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問完,自己就知道不對勁。 既然她認識葛佳文,沒道理葛佳文不認識她。不可能是從前認識的。 戈秦文愣了一下,繼而慢慢地笑了,她眼角彎彎,笑容里有一點點被看穿的尷尬,但更多的是一些驕矜與任性。她仔細想了想,才說道:“不算認識吧,但以前我就聽說過她?!?/br> “在哪里聽說過她的?” 葛佳文是有一點特長,但還絕對沒優秀到能年少出名。 “好吧,我不想騙你?!?/br> 她半笑半嘆,說道:“我有個小叔叔,他這人沒什么出息,所以被家里人安排著當個閑差。那次我去他家里玩,有個姓葛的小官提著大筆的東西,來敲我小叔叔的門?!?/br> 季若云聽著,眼里閃過一絲了然,又有點不可思議地道:“那個不會是?” 葛佳文是在宿舍提過,她爸爸是當官的。 “他走了之后,我小叔叔說他有一個女兒,名字跟我差不多——叫葛佳文?!?/br> 戈秦文挑了挑眉,意味深長地道:“到底是不是本人,我不知道。但同個姓名又同個機構,我們市也沒大到哪里去,你覺得是不是她?” “……” 季若云想了想,又問道:“就算她爸官當的不怎么樣,賬也不能算在她頭上。而且她提自己爸爸的工作前,你早就不怎么喜歡她了。要萬一真的只是重名呢?” “那誰讓她名字不好,”她攤了攤手,又拉著臉做了個鬼臉,皺著臉說道:“而且有時候,只要看一眼,就能立刻討厭上一個人?!?/br> 話很任性人很囂張,眼神亮晶晶的。她就像玻璃罩下的玫瑰花,帶刺又驕矜。 明明事情是她做的不對。 季若云嘆了口氣,無奈地笑了,“干壞事都覺得你可愛……也只能是你了?!?/br> 這語氣里不經意的寵溺,突如其來。戈秦文一下害羞了。 她訥訥著,沒說什么話。 “你去跟葛佳文道個歉吧。要是不愿意沒關系,你至少要保證今后,不再去惹葛佳文。好不好?” 好不好?她還能說不好嗎。 第59章 這一年, 她們宿舍里四個人的關系越來越僵硬。 葛佳文基本不會和戈秦文、季若云講話了。俞婷則兩邊猶豫著,跟她們話漸漸變的少了。季若云專注學習, 其實也不怎么在意這些。大體, 還算是平安無事。 但一次突擊的宿舍檢查,她們宿舍分被扣成負數。全校墊底。 她們整個宿舍都拿了記過處分。 季若云摩挲著桌上幾人各一張的處分單,看著上面通報批評四個字。 考前背上了一個處分, 就意味著所有學校的提前招生和簽約都要靠邊站了。沒金錢也沒人脈的季若云,本該是最急的, 但卻不然。 尖子班的學生, 大半都是能進附中的好苗子。只是偶然一次突擊檢查, 電器亂放也沒造成惡果的前提下,怎么會那么輕易就給了處分呢? 三流學校才會那么看重衛生。 別人沒她這樣淡定。眼見就要臨考,卻出了這樣的事情。 葛佳文在宿舍走來走去,怎樣都壓不住心里氣,大聲吼道:“戈秦文,你的吹風機用完就不能收起來??!非要放在外面,一個吹風機還有什么好顯擺的!” 學校宿舍是命令禁止帶這種電器的。 這話講的很不客氣, 直接把問題全怪在了戈秦文頭上。 “我是需要顯擺的人嗎?”戈秦文當然不會讓著她, 唇邊銜著冷笑, 她不甘示弱地道:“你自己的床什么時候鋪好過, 桌上亂七八糟也好意思怪別人?只會盯著別人看,能不能要點臉啊。 宿舍里的氣氛, 頓時劍拔弩張起來。 俞婷勸道:“好了,你們不要吵了。值日也沒人認真做, 我們的陽臺扣了五十分,大家都是有責任的?!?/br> “誰說沒人認真做的,”戈秦文冷笑一聲,對著葛佳文道:“我們云云才是真的無辜被連累的。人家都沒說什么,某些雙標的,嘴里的話倒是一句又一句的?!?/br> 葛佳文氣得夠嗆。 確實,輪到季若云值日的時候,她都有認真掃地。 被子也疊的整整齊齊,桌上幾乎都沒有放東西。季若云沒那些亂七八糟的電器,也沒她們那么多花里胡哨的零食,書架上幾本書,理得干凈清爽。 她才是那個被拖累的。 在葛佳文心里,季若云和戈秦文就是一伙兒的。所以她一時不占理,說不過戈秦文了。 戈秦文見她沒話講,不由噗笑了下,扭過頭繼續玩手機了。 “行啊,你有錢,你無所謂,處分怕什么,照樣塞錢進附中?!备鸺盐牟桓市木瓦@樣吃癟。她喉嚨里呵呵地笑著,諷刺著道:“連累室友算什么。害得人家提前招生資格都沒了,又能怎么樣呢?!?/br> 季若云被提到名字,這才抬頭。 但她不大想摻和進來,就一時沒說話。 葛佳文這話其實是很戳心的。 戈秦文自詡不是好人,但卻是個很講義氣的小姑娘。季若云是她好朋友,家里條件本來就不好,還被連累在了這種可能毀前途的事情里。