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這便是將故事的結果說給了他聽。 說完后,蘭嘉又是一嘆,說這些話本子就是這樣,瞧完后,讓人覺得人生亦不過恍如一夢。 我大皇兄聽了她的話,卻是愣怔。 須臾,他像是回過神來,或許是瞧出蘭嘉不是宮女,或許是介懷她窺見自己看話本子,一時臉上微紅,眉目間卻浮出怒意,揮袖道:“放肆!” 蘭嘉看他這副樣子,卻不經意笑出聲來,笑過又說:“太子若喜歡,蘭嘉倒看過幾卷讓人瞧了心頭歡喜的,不如幫太子將書名寫下來?!?/br> 大皇兄眉間怒意不褪,耳根卻更紅了些,再不理她,轉身離去。 “后來這些年,我也進宮過好幾回,每回都刻意去尋皇上,刻意要跟他打照面,可他總是目不斜視地從我身邊走過,已不再記得我了?!?/br> 蘭嘉與我敘完當年,已是子時時分,小胖墩倚著我的膝頭睡熟了,案頭焚著的淡香,據說便是用木香花制成。 我道:“可今日看來,我大皇兄不見得不記得你?!?/br> 蘭嘉噗嗤一笑道:“這還是托了公主的福。公主離宮這些日子,皇上時而便來天華宮坐坐,我奉茶時,便時而與他說幾句?;噬袭斦鏄O在乎公主,也只有與他說起公主時,他才肯應我兩句?!?/br> 我道:“我們兄妹三個一齊長大,大皇兄待我如父?!?/br> 蘭嘉點頭,又說:“不過皇上能記得我,卻是因為李嫣兒?!?/br> “三郡主懇請皇上為她與大世子賜婚,皇上一時愁惱,我便為他出了個主意?!?/br> 我不由愕然。 若大皇兄眼下為我和于閑止賜婚,便顯得刻意為之,可這天下間還有哪樁大事能將大世子與平西三郡主的親事阻上一阻? 蘭嘉似乎看出我的困惑,說道:“公主,您可知這些年,臣子上書求皇上選妃立后的折子有多少?” 我聞言一驚。 是了,大皇兄至今沒有子嗣,年來上書懇求皇上立后選妃的折子堆積如山,聽說今年開春,連僻居西華宮再不過問朝政的父皇亦將大皇兄喚去,過問了此事。 我道:“可三年一回的選妃是在明年開春,你的主意,是讓大皇兄將選妃提前?” 蘭嘉搖了搖頭:“不是選妃,是立后?!?/br> 我有些睡不著,翻來覆去地想了一夜。 想得卻不是大皇兄吩咐我的,是不是要嫁于閑止一事。 大哥雖不近女色,但他要立后選妃我并不驚訝,他到了這個年紀,如果再沒有子嗣,已是對天地祖宗不敬了。 我只是介懷宗譜上的規矩——選妃立后,女子的年紀都不能過二十一。 而蘭嘉已二十四了,等了許多年,最后卻要白白錯過。 我是兔死狐悲,她卻比我看得開。 隔日我去跟大皇兄回話。 他道:“你既已定了心,余下的事便不必愁了,倘若李嫣兒私下找你,你卻要自己擔待著?!?/br> 我點了點頭,又小心翼翼地問道:“皇兄你果真要立后?” 大皇兄正提了筆在批奏折,過了片刻,才抬起眼皮子看我一眼,筆尖沾了沾硯臺,慢吞吞地道:“這有何真假,是該立了?!?/br> 我默了半日,雖曉得他立后并不只是為我,但心下依舊感念得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大皇兄又道:“后宮嬪妾凋蔽,母后早逝,父皇亦不過問政事,這回選后,朕請了淮王妃主持,你是長公主,理應從旁協助?!?/br> 淮王去世后,父皇將淮王妃封作“夫人”,是為當朝第一夫人。如今無論在后宮,亦或在朝臣家眷,無人比她品階更高。 我應了一聲,又問:“那皇后的人選,大皇兄可定了?” 大哥聞言,將筆往案頭一擱,靠在龍椅背上,伸手捏著眉心:“朕一提選后,禮部的王啟堂就列了一大串名錄給朕,方才又送了幾十余副畫卷來給朕瞧,實在煩得很?!?/br> 我訝異道:“王大人的意思,怕不是要大哥皇后連并著嬪妃一塊選了罷?” 大皇兄閉目養著神,半晌才應道:“隨他鬧去?!庇謸炱鸢割^的筆,繼續批閱奏折:“你且回吧,朕今日還請了淮王妃進宮?!?/br> 我將好走到子歸殿前,大哥的聲音又從身后傳來。 “碧丫頭?!彼麊疚?,“現如今李嫣兒,聶瓔等人都在宮中,少不得去找你,且你已定下要嫁給于閑止,朕已下旨不再克扣你的用度,需要什么,便吩咐小三登去內務府領罷?!?/br> 作者有話要說: %>_<% 昨晚忘記把稿子放存稿箱里面了,更晚了,對不住大家。 本章中的古鏡,引自唐傳奇《古鏡記》 之前聽斷弦的 第三章,小綠跟胖墩講的那個故事,引自元曲《墻頭馬上》,我寫的時候略微改動,原劇是大團圓結局。 