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失去摯愛哭紅了眼的秦愛國，抱著懷里的花襁褓，看著懷里連哭聲都弱不可聞的女兒，含著淚給她取了個“秦貓”的名字，因為村里人說賤名好養活。

    秦貓小時候體弱多病，他就偷偷的求神拜佛，甚至堅持做好人好事，只希望那些福報能回饋給女兒。

    村里有不能給未滿18歲孩子過生辰的說法，怕小孩子被閻王知道年齡后勾走，秦愛國就一直不敢給女兒過生辰，每當秦貓過生日的那一天，他就提心吊膽連碗長壽面都不敢煮，生怕女兒真的遭了不測。

    眼見女兒一天天長大，出落得也越來越水靈，今年也虛歲18了，他才敢給女兒張羅著過生辰。

    秦貓進了客廳，一眼就看了放在八仙桌上的四四方方的粉色硬紙包裝盒，盒子不過a5紙大小，上面還綁著藍紙繩的蝴蝶結。

    拉掉紙繩，抽出盒頂上的紙板，一個圓圓的奶黃色蛋糕呈現出來，蛋糕很是簡單，沒有花哨的圖案，也沒有新異的造型，就是一塊抹上硬奶油的糕胚，上面用紅色糖漿寫著“歲歲平安?！?/br>
    這是秦貓首次收到他爸的生辰禮，也是頭次見到這年代的蛋糕，本來該喜悅的，可她的眼眶卻紅了起來。

    往年到她過生日的這一天，她爸總是提前排出休假，陪她在家待一天，哪里都不許她出去。

    就連夜里，她爸都要過一陣子隔窗喊她幾聲，直到她應聲她爸才會放心。

    盯著蛋糕，心里是又酸又澀，像有人把她整個人扔進了咸菜壇子里，喝了一肚子的腌湯。

    “盯著它干啥？吃呀！”秦愛國系著紅格子圍裙，端著粥鍋進來就見女兒對著蛋糕發呆。

    秦貓眨了眨眼，憋回淚意，沖他笑的賊甜，“爸，這是什么呀？真好看，不過這么大我不知道從哪下嘴?！?/br>
    秦愛國一拍腦門，哈哈大笑，“我都迷糊了，等著！爸拿刀來給你切開?！?/br>
    再進來時，左手端著一盤土豆絲，右手握著在燈光下，刀口閃成一道銀亮光線的菜刀柄。

    放下菜盤，一手摁著蛋糕底盤的硬紙，一手提刀利索快速的把蛋糕分成六小份，收了刀，把蛋糕往女兒那邊推去，“這叫蛋糕，用啥油奶和雞蛋做的，是那群洋鬼子傳來的新鮮玩意，高紅說外邊過生辰的都講究吃這個?！?/br>
    “這玩意天熱不耐放，太容易餿，要不說我家貓兒有福氣呢，過個生都趕上個好季節?！?/br>
    “都說這玩意營養高著呢，來快吃！”秦愛國把筷子塞進女兒手里，示意她用筷子夾著吃。

    秦貓被他爸用菜刀切蛋糕的動作逗笑，蛋糕底盤的硬紙板都被大力氣的他劃開了，笑著說：“那肯定很好吃！”

    托起一塊蛋糕，用筷子夾起一小塊送入口，微微磨合牙齒后，秦貓的笑意有點僵。

    蛋糕是用硬奶油和類似于發糕口感的雞蛋糕做的，表面上的奶油又硬又厚，嚼起來像在吃蠟，甜度十分高，還帶著絲咸味，秦貓甚至還吃到了辣味，瞥了一眼金黃色土豆絲里的的紅辣椒心中有了數，她爸肯定切完辣椒后沒洗刀就切了蛋糕。

