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所謂閉死關,相比普通的閉關,只多了一個字。就這一個字,便多了本質的區別,徹底截斷了后路。簡而言之,不突破寧愿死,哪怕死在里面也不會在突破前出關,便是閉死關的含義。 閉死關往往需要更強的斗志與勇氣。斬斷回頭之路,心志更甚一籌,成功突破的幾率無形中就增多了一籌。但饒是如此,選擇閉死關之人,依舊有許多人真的就老死在了里面,走火入魔的也不少。還有更多的人,自己打破了當初所下的決心,還是在突破之前便忍受不了而選擇了放棄,于是徹底滅了心志,終身沒能再有寸進。 這是個決心與風險并存的選擇。絕大多數選擇閉死關的,都是本身壽元已經不多,不得不拼這一把的。而常永逸現在還年輕,這樣的選擇其實弊大于利。 但謝冬只是微微張了張口,下意識反對的話語僅僅在腦子里轉了一圈,便又轉而笑了一笑,“為什么突然想通了?” “不為什么?!背S酪荼硎?,“就是覺得靈泉眼的幫助很大,想要趁著靈氣充沛拼一把?!?/br> “說實話,”謝冬伸手敲了敲桌面,“是不是被刺激到了?” 常永逸閉嘴了一會,然后抬起頭,不知道對誰翻了個白眼。 謝冬知道這個白眼總之不是翻給他的,最大的可能是翻給凌溪的。之前凌溪過來的給何修遠慶賀結丹大典的時候,排場擺得太足了,確實很有些刺激。 想到這里,謝冬笑了笑。他想要勸勸這小子,沖動不能當飯吃,再厲害的熱血上頭也會有冷下來的一天,不要因為一時的刺激而做出這么重要的決定。但最終他還是什么都沒說,反而故作不耐煩地擺了擺手,“行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世上總有那么些人,就缺刺激。 “師兄!”常永逸不滿道,“你以為我是在開玩笑嗎!” “哪能啊,我已經在認真思考接替你的人選了?!敝x冬笑,“所以你就放心去吧?!?/br> 這態度怎么都不像認真??!常永逸懷疑地看了謝冬一眼,最終沒再多說,氣哼哼地就走了,反而更加鼓足了一口氣想要證明自己。 “永逸?!敝x冬最終卻還是叫住了他,“你該知道,你和別人最大的差距,不止是修為?!?/br> 常永逸怒氣沖沖回過頭,以為這講的是悟性、心性、智慧等更多與個人實力相關的東西,下意識就想反駁。但他一看謝冬臉上的神情,他就知道,謝冬講的不是這些。 如果他是被凌溪給刺激到了,他與凌溪最大的差距自然不會是別的,而是身世,是宗門。 常永逸沉默了片刻,然后開口道,“不,最大的差距,就是修為?!?/br> 謝冬看著他。 “只要修為追上去了,別的東西自然不可能追不上?!背S酪菡f完這話,更加氣哼哼地走了。 謝冬反倒是愣了片刻,才明白這小子的意思。 這小子覺得,如果比宗門,玉宇門追得上蓬萊派。 謝冬不禁就納悶了,這是哪里這么強的信心???然后他看了一眼自己。哦,因為他謝冬是玉宇門的掌門。 饒是謝冬自己也一貫對自己挺有自信的,此時也不禁無奈一笑。 他又整理了一下書桌上的東西,起身走向了屋外,在玉宇門里隨意地逛了逛。路上遇到門中的弟子,都熱情洋溢地與他打著招呼,眸光中充滿希冀的光輝。 又何止是常永逸那臭小子?如今還留在玉宇門的每一個人,對于謝冬都是如此地信任。謝冬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掛著的掌門令,覺得它沉甸甸的。 但相比起最開始接任掌門之位的時候,他已經很樂意直面這種沉甸甸了。 差不多逛完了一圈之后,謝冬又回到了那間書房。 他整理了玉宇門目前所有的物資,然后略微驚喜地發現,比起幾個月前,玉宇門已經富了好大一截。 邊在心中默默算著賬,謝冬邊又下意識拿起了紙筆。 片刻之后,他卻覺得不對,猛地抬起頭,看向那張被寫了字的紙??吹郊埫嫔嫌帜喑鰜淼哪侨齻€字,謝掌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掌門!”猛然間,竟然又有人闖了進來。 轟。