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節
君鶴陽呼吸粗重,過了好半天才說道:“陛下下旨抄了康王府,我父王他們……都被下獄了……” 說到最后,君鶴陽的話語中透出一絲迷茫來,像是不懂一切為何會變成今天這副模樣。 夏夙問他:“你是怎么出來的?” 君鶴陽:“我母親房間里有通往外面的密道,她讓我拿上密道里的錢財,去檐州,找外祖父?!?/br> 君鶴陽的外祖是先帝時期的老人,雖然已經隱退,也無官職在身,卻門生無數,足以庇護君鶴陽。 夏夙笑了笑:“她倒是準備的齊全?!?/br> 口吻絲毫不像是在評價長輩。 君鶴陽愣?。骸澳阏f這話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準備齊全?你的意思是,我母親她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夏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夏夙看了君鶴陽一眼:“你別問這么多,聽你娘的,想活命就去找你外祖父去?!?/br> 君鶴陽:“外祖父早已致仕,若真是我康王府犯下什么滔天大罪,外祖父也庇護不了我?!?/br> 夏夙冷笑:“放心,不是什么大罪?!碑斀癖菹?,也根本不敢把這叫人恥笑的罪宣之于口。 君鶴陽越發糊涂,只能道:“那你和我一起走!” 夏夙不耐煩起來:“我不走!你走!你趕緊走!別再來煩我了知道嗎!” “我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被送去南夏的,夏夙,你就跟我走吧!” 半大的少年,被母親以死相逼不得不從密道逃出,出來后得知自己心上人要被送去和親,于是跑來,無論如何都想把人帶走。 夏夙卻只一味地拒絕:“趕緊滾!” 說完,夏夙轉身便要回去,卻被君鶴陽拉住了手,往馬車停放的地方走去。 油紙傘落到地上濺起水花,夏夙拼命掙扎卻掙脫不開,被硬生生拉到了馬車邊,眼看著就要被君鶴陽抱上馬車。 站在墻另一邊的林歇快走幾步準備出去阻攔,就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 是夏夙打了君鶴陽一巴掌。 夏夙這一巴掌打得狠,君鶴陽嘴巴里一陣鐵銹味,整個人也稍稍冷靜了下來,可他依舊開口對夏夙說道:“你當知我心意,便是你無法接受我,我也不想你毀在南夏!” 夏夙那一巴掌打得爽,像是把這輩子的怨氣都給打了出去,整個人也變得歇斯底里起來:“不想我去南夏的人多了去了!誰都可以來把我帶走,唯獨你不行!” 君鶴陽不解:“為什么!” 夏夙不管不顧道:“我因為是你meimei??!” 一道驚雷在二人頭頂轟然炸響。 君鶴陽像是整個人都被炸懵了,向來機敏的一個少年,臉上第一次出現了空白呆滯的表情:“……你說什么?” 夏夙看著君鶴陽這副模樣,臉上扯開一個痛快而又瘋狂的笑容,眼底盈滿的淚水卻溢出眼眶,將她整個人的面部表情都割裂了開來。 他們身上流著一半相同的血,不同的是,君鶴陽是天之驕子,她卻是活生生的罪孽。 夏夙一字一頓,無比清晰地告訴君鶴陽—— “我是你的父親康王,和當今太后亂.倫生下的孽種啊?!?/br>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alice、呦呦、是唯一呀!三位小天使的地雷?。疵?3=) 謝謝光的手榴彈?。ūё∞D圈圈) 第81章 林歇站在門邊, 突然有些不太敢出去。 便朝身后的木樨打手勢, 讓他好好留意附近,別叫旁人靠近,把這駭人的秘密聽了去。 