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李賢的冠帽已整好了,他對著銅鏡看了看:“公主jiejie說什么,阿賢便是什么?!闭f著,便要捉了我的手來牽。 我還沒來得及收手,忽然便被于閑止帶得退了一步。 他看了一眼宮門,說了句:“門前風涼?!比缓笸氏履箅?,罩在我身上。 在一旁椅子上寶相莊嚴地坐了良久的小胖墩子似是終于參破什么玄機,下了地,來到李賢身邊,分外嚴謹地叮囑:“七舅舅,世嬸已是世叔的了,她的手只有世叔能牽,但阿青可以牽著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今明兩天家里過中秋,沒什么時間寫,今天比較短小,明天估計也不長,之后加油多寫點 明天見~ 第54章 看朱成碧 04 今晚的接風宴開在尋月臺。 尋月臺建得別致,拾級而上,只見一片廣袤平整的樓臺,薄薄一層漢白玉鋪于其上,中間挖了數條蜿蜒曲道,又設棧橋,又引活水,犬牙交錯。 因此古人是登高望月,到了尋月臺,是登上高處,卻要埋頭去找月影落在了哪一方水中。若逢中秋明月夜,便是月華,星暉,漢白玉光交織的好景了。 我因李賢的事耽擱許久,到了尋月臺已有些晚了。 莫白迎上來,與我和于閑止行了禮,說:“皇上與煥王爺還沒到,其余人已來了大半,沈三少在棧橋頭擺桌設了個彩頭,與平西王正耍得投契,世子大人與昌平公主既來了,不如先去湊個趣?!?/br> 話說著,尋月臺上傳來一陣笑鬧聲。 于閑止“嗯”了一聲,一手抱起小胖墩子,往臺階上走。 李賢十分興奮,拍手說:“湊趣湊趣,世子表哥,阿賢要去湊趣!” 小胖墩子趴在于閑止肩頭,頗持重地點點頭:“這就去了?!卑讚炖钯t一個嘴上便宜。 棧橋頭果然圍了許多人,沈羽老遠看見我二人,招呼:“閑止,小阿碧,你們快過來猜謎?!?/br> 今晚赴宴的人其實不多,除了世家藩王,便是一些與天家有瓜葛的臣子宗室,彼此之間都沾親帶故,免去許多俗禮,反而更像家宴。 桌上的謎面很簡潔,一張紅紙上畫了一朵白春杏。 沈羽說:“打一句詩,想好了便用案頭的青筆直接寫在紙上?!?/br> 桌上還另放了一方玉鎮尺,下頭壓著一疊旁人猜的謎底,我翻了翻,寫什么的都有,挨邊兒的寫杏,寫春,譬如“梅花已謝杏花新”,又譬如“春日游,杏花吹滿頭”,不挨邊兒的連“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都寫出來了,也不知是怎么猜的。 沈羽又道:“每個人都得猜,猜錯了罰酒,倘猜對了,”他回身,指著內侍手上的手爐,“平西王備的彩頭?!?/br> 手爐做得別出心裁,紅銅為瓤,外皮裹著金,金上鏤空雕了繁花春宴,最后密密實實地罩上一層品質極佳的暖玉,玉是明透,穿玉望去,金上繁花似要開滿人眼,若在爐內擱碳,那溫熱宜人,長久不褪。 我在深宮二十余年,從未見過如此別致的手爐,也不知是哪家匠人巧奪天工。 平西王李栟笑道:“別看這手爐精巧,謎可不好猜,每人猜一句,已猜了二十來句,沒一個猜對的?!?/br> 李賢撓著頭,十分苦惱地盯了謎面一會兒,說:“阿賢猜不出,阿賢吃酒?!?