只聽一聲火焰竄起的響聲,謝冬手底下那張紙轉眼又被燒了。 第40章 “發生了什么事?”謝冬抬起頭, 嘴角勾起微笑,神色詭異地看著眼前這個突然又闖進來的玉宇門弟子, “為何如此慌張?” 那弟子對上謝冬的視線,下意識打了個哆嗦。不知道是不是錯覺, 謝冬現在明明笑著, 他卻莫名感覺謝冬的態度出奇不友善, 似乎笑意之下隱藏著極大的不爽。 謝冬現在確實挺不爽的。常永逸那小子沒大沒小慣了, 不敲門進來也就算了, 其他人怎么也學得這么破毛??? 而后那弟子一低頭, 便看到書桌上擺的一堆東西, 以及謝冬手底下那張突然燒起來的紙。紙面已然有大半都燒成了黑灰, 也不知道上面都寫了些什么見不得人的東西。 “我在清點宗門內的物資?!敝x冬臉不紅心不跳地表示, “如果沒有要事, 最好不要隨意進來打擾?!?/br> “掌門!”那弟子這才想起自己為何而來,“揚長老他們回來了!” “哦?”謝冬站起了身, “他們在哪里?” 之前楊萬書與水月宗和蓬萊派的人一起去取那張采荷的遺物, 現在確實正是回來的時候。 “他們還在山里, 在山門的外面?!蹦堑茏拥?。 剛好,謝冬手底下那張紙已經全部燒盡。他拍了拍手上的黑灰, 又將桌上的東西收進儲物袋, 便要那弟子在前面帶路。 楊萬書等人之所以停在外面,是因為謝冬特地囑咐過楊萬書,讓他不要將遺物給直接帶進玉宇門。畢竟現在后山里還藏著個魔念,陣法也還未布好。如果遺物上沾染著魔氣, 帶進來就麻煩了。 當謝冬也離開山門,在山林里看到他們的時候,蓬萊派的兩名金丹已經開始著手研究那些遺物。 其中一個甚至還挑出一把梳子,擺在一旁,已然開始嘗試招魂了。 謝冬走過去,與這兩人打了個招呼,“不知兩位前輩可有發現?” 空閑的那名蓬萊派金丹抬頭看了他一眼。修為的差距擺在那里,此人對謝冬談不上什么尊重,但看在凌宗主與凌溪的面子上,言行舉止之間還挺客氣,“謝道友,這些遺物大多都是姑娘家的私物,連錢財都少。但其中也有值得注意之物……便是這件了?!?/br> 謝冬順著此人所指的方向一看,頓時神色變得凝重了些。 那是一張符箓。 趙團圓的父親是一名修士。在張采荷所有的遺物里,只有這一張符箓,與修士扯得上一點關系。 邊上那水月宗張長老適時補充道,“我有時候也會給村里帶點東西,但這不是我們水月宗的符箓,形制不一樣?!?/br> “形制?”謝冬默念這兩個字,伸出手,用指尖在那張符箓上輕輕摩挲。 是的,修真者所用的符箓,自然都是有著形制的。 通常而言,大門大派所制的符箓,都有其門派特有的形制。小門小派沒那個條件,但制符時大多也會下意識模仿附近大宗門的形制,外觀上多少有些相似。比如玉宇門和水月宗,以及之前結盟的那些小門派,所制出的符箓就與蓬萊派的十分相似了。 除了形制之外,不同的地域,還會有不同的制符材料,不同的繪符手法。 無論是從形制上,還是從材料上,手法上,眼前這張符箓,應該都不是出自于附近的。 “只是一張最普通的凝神符,用的是賀蘭紙?!蹦俏慌钊R派金丹的見識比他們更廣一些,便告訴他們道,“這種符紙多產于中原的南部,這張符箓很可能就是從那邊帶來的?!?/br> “是那個讓采荷生下孩子的男修嗎?”水月宗張長老問道,“他出身于南邊?” 蓬萊派金丹淡淡看了他一眼,“不知道?!?/br> 張長老自討了一個沒去,干笑一聲,不說話了。 謝冬則問,“那邊有什么大宗門嗎?” “有一個?!蹦桥钊R派金丹答了。但他正準備報那宗門的名字,又皺起了眉,有些遲疑,似乎有點難以啟齒,“嗯……就是……總之是有一個?!?/br> “是合歡宗嗎?”謝冬問。 那蓬萊派金丹頓時一聲咳嗽,支支吾吾好半晌才問,“你如何知道?” 也不怪他態度如此扭捏。仙道眾人,面對合歡宗這個門派,心情總會有些復雜。 合歡宗,宗如其名,修的就是合歡二字,求的便是交合之歡。男修如此,女修也如此,而且往往毫無忠誠可言,成日里勾勾搭搭,四處尋求艷遇。 有很多仙道修士都對這個合歡宗很有意見,認為這個宗門更加接近邪道,甚至魔道。但實際上,合歡宗是個仙道正派,還屬于正派中勢力很大的那一批。