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解鈴還須系鈴人?!?/br> 宋景行對坐在禪房中,喝著兩口茶,有些嫌棄的放下茶杯,轉頭囑咐何安:“下來再來護國寺,從府里自帶茶葉來吧?!?/br> 不過聽完這老和尚最后那話,心里倒像是踏實了不少,左不過這兩日心外意亂是因著那小丫頭的緣故,那就再去見上一面吧。 他想起那日小丫鬟對書齋伙計說要過十日再去取書,自己正巧也有東西要去取,總能遇上吧。算了算再有三日便是與書齋的十日之約。他感覺終于從胸口吐出了一口濁氣。三日倒也不算多難熬。 又過了兩日,建威將軍府內的一家子剛用完晚膳,姜思之正坐在圈椅上聽著自己哥哥們聊些京中趣事。 “聽說那悅萊酒樓從西域買下了一外邦女子,下月起就要讓那女子在北街新開的分店彈唱助興呢!” 姜修遠時常代替自己父親和大哥在外赴宴,知道外頭不少時興的消息。 聽到新鮮事兒,姜思之的腦袋上像是有一雙尖耳朵一般直直的豎了起來。 “這我也聽說了,且那掌柜頭腦頗精,弄了不少噱頭,說是開業之日,只請那收到帖子的客人赴宴,也不收銀錢,只為熱鬧熱鬧?!避姞I中不少大漢偏愛談論些這些事,大哥姜修能竟也能接上自家弟弟的話。 “是啊,今兒我便收到了悅萊樓掌柜遞來的帖子,邀我下月十五前去呢?!苯捱h淡淡的說,聽上去像是沒有多大的興趣。 可姜思之沒見過西域女子啊,頓時心里癢癢的很:“這外邦女子,果真和咱們長相差的這般多嗎?” “嗯,是有些不大一樣,但西域人長的十分冶艷,哪有我周朝女子賞心悅目?!苯捱h認真的回答著自己小妹的話。 “那下個月二哥你可會前去赴宴?”姜思之接著問。 “你問這個做什么?”姜修遠警惕的看著小妹,總覺得小妹又要想出什么鬼點子。 姜思之縮著脖子笑的一臉諂媚,身子更是往自家哥哥那邊挪了挪。 “二哥~”她掐著嗓子撒嬌?!澳隳懿荒軒思胰グ??我好想看看這西域姑娘長的是什么樣子?!?/br> 廳里幾個大男人,都被小姑娘這嬌嬌的聲音喊得渾身發酥。 “……”姜修能怕弟弟沒原則的應下,便連忙插嘴:“這好說!我明兒就給你尋他十副八副西域女子的畫像來!” “畫像和真人能一樣嗎!”姜思之有點不高興大哥這樣子敷衍自己,斜著眼撇他表達著不滿:“哼~” “你一姑娘家,如今都已及笄,正是該好好在家里待著的時候,怎可任性胡鬧呢!”姜修能見不得小妹這般與自己不高興,只好耐著性子與她說。 “你們平日里都不在家,也沒人陪我玩~我那漪瀾苑里有多少塊石頭我都快數出來了?!闭f著一雙眼睛便升起些許霧氣,嫣紅的小嘴扁了扁,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叫人不忍心看。 “裊裊乖,哥哥也不是不愿帶你去。只是這去的都是各家公子少爺,也沒見誰會帶自家姐妹去的??!讓人瞧見了可要笑話!”姜修遠見meimei的金豆子快要下來,揪著他一顆心,只好先哄著她道。 姜思之一聽哥哥的語氣,知道有戲,便再接再厲的說:“這有何難!到時候我便扮作哥哥的丫鬟,跟在哥哥身邊。我平日里也鮮少出門,管他別家少爺還是公子都認不得我。待我看完那異域女子,哥哥帶著我早早退去便是了?!?/br> 姜家兩兄弟一聽meimei早已有了自己的小算盤,也不知如何回答,既不想看妹子不高興,又不敢任由她胡鬧。 姜修遠想了一下,又往邊上看了眼事不關己裝聽不見的老爹,就準備把擔子一丟,說道:“這我可做不了主,你問爹爹和娘親,若他們同意,我便帶你同去?!?/br> 聽見哥哥松口,姜思之連忙站了起來,走到鐘氏身邊,替她捏著肩。 “娘~~~”這一聲娘,就一個字,聲調卻百轉千回,她知道娘才是家里說的上話的人,若是娘親同意,父親那邊自是不敢再有意見?!澳锬憔妥屛胰グ?,我就是去看個熱鬧,而且同著二哥一道,你叫他看著我便是了?!?/br> 這兩日想著女兒的婚事,鐘氏時常有些想的失神?;蛟S過不了多久女兒就要出嫁不在自己身邊,哪怕是嫁給自己外甥,也定是不比日日在自己跟前這般親近。 罷了罷了,就是胡鬧,又還能胡鬧多少次呢。 “行了行了,也沒說不許你去,何故這般作態?!辩娛先嗔巳嗵杧ue,拉過女兒的小手,看著她?!暗愕么饝?,到那日出了門,需好好聽你二哥的話,過去稍稍看一眼,就借口府里有事,早點回來知道嗎?” 