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節
見阿爸黑著臉過來客廳,她倆識相地從另一邊閃去飯廳,搶著收拾碗筷趕去廚房洗,裝作很忙很正經。 阿爸在客廳悶聲坐了一會,覺得不甘心,忿忿不平起來上樓去,那腳步的力度似要把整幢屋踩塌一樣。 直到樓上傳來甩門聲,全屋安靜了,程心與大妹才松口氣。 程心問大妹:“阿媽去找黃教授,是復診還是開藥?” 大妹:“是開藥。前日我聽她和阿姨講電話,起初是想叫姨媽幫手去開的,但姨媽請一日假就少一日收入,阿媽不敢麻煩她?!?/br> 程心沒再接話。 阿媽年初體檢,被醫生告知zigong有不良的跡象,阿爸一慌,到處找醫生給阿媽治病。 桂江學校的合伙人蔡先生介紹阿爸去香港找黃教授醫生,說她是婦科權威,對阿媽的那種病很拿手。不過黃教授自設私家診所,診金一次就要兩千多港幣。 阿爸說,錢是事小,健康事大。他向蔡先生要了黃教授的聯系方式,第二天就打電話過去預約了。 幸好問題發現得早,黃教授認為暫時用藥物可以起到較好的控制作用,便讓阿媽定期過去開藥,隔一段時日再進行復診。 這次開藥本應安排在九月,但黃教授九月要去美國學習,一個月后才回來,所以電話通知阿媽提前到八月過去。恰恰桂江房產打算在西安投一塊地皮,定于八月尾去當地視察。股東之一的阿爸年輕時在西安呆過幾年,這趟差非他參加不可。 阿媽自從在桂江謀了個職位,平時阿爸出出入入她必定跟左跟右,凡是阿爸出差也要備她一個名額,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定,大家都習慣了。 現在去香港開藥與去西安出差,時間上有了沖突,糾結的阿媽索性拿發脾氣來表示不滿。 阿媽的糾結,程心挺理解。 洗完碗,她回房間給于丹丹去電話:“那個著數名額你讓給別人了嗎?” 確認之后,她下二樓敲主人房門。 來開門的是阿爸,睡眼懵松的,語氣不悅:“什么事?” 程心余光掃了掃里面,見阿媽躺床上蓋著被子不動。 她說:“我下星期去香港參加學?;顒?,告訴阿媽,看看要不要給姨媽帶些什么?!?/br> 阿爸怔怔,爾后臉容寬和了許多,“她睡了,等醒了我再告訴她?!?/br> *** 省城執大與香港浸大每年十月有交流項目,這一年的項目將在浸大舉行,執大便在暑假尾聲派出十位師生代表去香港幫忙籌備。 代表當中有頂替于丹丹的程心,也有欽點的程朗。 今年暑假,程朗從研三畢業,順利留校。如無意外,新學期他將成為管院的新任講師之一。 不過無論他成為什么,程心都不怎么介蒂他了。自去年她當面告訴他她有男朋友之后,程朗對她不再“死纏爛打”。如今倆人同行,當中夾著8位伙伴,毫無壓力與尷尬。 兩校的項目交流已經積攢了好幾年經驗,籌備工作各自熟悉,進展順利。預備的五天團時間,實情三天就將任務完成了。 第四天下午,程心適時向大隊請假。 她去了中環,依阿媽給的地址抵達黃教授的私家診所。 由于提前預約好,無需多時就輪到她見醫生。 黃教授是位年約五十的婦女,言行舉止端莊大方。她替阿媽開好藥方后,和程心閑聊了幾句。 “我聽你母親講,你有三姐妹?” 程心點頭。 黃教授:“我個人建議你們三姐妹到了中年,也該勤點檢查。你母親的病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遺傳病,但就,好比胚杯本身不夠完美,出來的產品會否帶有毛病,某程度上是運氣的問題?!?/br> 類似的話,上輩子阿媽的主治醫生有向程心提過。 她問:“那會影響生育嗎?” 黃教授笑:“即使患上同一種病,有人活得長,有人活得短,有人能撐過去,有人卻不,這叫因人而異?!?/br> 程心明白,就拿上輩子的情況來說,她死活弄不出一個孩子,小妹卻順利當上母親。 這也叫注定。 離開了診所,程心坐地鐵去荃灣。 姨媽一家去年獲派公屋,搬到荃灣的福來邨。他們獲派的公屋單位約摸20來平,用木板間隔出來的兩間房,站了人放不下衣柜,放了衣柜擱不下床。 這和鄉下的兩層屋比,不如不比,但比之前在深水埗住的籠屋要好上千倍。 姨媽去地鐵站接外甥女,見面后,程心挽著姨媽手臂步行回家。 挽了一陣,她發覺姨媽的手不時會震。 姨媽解釋,她在荃灣工作的酒樓沒有點心車,每日要捧著一個裝滿點心的大蒸盆,在食客之間游走推銷,長期如此,不僅手震,腳也震。 她還說,這酒樓規定了上廁所的時間只能是固定的某五分鐘,某五分鐘不上的,過后再急也不準去,不然扣錢。 程心又驚又怒,“今時今日香港地還有這么刻薄的雇主??你辭職吧,回去旺角那家酒樓不是挺好?” 姨媽搖頭:“旺角離這里太遠了,交通費一日就三四十元,一個月就上千,得不償失?!?/br> 程心:“那,去勞工處告他們!” 姨媽:“告什么告,你當看電視???我們這種水平的,有人請已經很好了?!?/br> 程心:“怎么會……那酒樓有無幫你買強積金?” 姨媽:“當然無。我們散工而已,上一日班計一日工資?!?/br> 程心默了,想想上輩子,才道:“等阿首阿向長大出來工作了,你就可以嘆世界了?!?/br> 路過街市,姨媽帶程心去逛,要給她買鮑魚蟹蝦做菜。 程心一聲聲好,然后次次搶先付錢。姨媽沒停過嘴說她,她笑嘻嘻當聽不見,又買了一大袋水果,說是她想吃。 晚上八點多,在姨媽家剛吃完晚飯,程心接到程朗的電話。 他問:“你晚上回來嗎?學校不允許外出住宿?!?/br> 此行的籌備人員統一住在浸大安排的宿舍。 程心:“回的?!?/br> “好,需要我去接你嗎?” “不了多謝?!?/br> “那到校后通知我?!?/br> “知道?!?/br> 程心要走,姨媽讓倆兒子送表姐去地鐵站。 到站,程心不讓倆表弟花錢購票入閘。她獨自入閘后,轉身告訴閘外的倆表弟:“我放了三千元在你們mama房間的枕頭底,是我媽給你們買零食的,記得拿出來?!?/br> 倆表弟面面相覷,大表弟陳首說:“我們也放了500元在你包里,是你今天付的買菜錢?!?/br> 程心:“……” 她立即解下書包,想翻出那500元還回去。 閘外倆表弟知道她意圖,撒腿就跑。 翌日下午,執大籌備隊離開浸大,依行程返回內地。 大隊里有人想再留兩天觀光,于是離開時只剩五人小隊。 小隊行動靈活些,他們去了一趟旺角,過過逛街癮后乘東鐵線去羅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