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我會試試看的?!?/br> 霍錦寧微微一笑:“阿繡乖?!?/br> 手上的傷處理完畢,他向后挪了下,坐到她距離遠一點的地方,又覺得姿勢不太方便,索性讓阿繡和他面對面坐到了茶幾上。 “會不會壓碎???” 阿繡有些惶恐,這水晶茶幾看著十分精貴的樣子,她平常放茶杯都不敢用力。 “你這樣輕飄飄的,就是站在上面也不會有事?!被翦\寧不太在意,伸手示意她,“抬腿?!?/br> 阿繡遲疑了下,慢慢抬起了右腿,腳踝突然被他一把握住,熾熱的溫度從肌膚相接的地方蔓延開來,阿繡羞得滿臉通紅,不禁垂下頭來一言不發。 霍錦寧小心溫柔的涂抹在她小腿青紫地方,見她不說話,忍不住輕輕用棉花棒按了按傷處:“很疼嗎?” 她太瘦了,這個位置他很怕她摔傷了骨頭。 “嗯?!彼偷蛻艘宦?。 霍錦寧回想了一下少時蕭瑜摔跤磕破了頭,嬤嬤給她擦藥的情形,于是他俯下身,輕輕吹了吹她的傷處。 “這回呢?” 全身所有汗毛瞬間都豎了起來,身下茶幾的冰涼,和腿上溫度的guntang交織重疊,激蕩開來。 阿繡渾身一顫,下意識收回了右腿,“沒,沒事了?!?/br> “還有沒別的地方受傷了?” 霍錦寧相信她還有其他傷處,如果摔倒在樓梯上,那么兩條腿應該都青了。 “嗯?!卑⒗C的聲音細若蚊蠅,“還有,膝蓋……” 她緩緩將裙擺拉起一截,漏出左腿上青紫的膝蓋,比右腿上的還要嚴重。 霍錦寧伸手拉過她的腳踝,便想繼續繼續上藥,卻發現她在輕輕顫抖著。 從小在江南水鄉滋潤長大的小姑娘,皮膚水嫩白皙,他手中的這條小腿又細又滑,白中透著一抹粉嫩,之前不曾在意的手下的觸感,此時變得分外清晰了起來。 他抬頭,看見小姑娘把頭低得快埋到了胸前,只漏出一雙白里透紅的耳朵,和耳垂上小小的耳洞。 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只是她到底是沒去拿那對寶石打一副耳環。 兩年時間,她也漸漸長大了。 霍錦寧不動聲色斂下眼眸,給她涂完藥膏,自然而然的松開了手。 “好了?!?/br> 阿繡不禁松了一口氣,可心底卻也有些失落,肌膚上他曾接觸的地方還在隱隱發燙,依依不舍。 她聽霍錦寧語氣平淡對她道: “天氣涼了,記得多穿衣服,不要光著腿穿裙子?!?/br> “嗯?!?/br> 她心不在焉的應著,低頭坐在茶幾上一動不動。 霍錦寧見她無意識的晃蕩著白皙的小腿,有些刺目,忍不住移開視線,開口道: “阿繡,告訴你一件事情,你不要太傷心?!?/br> “嗯?” 阿繡疑惑的抬頭看向他。 “丁伯一家可能要回鄉下去了?!?/br> 第51章 丁伯一家要回鄉下去了, 不是短暫的回鄉探親,而是不再回來了。 這是阿繡回到家中, 看見滿地打包的行李, 這才意識到的問題。 丁伯還拄著拐杖,原本他還有一個禮拜才會出院的。丁媽走過來握著阿繡的手, 嘆息道: “姑娘,我們老兩口得回家鄉了,昨天家里來信, 他大伯走了,留下孤兒寡母,還有我八十高齡的婆婆沒人照顧,少爺心善,準許我們一家人回老家去?!?/br> “那丁香呢?” “丁香今年十八歲了, 原先在老家給她定了一門親事, 是她遠房表哥, 如今也該回去嫁人了?!?/br> 阿繡心里難過,吶吶說不出話來。 阿繡與丁伯一家,從不是主仆, 更像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一家人。她初到上海,是他們陪伴著她度過孤單的日子, 教她適應這個陌生的環境, 丁伯每天接送她上學,丁媽準備可口的飯菜,丁香是她要好的小姐妹, 如今他們要離開了。 晚上的時候,趁丁媽丁伯都睡熟了,丁香偷偷溜進阿繡的房間,兩個小姑娘躺在床上,躲在被子里小聲說話。 丁香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一場了。 “阿繡,我好舍不得你?!?/br> “丁香,我也舍不得你走?!钡⒗C心里更擔心的是另一回事:“你是心甘情愿嫁人的嗎?” “這當然了?!倍∠隳樇t紅的說:“我和表哥從小一起長大,表哥人好,對我也好,當初我跟著娘來上海做事,他還怕我見過大世面就不要他了?!?/br> “這就好?!卑⒗C松了一口氣,很為丁香高興,“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就是再幸福不過的事了,希望他成親以后能好好待你?!?