夏夙的身世木樨是知道的,因而也不見詫異, 領命看守起了四周。 門外, 夏夙的聲音還在繼續, 她早就快被壓在心底的這些秘密給逼瘋了,每一天每一天, 只有在出口傷人的時候, 她才能得到一絲的舒緩。 林歇曾經問她, 若有朝一日她即刻便要死了, 她會去做什么。 她說,她會把自己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統統做了。 她想殺人,她想殺了讓自己出生在這個世界上的那兩個人。 她想放火,她想一把火將孕育自己出生的整個皇宮都給燒了。 然后愉快地,等待著自己的死亡。 “這不可能……”君鶴陽的聲音小到被落雨聲遮蓋,卻堅持著重復了一遍又一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夏夙流著淚笑著,撕破他最后的一絲妄想:“為什么不可能?你也不想想,為何廢帝與當今都這般捧著你父親,因為兄弟情深嗎?別傻了,因為你父親和太后,他們母子二人手里握著能讓整個皇室蒙羞的把柄!” 雨水將夏夙淋得濕透, 她看著君鶴陽,一步步靠近:“不過你也不是一點都沒察覺到吧?不然你也不會,對整個皇室都如此了解,你也在查不是嗎,只可惜唯獨這件事,他們都知道,但是他們誰都不會告訴你。他們把你我都捧著,既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也是為了保全自己的顏面,所以我們才能這樣,為所欲為!” “你別說,夏夙你別說了……”君鶴陽近乎虛弱地阻止夏夙繼續說下去,可看著夏夙的模樣,他又突然心疼起來,自己如今知道了都這么接受不了,那夏夙呢?她是什么時候知道這件事的?還是從來都沒有人瞞過她,她一直都知道? “我為什么不能說!”夏夙嘶吼:“若不是jiejie將我帶出來,我還要在那見鬼的宮中藏多久!我、我……” 夏夙的雙手縮握成了拳,呼吸一陣快過一陣,漸漸的,喉嚨發緊,人也跟著蹲了下來。 “夏夙!”在君鶴陽靠近夏夙之前,林歇走了出來,她一掌將夏夙拍暈過去,隔著袖子用手捂住夏夙的嘴,讓她的呼吸漸漸慢了下來。 “她怎么了?”君鶴陽顧不上詢問林歇為何會在這里,擔憂地問。 林歇:“無妨,和媛媛一個毛病,哭狠了就會如此,冷靜下來便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君鶴陽閉了閉眼,腦子一團亂麻,根本無法思考。 冬日里的狂風驟雨,夏夙與林歇都被淋濕了,林歇準備抱夏夙回去。 君鶴陽看著林歇動作,等林歇都抱著人走到門口了,他才回過神:“你等一下!” 林歇停住腳步:“何事?” “讓我帶她走?!本Q陽堅持。 林歇:“她是你meimei?!?/br> 君鶴陽:“那我就更要帶她走了!” “她不能走?!绷中f:“她走了,鎮遠侯府就完了?!?/br> 君鶴陽:“陛下不過是恨我父親與太后,遷怒夏夙罷了,不會連累鎮遠侯府的?!?/br> 林歇卻說:“不是這樣的?!?/br> “陛下早在被囚禁時就知道了這樁丑事,雖覺荒唐無法接受,卻也不曾因此苛責康王與太后,畢竟一個是他的同胞兄弟,一個是他的親生母親。如今這般恨不得你們死,應該是知道了當年詔書的事情?!?/br> “詔書?” “你不也曾奇怪過嗎?當年先帝既然早就寫好了詔書,為何不早早頒布,弄得如今這般模樣?!绷中嬖V他:“因為當年,先帝在頒布詔書前知道了自己妻兒□□茍且,一氣之下,便讓人把詔書藏了起來。他還是屬意當今陛下的,卻又氣憤不已,恨不得殺了自己的發妻與小兒子。誰知陰差陽錯,讓廢帝登了位?!?/br> “陛下有多恨廢帝及其黨羽,知道了這件事,就會有多恨康王與太后,乃至于夏夙,以及收養夏夙的鎮遠侯府。