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節
去了就什么都無了。 “他到底是你阿爸,你到底是他唯一的仔,他不會待薄你的?!?/br> “不……” 心有難言的哽梗,郭父不是原來的郭父了。 郭母放下掩鼻的手,整張臉朝郭宰笑,“以后阿媽落香港找你,你要做導游,帶阿媽周圍去玩好玩的,去吃好吃的,好不好?” 郭宰望著她眼中的自己,一層淚光將他的映像放大了。 “好不好?以后帶阿媽玩轉香港?!?/br> 郭母輕拍他手背。 “……好?!?/br> 小巷里有人踩單車經過,“鈴鈴鈴”的車鈴聲響徹窄巷,卻無礙程心與郭宰倆人之間的肅靜。 凝望男孩強顏歡笑的側臉,妥協到宣布放棄的眼神,程心的喉嚨堵得生痛。 原來那天在飯店郭母擺的譜并非針對郭父,而是針對郭宰。 兜兜轉轉,郭宰最終還是要去香港,可最初的性質已面目全非,從康莊淪為滄桑也不過短短兩個多月的事。 程心原本不打算也不敢追問,就想裝作不知不懂,或許尚能幫他掩耳盜鈴。 誰料她久久不語,郭宰反而自言自語傾訴一切。 他眼里無淚,仿佛所說的都是他滿意的安排,不需難過。 他靜靜坐著,所穿的仍是平日鐘愛的襯衫與短西褲,整齊干凈,膝上的空心拳收收放放。 程心不著痕跡長吁口氣,啞聲問:“你寧愿跟阿媽吧?!?/br> 俗話講,寧跟要飯的娘不跟做官的爹。 郭宰胸膛微微起伏,反問:“你記得李嬸嗎?” 程心記得。 他緩緩道:“我不想阿媽變成李嬸。如果這樣安排她比較順心,那就這樣吧?!?/br> “可是,”程心想到什么,緊張了,“你去香港是不是準備聽你爸講的,逾期居留?” 最后四個字聲音特別低。 郭宰幾不可覺地點點頭。 “那能行嗎?”程心有些激動了,小聲急道:“犯法的!” 郭宰抬抬視線,落在無名處,平靜道:“我不知道?!?/br> 程心替他分析:“萬一無特赦,你是回來還是不回來?逾期居留回來,算犯法。不回來就一直沒身份,你不能上學找工作,以后只能過躲躲藏藏的日子,打/黑工!” 郭宰想了想,失笑,自我安慰:“或者有特赦呢?!?/br> 話后又道:“我不知道?!?/br> 程心默了默,問:“你阿爸會回來接你嗎?” 之前他和郭母一起去,現在他一個人行動能行嗎? 郭宰:“我不知道?!?/br> “你阿爺會陪你去嗎?” 他搖頭。 “有講什么時候出發嗎?” “……我不知道?!?/br> “不會是放假前去吧?好歹讀完這個學期,等小學正正經經畢業之后再走啊?!?/br> 郭宰深深嘆氣:“我不知道?!?/br> “你傻的?!”程心忽然暴怒,推了推他肩膀,沖他口臉大吼:“什么都不知道?!你無眼耳口鼻的嗎?不會問不會打聽?!你聾的啞的抑或盲的?!” 吼叫聲中氣十足,在窄巷引起一陣隱約的回音。 郭宰愣住,面對程心激憤的質疑,半晌才無辜喃喃:“我真不知道?!?/br> 天色越來越暗,巷子里四處是墻壁,無法享受夕陽,只有一片沉沉的暗寂。 程心瞪著他那副不戰而降的姿態,氣得啞口無言。 她站起來,扔下一句:“隨便你吧,我走了?!?/br> 經過郭宰放在石階旁邊的垃圾筒時,她起腳用力,一踢踢翻。 “如果我走,你會來送我嗎?” 身后的他靜坐不動,用說“我不知道”的語氣問。 “不送!”程心頭也不回,舉起一只食指,“好走不送!后會無期!” 她心里有氣,很漲很盛,也不知是氣郭宰不爭還是氣自己無能。 就像看人家在網上吐槽遭遇,身臨其景抓心撓肺,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恨不得靈魂代入幫他痛痛快快處理麻煩,卻偏偏苦于現實的各自為政,束手無策。 事后程心后悔,她不應該生氣的。 換作她是他,也許情況會比他更糟糕,例如像上輩子那樣變得舉目無親。所以她有什么資格批判他? 亦后悔沒有與他好好道別,以至于聽聞他要走了的時候,措手不及。 那個周日上午,程心在二樓做試卷,草稿紙上寫寫劃劃好幾頁了,硬是算不出答案。 心躁扔筆時,一聲“大姐”從樓下天井突如其來。 她人還沒動,樓下就急不迫等繼續喊:“快去巴士站!郭宰要去深圳了!他要走了!” 程心當即愕然。 在椅上定格了數秒,才驀地起身踢著拖鞋沖下樓。 直接沖去家門,邊跑邊問:“哪個巴士站?” 天井的小孖追上來,“市巴士站!” 程心滯了滯,迅速調頭跑回二樓,翻出錢包再直奔街口,見有的士就撲過去攔住。 “大姐!等等我們!我們也去!” 小孖在尾后追著,無奈的士絕塵而去,車內的人聽不見。 大妹喘著氣追上來,平生第一次跑這么急,卻仍舊追不上。 她看向小孖,邊大口大口喘氣,邊指責:“又話……你跑步……快……怎么都……追不上!” 小孖扶著膝蓋喘息,不甘不服:“不是我……跑得慢……是大姐……跑得……快!” 年紀大就是不一樣,人高腿長,一步開他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