/br> 說著,接過宮婢遞來的酒,一口飲了。 小胖墩子說:“阿青人小,也猜不出,跟七舅舅一起吃酒?!鄙焓志腿ツ昧硪幻麑m婢手里的酒。 沈羽先他一步奪過酒盞:“你是嫌抄經抄得不夠,手指頭又癢了?” 小胖墩子轉頭往于閑止肩頭一趴,告黑狀:“世叔你看,二叔又欺負阿青了!” 那頭宮女又斟好兩盞酒,預備給我與于閑止。 我有寒疾,向來是能不飲便不飲,但若略微吃一盞,想來也無妨,何況眼下這么多人在,若推遲,憑的墮了旁人興致。 但于閑止的傷疾才是半點酒水都沾不得。 我盯著謎面思量許久,想著幫他猜一猜也好。 可謎面的線索太少,紅紙上一朵白杏,眼下是寒冬臘月,杏是初春的花,我能想到最佳的,便是一句“梅花已謝杏花新”,方才已有人猜過,卻是不對。 我搖了搖頭,剛要去接宮婢手上的酒,于閑止抬手將我一攔:“等等?!?/br> 沈羽眉梢一挑:“怎么,世子大人心里像是有謎底了?”又對李栟道,“看來平西王的寶貝手爐要收不住了?!?/br> 李栟大笑:“倘是閑止猜出來,本王便是舍了這手爐又何妨?” 于閑止將小胖墩子交給一旁的莫白,提了案頭青筆,忽地一頓,別過臉莫名看了我一眼。 我納罕,還沒辨出他這一眼是何意,便見他收回目光,下筆成詩,一句已落于紙上。 紅塵有幸識丹青。 怎么是這句? 周遭已有耐不住性子地問:“對了么?答對了么?” 沈羽與李栟嘖嘖稱奇:“不愧是遠南大世子,心思奇巧,連這也能猜對?!?/br> 見眾人還是不解,沈羽又提點道:“你們且看看這紅箋紙,想想讓你們猜謎時,我說過什么?” 讓我們猜謎時,沈羽曾說,打一句詩,想好了便用案頭的青筆直接寫在紙上。 紅箋紙上,一行“紅塵有幸識丹青”風骨颯然。 我盯著這一句青筆寫成的詩看了半晌,腦中忽然靈光一現。 原來如此,沈羽竟是在謎面上取了巧,這張紅紙上的白杏,只是一半謎面,而另一半謎面,則是沈羽這句“青筆寫在紙上”,紙為紅朱,墨為青雘,提青筆寫在紅紙,而“杏”字與“幸”字同音,提青筆寫在紅箋紙上的過程,可不正是紅塵有幸識丹青么? 我驀地又想起于閑止在寫下這句話時,看我的那一眼。 丹青二字,丹作朱,青作碧。 竟然是我的名。 耳根子倏爾一燙,我一時有些無措,只得接了宮女手上的酒,訕訕地道:“我沒猜出來,自罰一杯,自罰一杯?!?/br> 酒盞剛到了手上便被于閑止奪過,他順勢拿了平西王的寶貝手爐塞到我手里,清清淡淡地道:“這個你收著?!比缓笠豢趯⑽业木骑嬃?。 周圍人見謎底已猜出,便都散了。 莫白喊了一聲:“世子大人?!?/br> 于閑止搖了搖頭,看向我,剛要開口,只聽下頭的內侍忽然通稟:“皇上到——煥王爺到——” 大皇兄免了我等的禮,往龍座上坐了,二哥往左側臣子席上掃了一眼,大約是瞧見我二嫂竟還沒到,臉一黑,沉聲吩咐:“來人,把這一桌給本王撤了!” 一名內侍上前來:“稟煥王爺,這一桌的貴客是,是……”大約是不敢在我二哥面前提二嫂的名,支支吾吾地又道,“倘貴客來了,沒座兒吃宴可如何是好?” 二哥冷笑:“有本事來遲,有本事不吃宴???”一拂袖,“沒座兒就餓著!” 作者有話要說: 特地在文里想了個燈謎,建了個尋月臺,給大家賞月猜燈玩兒,祝小可愛們中秋節快樂! 