口.津,只覺腹下三寸漲的發疼。 他突然想起了書里看過的一句詩,是謂春.宵一刻值千金,自己守了那么多年的姑娘如今正一身紅衣站在了自己的面前,那他究竟還在浪費時間磨蹭什么? 立馬將自己所想付諸于行動,他稍彎下腰,一手兜到她的膝下把她打橫抱了起來。 周栩令猝不及防的感到失重被抱在了他懷里,下意識的就摟住了他的脖子抬頭去看他,才發現不知何時他的眼神早不見了窘促與羞澀,只有滿是波瀾的欲.浪翻涌而來似要吞沒她一般。 她不是那些安守閨閣的女子,早些年她就已經大約明白了男女之事,前幾日也有皇嫂為自己安排的老嬤嬤來教導過房中事。 看到他眼中不一樣的情緒,周栩令沒有來的覺得有些害怕,她想起老嬤嬤給她看的過的小冊子,不安地在他懷里扭動身子,嬌軟的發聲:“阿能?這、這是作何?!?/br> 姜修能沒有立刻回答她,只把她抱的更緊了些就往那艷紅喜床上走去。 他剛把她放到床上,按著人不叫她起來,蹭掉腳上的靴子也覆身壓了上去。 周栩令有些害怕,雙手抵著堅.硬的胸膛試圖推開他。 “你……好重……壓著我了……” 她自己都不曾發覺這會兒說出來的話細軟誘人的很,勾的姜修能更是難耐。 他低頭湊到她耳畔用唇瓣咬住小巧白嫩的耳垂,引的身下人一個發顫。 發燙的大手掐住纖腰不讓她再扭捏亂動,在她耳邊輕語:“一會兒我盡量輕一點,要是疼……就忍忍,好不好?” 姜修能溫柔的不像話,深深的凝視叫周栩令根本無力拒絕。 她雙眼緊緊閉盍,抿著紅唇等待著化作豺狼的心上人即將而來的掠奪自己的一切。 姜修能抱緊了她,小心的解開她的腰封,宛如拆著一份萬般珍貴的禮物。 是夜,房中兒臂粗細的紅燭徹夜搖曳,喜床上紅帳晃蕩,大床上發出的“咯吱”聲兒,伴隨著從嘴角泄.出的破碎的嚶嚀聲。 周栩令覺得整個世界都在搖晃,在她時明時滅的眸光里,像是海上的一葉孤舟,像是一場光怪陸離的夢。 她只能緊緊抓住屬于她的那個人渾厚的銅色肩膀,將指尖嵌入,依附于他,生死相依。 ** 宮里的喜宴也正進行的如火如荼,圣上疼愛多年的meimei終是得良人而歸,周煜真心為meimei高興,連飲好幾杯酒水。 席上歌舞樂起,籌光交錯。 今天是長公主大喜的日子,酒菜豐盛,哪怕已近席宴的后半程,宮人們卻依舊在走菜。 有幸參宴的臣子們難得可以在宮宴上食得未涼微熱的吃食,也都高興的很,手中竹箸不停,叫上面的周煜盡收眼底。 他滿意皇后的能干,由衷的贊賞她:“皇后今日的安排很不錯?!?/br> 內侍們正呈上一道剛做出來的湯羹來,皇后親手從托盤中接過,端到圣上面前的翹頭案上,掀開瓷蓋,舀上一勺。 “這是用東海魚鮮熬制的湯羹,圣上快趁熱嘗嘗?!?/br> 皇后貼心,周煜自然不會拒絕,就著皇后拿著湯匙的手就吃了一口。 “嗯,確是鮮美!皇后也嘗嘗?!敝莒习炎约撼赃^的湯盞推到皇后面前,叫她直接用自己這碗。 皇后美目流盼,笑容中帶著羞澀:“妾身自己來,皇上也叫其他meimei趕緊嘗嘗吧?!?/br> 她這幅模樣落在周煜眼中是平日少見的嬌羞,知她臉皮薄,他也不再逗她,轉回了頭對著下面緊挨著坐著的淑尤說道:“淑妃最近食欲不振,快嘗嘗鮮,看看可還喜歡?!?/br> 淑尤近日害喜的厲害,雖然已經涂了厚重的脂粉,卻依舊顯而可見蒼白的臉色和眼下的烏青。 她在熬,熬過今日,接下來宮里也不會再有什么大事。她就可以借病躲在宮中休養一番也不容易叫人注意去。 強撐著笑容,看著宮人替她揭開面前的食盒,卻聞到撲鼻而來的海腥味,濃烈的叫她再也無法遮掩,扭頭捂著嘴就開始嘔。 于是,所有人都放下了酒杯,目光齊刷刷的朝淑妃那邊看過去。 “愛妃這是……”周煜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心中有著猜測卻不敢輕易宣之于口。 淑尤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以帕掩口,試圖解釋:“妾只是脾胃不調……” 可話還未說完,又一陣從胸口往上冒的不適感正涌了上來,叫她根本無法繼續說下去,又開始干嘔了起來。 “meimei這……莫不是有喜了吧……”坐在周煜身邊的皇后望著淑尤,平和的、含笑發問。 淑尤想否認,卻連身子都難以支撐起來。 周煜看著她因為陣陣干嘔而弓起的身子,蹙眉道:“去叫太醫!” 場上的歌舞此刻也已經停了下來,歌姬們通通伏跪在地,臣子賓客也正了正神色,不敢多言,靜待太醫來替淑妃診脈。 今日席宴旁本就是備著太醫的,就怕圣上飲多了酒好隨時開解酒湯的方子。 是以不過一刻鐘的功夫,身著官服留著一把山羊胡的太醫令便拎著木箱走了進來。 淑妃看到來人正是圣上御用的太醫令,心里最后一點僥幸也隨之破滅。 她緊咬著一口銀牙,渾身發顫,后悔自己先前的猶豫不決。 她害怕,不是怕圣上知曉,而是怕那個人知道,怕看到那個人的眼神,怕那個眼神失望,更怕那個眼神毫無波瀾。 太醫還沒有走到她身前,她卻下意識的將目光朝那個早已銘記于心的位置移了過去。 她自覺這動作做的隱蔽,卻早已被一直準備狩獵她的人盡收眼底。 淑尤知道這次再也沒有辦法躲過去,認命般大方的伸出皓腕,覆上絲帕由太醫令診斷。 太醫令一手診脈,一手撫摸著自己雪白的胡子,面上溝壑縱橫顯示著他的資歷和權威。 他松開手,又問了問淑尤身邊的宮人近日來她的生活起居,然后走回到圣上下首畢恭畢敬的向圣上稟報著。 “圣上,淑妃娘娘已有兩月的身孕。胎像平穩,只是母體稍虛,應當是連日沒有好好進食的緣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