戈秦文心里本來就很不舒服了。 葛佳文還把錯全部算在她頭上。 戈秦文放下了手機。 她真正生氣的時候唇是微翹著的,半諷半笑著道:“我家里是有錢,有錢到一年光繳的稅就比你爸十年掙的還多。誰讓你爸的官太小,想貪也貪不到哪里去呢?!?/br>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宿舍講自己家里。 俞婷暗里倒吸一口涼氣。 葛佳文瞪大了眼,怒道:“你繼續吹??!” 見氣氛不對,季若云想了想,還是岔開話題說道:“你們不要擔心了。這說是處分,其實只是一個簡單的通報批評。不會留檔,不會有任何記錄的?!?/br> 哪個學校的處分單子只有老師簽名,連學校的印章都不蓋一個。 戈秦文聞言笑了笑,她下巴微仰,眉眼都是驕矜:“云云,你放心,萬一你沒考進附中,我就幫你砸錢進去,反正我家錢多。而且是堂堂正正賺來的錢,花了不怕反貪局半夜來敲門?!?/br> 幾次三番的嘲諷葛佳文的爸爸貪污。 她也是被嬌養著骨子里帶著潑辣的人,這種幾乎是被指著鼻子罵了,哪里忍的住。怒到極點,眼角瞥到桌上的水果刀,一把拿了起來。 戈秦文見狀笑了,真的是毫不客氣地叉腰大笑,邊笑邊道:“怎么了?說不過還想砍我兩刀啊,拿水果刀也太沒威脅了吧?!?/br> 季若云怕沖動下真的出事情,忙走到了戈秦文那兒,拉住她道:“你少說兩句。本來就是小事情,何必這樣借題發揮呢?!?/br> 她是真的在教訓戈秦文。 但聽在葛佳文耳里,根本就是在指桑罵槐。 她一時氣得眼眶都濕了,手里拿著刀,也不可能真的上去捅她們幾下,一下放也不能,不放也不能。腦子空白,刀一橫就往自己手腕上割。 手腕一疼,血流出來的時候,葛佳文也哭了出來,邊哭邊吼道:“我要換宿舍!跟這賤人住在一起我會死的!我要換宿舍!” 血從刀刃流下,滴在地上散開淺淺的紅。割得不算淺,血一滴一滴往下流。 俞婷嚇得趕緊拿手機,又抽著餐巾紙替她按住了手腕。 事情變得一團亂,戈秦文也怔住了。 季若云皺著眉,心里很不舒服。明明都是小事情,這兩個人偏不肯稍微后退一下。中考之前,強行把四個人的關系變成了現在這樣。 一點緩解的余地都不留。 真的是胡鬧。 翌日,班主任就讓葛佳文調去了新宿舍。 經此一事,中考又近在眼前了,她對戈秦文態度冷淡了很多。 “我錯了,你別不理我嘛?!?/br> 戈秦文有本事囂張,也能放下身段求和。她可憐巴巴地說道:“云云,你真覺得我很過分嗎?沒有吧……好,那不管有沒有,我就先去跟她道歉唄?!?/br> 季若云正好寫完了張化學卷,放下了筆,說道:“我沒有不理你,只是要認真準備考試了?!?/br> 她仔細想了想,確實是一個巴掌拍不響的事情,全怪戈秦文未免不公平。 “真的?那好,你加油加油!” 她也很有眼色,見季若云說得不像是假裝的,就識相的不再打擾她了。 熄燈前,季若云合上書本,心中嘆氣。 像戈秦文這種聰明又精乖的人,出眾的長相和傲人的家世,驕矜恐怕是必然的。她自私任性,像個小孩子一樣,做事情全憑自己喜好。但待人的感情卻是很真實的。 光這一點,就讓季若云沒辦法輕易討厭她。 中午的烈日把水泥地曬得guntang,一攤水很快蒸干。 樹上趴著的知了,叫聲一陣陣,似是在迎合熱浪的起伏。 中考前,季若云順利簽到了附中的合約。這個合約不但要憑??汲煽?,還要審核整整三年的成績,能簽上的學生,全校也就那么二十幾個。 考后,她以超了錄取線足足二十分的成績,去了附中最好的火箭班。 這一年的暑假,季若云的奶奶突然得了腦梗。 她半邊身子癱瘓,只能坐在輪椅上,讓兒子兒媳來照顧。 本來是三個兒子輪流著照顧她,但大伯好賭,二伯愛財,都把變成麻煩的老母親推來推去,最后推給了他們的弟弟照顧。 季若云就去看過她一次。 曾經那個喜歡裹著頭巾,勤快精干,和藹慈祥又惡毒刻薄的老婦人?,F在躺在床上,一頭灰白的發油膩又臟亂,還沾著灰塵和食物殘渣,身上有一股腥臭味。一看就是很久沒有洗澡了。 她眼神是呆愣愣的,話說不利索。聽說大小便都不能自己控制了。 沒有醫療保險,腦梗的治療費用是很貴的。 三伯性子怯懦,從來就不是能當家做主的人,她原先還奇怪,為什么三伯母會這樣好心。 直到親眼去看了,才明白是為什么。 三伯母用來喂季奶奶的飯菜,是一些餿掉發酸的白菜粉絲湯,清湯寡水,一點rou沫都沒有。完全是讓季奶奶留口氣活著,好拿走她每個月幾百塊的低保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