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念起
自打定北侯將侯府二公子屋中的起居調度全權交于顧嵐,又因她與驍陽尚未育子嗣,顧嵐待趙致康便像自己親生的孩兒般體貼入微,小小的人兒長得著實是快,如今白胖粉嫩的小模樣,完全不復初出娘胎時的瘦弱。 這日趙封毅從軍中回來,照例去抱了抱小娃兒,才準備回房凈身,驍陽隨他從屋中出來,見四下無人,便壓低聲音道: “侯爺,按您的吩咐,今日我去探望過宋姑娘了?!?/br> 趙封毅心中一動,面上平靜無波:“嗯,她可有什么難處?” 到底是跟了他十年的人,每每與侯爺提起這位宋婉,都能感覺侯爺心中其實是分外關切的,又偏生裝作這副風輕云淡的模樣,但這話里話外透出的關懷,又豈是瞞得了人的。 “并無什么難處,只是宋姑娘托我給侯爺帶一句話?!?/br> 趙封毅停下腳步,竟是覺得呼吸一窒。 他命驍陽每十日去城郊探望一回,前幾次都不曾帶回什么要緊消息,今日她竟托了驍陽帶話? 雖說他自己都不曾覺察,望著驍陽的目光透著些許期待的意味:“什么話?” 驍陽想了想,一字不漏地復述道:“宋姑娘說,院中的菜苗兒已經長成了?!?/br> 趙封毅靜靜聽他說完,沉默半晌,竟再無其他:“就這句?” “就這句?!?/br> 他卻是不信,這話分明還該有下半句:“你確實是聽清了?宋姑娘只說了這一句?” 驍陽被他這般追問,也是無奈:“侯爺,宋姑娘既然托我與您帶話,屬下怎敢隱瞞分毫?!?/br> 趙封毅依舊不死心,低咳一聲道:“許是你不曾聽清也未可知?!?/br> 再三懷疑之下,驍陽苦笑道:“侯爺若是不信,何不自己去問問宋姑娘?” 趙封毅霎時神情肅穆,瞥了他一眼:“本侯何時說不信你了?罷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br> “侯爺,屬下知道有些話您不喜歡,但還是請恕我最后再多嘴一回?!彬旉栆ба?,還是決定再勸一回。 “郡主與侯爺不和,瞞得過外人,屬下卻都看在眼里,十年了,郡主哪日對侯爺有過好臉色?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她雖貴為金枝玉葉,但既已是趙家婦,為人妻室的本分總該守著?!?/br> 聽到此,趙封毅已經稍稍變了臉色,卻并未打斷他。 “侯爺正值壯年,身邊怎能連個伺候的女人都沒有,屬下聽聞當年郡主杖斃婢女一事,知道侯爺多有顧慮,怕連累了宋姑娘,可今時不同往日,侯爺替大燕立下汗馬功勞,貴為超品,皇上都要對您客氣三分,對郡主何需如此忌憚?侯爺,驍陽斗膽勸侯爺一句,若是侯爺真的對宋姑娘有意,又不想讓郡主為難宋姑娘,那便將她收作外室,也未嘗不是個辦法,但請侯爺斟酌?!?/br> 這些話他已藏在心里許久,一口氣說出來倒也輕松了些,見侯爺若有所思,便行了禮,悄聲退下。 趙封毅默然進了屋,行至凈室,解下衣袍將自己泡在浴桶之中。 水汽氤氳間,他緩緩闔上眼,堅毅的面容也顯得柔和起來,腦海之中,將驍陽那些話又細細過了一遍,而后想起的,是那夜光怪陸離的一晌春夢,少女楚楚可憐的水眸與嬌泣聲,怎么也揮之不去。 胯間的碩物在水中昂起龍首,鼓脹的囊袋浸泡在溫水中也舒展嘟嚕著,只見他緊抿的唇角透著冷硬,結實有力的臂膀掛在浴桶邊緣不斷收緊。 