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窈窕似珍饈(微H)[六更合一(一
當日沈硯一直在宮中待到了傍晚才回府。 橘紅色的霞漫過山尖,而后又消弭于無形。 是寧原來還在專心等他,等的時間太久了也覺得愈發無聊,便讓來思替她將琴搬了出來。是寧而今是一個十三歲都未滿的小女孩,哪怕看了再多愁緒書到頭來也只能勉強是為賦新詞強說愁。 她于琴藝技巧上造詣高,老師亦是道她天賦異鼎,大約在音律方面會頗有建樹。只是年齡太小,經歷太少,琴音美則美矣,卻顯得空蕩,因為沒有情感將那空洞填滿。 她端端正正坐在琴旁,手指撥弄了一下,泠泠琴音傾瀉而出。 她想了想,隨手彈了幾個音出來。 ——日色欲盡花含煙,月明欲素愁不眠。趙瑟初停鳳凰柱,蜀琴欲奏鴛鴦弦。此曲有意無人傳,愿隨春風寄燕然…… 是寧的聲音偏細偏軟,說起話來輕聲細語,柔如春雨。此刻她的聲音跟著琴音不緊不慢地走,和琴音交織在一起,竟顯出幾分低沉來。 來思在一旁聽她彈奏,聽了一會兒,便笑起來,道:“公主今日怎的彈起《長相思》了?” 琴音未斷,只是吟唱暫歇,是寧道:“隨便彈彈罷了,老師總說我這首彈不出感情,約莫是沒經歷過相思之苦,不懂何為摧心剜rou之痛,故而囑咐我閑暇時間多練練,感受一下那別人不忍寄相思之苦?!?/br> 來思倒是也聽過老師這般說過,但到底是寧還是半大個孩子,情竇尚未開,也無竹馬少年供她回首嗅青梅。只怕一時半會兒的領會不到。 “公主多練練自然極好,只是也莫要勉強自己,練得時間長了也要多休息休息,仔細手疼?!?/br> 來思快把是寧當半個女兒看待了,這喃喃叮囑似和風細雨,是寧聽了也覺得溫暖,不自覺就想聽她的話。 “好?!?/br> 她笑著應下:“我彈完這一首?!?/br> 手腕稍稍用力,指尖撥向忽的一變,起先的《長相思》便也不動聲色變作了它曲。 是寧每每上課來思都在一旁守著,她學了哪些曲子來思自然也是知曉的。 可現下是寧彈的卻并非老師課上所教。 ——瞻彼淇奧,綠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終不可諼兮。 她依然不緊不慢地吟唱著這淺淺的調子,將這半首詩翻來覆去吟唱了好幾遍。聲音低低的,既顯得綿軟,又顯得含著柔情的糯,也許咬上一口還出乎意料地甜。 來思原來還在仔細聽她彈琴,聽了一會兒便覺得不對勁。 她皺了皺眉,剛想說些什么,一道懶洋洋的聲音忽然從摘星閣正殿門外插了進來。 沈硯的聲音總是懶懶的,無論何時都像咬著些微的笑意。拖腔帶調的時候就容易顯得不那么正經。 他一身朝服將身形勾勒得修長,腰間束帶束得緊,便凸顯出他的腰細的厲害。束帶上掛了枚白玉鏤佩,隨著他走動的姿勢微微晃蕩。 “瞻彼淇奧,綠竹如簀。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寬兮綽兮,猗重較兮。善戲謔兮,不為虐兮。我們家寶貝忽然彈起這首詩,是有了思慕的君子?” 是寧對沈硯的聲音敏感,原還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聽得她的聲音,幾乎是立刻停了動作,抬頭看到他的笑,方才略顯低落的心情立刻雀躍起來。 她略有些興奮地起身跑到他的面前,貼近他時腦子里飛快閃過某些念頭,于是她沒停下步子,徑直撲進他懷里墊腳摟住了他的脖子。 沈硯也幾乎是立刻伸手攬住她的腰。這兩年是寧長高了不少,墊腳抱他時已不像早年間那樣吃力。 她道:“哥哥,你回來了?!?/br> 沈硯摟著她,力道不輕不重,摟得不緊不松,卻無意中還是將她劃進了自己的區域,是寧不動聲色地注意他的下意識,暗暗替自己松了口氣。 “是啊,今日宮中多忙碌,耽擱了些時辰,回來的晚了些。倒是有意外之喜,平日里你上課時我總不在,難得聽到我家寶貝彈琴,今日可是趕巧?!?/br> 他慢悠悠地說完,又低頭去看她。一張臉若中秋月,罄折似霜,流盼姿媚,細長眉梢間微含風韻,一雙鳳眼狹長微挑,深沉笑意與平生風情似都悉堆眼角。慢條斯理又像是故意一般,明目張膽地勾得是寧臉熱心跳。 “每日你所學的課案授課授課教師都會呈報與我,我可不記得老師有教過你《淇澳》,寧寧彈這首,可當真是有了思慕的君子?” 他這話說的像個玩笑。 一個關心meimei的兄長聽到meimei彈了首情詩,于是隨口那么一問,如同順手照拂一下這個meimei一般的容易。舉手之勞都稱不上。 是寧摸不準他究竟是真的在乎還是只是那么隨口一問。 便也沒有多說,只是道:“方才好好彈著《長相思》呢,只是老師每每上課都要盯著我先將這首彈了才會上課,彈的多了實在膩味,便換首曲子解解膩罷了?!?/br> 其實說不失落是假的。 即使是寧猜不準他是否為隨意問之,也曉得哪怕自己真的坦誠的確有了思慕之人,只怕他也只會問清其為何人,然后替自己查清楚對方家世背景可否合適罷了。而自己,也肯定是說不得實話的。 至少,現在說不得實話。大約帶著點這樣莫名的情緒,故而感覺略有黯然。 只是要真說難過,倒也談不上。 她想要做的事難如延梯摘星,青冥高天她上不得,底下又是淥水深淵。 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可她選擇了,便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是寧壓下心底那一絲失落,若無其事地問他:“哥哥,你今早將你的公文和衣飾拿到摘星閣了?可是打算在摘星閣住下了?” 沈硯的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笑意細細打量了她一會兒,而后才慢悠悠道:“是啊,平日里一個人處理公務太無聊,老是把你叫到書房待著總歸不是長久之計?!彼傺b悠悠嘆了口氣:“那怎么辦呢,只好搬過來與你同住,唯此才是兩全其美之計?!?