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節
搜查室里沒人說話,一片安靜,零碎的窸窸窣窣聲被加倍放大。雖然背對著,程心卻似有后眼,能知道郭宰脫到哪個步驟。 之后“鏘”一聲,大概是他的皮帶扣甩桌面上了,再來就是揚抖衣服的雜音。 程心悄悄轉頭,往后看,見霍督辦將扔在桌上的衣服一件件翻查,連暗兜都不放過。 桌邊,脫得只剩一條內褲的郭宰,牛高馬大卻含著背埋著頭,縮站在一旁,無地自容。 光溜溜的他身軀是白凈的,可腰腹腿部有明顯的一灘灘的紅印,像有什么從上面撕扯下來,留下痕跡。 程心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下去。 她迅速收回目光,面壁吐氣??晒啄歉蹦右恢痹谀X海里,揮之不去。原本尚算冷靜的心窩一下子起了潮涌。 郭宰身上的紅印就是鐵證。 她知道,郭宰知道,霍督辦也未必不知道。 在這個搜查室里,被脫光衣服搜身的除了郭宰,還有她。 程心往前倒,額頭抵住冰冷的墻壁,閉上眼,對周圍的一切不敢聞不敢問。 時間很漫長。 直到聽見郭宰痛苦的低叫聲,她才驚醒般轉過身。 霍督辦一手鉗住郭宰的肩膀往墻壁死按,一手揪著他的頭發往后撕扯,惡聲問:“貨藏哪了?藏哪了!” 郭宰仰著頭,痛得呲牙,“……無……我無!” “無?你當我們是白癡嗎!”霍督辦使力揪他頭發。 程心慌了,想阻止,卻無從下手,只能急道:“你搜身就搜身,怎么可以打人,有理嗎!” “我有打人嗎?”霍督辦瞥她一眼,起腳踹向郭宰的腿窩。 郭宰的腿吃痛,往地屈跪,人矮下去半截,霍督辦揪著他頭發往上拎提,痛得郭宰濕了眼睛。 “霍泉你別太過分!”程心也急紅了眼。 “我過分?看看你交的是什么狐朋狗友!就專做偷雞摸狗的事,見得光嗎!你喜歡跟這種坑渠里的人渣交朋友?”霍泉的語氣越發陰狠,“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我猜你也清白不到哪里去!” 程心表情僵住。 “我無!我無做!”郭宰大喊。 霍泉將他的側臉壓向墻壁,當抹布般往墻一擦,郭宰頓時感覺臉部皮膚撕裂灼痛,“啊”了一聲。 霍泉:“你當我們幾十支監控是廢的?你老母!” 他抬腳對郭宰的腿窩又是一踹。 程心回過神,急亂了,不管夠不夠力,伸手就去拉霍泉的手,“你別濫用私刑!我們配合你的搜查,現在搜不出問題,你應該馬上放人!” “放人?”霍泉看向她,冷道:“我還未搜你呢!” 程心怔了怔,爾后鎮靜地說:“可以,找個女海關來搜,我配合你們工作?!?/br> “我們這里無女海關?!被羧獙⒐兹拥厣?,一步步逼近程心。 程心難以置信地往后退,“找個女的來!” 霍泉命令:“脫衣服!” “你神經??!”程心后背抵到墻上,朝他怒罵。 “知道怕了嗎!”霍泉瞪著她,咬牙呵斥:“誰給你膽子去包庇他的!” “我無包庇他……”程心搖頭否認。 “不關她事!不關她事!”郭宰爬起來,想過去程心那邊。 “給我收聲!”霍泉回頭給他肩膀踹一腳,將他踹回地上,“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的把戲?在通道上流連了足足將近一個鐘頭再去排隊入境,臨陣退縮,把貨拆下來扔廁所了吧?你老母!” 霍泉轉頭厲視程心,指著郭宰對她說:“你看你的所謂朋友,做偷雞摸狗見不得光的事就算了,居然還半途而廢!他要是敢闖關,大無畏,視死如歸,我還敬他兩分,誰知他只是個懦夫!無勇無謀貪生怕死的懦夫!” “狗屁謬論!”程心激動地駁回去,“我們只想奉公守法,懸崖勒馬,到你嘴里怎么變成懦夫了?你顛倒是非!” 霍泉看了她一會,冷笑:“所以你認了?認了他走貨,而你包庇!” 程心心里一咯噔,才知上當,立即死口咬定:“我無這樣講過,你少斷章取義?!?/br> “得,那就脫……”霍泉正接話,門外就來敲門聲。 敲過兩下,門被推開?;羧樕l黑,可見來人后,情緒全部斂起,恢復尋常。 進來的有兩個人,一個是同穿海關制服的男人,一個是程朗。 程心見到他,相當意外。她明明早就把他勸走了的。 制服男人熟絡地搭住霍泉的肩膀,笑問:“什么特殊情況?” 霍泉跟著笑,“沒什么特殊,只是懷疑走貨而已?!?/br> “???”制服男人望向程心,又看看坐地上的郭宰,“搜出什么沒?” “沒?!?/br> “哦,那該放人了吧?” 霍泉笑了出聲,“我正有此意?!?/br> 他看向程朗,笑問:“你是她哪位?” 程朗明白他的意思,“我是她師兄?!?/br> “啊,師兄……”霍泉輕輕念著,仿佛在掂它的份量。 “沒事就快走,別占著搜查室了?!敝品腥苏f了一句。 程心意會,拿過桌上的衣服幫郭宰擋著。 制服男人勾住霍泉的肩膀往外走,邊走邊低聲交談。程朗也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程心與郭宰。 程心蹲在郭宰跟前,一聲不哼給他穿衣服。 他頭發有如雜草,右邊臉像被貓爪抓過,留下幾道擦破了皮的血痕。 十分鐘后,他倆出來。 彼時霍泉已經不見人影,只剩制服男人在邊抽煙邊與程朗聊天。 程朗向程心介紹:“這位是我們的李師兄,當年管院的學生會主席?!?/br> 李師兄哈哈樂:“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也不過是個混飯吃的?!?/br> 程朗笑他:“混飯吃能混成羅湖關口最年輕的督察么?謙虛過頭就是炫耀了?!?/br> 李師兄笑著搖頭:“得得,少給我戴高帽,你也知道行行都有規矩。我們這里每年都進新人,新人一個比一個厲害,像剛才那位,出來不到兩年就連升幾級,前途無量,說不定明年就爬我頭了?!?/br> 程朗感慨:“都不容易?!?/br> 李師兄:“還是你舒服,留在學校里悠哉游哉的?!?/br> 程朗笑:“這回真是麻煩你了,今晚我請客?!?/br> 李師兄見鬼似的:“不不不,我好不容易今晚沒有應酬,答應過要回家陪孩子的,你千萬別害我被嫂子罵?!?/br> 程朗一笑置之。 李師兄看向程心和郭宰,將倆人細細打量,笑道:“小師妹,年輕人,人生苦短,享樂都來不及呢,不要浪費寶貴的時間去行差踏錯。一個人的運氣是有限的,但牢里面的床位是無限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