    硬奶油甜的膩人，嚼完后嘴里還有層細渣，且上顎、舌苔上像包裹了一層蠟膜，還沒法用舌尖刮下去，強行咽下去，感覺喉嚨都被蠟糊住了。

    秦貓強迫自己暫時失去味覺，木著臉迅速的吃完后，第一件事就是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水，又夾了兩筷子香辣的土豆絲咽下去，口腔里才好受許多。

    頂著她爸殷切的目光，視死如歸的拿起第二塊，盡量讓笑容正常自然，“爸，這個蛋糕好吃，不過我覺得還是你做的疙瘩湯好喝?！?/br>
    秦愛國被小棉襖的話弄得心花怒放，見女兒喜歡吃，笑聲很是爽朗，“疙瘩湯你想吃什么時候都能吃到，蛋糕可是稀罕物，既然你這么喜歡吃，明兒個我再托人給你多買點，反正現在天涼，禁的住放！”

    用腳勾過條凳坐下來，端起碗開始吃晚飯。

    秦貓被嚇得手中的蛋糕都差點扔出去，心里哀嚎：爸你可千萬別買了！再吃你女兒這條小命都要去掉半條，絞盡腦汁想怎么能不傷她爸這份心意，又能打消他這個念頭。

    “爸，我柜子里還有很多零食呢，你上次給我買的糖水罐頭和糖精球基本都沒動過，都是甜食，我不敢吃這么多，怕蛀牙?！?/br>
    “等我想吃的時候，你再給我買吧！要不然放家里我吃不完很浪費?！?/br>
    “也行！免得買多了放家里不新鮮?！鼻貝蹏琅畠菏莻€小鳥胃，每次吃東西都吃不下多少，這也是今天只給她買了一個這么小的蛋糕的原因，想了想，又交代女兒，“那些時間放的長的零嘴，你就別去吃了，別再把肚子吃壞咯！”

    秦貓咬著膩死人的蛋糕，羨慕的看著她爸把香辣土豆絲夾進小米粥里，攪拌均勻后，連菜帶湯呼嚕嚕喝下。

    她也好想吃香辣酸脆的土豆絲呀！心里流著寬面條淚，臉上還掛著甜笑。

    想起那天廚房里傳來的巨響，問她爸，“恩恩，我知道的，對了，爸，高姨來的那天，你是不是在廚房學著做蛋糕呀？”

    提起那件事秦愛國就笑，見女兒都猜測出來了也不再隱瞞，“還不是你洪叔！聽我說想給你做長壽面，數落我跟不上時代的腳步?！?/br>
    “給我介紹了高紅，說她會做蛋糕，爸尋思著你也沒吃過，就跟著她學，誰知道沒學會不說，差點把鍋都炸個窟窿?！?/br>
    “折騰到最后，還是得托人去友誼商店買?！?/br>
    說到最后，笑聲中帶著遺憾，女兒第一次過生，瞎忙活了一通，還是沒能讓女兒吃上他做的蛋糕。

    “就算是買的，我也吃出了爸的心意了呀！”秦貓趕緊哄他，“以后爸過生，我給爸做生日蛋糕吃！不止是蛋糕，壽桃、長壽面咱都做！”

    “那我可記著了，你可不能忽悠我！”女兒的話讓他的失意一掃而空。

    “絕對給爸做，明天我就去學?！?/br>
    終于吃完手中蛋糕的秦貓，不著痕跡的長舒一口氣，轉了轉眼珠，裝作不經意的閑聊，“爸，高姨長得那么好看，我以前怎么沒聽洪叔提起過她呀？”

    吃完飯的秦愛國習慣性的想從口袋里摸出煙，手伸上煙盒的那一刻想到女兒還在，又縮回了手，忍著煙癮回答：“她一女的，你洪叔又是正經人，沒事提她干啥？”