/br> 他那散漫的目光又掃到她的臉上。沈硯攬住她纖腰的手臂忽的收緊,拉近兩人的距離,讓她完全緊貼在自己胸口,拖著腔調問:“寧寧,讓不讓???” 是寧同他對視,忽的覺得心頭癢了一下,有些緊張的壓迫感。她喉間吞咽了一下,忽的瞇起眼睛反問他:“那若是我不答應呢?哥哥該當如何?” “咦?”沈硯佯裝驚訝:“你不答應???那怎么辦呢?” 他假裝沉思了一會兒,而后像是非??鄲赖哪?,表情認真而無辜地看著是寧,道:“那我也沒辦法了,不然,我使用美人計好了?” 沒想到他會這么回答,是寧一愣:“……美人計?” 沈硯一本正經地點頭,顯然已經演上癮了:“是啊,畢竟我除了一張臉,實在是一無所有,只能出賣出賣色相了?!?/br> 演完了又忽的一秒換了神色。他似笑非笑地略低了低頭靠近她,壓低了聲音慢慢問道:“所以,寶貝兒,上不上鉤?” 是寧:“……” 怎么辦。 是寧現在不想上鉤,她現在想上你。 所以外人總說綸親王沈硯,是白膚勝霜雪,褐發似妖精。姿容既好時他便是夭夭桃李花,容貌艷麗,纖妍潔白,如美婦人。神情欠佳時亦是雙目朗日月,二眉聚風云。旁人只道潘安美,不知世有妖孽勝潘安。 此刻他這樣漫不經心地勾引,分明刻意卻又顯得讓人毫無抵抗力。當真是應了那句“寫到水窮天杪,定非塵土間人?!?/br> 是寧的心跳陡然飆升到令她自己亦不可思議的地步。她恍惚間,忽的便徹底悟了,自己為何會對他動這樣骯臟的心思了。 他天生就是擅長蠱惑人心的妖精,從眼神到言語,每一個不經意的舉動都是撩撥。尤其當他的姿色更是可以成為殺人兵器之時,這般撩撥水準,更是登峰造極。 他就是妖孽本人。 是寧拼了命地壓制心中不斷翻騰的癢和熱,終究還是敗給不自覺想要上鉤的渴望。她沉默片刻,終于還是點了頭:“嗯。上的?!?/br> 她肯定會上鉤的。只要扔魚餌的那個人是你。 沈硯滿意于她的回答,將她的頭微微扣到自己的胸口上,撫摸她的發,低聲沉沉地笑:“乖?!?/br> 是寧靠在他的胸口上,大約是因為他方從外面回來,身上帶了些許風塵氣,是寧聞著聞著,便輕輕閉上了眼。 更緊地抱住了他。 她會乖,會聽話,對他也沒有抵抗力,不管他說什么,最終她還是會對他妥協。 她大概在他眼里一直是聽話乖巧的meimei,只是他遠不知道這個表面乖巧的meimei私下里在對他動著什么心思。 沈硯說自此要在摘星閣常住,這話倒不是誆人的。從那日之后,他果真吃住都在摘星閣,甚至還在摘星閣重新開辟了一個書房出來。 起先連同來思在內,所有人都以為他只不過是逗逗是寧而已,看他果真日日待在摘星閣,還愕了一愕,來思還委婉向是寧提了提是否不妥。何屹也就這事表達過自己的一些看法。從頭到尾將這事當真了的,除了沈硯本人,八成就只有是寧。 沈硯原來的打算里,大約也就是住在摘星閣而已,是寧更加妄為一些,在沈硯住過來的第二天晚上,抱著自己的枕頭便迷迷瞪瞪敲開了沈硯的房門。 用自己做噩夢了這種鬼話順利爬上沈硯的床之后便再也沒回過自己房間,沈硯倒是沒有拒絕過她,不過便是被拒絕她也有由頭就是了。 沈硯要如此縱著,府中眾人也沒辦法,久而久之府中之人也習慣了兩人這不同尋常的相處方式。 剛開始只是同住,后來便是同衾,到了最后,已經演變為是寧與沈硯好好坐著聊天都能聊到他身上去。來思在是寧待得久了,便潛意識里忽略掉了她的某些小變化,后來回過神來時才察覺,自己最近看著是寧同沈硯的接觸為何總有些怪異的違和了。 是寧變得越來越愛黏著沈硯了。 ——不是說她以前不黏,而是,主觀動機不一樣。來思看得分明,是寧通透,因為知道沈硯過往缺少這些,那些尋常家庭中有過的粘膩感情,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被稱作為血緣親情的東西,他都沒有正常地,完整地擁有過。 所以她愿意用自己的方式補償給他。 偶爾的調皮,抑或者對他的撒嬌,meimei對兄長無條件的依賴。這些哪怕能夠放松片刻的東西,她都想要他擁有。 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她比誰都要清楚。既能讓沈硯覺得舒心,感受到她的在意,也不會過頭變成無理取鬧侍寵生嬌。收放自如,恰到好處。 但現在,來思總覺得,她好像已經過頭了…… 不對,也不是過頭。 怎么說呢,她好像陷入了一個死胡同,一個勁兒地往前沖,前方沒有路,可她卻不知因為什么原因不想回頭,所以徒手開始嘗試推倒胡同內的那堵墻,即使知道,那也許不只是一堵墻,哪怕她廢掉這雙手,抑或者放棄這條命,都不能打通這墻壁從這條路穿出去。 所以時時焦慮不安,隱忍壓抑,可能鑿墻的時間太久手上傷口太痛,所以她開始覺得難過,覺得絕望。 來思不敢妄測她變成這樣的原因,只是清晰地知道,她同沈硯,太過于偏離軌道了。 就算有些親昵的兄妹的確有可能躺在同一張床上,但沒有哪些正常的兄妹關系,是哥哥不在時,meimei便開始焦躁不安,于是整日等他回來,回來之后粘著他不放,一同睡下,直至第二天早上哥哥又離開上早朝。 如此往復。 來思在想,是寧是否遇到了什么事情,抑或是她同沈硯之間發生了什么。否則,為什么會變得這么的,不像自己。 她有挑時間特意同是寧聊過,是寧聽完,沉默了許久,最終只是搖頭,稱其約是最近總有些睡不好,故而敏感黏人的緣故。 而后她收攏自己的情緒,不再整日焦慮與不安,不再整日整日地發呆等他。 只是黏著他的力度依然不減。 索性沈硯絲毫不介意,對于她的所有,他統統接受。 正如當初他說的那般。她想要寵,想要愛,他都可以給。且毫無怨言。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整整兩年。 在是寧十五歲那天發生了轉折。 公主及笄當天須得親去皇后的承乾宮聽訓,隨后接受帝后的祝禱,方才能完成及笄禮。 是寧這些年一直待在綸親王府,因為沈硯護她護得很,皇后對她下過手,沈硯為了以防萬一,直接替她擋下了所有需進宮的由頭。