/br> “嗯?!?/br> 丁香和阿繡額頭抵著額頭輕聲說:“我們阿繡是好姑娘,以后也一定能嫁給自己最喜歡的人?!?/br> 嫁給自己最喜歡的人啊。 “丁香,喜歡一個人,就一定要嫁給他嗎?” 丁香驚奇道:“當然嘍,我從小就像嫁給表哥做表哥的新娘,他也老早就想娶我過門了呢?!?/br> 阿繡輕聲說:“其實,我覺得喜歡一個人,也不一定要嫁給他呀,能遇見一個值得喜歡,能夠喜歡的人,就算不能長相廝守,只能靜默相望,已經很幸福了?!?/br> 兩情相悅,門當戶對,何其幸運。人這一生,誰也無法預知自己會遇見誰,喜歡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并不是每一段感情都能開花結果,那些沒說出來的話,沒挑明的事,也許才是最過美好的。 丁香疑惑:“可是,如果嫁給了自己不喜歡的人,豈不是很痛苦?” “嗯,那就不嫁呀,我總覺得女人這輩子也不是都要結婚生子的。你看,現今倡導男女平權,女人可以上學,可以工作,可以不依靠夫家生活,那么嫁不嫁人又有什么關系呢?” 丁香茫然搖頭:“你說的太深奧了,我聽不懂?!?/br> “也沒什么了?!?/br> 阿繡笑了笑,這不過是她自己的一些小心思,倘若放在以前,在笙溪鎮時,她嘴上說著不想嫁人,卻連自己心里也知道是不可能的,可現在她倒覺得那些人們祖祖輩輩遵循的條條框框,是真的可以被打破的。 也許,這就是課堂上老師所講,新時代的意義吧。 “對了,我想起來了,丁香你就要出嫁了,我給你梳頭好不好?” 丁香疑惑:“梳頭?” 阿繡跑下床,從五斗柜里找出自己珍藏的梳妝盒,紅漆雕花描金,三層格子,打開妝奩小匣,里面各色發簪、發網、發叉琳瑯滿目,梳子、篦子長長短短擺了一排。 “好漂亮??!”丁香探頭一看,驚喜道。 阿繡抿嘴一笑,這可是鳳姑外婆留給鳳姑娘親的,鳳姑娘親又留給了鳳姑,現在鳳姑又留給了她。 “來,坐下?!?/br> 她拉著丁香坐在梳妝臺前,拆了她的辮子,輕輕梳捋她的長發。 “阿繡,原來你還會梳發,我從來都不知道呢?!?/br> “那當然了,我原來...”阿繡忍不住笑了笑,“我原來啊可是立志做笙溪鎮最好的梳頭娘姨的!” 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到后來的一切呢。 “我幫你梳一個如意髻好不好?” 丁香眼睛一亮:“就是畫報上那個女明星梳過的嗎?好呀好呀!” 許久不練,可阿繡居然毫不生疏,拿起梳子穿梭于青絲之間,仿佛這份靈巧已經刻進了骨子里,隨時可以被全部喚醒。 “一梳長命百歲,二梳白頭到老,三梳早生貴子?!?/br> 阿繡一邊梳頭,一邊念著新嫁娘的梳妝詞,恍然間想起了當初手把手教她的那個人。 當初鳳姑義無反顧和木匠李私奔去了廣州,不知現在過得好不好。 臨走時鳳姑叮囑阿繡不要去找她,其實阿繡知道,鳳姑不是怕阿繡過得不好,而是怕自己過得不好被阿繡見到。 世事無常,各有各的路,可阿繡總是想得簡單,只喜花常開,不喜人離散。 . 三日后,阿繡在火車站為丁伯一家送行,明明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可事到臨頭,阿繡還是沒出息的紅了眼眶。 火車終于還是開出了站臺,阿繡一個人孤零零的走出了車站。 可是一抬頭,卻看見了熟悉的身影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邊,那樣卓爾不凡,一眼就撞進了她的心里。 她下意識的跑了過去,呆呆的問: “少爺,您怎么來了?” “怕你哭暈過去,找不到回家的路了?!?/br> 霍錦寧輕輕一笑,打開車門:“上車吧?!?/br> 車子緩緩開動,阿繡把頭轉向窗外,假裝看風景,可眼淚還是忍不住流下來。 霍錦寧在車窗的倒影上看著小姑娘無聲的落淚,嘆了口氣,伸手攬住她瘦弱的肩膀,稍稍用力,讓她能靠在自己懷里。 “人生總是要經歷無數次的分離和相遇,才能不斷向前走?!?/br> “那我能做什么呢?”阿繡將頭埋在他的懷里,悶悶的問??傇撘鍪裁窗?,她不喜歡無能為力的感覺。 “珍惜相聚,坦然別離,不留遺憾?!?/br> 阿繡默默念著這幾個字,緩緩點頭:“我明白了?!?/br> 霍錦寧用手擦了擦她花貓一樣的小臉,笑道: “不哭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