    秦貓望著他的眼神充滿無語，“我就是覺得高姨挺厲害的，還想跟著她學怎么做蛋糕給爸吃呢！不過不知道去哪兒找她?！?/br>
    “想學回頭讓剛子帶你去，剛子知道她家住哪，咱也不白學，到時候看她是要票還是錢?！鼻貝蹏吺帐巴肟赀呺S口說道，對于女兒想做的事，只要不危害社會，他都舉雙手贊成。

    “不過，最好還是把她請家里來?！?/br>
    秦貓確實想學，這樣以后給她爸做蛋糕才師出有名，對她爸的話感到疑惑，“為什么要請高姨來家里呀？”

    “她現在是一個人帶著兒子過，日子估摸著不太好過，咱家又不差那點錢，能用咱自己的材料就用咱自己的?！?/br>
    總算是得到了關鍵的答案，秦貓抹去額上不存在的汗，意味深長道：“高姨離異了呀！”

    秦愛國先前還在疑惑女兒怎么突然提起高紅，聽到離異還有不明白的？

    也不收拾碗筷了，決定和女兒好好談談。

    “貓兒，不管是高紅，還是別人，爸都不打算再找了?！?/br>
    秦貓收起了臉上的笑，一本正經道：“可是爸，我想讓你再找一個，我不希望爸老了后，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br>
    “我現在也長大了，爸不用再擔心后媽對我不好，或是虐待我?！?/br>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小貓咪們都在忙著讀書上班還是我寫崩了呀～

    看不到有些熟悉的小貓咪人影，有點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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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喵爸（二）

    秦貓說出這些話的時候, 心中泛著苦意，她曾輾轉反側幾夜，捫心自問她真的愿意她爸再找一個嗎？答案是不愿意。

    可她在后世看過很多關于獨居老人的公益片, 每次都讓她心尖泛酸。

    她爸愛她, 她更愛她爸，所以向她爸表清自己不排斥他二婚的態度, 當然取決權還在于她爸, 她不能打著為她爸的好的旗號而強迫她爸。

    那樣不是愛, 而是自私。

    秦愛國看著板著一張小臉, 以成人姿態和他強調自己長大了的女兒, 心都軟成一團。

    女兒確實長大了，要是往常他早上手揉揉女兒的頭了, 不管有多苦多累, 只要見到女兒皺著小眉頭護著腦袋不讓他揉的跺腳小模樣, 他的累就會一掃而空。

    感慨過后，也以成年人的思想和女兒說自己的想法。

    “我并不是怕后媽虐待你才這么多年不愿意再找, 你也不要因為這個有心理負擔，覺得是你的原因拖累了我?！?/br>
    “我這一輩子, 已經擁有過最好的的女人了, 那就是你媽，哪怕后來的女人再好再美，也沒法替代她?！?/br>
    “那我mama是個什么樣的人呢？”

    見他爸主動說起她媽，秦貓問出了困惑她許久的問題，她亦愛那個笑起來眼睛和她一樣如彎月的mama, 曾經的她陷入兩難過，既想讓她爸再找一個不至于老無所伴，又覺得這樣的想法有點對不起她媽。