這么些年了,除開剛來綸親王府那年,往后是再也沒進過宮。 只是及笄之年,進宮面圣是必行之舉,沈硯攔不下也不會攔。 當日是寧穿了皇后特意賜下的羅裙,及笄有及笄的禮儀,穿皇后賞賜的衣飾是尊重與重視。道理沈硯都懂,但他依然將那套衣裙拿去好好檢查了一番,確認沒有任何問題才允許是寧往身上穿。 是寧說不開心那肯定是胡扯,任何人看到自己哥哥這么重視自己都不可能不開心吧。而且……她對他的心思,可不僅僅是單純meimei對哥哥而已。 可開心歸開心,她還是悄悄同沈硯道:“大題小做了呀哥哥,就算皇后娘娘再不喜歡我,也不可能在今日對我做什么吧?!?/br> 那樣也太蠢了?;屎螽吘棺隽四敲炊嗄甑幕屎?。 說話時沈硯已經牽著她進了宮門,走在去往承乾宮的路上。 聽到她靠近自己耳語,便垂眸看向她。 兩年時間說長不長,卻能讓一個稚氣女孩徹底出落成亭亭少女。 是寧長高了很多,臉上褪了那股子稚氣,嬰兒肥消減,一張臉嬌艷明媚,如同雨后初綻的花苞?;屎筚n的羅裙偏柳綠,不算太鮮亮的顏色,以沈硯挑剔的眼光,也看不出有多精致。但是寧穿起來卻恰到好處地好看。 纖細的腰被束帶束起顯得盈盈一握,視線往上掃,落到她修長的頸上,香膚柔澤,素質參紅,漂亮又奪目。然后落到她的臉上,眼睛大而亮,笑起來時眼睛會略微彎出一個弧度,容色明艷,如同菡萏芙蓉。明明一件怎么打量都普通的裙子,穿在她身上,不僅不覺得普通,反倒覺得,驚艷。 大約,還是因為她笑起來時,的的確確,過于昳麗明亮。 沈硯的視線落到她彎起的眼睛上停留了片刻,而后挑了挑眉,拽著她的手將她拉近,含笑道:“寶貝,胡說八道什么呢,你的事,能叫小題大做?” 聽聽這人,說起這起子哄人開心的話來一套一套的毫不留情。撩撥起人來簡直經驗老道得心應手。 是寧聽了,默默挪開了同他對視的視線,專心盯著路面一絲不茍地走路,仿佛這路上能撿到些不同尋常的寶物似的。 沈硯閑閑散散地瞥她,看到她嘴上不說,卻怎么都壓不住滿心的雀躍情緒,終于忍不住心癢難耐,就著牽她的那只手,輕輕巧巧地在她掌心勾了勾。喉嚨里壓不住笑意,悶悶地笑了兩聲,聲調低,尾音卻揚了揚,典型的勾引。于是眼見著他家寶貝的耳尖rou眼可見地迅速飆紅。 及笄儀式并不算繁雜,于承乾宮聽完帝后的訓誡與祝禱,及笄禮便正式落成。 是寧規規矩矩禮數周全地朝著沈柘同皇后唐若螢磕了頭行了大禮,聽到沈柘咳嗽一聲喊了平身才起身。 是寧雖出身不好,卻守得住氣,雖被沈硯慣了那么多年,可該學的禮儀該有的端莊自持一點不少。端正站在原地時倒真的有幾分皇室公主的氣度。 皇后只是那樣打量她,都能看出來眼前這個容色驚艷的少女應當是被照顧得很好,被教的很好。明明在最是嬌艷的年紀,眉宇間卻沒有多少輕浮。想來沈硯倒真是在她身上費心不少,對她上心得緊。 皇后依舊儀態從容氣質莊重,只是看著她的眼睛里滿含冷漠的狠意。 她不動聲色冷笑了一下,偏頭沖沈柘道:“陛下,長安及笄禮已成,算得上圓滿,陛下方才處理過公務,臣妾見您神思倦怠,要不要回宮歇息?” 沈柘原本就一直看著她,聽她一說話便立刻給了反應。他笑著點頭:“皇后有心了,那長安接下來便交給皇后了?!?/br> 沈柘離開,皇后不緊不慢地起身,復又看向一道起身的是寧。 是寧依舊垂著眼,不聲不響,安安靜靜站在一旁。 是寧其實是在猜測皇后的用意。 將皇上請走,又留下她,究竟是想做些什么。 前朝不得隨意入后宮,故而沈硯只是將是寧送到承乾宮門口,并未隨她一同進入。 是寧多少有些緊張,心志卻是依舊鎮定。 她垂著眼,感覺到皇后似乎重新坐到了鳳榻上,甫一坐下她的聲音便不咸不淡地響起。 “長安,最近幾年可過的好?硯兒推了所有讓你進宮的邀約,本宮想看看你過的好不好,卻總是沒有機會?!彼α诵?,停頓一下,畫風一變:“總不知道那個孩子在擔心些什么,宮中守衛眾多,難不成還有人能傷害你?不過總歸是擔心你的安危。同本宮說說,硯兒對你可好?” 是寧猜不透她意欲何為,垂眸略略思慮了一下,答道:“回皇后娘娘,綸親王殿下對是寧很好?!?/br> “是么?!碧苹屎笥朴埔恍?,不在意似的端起一旁的茶杯嗅了嗅,又慢悠悠地抿了一口茶。 “那本宮便放心了?!?/br> 說著“我放心了”,垂眸看著茶碗的眼神便陡然變得陰狠。 她喝完一口茶,又慢慢將茶碗放到一旁的桌上,盯著是寧不卑不亢身影看了會兒。而后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說:“對了,倒是有件事忘記同你說了,你同硯兒生活的時間長,也替本宮想個辦法?!彼D了下,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眼睛里不知為何像是浮起一絲嘲弄,只是并不明顯:“硯兒同你生辰相近,馬上就二十有三了。年歲不小了,身旁卻連一個侍妾都沒有,實在不成體統。身為皇室子,理應為皇家開枝散葉。只是硯兒那個人,于風花雪月上并無太多心思,我與你父皇也同他提了很多次替他娶一位王妃,再不濟一兩個侍妾也是好的,可他總是推脫?!?/br> 她慢悠悠地打量是寧的身形,姿態還是一慣的高貴優雅:“你別看你父皇那個樣子,其實最是寵愛孩子,硯兒說句不愿意,他便舍不得強求。但硯兒這個年紀還未娶親,實在不妥當。本宮瞧著他十分看重你,想來你在他心中地位不輕,不若你去替本宮勸一勸他,也好了了你父皇同本宮的一樁心愿。再者,他身邊有個人照顧著他,我們總是更放心些?!?/br> 皇后說完這一番話,便沒再言語,一派等她思慮好了回話的模樣。伸手又端起那盞茶慢悠悠品茗了一番,眼睛里滿是惡意的笑。 是寧卻是已經如遭雷劈,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手指收緊掐住掌心,心涼了半截。她腦子里似乎有千萬種思緒糾纏,怎么樣都理不出一個頭緒,她只是覺得在某一瞬間,她似乎有些呼吸困難。 