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錢亞萍把書本一扔,捂著耳朵哀嚎著: “我叫儂姑婆好伐?你饒了我吧,我不想看見數字了?!?/br> 阿繡央求:“好亞萍,好jiejie,最后一道好不好?” “你整天學學學,不多學點有用的,學這些科目有什么用?” 阿繡虛心請教:“哪些是比較有用的?” 如果能區分出來就太好了,她現在除了國文和外語等文學科目有些進步,剩下仍舊一塌糊涂,尤其是數學。 “吶,比如音樂,鋼琴一定要學啊,明年還要學小提琴呢!還有美術,一個優雅的淑女當然要有繪畫功底啦。還有英語日語啊......” “我不要學日語!”阿繡突然道。 錢亞萍很不理解:“為什么?過段日子,我們都要選一門英文以外的洋文的,日語還簡單些,難不成你要選法語?” “法語,就法語了?!卑⒗C固執道:“反正...我就是不喜歡日語?!?/br> “好好好,反正你要知道,洋文是頂頂重要的,不然以后出入高檔場合,誰愿意和你聊天啊?!?/br> 錢亞萍掰著指頭數著,慢慢從學校課程說到了穿衣搭配,梳頭化妝,珠寶識別,香水品鑒。 眼見越來越離譜,阿繡越聽越糊涂,不明白她嘴里的“重要”重要在哪里。 錢亞萍看她一頭霧水,索性道:“算了算了,以后你就知道了,七小姐會親自教你的?!?/br> “亞萍,你見過霍七小姐?” “當然了!”錢亞萍奇怪道:“難道你沒見過她?” 阿繡搖搖頭,很遺憾的說:“我一直都想跟七小姐當面道謝?!?/br> “這就稀奇了,不過沒關系,你別擔心,你們一定會見面的,七小姐對我們這些受她資助的女學生都特別好?!?/br> 錢亞萍偷偷摸摸的從衣領里拉出一條珍珠項鏈,炫耀道:“這就是七小姐送給我的?!?/br> 阿繡嚇了一跳:“這么貴重?” “這算什么呀?七小姐最心善了,只要你討她喜歡,她會送你更多東西呢!” 錢亞萍忍不住伸手捏著阿繡臉頰的軟rou,笑瞇瞇道:“你長得又標致又秀氣,七小姐一見面就會喜歡上你呢!” 阿繡的頭被捏得搖搖晃晃的,有些疑惑,也有些欣喜,七小姐真的會喜歡她嗎?那真的是太好了。 . 錢亞萍說得果然沒錯,沒過多久,這天阿繡正在教室上課,門外來了一個自稱是霍七小姐的下人,說要帶她出去。 因為霍七小姐是學校董事,老師也認得她身邊的人,就叫阿繡跟他走。 一邊錢亞萍小聲跟她說:“沒錯,他是七小姐的司機,快去吧!” 于是,阿繡惴惴不安的跟著司機出了學校,坐上了汽車。 沿途一路陌生,阿繡忍不住小聲問道: “請問,我們要去哪里?” “去七小姐家?!?/br> 司機只回答了這一句,剩下無論阿繡問什么,他都緘默不語。 車子最終停在了一戶院子門前,黑鐵柵欄緩緩打開,車子駛入,院子里的景象慢慢映入眼簾。 這是一戶十分氣派的人家,院子里碧綠的草坪修剪得一絲不茍,其中盛開著一朵朵紅玫瑰爭奇斗艷,房子正前方有一池噴泉,純白色石雕的安琪兒手中陶罐里噴出的高高泉水,在陽光下綻放出一弧彩虹。 眼前這座別墅,讓阿繡想起前幾天在課本上見過的西方城堡,哥特式的尖尖屋頂,教堂式的尖塔,彩繪玻璃鑲嵌的精致門窗,磚紅色的墻壁上有一層厚厚的爬山虎,充滿著異國浪漫氣息。 進入門內,是高聳吊頂的大廳,全部采用歐式裝潢,光可鑒人的大理石地板,奢華的水晶吊燈,巨大的落地窗,色彩濃郁的西方油畫,狹長的餐桌,銀質的燭臺...一切都像是走入了古老的歐洲夢境。 留聲機悠然自得的旋轉,客廳里飄搖著一曲肖邦的瑪祖卡舞曲,優雅而華麗。 阿繡被女傭指引,小心翼翼的在實木雕花真皮沙發上坐下等待,覺得自己和這間房子好像有些格格不入。 不一會兒,傳來了高跟鞋磕在地板上的清脆聲響,阿繡抬頭望去,看著一個身材婀娜的女人從巨大的旋轉樓梯上,緩緩走了下來,步履慵懶,搖曳生姿。 她穿了件長及腳踝的米色刺繡絲綢睡袍,一頭長長的卷發隨意披散,神色慵懶,似乎才從床上剛剛起身??伤质菉y容細致,紅唇妖嬈,雙耳上一對鉆石耳環光芒耀眼,像從華麗的宴會上剛剛退場。 阿繡呆呆的看著她,她也在看向阿繡。 她容貌不算漂亮,年紀不算青春,可那一身骨子里的風情萬種,實在叫女人也能為她失神。 “阿繡?” 阿繡回過神來,急忙躬身行禮:“阿繡見過七小姐?!?/br> 霍冬英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懶散的倚著扶手,雙腿交疊。 女傭適時的端上來兩杯咖啡,霍冬英拿起杯子,不緊不慢的抿了一口,沖阿繡微微抬了抬下巴: “坐吧?!?/br> “......是?!?/br> 阿繡忐忑的在霍冬英面前坐下來,一時間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她覺得霍冬英在打量自己,以一種奇怪的態度,即便她看起來是在喝咖啡。 