這一章閑哥連個醬油都沒打,下章一定要把他放出來=v= 明天因為榜單的緣故,我更新會晚一點,下午兩點=v= 第39章 醉妄言 04 出了未央宮,小三登便是一副歡喜的樣子。 他說:“奴才本來還愁今年過冬的銀炭,不知要怎么跟大世子開口,這下好,皇上不再克扣公主的用度,公主便能養好身子了?!?/br> 我點了一下頭,遠遠瞧著蘭嘉牽著小胖墩過來。 走近了,她道:“世子大人本說今日一早就過來接小世子,眼下已辰時了,人卻沒到?!?/br> 昨夜我回宮太晚,于閑止已先走了,走前確實留下話說今日會早些過來接胖墩子。 小三登道:“大世子慣來十分守時,眼下還沒來,怕是被什么事給絆住了罷?” 他非但守時,且還十分務實,成日都有一大堆卷宗公文要瞧,加之李嫣兒近日鬧到了京城,他那處想必也不怎么安寧,雖則以他惜字如金的性子,任何人都與他鬧不起來。 思及此,我與小三登道:“你去備馬車,我將阿青送過去?!?/br> 小三登應了,轉過身卻愣在原地,半晌,輕聲喚我:“公主……” 我已瞧見了。 他身后不遠處走來三人,當中那個身著紫棠色華服,雙鬢雖已泛白,一雙鳳目依舊不怒自威,風姿與氣勢不減當年。 當朝第一夫人,淮王妃。 我思忖片刻,將胖墩子交給小三登,道:“你帶阿青先走?!?/br> 小三登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急忙將胖墩子牽走了。 我自十七歲被幽禁蘭萃宮,此后再沒見過淮王妃,如今算來,已五載有余了。 可笑她身旁跟著的兩個姑子我竟還記得。 其中一個姓尤,當年我跪在離妃住過的坤月宮中,懇請父皇明察時,便是她拿著淮王妃寫好的狀書,痛斥我的罪名。 莫須有的罪名,整整念了十三條! 淮王妃走近了,唇畔掛著一絲笑,沒有出聲。 倒是她身旁姓尤的姑子先開口道:“方才的小人兒是沈家的二世子罷?難得在宮里瞧見這么小的娃娃,還以為是哪位夫人將子女帶進宮來,原來是昌平公主?!?/br> 我沒有應她。 蘭嘉笑了一聲,道:“是我沒弄懂宮里的規矩還是怎的?主子沒開口,身旁的下人就敢碎嘴?姑子看起來也一把年紀了,行事卻沒個方圓,這樣的下人要擱在我本家,怕是早攆出去了?!?/br> 尤姑聽了這話,眼底怒意盡顯,正要回嘴,淮王妃看她一眼,然后笑道:“原來是蘭二小姐?!?/br> 蘭嘉施了個禮:“見過淮王妃?!?/br> 淮王妃看向我,頓了頓,緩緩問道:“聽說公主這幾年落了病,如今可好了?” 我道:“勞王妃掛念,已好了?!?/br> 她似乎有些訝異,微微挑了眉,笑道:“看來蘭萃宮并非什么不好的去處,公主在里頭呆了幾年,性子竟比以往嫻靜許多?!?/br> 我亦笑道:“可王妃看起來卻老了許多,果真是一朝罪孽,十年普渡,聽聞這些年您一直吃齋念佛修身養性,今日得見,竟是還沒有渡夠?!?/br> 淮王妃的瞳孔微微收縮。 我又道:“大皇兄立后之事,有勞王妃了?!?/br> 她冷冷拂袖:“皇上的吩咐,本夫人自會盡心盡力?!?/br> 語罷,便帶著兩個姑子往未央宮而去。 尤姑路過我身旁,埋著頭嘟囔了一句。 她的聲音已壓得很小很低,仍是叫我聽見了。 ——以為自己什么東西。 玉墀臺外長風獵獵,我聽得自己怒喝一聲:“站??!” 周圍的宮女太監全被我一聲嚇得跪倒在地,淮王妃一行三人頓住腳步。 我看著尤姑,平靜道:“你過來?!?/br> 她走了過來,眼神帶了一絲挑釁一絲膽怯,卻依舊揚著下巴。 太監總管劉成寶打這頭路過,疾步趕來我身旁,躬身問:“昌平公主,您這是?” 我沒有理他,只慢慢吐出兩個字:“掌嘴?!?/br> 尤姑瞪大雙眼,又驚又怕地看著我,嘴皮子卻沒有半點屈服:“你竟——” 沒等她說完,我抬手一巴掌甩在她臉上。 想必是很疼了,我的掌心亦火辣辣的。 尤姑捂著臉只呆了一瞬,嚇跪在地的同時,淚水也掉了下來,一邊自己掌著嘴,一邊求饒道:“公主饒命,是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我道:“你是該死,可你知道你為什么該死嗎?” 尤姑嗚咽道:“奴婢頂撞了公主,求公主饒命……” 我說:“你若死,便是你自找的?!鳖D了頓,我問:“劉公公,目無禮法,公然對本公主出言不遜,且言辭污穢,是該怎么處置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