姜思之高興地很,喜滋滋的點頭應下。 叮囑完女兒,鐘氏又轉過頭看向兒子說道:“下月十五你帶裊裊出去時,可不許任她胡鬧,別她撒個嬌你就又什么都答應。那日你也不許飲酒!” “知道了娘,您放心吧,我定好生看著裊裊?!苯捱h應下。 又過了一日,眼見明日就是與鵝湖書齋約定的取書之日,姜思之正思考著明日該如何安排,好偷溜出去取那后面幾冊話本子。 之前拿回來的那一冊她前幾日就看完了,正卡在那狐妖被富家小姐發現身份那處,看的姜思之這心焦的,恨不得派人去尋那寫書之人過來給她講講后頭的事兒。 而葉蓁和桃夭也連著兩次幫主子溜出府,自知勸說不了,干脆老老實實的幫她準備明日裝扮的東西。 這時院外頭就聽見人傳話,說鐘氏過來了。兩個丫頭忙把東西收進衣柜里,走出去開門迎夫人進來。 “主仆三人在這屋里說什么悄悄話呢,大白天的竟還關起了門?!辩娛弦贿M來便四下打量,淺笑的看著女兒。 “娘說什么呢,哪兒來的悄悄話?!苯贾磻斓暮?,隨手取出衣柜里一件鵝黃色煙紗裙?!斑@不是前幾日哥哥從外頭得了新的料子送過來,我叫人做了新衣衫,想著天兒也快熱了,先拿出來準備著?!?/br> 鐘氏見她手上的顏色十分嬌嫩,又想起要與女兒提起的事,心里有了自己的猜測。 “莫不是要穿給你三表哥看吧,這顏色很是襯你。不過我兒生的美,穿什么都好看?!?/br> “……這跟三表哥有何關系?”姜思之沒明白娘親的意思,聽的一頭霧水。 而鐘氏則以為是小女兒家不好意思害羞了,也沒接著說,走到桌前坐下,招了招手,喚姜思之到身邊。 “娘過來就是和你說,你表哥叫人快馬傳信兒過來,他現在已經到了京外的驛站,不過前兩日接連趕路,跟著他過來照顧的老mama略有些吃不消。他們準備在驛站修整一下,后日再進京?!辩娛仙焓謸崃藫崤畠旱念~發,繼續說道:“明日你就隨我從府里拿點東西去鐘府那邊提前幫著你表哥收拾收拾?!?/br> “這種事叫下人去辦不就好了!”一想到明天自己要溜出府的計劃,姜思之下意思的拒絕到。 “你這孩子,那是你親表哥,本就舟車勞頓的。還因顧著你要另劈一宅院住著。這京里也沒其他長輩好替他cao持,我這做親姑母的哪有不去替他看著的道理!”鐘氏看著眼前沒心沒肺的姑娘,忍不住輕拍了一下她的胳膊。 “可,可是……”姜思之自知眼下沒有理由拒絕,卻下意思的想在掙扎一下。 “可是什么?又不叫你明日雞鳴而起?!辩娛弦詾榕畠褐皇遣辉冈缙?,寬慰她道:“明兒你且睡你的,等你醒了我們再去?!?/br> “好吧?!苯贾p手揪著衣角,只好應下母親的話。 ☆、第 6 章 宋景行從未覺得日子竟過得這么慢,也從未覺得自己平日里竟然這般的無事可做。眼見著與書齋的十日之約已到。頭一天晚上竟也一夜無夢,天剛將亮就醒了過來。 想著今日就可再見那將軍府的小丫頭,他看誰都特別順眼。也不知那丫頭幾時過去,就怕她去的早了與自己錯過。只盼著這早朝趕緊的結束。 這些個臣子,平時話不多,今日怎的有那么多事要奏,他心想。 而在這時,姜修遠又出列啟奏。宋景行現下心早已飛到鵝湖書齋去了,只盯著姜修遠的嘴一張一合,根本沒聽他在說什么。見他說完,宋景行鬼使神差的接話道:“臣附議?!?/br> 說完這一句,朝堂上鴉雀無聲。 這時,坐在上頭的皇帝開口:“哦?宋卿竟同意姜副將的話?” 宋景行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此時只能應著頭皮順應下去。也不知剛剛那姜家老二究竟說了什么。 其實剛剛宋修遠也不過是提了下要從國庫多撥下一些軍餉給那些年輕士兵罷了,好讓他們安頓好家里,無后顧之憂安心cao練打仗。只是一般來說,武將提出這種類似的要求,作為文官之首的兩相總要辯駁幾句。倒不想這宋景行竟然同意的如此爽快。 這周朝如今一共有左右兩相,左相已經年老遲暮,鮮少參與朝中政/見了,可以說他的官位只是擺設,好吃好喝的供著他,并無多少實權。所以文官的最大的權力幾乎都在宋景行身上。 而姜家那邊則出了三個將軍,手握重兵,是任何一個皇帝都不可能安心的存在。 周煜想著宋景行是和自己一道長大的,而自己的登位之路,他也的確功不可沒。說起來自己的心里也是極愿意信他的。 只是,人都是會變的,周煜不敢也不能冒這個風險去百分百信一個毫無血緣關系的人。 他又想起前段時間宋景行的變化,陷入了深思。