她甚至來不及開口問一句什么,皇后那廂便已經又慢條斯理地開口:“今日趁著你及笄入宮,你父皇特意將本宮母家兄長的女兒接進了宮,想著先讓她同你和硯兒見一面。本宮這個侄女性格溫婉端莊,想來也會像硯兒疼你那般好好待你,盡好一個長嫂的職責?!?/br> …… …… 皇后之后又說了什么而自己又回答了些什么她已經完全記不清,她走出承乾宮時整個腦子都是亂的,像是夏天的大片蟬鳴,無數聲音在她腦子里交纏,爭吵。 她覺得有些頭疼,于是抬手撫了撫額角,指尖觸及到自己的額頭時才發覺,她的手指早已冷如寒冰,指尖泛著灰敗的青白。 她掩飾般地放下了手,手指卻在身側不受控制般地顫抖。 她進承乾宮之后,沈柘身邊的望川公公奉沈柘之命傳他去尚書房,倒是有事要與他說,讓他先去尚書房等著。 沈硯不好拒絕,便讓楚恭在承乾宮附近守著,時刻關注是寧的動向,有什么事即可去尚書房找他。 是寧剛出承乾宮楚恭便發現她的身影。 是寧長開了,大約是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容色比之從前更加驚艷。羅裙襯出她的腰肢,盈盈一握,顯得纖瘦至極。 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一路都心不在焉,膚色本就雪白,晴光映照之下,她唇色褪盡,面容近乎蒼白。 楚恭先是在暗處看了她一會兒,眼瞧著她失魂落魄幾乎要跌進路邊的花叢中,才一躍而起靠近她身邊,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將她穩住。 柔軟溫熱的觸感隔著衣衫傳至掌心,楚恭怔了怔,很快回神,放開她行禮:“公主?!?/br> 是寧這才像回過神一般,如夢初醒地看著他道:“啊、嗯?!?/br> 楚恭瞧見她恍惚神色,抿唇:“公主,您臉色不好,可要先回府休息?” 是寧平復了一下心緒,沖他搖頭,道:“多謝楚大人,楚大人方才又幫了我?!庇謫枺骸翱墒歉绺缱尦笕嗽诖说任业??哥哥他人呢?” 楚恭:“陛下找殿下有些事情,故而殿下先行前往尚書房了?!?/br> 是寧一怔,猛地想到皇后方才的話。 她在原地眨了好幾下眼睛,不知道為何腦子里忽然蹦出一個畫面——沈硯身著大紅婚服,推開房門,挑起一人頭上的喜帕,那女子面若桃花,粉頰緋紅,望向沈硯的眼神含羞藏怯。沈硯同她共飲交杯酒,親昵無間,那人,卻不是她。 是寧忽然又想到,若是喝完合巹酒,接下來便是……圓房。 沈硯會如同在自己夢里一般,溫柔地剝去那人的衣衫,親吻對方的額頭,鼻尖,細頸,唇瓣。會撫摸對方的腰背,會打開對方的腿,會…… 是寧忽的感覺心口一陣悶痛,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強撐著力道讓楚恭帶她去尚書房,她想去門口等著他。 楚恭看出她狀態不好,皺著眉頭動了動唇瓣,但終究沒有說話。沉默地帶她去尚書房。 怎么說呢。 若是以往有人告訴她,她會因為一件事而心痛窒息五內郁結,會因一件事輾轉反側意難平,會因求而不得而陷入絕望,甚至任由心底的惡念一陣又一陣翻涌,滿心的黑色毒液幾乎填了她。她只會當做對方在說笑,做不得真。 可是當她看到沈硯身邊站著別人的時候,那一瞬間,她所有的惡意都決了堤。 從承乾宮到尚書房,需要穿過闌珊園,名字雖然起作闌珊,卻種了滿園的桃花,三月時桃花灼灼,如漫天的霞。 只道前有三月咸陽城,千花晝如錦,后卻也有桃花三月開上京,滿園絕色動京城。 闌珊園里設了一處涼臺,供后妃同皇子公主賞花時用。 是寧跟著楚恭走到闌珊園,一眼便看到了那一雙坐在涼臺處的身影。 是寧的心空了一塊兒,發了狠似的疼。 沈硯是真的漂亮。 無論什么時候看,他的皮囊永遠是那樣精致艷絕,閑閑坐在涼臺石桌前喝茶,姿勢顯得隨意,漫不經心卻顯得氣勢十足。 那名女子似乎同他說了些什么,他便懶懶地掀了掀眼皮,似乎饒有興味的哦了一聲。他們站的距離遠,聽不清兩人在說什么,但能看到沈硯望向那女子時的眼神慵懶而極有興味。 那女子背對著是寧,是寧看不清她的樣貌,但從身形氣質上推測,當也是一名美人?;屎竺裁?,她的娘親侄女,想來不會差到哪里去。 也許,剛好就是沈硯喜歡的。否則,他應該也不會露出這樣的表情。 是寧垂下眼睛,遮住眸子里漫上的一層又一層濕意。 也許……沈硯會很喜歡她……對嗎…… …… …… 不對。 是寧又忽然抬起眼,抓住一個關鍵詞。 這名女子是…… 皇后的娘家人。 跟自己不同,是確確實實的,皇后親生長兄的女兒。 沈硯與皇后關系早已勢同水火,他怎么可能放下戒心去喜歡皇后那邊的人? 縱然沈硯成婚勢在必行,但也絕不可能同皇后的侄女牽扯。 思及此,是寧又忽然多了一些底氣。她強迫自己摒棄心里那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慢慢朝那涼臺走去。 沈硯原還在懶懶散散吊兒郎當地聽面前這女子說話,沈柘讓他帶著她來看看花時他便明白沈柘是何用意,之所以不拒絕,不過是為了看看皇后還能玩出什么把戲。 沈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優勢,他那張臉,便是最具迷惑性的東西。 眼前的女子倒的確端莊大方,克己守禮,但偶爾和他的眼神對上時眼中的不自然教任何人看了都能猜出她的心思。 沈硯面上一派漫不經心的懶散模樣,偶爾在她問話時瞧她一眼。心底沒有任何波動,只是覺得乏味。 他的視線悠悠閑閑地掃過滿園桃花,春色盎然,全然關不住。 不知怎的就想到是寧賴在他身邊同他撒嬌的場景。小家伙兒的唇角會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臉頰紅紅的,眼睛彎起來似這三月桃花,瑩潤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快樂。 