所有人,一個都別想跑,就像當初他下令讓長夜軍把廢帝余黨統統滅門一樣,在這件事上他是沒有理智的?!?/br> 君鶴陽唇色蒼白面色發青,也不知道是被冷風吹得還是被林歇的話給嚇的:“可是、父王是他親弟弟啊……” “廢帝與當年支持廢帝的皇子們,哪個不是陛下的兄弟?”林歇抱著夏夙踏入了門內:“快去找你外祖吧,能活一個,是一個?!?/br> 君鶴陽呆站在原地,看著林歇帶走了夏夙。 大雨之中,他不知呆站了多久,慢慢的,他的身體輕輕顫抖了起來,低垂的斗笠下發出了斷斷續續的笑聲。 笑聲越來越大,他仰起頭,肆無忌憚又毫無意義的笑聲帶著一股叫人頭皮發麻的悲戚,在這寒冷的溫度中,遠遠傳去。 林歇抱著夏夙回了院子,院里的丫鬟見著她們這樣都被嚇壞了,趕忙上前接過夏夙,并給她們二人準備了干凈的衣物和熱水。 隨后又有年紀大些的嬤嬤過來,先是把夏夙院里的丫鬟都敲打了一遍,后又看著林歇身邊眨巴著眼睛的木樨無從下手,只能責備一句:“日后萬不能把自己姑娘一人撂下了知道嗎?” 木樨乖巧應是,黃鸝兒似的嗓音將一個侯府丫鬟扮演得絲絲入扣。 林歇被服侍著換上干凈的衣服,身后有人替她把洗過的長發擦干,她只需抬抬手,專心思慮接下來該怎么辦。 長夜軍如今已是廢了大半,陛下若想對鎮遠侯府下手,便只能走明路。 只是如今夏衍還在北境打仗。 將帥在陣前廝殺,皇帝卻滅了人功臣滿門這種事情,陛下就是想做,朝臣們也不會讓的,所以鎮遠侯府姑且還能保住,但若夏夙跑了,陛下再一次被激怒,又有了侯府抗旨不尊的名頭,一切就懸了。 可她也不能真的讓夏夙嫁到南夏去。 林歇沒讓丫鬟給自己梳頭,她隨手拿一條發帶將長發束在身后,便去見了隔壁屋的夏夙。 夏媛媛與將軍夫人聞訊而來,一個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一個坐在床沿邊,手里端著碗,在給夏夙喂姜湯。 林歇一進屋,三人便都看向了她。 林歇向將軍夫人見禮,隨后便坐到了丫鬟搬來的椅子上。 椅子就在將軍夫人身邊,將軍夫人握住林歇的手輕聲道:“孩子……” 林歇反握回去:“夫人只管吩咐就是?!?/br> 將軍夫人:“幫我,帶夏夙離開京城?!?/br> 林歇問她:“那侯府呢?” 將軍夫人:“我早些年收留了一個被追殺的孩子,她是個意志堅定又有本事的,我替她報了家仇,又幫她拂照她兄長的遺孤,她早就把自己的命許給了我。我待會進宮,若陛下執意不肯收回成命,我便讓她假扮夏夙,替夏夙去南夏?!?/br> 早有準備的,可不止康王妃一個。 夏媛媛低頭看著碗里被喝了大半的姜湯沒說話。 夏夙則開口道:“jiejie,別人的命也是命,沒必要為了我這么一個……” “可你是我meimei!”將軍夫人一聲呵斥打斷夏夙的話:“我不懂什么眾生平等生死由命,我只知道我辛辛苦苦把你養這么大,絕不能看著你就這么被送去南夏任人糟踐!” 夏夙滿肚子的認命在自己蠻橫的jiejie面前毫無施展的余地。 將軍夫人這么說完還不算,還把夏夙貶了一番:“且那孩子可比你出息多了,學什么會什么,未必保不住自己的命?!?/br> 林歇也說:“我也會讓人跟著她去南夏,必要時候,帶她詐死逃脫就是?!?/br> 暫且定下法子,將軍夫人就讓夏媛媛帶著夏夙去了另一間屋子,把那個代替夏夙的姑娘叫了過來,換上了夏夙的衣服。 那姑娘和夏夙一樣是個身形嬌小的,換好衣服后乍一看去還真叫人分不出真偽來。 將軍夫人隨后便入了宮,林歇與那姑娘對面而坐,又讓木樨把如今在她身邊的長夜軍叫來,挑選了兩個愿意去南夏的,跟著那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