明天見~ 第55章 看朱成碧 05 李嫣兒過來心不甘情不愿地與我行了個禮:“昌平公主?!?/br> 我“嗯”了聲,任她將李賢領走了。 沈羽在一旁磨磨蹭蹭地收了半日謎面攤子,終于尋著機會,湊頭過來:“小阿碧,你可得謝我?!?/br> 我只當是沒聽明白他這話,捧著手爐打哈哈:“是得謝,是得謝,手爐這么好,非但要謝沈三少,還該謝平西王?!?/br> 那頭賓客已陸續落座了,大皇兄也沒管我與二哥尚未入席,任人開了宴。 沈羽說:“你是揣著裝糊涂?于閑止‘有幸識丹青’也寫了,一杯賠禮酒也吃了,你竟還不肯原諒他?” 階臺下上來幾個舞娘子,伴著琵琶曲,廣袖一展拋來一蓬濃香。 兩名內侍在這蓬濃香中,把我二嫂的座兒撤了。 沈羽沒有適可而止,追問:“于閑止是因什么事將你惹著了?你二人那日在我的倚暉堂吵過后,他竟一個人在院子里坐了許久,我從沒見過她這樣?!?/br> 我愣了愣,剛想開口,只聽沈羽又說:“不過他這樣,也挺有意思?!?/br> 我始知沈羽今日擺這個謎面攤子不單單是為幫于閑止解圍,大約還藏了點看笑話的意思,謎面出得這樣機巧,或許我與于閑止都猜不出,一同飲了酒,才最合他的意。 內侍將二嫂的座兒撤走后,二哥似乎仍不順意,四下望了一陣,終于找到我,大步走來。 唔,他大約是以為我做了二嫂的倀鬼,任她來遲,要找由頭與我發一通邪火了。 沈羽樂子上來了,便說:“于閑止怎么只寫了一句‘紅塵有幸識丹青’?既要致歉,不如寫得直白些,提一句‘十里紅塵,幸甚識卿’豈不更妙?” 我看沈羽一眼,抬起手,沖正向我走來的二哥打招呼:“二哥,二嫂呢?” 沈羽臉色一僵,一瞬間似失了滋味,折身走了,臨走前,將一個事物塞到我手里。 二哥在原地定了一會兒,抬手指了指我,大意是罵我渾得很,亟亟也走了。 他就是這樣,那些心思雖已昭昭然,卻不能被人點破,倘一點破,便恨不能找條地縫鉆進去。 他的那些心思,說白了,就是我二嫂。 我一箭雙雕,心中十分得意,落了座,舒心愜意地賞起歌舞,閑來將沈羽塞給我的事物翻來看,竟是于閑止方才猜謎時寫的紅箋紙。 那字跡真是好看極了,竹作姿,霜為意。 我不由朝他望去,他正與我大皇兄和平西王說著話,也不知是否因為先前吃過酒,眼底含著微醺的光,時隱時現的,像剛著了色的畫,提起筆墨未干。 他垂眸去看他手里的茶,平西王似是說了什么,惹得他一笑,有月華在他唇邊蕩開。 可他再抬頭,卻徑自朝我望來,目光坦然,像知道我在看他。 我心下一抖,險些碰灑了宮婢剛盛的湯,匆忙間將紅箋紙收了。過了一會兒,又拿出來,細致對折,重新收好。 宴席過了一半,小三登終于來了。 他額角有細細密密的汗,胳膊肘還搭了身絨氅,我將身上于閑止的氅衣褪了,批上他為我帶的,問:“不是讓你去尋二嫂么?她是出了什么事,沒與你一塊兒來?” “聶將軍午過吃壞了肚子,腹痛了小半日?!?/br> 我一愣:“要緊嗎?可曾傳太醫了?” 小三登道:“傳過了,太醫說大約是將軍府的冬棗放壞了,聶將軍吃了幾顆,因此腹痛,眼下已服過藥,沒什么大礙,聶將軍沒讓通稟皇上與煥王爺,是怕惹人擔心,奴才守著她好了,才回天華宮為公主取氅衣?!?/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