沈硯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的覺得心底有點癢,他在心底笑了下,視線掃的再遠一些時,看到了些什么,心口動了下,忽然瞇起眼睛,坐直了身體。 坐在他身旁的那女子感受到他情緒的專注,也隨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唐如絮是皇后大哥唐則卿的嫡長女,自小生的貌美,同宗中除了她,無人再能與皇后唐若螢的美貌相較。 此前進宮,父親意味深長地同她道:“唐家的女子,個個都要登高位,絕不能甘于平凡?!?/br> 她便知道這次進宮定然有所圖。 果然,她被宮人牽引著,與綸親王沈硯見了面。 整個上京城中,無人沒聽過綸親王沈硯的名號。他被稱作上京城的第一美人,道他是大貞皇室唯一可堪大任的男子。 唐如絮到底是閨閣女子,聽過外界傳言,卻從未見過綸親王本人。 她對他唯一的印象,便是父親同二叔時有的交談。 他們無論談什么事的時候都是關起門來,只有極少數的時候,真的是極少數的時候,兩個人會忍不住破口大罵。 而每一次失態,都是因為這位名滿上京的綸親王。 唐如絮不知道沈硯究竟破壞了他們什么計劃,只知道因為他,他們唐家,已不如往日輝煌。即使皇后姑母,數十年如一日地備受寵愛。 而她聽了那么多遍的綸親王之名,于今日,終焉相見。 見到他的第一眼,她便了解到,也許,的確無人可以抵抗他的魅力。 他只是掀起眼皮朝自己懶懶散散看了一眼,那么的漫不經心,那么的不放在心上,如同一頭獅子閑時看到一只小小的翼鳥,連施舍多余的眼神都欠奉,因為從未曾放在眼里。 可他身上那股氣質,那股看著吊兒郎當,卻又強勢壓抑的氣質,像是一口吸引人的深潭,即使知道他的迷人伴隨致命的危險,卻還是讓人忍不住沉淪。 這樣的人,也許不會為誰駐足,他的視線,也許從不會落在任何人身上。 可剛這樣想著,沈硯便已經看到了一人。 他的目光一動不動跟隨著那人,眼瞧著她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 每靠近一點,眼底的笑意便深三分。 直到最后那些笑意眼里裝不住,只好傾瀉出來。 他的語氣一改之前的慵懶隨意,含著一絲讓唐如絮不知該如何形容的情緒,帶著明顯的笑意對慢慢靠近的女子挑了挑眉,喊她:“寶貝,怎么找過來的?” 聽到他如此親昵的稱呼,唐如絮的心頭猛地一跳。 是寧幾步走到沈硯面前,略微踟躕了一會兒,乖乖回答:“楚大人帶我過來的?!?/br> 說完她看了看唐如絮。 沈硯便抬手握住她的手將她拉近自己,捏著她的掌心問:“手怎么這樣涼?吹風了?還是受涼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是寧心說才不是,被你嚇涼的。 她還是乖乖地搖頭,又在唐如絮和他之間看了看,然后問:“哥哥,你怎么在這?這位小姐是……” 唐如絮聽是寧喊沈硯哥哥心下便已猜出她的身份。整個大貞,除了前幾年尋到生父沈柘,又被沈硯親自教養于身邊的長安公主沈是寧,再無旁人。 她立刻起身跪下行禮:“臣女唐如絮,參見長安公主?!?/br> 是寧的視線有一瞬間的凝滯,在看到她的臉時。 唐如絮,是真的非常漂亮。 她飛快地擺正情緒,手不自覺地捏緊沈硯的手指,又松開。 而后,她聲音清澈,帶著一點溫和的笑意對唐如絮道:“唐姑娘快請起?!?/br> 真意外,是寧以為自己看到她會嫉妒得發瘋,會忍不住鼻酸,甚至會忍不住將自己這些年所有的酸澀都發泄給沈硯。 可是居然,什么都沒有。沒有憤怒,沒有嫉妒,沒有痛苦,沒有失態。 她甚至還能在唐如絮起身時不動聲色地打量她,果然如皇后所說,端的一派大家閨秀的氣質,溫和守禮,落落大方,若是要做綸親王妃,的確配得上。 她眼神黯了黯,不知怎么想的,忽然扯了扯沈硯的手。沈硯的視線本就一直落在她身上,見她扯了自己一把,便立刻給出反應,揚眉示意:“嗯?” 是寧便忽的彎腰湊到他的耳邊,手搭到他的肩上,感受到他為了替自己掌握平衡而攬住自己腰的手,抿了抿唇靠近他小聲道:“哥哥可喜歡這位唐家小姐,今日皇后娘娘同我說,讓我幫著勸勸你,說哥哥你也到了該成婚的年齡了,是時候娶一位王妃了?!?/br> 說完她又拉開兩人的距離,先是看了眼表情變得很微妙的沈硯,而后又下意識看了眼唐如絮,見到她有些失神地盯著放在自己腰上的沈硯的手臂。不知為何,忽然有些懊惱。 她忽的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些蠢。 這種行為,真的非常不明智。 她方才身體快過大腦根本沒來得及思考,現在卻覺得有些不妥當。 于是她默默往后退了幾步,徹底和沈硯拉開了距離。 唐如絮已經垂下眼睫不再看他們。 是寧抿了抿唇,沒再說話。 沈硯看她同自己拉開距離,眼神深了幾分。 只是他沒說什么,只是起身對唐如絮道:“唐小姐,天色不早,本王還有些事要去辦,不便在此久留,望唐小姐見諒?!?/br> 唐如絮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怎敢阻攔,只能點頭。 他便沖她稍一點頭,展臂牽過身側是寧的手腕,拉著她出了涼臺。 唐如絮應該是有些困惑,她怔怔地站在涼臺的桌子旁目送沈硯牽著是寧的手走遠。 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沈硯的變化可以那么大。 那個女孩子有什么特別的地方嗎?為什么可以吸引他的目光,讓他整顆心都落在她身上? 唐如絮心中,將沈硯位置放的極高,他那樣的人,注定目光極遠,猶如站在山巔。會放在心上的人,必然也是極度優秀,極度聰慧的。 可唐如絮看不出是寧的特別。 ——不是說,她不夠好看。 唐如絮承認,沈是寧,那個大約比她還小上兩歲的女子,生了一張令任何女孩子見了都會心生艷羨的臉,如果說沈硯是妖媚,那她更像是盛放在冰雪之中的火,驚艷到令人不可思議。 