他們只是行事作風讓許多人不喜歡,對修真界的貢獻一點都不小。簡單舉個例子,修真之人,凡是有道侶者,九成九都會與道侶行雙修之術,爭強雙方的修為。而所謂雙修之術,就是合歡宗研究出來的東西。 當然,爐鼎的作用,適合爐鼎的體質,正確使用爐鼎的方法,大多也都是合歡宗搞出來的研究成果……比如謝冬的瓊炎之體。 這就叫謝冬對這個宗門的感覺比其他人更復雜了。 此時此刻,他卻沒有將這種復雜表現出來,反而顯得比那個蓬萊派金丹更加淡定,“若是合歡宗的修士,不遠千里跑過來,與一個凡人女子結合……似乎也不出奇了?!?/br> “這也只是個推測?!蹦桥钊R派金丹道,“你怎么確定這張符箓就是合歡宗的?實不相瞞,我與合歡宗的接觸不多。就算材料一樣,形制相似,但究竟是不是他們的,我也不能確定?!?/br> 謝冬想了想,拿起自己的儲物袋,從中掏出了一個東西。 那是另一張符箓。 是一張威力頗大的攻擊符箓,與張采荷遺物里的那張凝神符并不相同。但那蓬萊派金丹一看到這張符箓,便面露驚訝,直接從謝冬手中取過去研究了。 片刻后,那金丹道,“材料也是賀蘭紙……而且形制完全相同?!?/br> “那便是了?!敝x冬松了口氣。 “謝道友,”蓬萊派金丹驚訝地看著他,“你如何拿到這張符箓?” “機緣巧合之下,從一具遺體上取下來的?!敝x冬又從儲物袋里掏出一個腰牌,“和這件東西一起?!?/br> 腰牌花紋繁復,材質上好,正反兩面寫著合歡二字,確實正是合歡宗的腰牌。 符箓與腰牌,確實都是出自同一具遺體,是在之前云喜山之行時找到的。之前謝冬清點宗門物資,順便也清點了一下從那些遺體上扒下來的東西,這才這么快便想了起來。 那蓬萊派金丹皺起了眉頭,“既然如此,看來果真與合歡宗脫不開關系。就怕他們也和魔修有了牽扯。得尋個時間,去問一問才行?!?/br> “那就麻煩蓬萊派的諸位同道了?!敝x冬拱手道,“魔修之事,我們小門小派不便插手。但事關我弟子的身世……若到時候諸位知道了那個孩子的父親是誰,還請告知玉宇門一聲?!?/br> “謝道友放心?!边@個金丹一口答應下來。 而后他又轉過身去,皺眉看著那個從之前開始就一直嘗試用遺物招魂的同門,“師弟,如何了?還沒有將魂魄招來嗎?” “奇怪,照理不應該如此難招?!睂Ψ缴焓帜四^上的汗,面露難色,“或許是死得太久了吧,魂魄可能已經到了消散的邊緣。我的招魂之術只有三層,面對這種情況有些棘手,或許應該回去讓師父試試?!?/br> 之前那金丹嘆了口氣,又向謝冬道,“謝道友,十分抱歉,可以讓我們將這些遺物給帶去蓬萊派嗎?” “理應如此?!敝x冬笑著點了點頭。 兩名蓬萊派金丹便收好了遺物,客客氣氣與謝冬告別,“如果出了結果,我們一定第一時間過來通知?!?/br> 臨走之時,那個之前一直在招魂的家伙還突然嘀咕了一聲,“我覺得那個小孩子的父親不會是合歡宗的人。合歡宗的家伙們雖然行事放蕩,但是對子嗣都還挺重視的,怎么可能生完了就不管了?” 謝冬正在送別他們,聞言很有些驚訝,“合歡宗重視子嗣嗎?” “是啊?!睂Ψ酱鸬?,“他們修行的功法特別奇怪,成天都要找人辦那種事。但那種事辦的次數多歸多,想要得到子嗣卻十分困難。雖然他們一般也都不強求子嗣,但一旦有了一個,通常都是會當成寶貝的?!?/br> 謝冬驚愕之間,這兩個蓬萊派金丹已經走遠了。 難道果然猜錯了?合歡宗重視子嗣,趙團圓卻從來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如果他的父親確實是合歡宗的人,這確實不太合理。 除非…… “謝掌門,既然這件事已經交給蓬萊派處理,我們水月宗的人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身旁水月宗張長老問。 他正等著謝冬的回答,卻見謝冬突然將兩手一敲,腦袋猛地抬了起來,雙眼中透出一種莫名閃亮的光輝。這水月宗張長老反而被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