再如何自欺,也未能瞞過身邊之人的眼睛,他對宋婉,確實是有意的,只不過其間顧慮的不僅是安瀾郡主,還有當日他親口對宋婉許下的君子之約,孤女賣身葬父,他凜然大義,資助了金銀但承諾過并不會要她的身子,現如今出爾反爾,豈不是打了自己的臉,宋婉又該如何看待他?平白惹人笑話。 不過宋婉也幾次明示暗示,她已經是定北侯的人了,而自己既已帶她到了燕京城,又怎能這樣不明不白地將她扔在京郊。更何況,自江南到燕京,二人幾番接觸下來,那姑娘對他既敬重守禮又溫柔小意,還有那日臨別時依依不舍的情態,或許……或許宋婉對他,也并非無意? 想到這兒,趙封毅倏地睜開眼,嘩嘩水聲之下,便見男人赤裸雄壯的身軀躍出水面,不出片刻,身上已穿戴整齊,一人騎馬出了侯府。 *** 一落疏籬之外,馬蹄聲漸止,轉眼已是昏夜之交。 趙封毅翻身下馬,身姿矯健,推開柴門之時,立在院中的女子也正好轉過身來,四目相接,只見她那巴掌大的小臉兒,在暮風中泛著桃花般的紅痕,溶溶秋波就這么望著他款款走近,點點眸光間是不及掩蓋的欣喜。 “侯爺,您怎么來了?” 十六歲的少女,這般待嫁的年紀,髻發尚未挽起,只有許配了人家,被她的夫君憐愛過,方可挽起婦人的發髻。 趙封毅在她面前站定,喉頭莫名有些發緊,見她被陣陣暮風吹起的幾縷青絲,襯著白皙的臉蛋,不由得抬起手來,將她耳邊的鬢發攏好。動作間,指腹無意間觸碰到她臉頰上嬌嫩幼滑的肌膚,竟是猶如凝脂一般。 宋婉被他這舉動驚住了,望著男人堅毅的俊容半晌不曾回神。 指尖的細膩讓他心生不舍,粗糲的手指忍不住在她臉上輕輕蹭了下,才克制著離開,嗓音在風中略顯沙?。骸膀旉柵c我帶話,你說那日的菜苗兒已經長成,我便來看看?!?/br> 宋婉癡癡地看著他雙唇張合,今日的定北侯,紫袍玉帶,墨發玉冠,魁梧英姿,赫然就是兩人初見時的那身打扮。 趙封毅看向她身后那壟郁郁蔥蔥,著實長得甚好。 “侯爺……” 耳畔被他觸碰過的肌膚不住泛起熱意,她總覺得今日的侯爺上回見時不同,但又說不清是何處不同了。 “不請我到屋里坐坐?” 入夢初醒的少女回轉過神,低首含羞道:“侯爺里邊請?!?/br> 宋婉跟在他身后進屋掌燈,只見男人大刀闊斧地坐在窗前,若有所思的望著她。 趙封毅看她遠遠站著,心神不寧的樣兒,便伸手示意她過來坐下:“婉兒,我今日來,是有幾句話要問你?!?/br> 見她落座,趙封毅沉吟片刻,問道:“在家中時,父親可有為你相看人家?” 本以為是什么要緊事,誰知竟是問的這個,宋婉一時吃不準他這么問的用意,吞吐著不知該如何回答。 趙封毅見她為難,斂神道:“你只老實說與我聽,左右你如今到了燕京,即便相看過人家,恐怕也是作不得親的?!?/br> 聽他這話,少女竟是有幾分放下心來,水眸依依望著男人的眼睛,不敢有半分隱瞞,輕輕頷首:“有的,是鄰村的一戶貨郎?!?/br> 卻見他意外地劍眉一挑,手指點著桌案,問道:“貨郎?同你見過面不曾?是何年紀?” 宋婉老實地搖搖頭:“爹爹去世前,只聽他提起過,是家中獨子,并不曾見過面,今年……該是十八了?!?/br> —————————————————— ?乛?乛? 十八歲的賣貨郎和年過四旬的老侯爺,你們站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