可是,除此之外,除了那張出眾的臉之外,她看不到她身上其他任何一點的特別,有足夠的份量足以吸引沈硯的注視。 她看著那一行三人離去。 跟在后面身形板直的應當是沈硯的隨侍。 沈硯牽著是寧走在前面。 起先是寧似乎有些低落,走得很慢,而后沈硯回頭看著她,眼睛像是含了笑意,隔了那么遠的距離,都能看到他對她的柔情。 那個漫不經心似乎不把任何人看在眼里的男人,看著那個小姑娘時,眼睛里全是笑意,令旁人看著只覺他全是歡喜。 他似乎對是寧說了什么,是寧有些好奇,便抬頭看著他,他便忽然低頭湊近她,唐如絮隔得遠,看不清楚他到底做了什么或者說了什么,只見是寧似乎愕了一愕,而后忽的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樣,低頭有些不大好意思。 沈硯便靠近她摟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抬起來輕輕掐了掐她的臉。 而后兩人相攜離開。 唐如絮一直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拐過一座假山從闌珊園消失。 她才后知后覺回過神來,手邊的衣袖已經被自己絞緊。半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在不甘心。 因為沈硯對他的親生meimei好而不甘心。 快走出宮門時,是寧便又在北通門門口見到了唐如絮。 她主動叫的她,應當是從背后跟上來的。 沈硯方才又被皇后娘娘身邊的小宮女叫了去說是要囑咐一些事。 這種事沈硯自然不好回絕,于是讓楚恭先送是寧回去。 故而現下沈硯不在,只有是寧同唐如絮兩個人。 唐如絮先是摒退了自己身邊的隨侍宮女,是寧見狀,自然清楚她有話要說,故而拜托楚恭先去前面等自己。待楚恭走遠,是寧主動問唐如絮:“唐小姐,請問一下有什么事嗎?” 唐如絮是唐家嫡女,自小由皇后親自挑選教導禮儀的嬤嬤教導,氣質絕佳,氣度雍華,是尋常女子絕對無可比擬的典雅高貴。 她朝著是寧行了禮,才溫和道:“公主,是如絮唐突了,這樣將您攔下實在是禮數不周,只是綸親王府禮制森嚴,無詔無宣無帖輕易不得入內,且如絮一直深處深閨,無法親自登門拜訪,只能出此下策,萬望公主莫要怪罪才是?!?/br> 是寧搖了搖頭表示沒關系,她才又繼續道:“多謝公主。公主,如絮如此貿然攔下您實則,是有一事相求?!?/br> 她說:“聽聞皇后娘娘今日命臣女入宮前已經與您交涉過,所以臣女也便不瞞您了,今次進宮,陛下同皇后有意將臣女許配給綸親王殿下。臣女一介女子說這話其實總歸有些不得體,只是,皇命難為,臣女也是沒有辦法,故而才來求您幫忙?!?/br> 是寧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是聽她如此不加掩飾地說出來,還是有些仲怔。 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慢慢地問:“唐小姐,來求我什么呢?” 唐如絮瞧著她,眼中有些熱切。是寧比一般女子高上些許,唐如絮比是寧大了一些,卻與她差不多高。唐如絮平視著她道:“公主,您在王爺身邊多年,又深得王爺喜歡,應當知道,王爺性子,實在有些不好接近,臣女此番前來,是想請教您,如何才能令王爺放下戒心,他都有些什么喜好,臣女想試著投其所好?!?/br> 是寧想,面前這個笑容溫柔眼神得體的女子,應當是一個極其聰明的女子。 不管她是否扮得這樣親切端莊,她都深諳“伸手不打笑臉人”的道理。 大概,沒什么人能抵抗得了她這樣溫溫柔柔的語氣吧。 如果,如果不是因為,她喜歡沈硯,她一定很樂意讓她當自己的王嫂。 這樣一個女子,漂亮,得體,聰明,作為唐家最優秀的嫡長女培養出來的人,想必亦是對琴棋書畫無一不通無一不曉。 若是她來當綸親王府的主母,陪在沈硯身邊,一定會將綸親王府打理得很好。 可是…… 可是,怪就怪,是寧貪心不足,有了沈硯的寵還不夠,她還想要他的愛。 是她自私,是她骯臟,她對親生長兄起了不該起的心思,所以,沒辦法允許別人走到沈硯身邊,沒辦法接受沈硯和任何一個女子在一起。 所以她強扯了一個笑意,不卑不亢地同唐如絮對視,聲音很輕,但透露出堅定:“喜好啊,哥哥他,好像沒有什么特殊的喜好。他戒心比較重,怕有心之人利用他的喜好,所以干脆什么都不喜歡。抱歉啊唐小姐,這個我也幫不了你。想要他放下戒心,大概,還是需要時間?!?/br> 是寧回到摘星閣時,情緒很不好。 臉上沒有任何血色,如紙般蒼白。 來思見她神情恍惚,進了正殿便稱自己累了想去休息一下,直直拐去房間。來思不明所以,疑惑地看向一同回來的楚恭,問他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楚恭眉頭皺的很緊,看向是寧背影消失的方向,半晌,才搖頭道:“沒什么事,只是在宮中久了,想必有些費神,等會兒我讓小廚房替公主煎一碗藥湯補神?!?/br> 來思也只能點頭。 她先去房間瞧了瞧是寧,是寧躺的很不安穩,像是疲累至極一般,胡亂將被褥蓋在身上,眉頭緊緊地皺著,額頭上有些冷汗,大約在做噩夢。 來思先替她擦了擦汗,看她睡得實在不安穩,心下憂慮,略思考了一番之后,去正殿將一盆依蘭花搬到了她的床頭安置。 依蘭花有安神之效,且味道好聞,應該能讓是寧好睡一些。 來思替她掖好背角,又坐在她的床邊守了一會兒,察覺她睡得似乎的確安穩了一些,也不再發冷汗了,才稍稍放心。 是寧睡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后,小廚房的藥湯煎好了。 楚恭將藥湯端給來思讓她喂公主喝下。 他到底是男子,進不得女子房間,出于禮數或是些別的什么原因,他甚至連站在門口往里看的勇氣都沒有。 只是擔憂是真的。 