她鼓起勇氣開口:“七小姐,謝謝您資助我讀書,我會努力學習,刻苦讀書,將來報答您?!?/br> 說完她站起來,認認真真的給霍冬英鞠了一個躬。 她很笨,說不出漂亮話,但這就是她的心里話。上學一直以來都是她藏在心底不敢說出來的愿望,現在居然真的實現了,她真的特別特別感激這位善心的七小姐。 霍冬英輕聲笑了一下,看向她的目光更加興致十足了。 “好孩子,不用你的報答,我做這些從來不是要求回報的?!?/br> 她張開雙臂示意:“你也看見了,我十分富有,我先生是個短命的,他連一個孩子也沒有留給我,只留給了我幾輩子也花不完的錢。我的父親也十分愛我,他死后留給了我巨額遺產和這棟房子。所以,我是一個孤獨的可憐人,我什么也沒有,只能冷冷清清的住在這棟大房子里,面對著日復一日的寂寞,了此殘生?!?/br> 她笑著看向阿繡:“我喜歡像你一樣聰明漂亮的女孩子了,如果你真的想報答我,不如時常來身邊陪陪我,你說好不好?” 阿繡遲疑的點頭:“當然好了,我很愿意?!?/br> “那就好,我真開心?!?/br> 霍冬英咯咯笑了起來,她舉杯示意阿繡: “嘗一嘗現磨的哥倫比亞咖啡豆?!?/br> 阿繡聽話的模仿著她的動作,拿起那只英倫雕花骨瓷茶杯,小小的喝了一口,苦澀沖鼻,猝不及防被嗆得咳個不停。 “咳咳,好苦啊......” 霍冬英一愣,而后又失笑不止。 “瞧瞧,連咖啡也不教你喝,看來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啊......” 她意味深長的看向阿繡。 除了湯藥,阿繡沒喝過這樣難喝的東西,一時間眼淚汪汪的伸著舌頭,有點可憐巴巴的問: “能,能給我杯水嗎?” 女傭為她端上了一杯清水,并且稟告主人: “小姐,趙小姐到了?!?/br> “快讓她進來?!?/br> 話音未落,一個年輕女孩子已經走進了客廳,笑意盈盈喊道: “干媽!” 她看起來十八九歲,白皮膚瓜子臉大眼睛,一頭黑色長直發,一身時髦的連衣裙,大家閨秀,端莊清麗。 霍冬英和她親熱了行了法式貼面禮,然后向阿繡介紹: “她是趙婕妤,也是我資助的學生,比你長兩年,我已經認她做我的干女兒了?!?/br> 阿繡趕緊起身打招呼,有些拘謹。 趙婕妤卻大大方方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柔聲道:“阿繡meimei,早聽干媽說起過你,真是個俊俏的小美人胚子?!?/br> 霍冬英適時開口:“正好,婕妤來了,你們中午就一同留下來陪我吃飯吧。今天早上有人送來新鮮的帝王蟹,我叫廚房做芝士焗蟹好不好?” 阿繡推脫不掉,只能留下來。 吃飯前,霍冬英上樓換了一身衣服下來,這回是墨綠色的絲絨旗袍,上面是金絲線繡的大朵牡丹,長發輕挽,配上頸間耳上老種翡翠的項鏈耳環,依舊慵懶,卻是換了種風情。 午飯是西餐,從沒見過的食材和烹飪方式,濃縮成精致的菜肴,被廚師精心的擺放在雪白的瓷盤中,面前時一排光可鑒人的銀質刀叉。阿繡在學校禮儀課上學過刀叉的用法,使用還是第一回,因為不熟練而頻繁出錯,在姿態優雅的霍冬英和趙婕妤面前十分尷尬。 可兩人非但沒有笑話她,反而手把手的耐心教導她,直到她能獨立使用為止,緩解了她的窘迫。 一頓飯吃得戰戰兢兢。 吃完飯,霍冬英又拉著阿繡和趙婕妤說了好一陣話,這才開口讓司機送阿繡回去。 “小姐?!?/br> 女傭捧著一堆衣服走過來。 霍冬英隨手翻了一下,對阿繡道: “我這里有些衣服,是前幾年給婕妤做的,有好幾件還沒上身,樣式不過時,可惜穿不上了。你拿回去穿吧,不然丟掉也是浪費?!?/br> 阿繡走出這棟古堡一樣美麗浪漫的院子時,不自覺松了一口氣。 這樣奢華的富裕生活,像一個巨大的肥皂泡泡,在陽光下散發著七彩的光,毫無預兆的出現在她面前,卻讓人心神不安。 這位霍七小姐和她想象中的,稍微有一點點不一樣。 回去的路上,阿繡翻了翻霍冬英給她的衣服,都是極好的料子,而且款式也很鄭重。 丁媽為她置辦的衣服,多是素雅的日常服飾,而這些衣服卻都是一些絲綢刺繡的旗袍,歐根紗的長裙,還有各式各樣適用各種場合的漂亮禮服。 這些衣服全部是嶄新的,放在柜子里被茉莉干花熏得香香,每一朵精致繡花,每一根蕾絲飄帶,都在誘惑著女孩子去占有它,利用它,在華麗的舞池中翩翩起舞,在優雅的茶會上顧影自憐。 霍七小姐,也許真的是一位十分富有,又十分寂寞的女士吧。 阿繡這樣想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