他想不明白,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變故。 皇帝的臉說變就變,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叫人傳話退朝,便沉著臉走了。留下一屋子的朝臣不知所以??峙聺M屋子的人,只有宋景行一人是喜悅的。 其他人心里都忐忑的很,只是姜修遠和別人內心的忐忑有些不一樣。加軍餉這事其實前幾日大哥在朝堂上也提過,宋景行雖然沒有直接提出異議,但也沒有接話。怎的今日自己重提此事,他竟如此急切的站出來幫自己說話。 姜修遠又想起了前幾日自己的猜測,眼神復雜的看了宋景行一眼,便逃似的跟著父親和大哥一道離開。 宋景行坐著馬車來到鵝湖書齋,剛抬起腳要跨進去,又把腳收了回來,整了整衣袍,吐了一口氣,才邁了進去。 他環視了一圈,店內只有一個伙計正拿著鵝毛撣打理著柜面,另一個伙計拿著本小冊正面對書架核對著什么,看起來也是剛開門不久。 打掃著的伙計聽見動靜抬起頭,看見來人有點吃驚。 “相爺怎么的這個時辰便來了?!被镉嬕詾樗尉靶屑s莫是著急要取東西,忙撩開后面的簾子叫后頭的人去庫房取那古籍來。 “相爺您先請去后面雅間坐會兒,您要的東西昨兒下午就到了。只是咱們剛開門,庫房怕是還沒清點完,您喝口熱茶休息會兒,東西便就給您送過來了?!绷硪粋€伙計走過來招呼他道。 “無事,你們不用著急,我在這里坐著等便是?!彼尉靶凶叩缴钥坷锩娴囊粚Ψ鲆吻白?。 伙計面露為難之色,說道:“相爺,這外頭人來人往的,著實煩人,您還是里面請吧?!?/br> “不礙事,都是些百姓生活,百態各樣,看著倒也頗有滋味?!彼尉靶姓f道。 “……”這掌柜說過,但凡宋相來都要好生伺候,提的要求都要盡量滿足。只是如此怪異讓人不解的要求……伙計頓時也沒了主意,只好去轉身去準備茶水由他在外間坐著。 這伙計還沒走幾步,就聽見宋景行叫住了他。 “你剛剛說,你們才開門不久?” 伙計也不知宋景行這問題所謂何意,略木訥的點了點頭:“是,是剛開門不久?!?/br> “那我可是今日第一個來的客人?”宋景行接著問。 “是,您是今兒來咱們書齋的第一個客人?!被镉嬕膊幻靼姿烤瓜雴柺裁?,說完這句便反問道:“相爺,可是有什么不妥之處?” “并無不妥。極好?!彼尉靶悬c了點頭,身體又往后靠了靠,看起來似是又放松了些。 伙計見他沒有其他的吩咐,帶著滿肚子疑問就退下了。 這讀書人,莫不是連來書齋都講究個第一? 過了兩刻鐘,伙計就拿著一個雕花紅木盒走了出來,恭敬的擺放在宋景行一旁的桌子上。 “相爺,這是您先前定下的東西?!?/br> “何安,收起來吧?!彼尉靶猩踔翛]往旁邊看一眼,便吩咐道。 何安上前打開盒子,查驗了一番,沒問題后又蓋上了盒子,拿給跟著來的仆人收著。 等東西拿了下去,也不見宋景行起身,只是又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雙眸盯著外邊街上人來人往。 伙計見宋相沒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還有事情沒辦好,趕忙問道:“相爺可是還有其他的吩咐?” “并無,很好。你們自管忙自己的去,不用招呼我?!彼尉靶械恼f道。 “這……”伙計一時手足無措的很。 “怎么?我們相爺還不能在你們這兒坐著休息會兒喝口茶?”何安出口替主子質問道。 “怎么會!怎么會!”伙計一聽何安所言,嚇壞了,連忙賠笑:“相爺能在咱們店里休息是咱們店的福氣。這不是怕相爺坐在這外間多有怠慢嘛?!?/br> 宋景行放下茶杯,終于轉頭看著伙計:“里頭悶的很,今日天兒好,我更愿坐在這外頭?!?/br> 這貴人都這么說了,他們做下人的還能說什么呢?;镉嫳阈卸Y告退。走到后頭,趕緊找來一人,把情況一說,讓人帶話去東家那里,問問意見。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東家那邊才派人來回話,只說宋相想干嘛應下便是,其余不必理會。 ** 姜思之今天整個人都懶懶的,明明早早就醒了過來,但就是躺在床上蒙著被子不愿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