他問來思:“怎么樣?公主可還好?” 來思接過藥碗,小聲道:“起先睡得不是很安穩,現在好了很多,大約是太累了,睡得越深反而越不安穩?!?/br> 楚恭聽罷,眉頭皺的更緊了。 來思瞧他那模樣,反倒笑了:“你這個表情,若是讓公主瞧見了,只怕又要感激不盡。別太擔心,公主現在只是有些累了?!?/br> 楚恭神色一僵,終于意識到自己表現的有些過于明顯了。 索性來思并未多想,只是問:“湯藥都有哪些藥材?對身體沒有什么損害吧?” 楚恭搖頭:“于廚娘說左不過加了些當歸,百合,蛇床子,都有安神補血之效。于廚娘常做藥膳,對這些熟悉,想來不會有事?!?/br> 來思這才放下心來。 她先是輕聲,將是寧喚醒,然后對她道:“公主,起來喝點安神湯,好睡些?!?/br> 是寧睡得有些迷糊,茫然地任由她給自己喂完了一碗藥湯。喝了些熱的,便覺得身上熱的很,掙扎著在來思地幫助下脫掉了外衣和中衣才又躺下。 來思看她睡過去,又替她在房間里點了個暖熱的炭爐,三月雖說已經不算冷,但睡熟之后難免有不妥當的地方。 做完這一切,來思才放下心來離開。 許是喝了藥的緣故,是寧覺得自己身體愈發熱了起來。 剛開始還有些舒服,溫度越高時,那熱度便guntang進了夢里。 她又夢見了白日里沈硯同唐如絮對坐飲茶時的場景,夢里的她更瘋狂一些,看到這場景發了瘋地跑向那兩人,可是無論她怎么跑,都跑不到那座涼臺。 明明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卻又好像遠在天邊永不可得。 場景一轉,又來到唐如絮求她施以援手的北通門旁,這一回她不是委婉拒絕,而是瘋狂地同唐如絮對坐道歉。 她說對不起,沒辦法幫你,因為我愛我的哥哥,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娶你。 唐如絮聽了她的話一臉震驚,而后又一臉嫌惡,問她是不是瘋了,那是她的親哥哥。 “你怎么這么惡心!” 她也覺得自己惡心,所以一直一直道歉,一遍又一遍說著對不起。 她覺得自己鼻翼很酸眼睛很痛,可是她沒有流一滴淚,只是空洞地看著唐如絮美麗的臉重復道歉。 而后場景再變,這回她終于觸摸到了沈硯,只是場面污穢。她當著唐如絮的面,將沈硯一寸一寸含進了自己的身體。 她覺得身體很熱,熱到她難受,好像有什么東西呼之欲出,可是她抓不住,只想有人抱住她。于是她在夢里抱住沈硯,想讓他撫慰自己的燥熱。 卻沒有任何用。 她渾身如同火燒,輕易燒干了她的理智。 她渾身guntang,終于從夢里掙扎著蘇醒。 —— 沈硯回來時楚恭已經外出辦事,來思正在摘星閣正殿等他,見他回來之后規規矩矩行了禮。 沈硯讓她不必拘禮,而后問:“公主回來了嗎?” 來思點頭:“公主在房間里休息?!?/br> 沈硯點頭,提步就要往自己房間走,卻被來思攔住。 “王爺,公主在她自己的房間?!?/br> 沈硯眉骨抬了抬。 來思接著道:“王爺,公主或許有些不舒服,她回來時,臉色很不好看?!?/br> —— 是寧覺得很難受,很不舒服。這是一種從來沒有體驗過的感受。 她只穿了一件里衣,不蓋被子,卻依然覺得燥熱。 她覺得她的神經被攥住,有些無法思考??谥泻芨?,喉嚨也很干。 心臟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振動,她清晰地感知到它的不安和焦躁。 小腹處更是有一陣難言的酸痛,那酸痛如蛇一般蔓延到下體,蔓延到雙腿之間。 一股空虛從小腹處竄起,迅速躍至神經,她難受地哼了一聲,聲音里滿是渴望。 渴望有人抱住她,渴望有人吻她,渴望有人填滿她的空虛。 饒是她再遲鈍,亦反應過來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墒蔷烤故菫槭裁??她除了回來后喝下的那一碗安神藥之外什么都沒吃亦什么都沒碰,為何會忽然被催生了這樣強的情熱? 她燒的難受,盡力克制不讓自己去碰自己欲望的源頭,掙扎著起身,待看到床頭的依蘭花時,頓時明白過來。 她今日喝過來思端來的藥湯,應當是小廚房的于廚娘熬的。小廚房的安神藥她熟悉,常加的便是蛇床子,百合,當歸這幾味。這幾位藥都可補神,但同時或多或少都含有催情之效,但效力不大,即使混合,也不過是愈加助眠而已。 而巧的是,依蘭花也有催情效果。 醫書典籍中有注:依蘭花安神,但稍帶一些催情功效。催情效果不強,相反能夠更好地促進睡眠??纱嘶ㄏ銋s萬萬不能與蛇床子相遇。一旦與蛇床子相遇,催情效果便可翻倍。 喝安神湯也好,聞依蘭花香也好,都是為了讓她安睡,卻偏偏弄巧成拙,點燃了她身體里的欲望。 她坐在床頭,雙手死死抓住床沿,拼了命地對抗生理反應。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雙腿之間已經濕了大片。 情欲浪潮般一波一波涌來,漸漸洗劫她的理智。 她忽然想到沈硯的臉。 腦中的那根弦忽然崩斷,她在情欲中失控了一般喃喃著喊他的名字:“哥哥……” 眼淚滾落下來,她終于自我放棄,握著床沿的手慢慢滑向了自己的腿心。 —— 沈硯推門而入時聽到了她的哭腔。 似壓抑似痛苦,含在嗓子里像是攪動了一池春水。 她不斷地喘息,哭腔破碎而凌亂,如同嗚咽的小獸。 沈硯在門前頓了頓,才慢慢關上門插上門閂走進去。屏風上映出是寧蜷縮在床上的身影。 沈硯踏入屏風隔開的區域,首先聞到的是依蘭花的味道,然后垂眸時,他看到了里衣已經褪了一半,堪堪蓋在光裸的臀邊不至春光泄盡的是寧。 褻褲被踢到了床尾,內衣也已經被剝開,乳rou半遮半掩暴露出來。她的額頭上滿是冷汗,閉著眼睛滿臉淚痕,蜷縮在床上雙臂抱著自己,極度害怕似的輕聲哭泣。 哭聲一聲一聲響在昏暗的房里,分明如同呻吟。 沈硯的眼神頓時黯下來。 之前為了讓是寧安睡,她的房中加了帷幔和遮光板,光透不進來。 只有白色的床單和其上幾乎全裸的少女仿佛墜入了光。 