    “你媽呀！人溫柔長得很美不說，還做的一手好茶飯，哪怕普通的面條都能做出十來個花樣?！?/br>
    秦愛國的臉上帶著追憶的笑容，幸福又透著落寞。

    “你媽祖上曾是s城有名的上流人家，她沒出生前家族就已經落沒了，雖這樣，但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她也過過幾年的大小姐日子，只是后面趕上評成分被劃分為資本家，一夜之間從天上掉落凡塵，你外公外婆只有她一個女兒，為了不連累她，就登報和她解除了血緣關系，她也因此沒有被下放，得以留在s城掃大街?！?/br>
    “我那時候剛進運輸隊沒兩年，有次接了個跑s城的長途任務，到了s城后又困又累，就去找招待所，正好碰上你媽被三個二流子攔著調戲?！?/br>
    “還沒等我上去幫忙，你媽就揮著個比她還大還高的竹掃帚，以一人之力打的三個二流子哭爹喊娘的，就這樣，還像個爆怒的小老虎追了三個人一條街?！?/br>
    “見她沒事，我就去了招待所休息，半夜被招待所后面巷子里的吵鬧聲驚醒，打開窗就看到你媽被幾個婦女拖在地又打又罵，她雖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卻亮的灼人，我本不想多管閑事，可關上窗后，怎么都忘不了那雙眼，于是出手救下了她?！?/br>
    “就這樣我和她相識了，后來才知道那幾個婦女是二流子的媽，就為了逼你媽嫁給她們的兒子，接觸多了以后我發現她的性格比清水都溫柔，那天晚上眼睛那么亮其實是存了死志?！?/br>
    “再后來，我就以我的身份為保證娶了她，怕別人看她的眼光有異，就對外說，她是孤兒，你大奶奶她們如今還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br>
    “婚后的生活比我想象中的更美好，只是我們之間一直沒能有個孩子，因為她掃大街時吃過的苦太多，身子虧損的厲害，我也做好了一輩子無子無女的準備，但沒想到，或許是老天爺憐惜她的不易，把你賜給了我們?！?/br>
    說到這，秦愛國的眼睛微微泛了紅，臉上的笑容卻更幸福。

    “貓兒，我說這些是要告訴你，不管是對你媽來說，還是對我來說，你都是我們愿意拿命換來的千金，所以，只要你這輩子過得平安順遂，我和你媽就知足了?！?/br>
    “至于我，這輩子靠著那些回憶足以過完此生，我從不覺得孤單，因為你媽一直活在我心里，我們約定過，誰若九十七歲死，奈何橋上等三年，她只是在下面等著我而已?！?/br>
    秦貓早已伏在桌上哭成了淚人，哭聲連連的道歉，“爸，對不起！我以后再也不說這個了，我還覺得特別對不起我媽?！?/br>
    “傻孩子，別哭別哭！你也是為爸好！怪爸先前一直認為你還小，就沒告訴過你這些?！鼻貝蹏娕畠嚎蕹蛇@樣，急得額頭上冒出一層汗，搓著手圍著桌子像無頭蒼蠅一樣打轉。

    “貓兒，不哭了??！要是先走的是我，我巴不得你再給你媽找一個?！?/br>
    “嗝…你不、嗝…不許亂說！你要健健康康的活到一百歲，以后還帶外孫！”

    秦愛國聽到外孫兩個字立馬不轉了，揚著脖子提高聲音，“那不行！要帶也是帶外孫女！臭小子有什么好帶的，除了追雞攆狗，上房揭瓦還有什么用？”

    秦貓：……

    她覺得哭不出來了怎么辦？她爸這是對外孫有多排斥呀！

    “快擦擦臉，要不明天臉該皸裂了?！币娕畠嚎蘼暆u收，秦愛國忙給女兒擰了條熱毛巾過來。

    他女兒最近怎么總是提起外孫，是不是看上哪家小子了呀！

    憂心忡忡道：“貓兒，怎么突然說起外孫了呀？你可不能看到有些小子長得人模狗樣的就稀罕，其實那都是大臭腳丫子，脫了鞋臭氣能熏出二里地?！?/br>
    “還有，嫁了人可受氣了，你瞧咱胡同里李大山家，婆媳鬧成啥樣了！李大山臉上就沒好過，那日子你想想能過嘛？”

    秦貓噗嗤一聲笑出來，她爸是日常擔心有豬拱他家的白菜，無時無刻給她洗腦。

    “爸，那我不嫁人了一直陪著你好不好？”她很認真的問。

    秦愛國樂了沒一秒立馬頭搖成撥浪鼓，連連拒絕，“不行不行，嫁人還是要嫁人的！就是咱沒必要那么急，晚兩年再說?！?/br>
    他不能一輩子陪著女兒，他活著的時候還好，他不在的話女兒痛了病了怎么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