沈硯沉默著看著在她身邊長大的少女,他的寧寧,他的寶貝。眼神晦暗不清,看不清情緒。 直到是寧感覺到他的注視,慢慢睜開眼,然后,帶著哭腔叫他哥哥。 哥哥—— 多么……誘惑的一個詞。 沈硯嗯了一聲,終于走向她。 他在她茫然又有些回避的注視中走到床頭,彎腰將她抱起。少女處子的馨香頃刻盈鼻。 她身上幾乎沒什么遮蔽,沈硯的掌心摟在她的腰間,毫無阻礙地觸碰到她滑膩的皮膚,略微怔了怔。 是寧嘗試過自己撫慰,可是完全沒有用,只是讓情欲更加洶涌。 沈硯的手很涼,碰到她時輕易熄滅了幾乎燒到她疼的火。她覺得很舒服,雙臂自覺纏上了他的脖子,雙腿圈住他的腰,任由他抱起自己往屏風外的太妃榻上走。 是寧是難受得緊了,被抱住時嘗到了被觸碰的爽,不自覺就想要更多,無師自通地在他懷里扭來扭去拱來拱去。 沈硯抱著她在太妃榻上坐下,任由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摩擦。 他的眼神里一點光都沒有,看著她時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怎么了?”他說。開口時嗓子已經啞了。 是寧抱著他不安分,扭動著為自己尋找慰藉,頭不斷地在他懷里蹭,悶著聲音含著哭啞了的嗓音:“難受……哥哥,寧寧難受?!?/br> 沈硯摟住她的腰固定住她亂動的身體,兀自分開了一些她的腿,手指自她的雙腿之間掃過,沾染了些許晶瑩的濕意,攤開在兩人眼前,沒說話。 是寧被他摸得愈發情欲難忍,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只能咬住嘴唇別開頭,幾乎融化了的下體早已流水潺潺。 沈硯盯著手上的愛液看了一會兒,忽的開口道:“寶貝,你水好多?!?/br> 是寧名為理智的那根弦徹底崩壞,她猛地回頭看著沈硯,一串又一串的眼淚不斷掉落在自己胸口。 沈硯抱著她調整姿勢,將她的藕臀微微抬起,讓她由跨坐變為跨跪在自己腿的兩側。 他的手指撫上她滑膩的大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問她:“難受么?” 是寧咬著唇點頭。 沈硯又問:“想讓我幫你么?” 是寧又點頭。 她被情欲控制,腦子里全是疼痛的空虛,無法思考他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只想依靠生理本能,只想有人能填滿自己。 “哥哥,你幫幫我……寧寧難受……” 沈硯的手指帶上羞恥的微涼,從腿根慢慢摸到花蔭時卻點燃了她身體里更旺的火。 他像是欣賞風景一般,修長如玉的手指一點一點掃過她花核,激起她的一陣戰栗和細微的輕吟。 是寧的私處同她的人一樣漂亮,是寧的姿勢讓他看不到她的花xue,指尖卻能感受到。水意不斷從小花xue里涌出。 沈硯的指尖在xuerou外打了會兒轉,滿意地聽到她的細聲呻吟。 然后他撥開她的外陰,指尖慢慢擠進了她的xiaoxue內。 是寧的聲音頓時咬不住,幾乎不受控制地從她嘴里泄出。 她頓時羞恥地抱住他的脖子,壓抑自己的聲音。 沈硯的手進入時的感覺同自己的完全不一樣。太爽了…… 才剛剛開始,就已經爽到讓她忍不住流淚。 是寧的花xue非常緊。緊窄的洞口被他的一根手指撐開,手指鉆進去的瞬間立刻被xuerou死死絞住,進退不得。 沈硯停了一會兒,忽的喟嘆一聲:“寶貝,你好緊?!?/br> 是寧聽完,xiaoxue驟然收縮,瞬間更緊地裹住了他的手指。 巨大的濕意從xue內涌出,像是要把他從身體里擠出去。 沈硯的手指一寸一寸撐開她的rouxue,他道:“別吃這么緊,寶貝兒,我進不去?!?/br> 他的話如同蠱惑,越是如此親昵往復,是寧就絞得越緊。 沈硯也發現了,故而突兀地笑了笑,撥開她被自己手指貫穿的rouxue,輕而易舉便又擠進了一根手指。 新一波快感齊刷刷沖擊到頭頂,是寧仰頭喘息,再度悶哼。 而沈硯不管不顧,手指猛地用力,往rouxue深處插進去。 然后他在是寧帶著哭腔的呻吟聲中,觸碰到了一層柔韌的膜瓣。 同她肩上鮮紅的守宮砂一樣,那是她還只屬于自己的象征。 ……………………………………………… 沒rou完,明天繼續! 啊,我終于來了…… 來晚了,這次是故意的……(我有預感會被打死emmm先別打先聽我說?。。。?/br> 上一章我不是說下一章吃rou嘛,結果誰想到我鋪墊鋪那么長,寫了一大堆還沒吃上rou,那我話都放那兒了嘛,我不要面子的嗎!所以干脆……一次性寫到rou了再發算了。 嘿嘿嘿,希望米娜桑們看在rou的份上輕點打qaq 一萬六千字送給大家!補齊這幾天欠的! 明天我們繼續吃rou! 從現在開始我要為自己正名!我終于可以大聲說這是一篇高rou文了! ps:寧寧情竇初開的時候太小了,情緒不穩定所以有點鉆牛角尖了,變得有些不像自己,她會走出來的,阿娜達們千萬不要學噢,即使再喜歡一個人,也千萬別忘了要保有自我! 以及:假如沒有寧寧的話,唐如絮那樣的女孩子的的確確就是綸親王妃最適合的人選,只可惜~~~ 啊還有,關于那什么依蘭花催情那一段大家別當真哈,我瞎扯的emmm,因為對中醫藥理實在是沒什么研究,翻過好幾本中醫書都愣是搞不懂[捂臉] 我知道依蘭花有一定的催情效果,也知道當歸、百合、蛇床子有輕微催情效果,但它們搞在一起……我還真不知道效果啥樣。反正這是一個架空時代,就當一切都架空好了,小可愛們別當真,別被我誤導哈~~如果有知道的可以評論區告訴我哈~~求輕噴!木馬~~ 謝謝大家等候~~愛你們~ (評論明天看明天回,我現在好困嗚嗚嗚) 對了另外打個廣告,專欄掛新文文案了,名字叫《舊星星》,講一個小粉絲和愛豆的甜甜甜寵寵寵的故事,感興趣可以先去圍觀一波~指不定雙開呢!捧臉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