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
夏衍與林歇在床笫之間無話不談,除了命不久矣這件事以外,林歇是如何瞎得眼,他自然也是知道的。 他也問過林歇,問她的眼睛可還有復明的可能,林歇毫不心虛地對夏衍說,等她暗傷調養好了,尋醫閣的大夫就會替她治療眼睛。 于是夏衍便放下了心。 林歇帶著夏衍去了樓上關押岑正明的地方。 長夜軍至今找尋不到岑晴曉的尸首,岑正明也至今不曾透露分毫背后指使他的主謀,且變得一日比一日瘋癲。 林歇知道,岑正明這條線是徹底廢了,帶夏衍過來,也只是覺得這世上再沒有比夏衍更適合處決岑正明的人。 林歇留了夏衍一人在樓上,自己則回到了四樓。 過了許久,夏衍下來了。 他淡定自若地擦掉了臉上濺到的血跡,走向水銀鏡前背對著自己的林歇。 林歇雖然看不見,但她能清楚感知到這里就是機關樓的四層,她對這個場所還是有點陰影的,只是平日里沒有觸發的條件罷了。 此刻站在這個地方,身后又有人靠近,雖然知道那個人是夏衍,可林歇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就像是突然被人拿劍對準了眉心一般,悚然一驚。 林歇飛快地轉過身,她需要打破這樣熟悉的場景,卻不想這個轉身的動作反而和曾經師父拿著碧雪劍朝自己揮來的那一刻重合了, 那時候她也是這般,察覺到身后襲來的殺意,轉身的瞬間躲開劍刃,卻被碧雪劍的劍氣弄瞎了眼睛。 林歇拼命克制自己想要躲開的沖動,告訴自己,師父已經死了,此刻在自己身后的人是夏衍,他絕對絕對,不會傷害自己。 絕對不會。 ——如果會呢? 不知從何處躥出來的念頭叫林歇的心口在這剎那抽痛了一下。 ——如果會的話,就更不用躲了。 如果連夏衍都要殺她,死了倒也干脆。 熟悉的場景叫林歇陷入了曾經的惡夢。 將林歇從中拉出來的,是在林歇轉身的同時,順勢靠上來,落在唇上的觸感。 不是殺意,不是刀劍。 他給她的,是一個吻。 因為恐懼在一瞬間被抽離的聲音又在此刻如潮水一般襲來,依舊是寂靜的四樓,但是空氣里響起了親吻的聲音。 林歇抬手,這才發現自己的身體有些麻木,她抱住夏衍,貪戀地延續著這個不帶情.欲,仿若相互撫慰傷口一般的吻。 …… 他們在天黑后回到了北寧侯府。 斷了藥的林歇不再像往日一般嗜睡,準備明日起便到書院去。 夏衍聽林歇說要去書院,有些意外。 “你確定?” 林歇記著陳晉的警告,從機關樓回來后便不敢再像昨夜那樣粘著夏衍,免得又粘出火來,可又覺著不碰太虧了,就用手指勾著夏衍的手指玩:“怎么了嗎?” 夏衍也不明說,他知道無論自己說什么,林歇還是會去的,就拉過林歇的手親了親,讓她自己去體會。 去到書院林歇才知道夏衍沒說明白的話是什么意思。 在課室上課還好,畢竟梅班的姑娘都與林歇熟識,相處起來與平時沒什么差別,在課室外就不同了,各種各樣的目光,有好奇的,有欽佩的,也有鄙夷的。 讓林歇都有點想把銀針給扎回去了。 做個徹徹底底的瞎子多好,就算被人盯著猛看也察覺不到。 下午的騎射課,林歇和往常一樣站在樹蔭下,身上穿著新的春季院服。 自從不再下發院服而是給圖紙讓學生家里自己做之后,書院在著裝方面還真是越發的講究了起來。 原先還只有夏冬二季的院服,如今居然是連春季的院服都給特地分了出來。 春季的院服也就比夏服稍厚一些,外袍衣袖寬大,看著很是氣質寫意。 林歇騎射課站樹下也算是書院一景了,偏偏有那不長眼的非要來破壞這樣的景致。 破壞景致那人是東苑出了名的混不吝,膽子大,行事也糊涂,從自己meimei那聽了林歇的壞話,便信以為真,真以為林歇是那等放浪的女子。 他平日經常不來書院,也不知道林歇站在樹下有多少人明里暗里地看著,只見林歇一人,便就心癢難耐地湊了過去,嘴上不干不凈把半夏氣得跳腳不說,還想伸手去摟抱林歇。 林歇正準備把人不小心搞死算了,梅班騎射課的武師傅唐聶突然就騎馬沖了過來,厲聲呵止。 人人都覺得唐聶這位前禁軍副統領果然是剛正不阿眼里揉不下半點沙子,卻不想唐聶心里是在怕未央被惹惱了大開殺戒,嚇著教場上的學生。 那不長眼的東苑學子也怕唐聶,見唐聶過來,拔腿就跑,誰知咻地一下,竟被人一箭釘在了腿上,頓時倒地不起哇哇大叫,臉上涕泗橫流,狼狽得叫人不恥。 眾人朝著那一箭射來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了呆住的金姑娘。 她原也是被氣著了,這才想放箭恐嚇,且她知道自己箭術不好,真沒想過自己能射到人。 出現了流血事件,自然是要叫家中長輩過來的,林歇這邊來的是蕭蒹葭,金姑娘那邊來的則是金姑娘的爹,這倆人自然是站在自家小孩這邊的,只是那調戲了林歇的學子終究是受了傷,雖被訓斥,但也被趕來的祖母護住了。 那東苑學子能有如今這番心性,也都是被家中祖母當做心頭rou給溺愛出來的。 且這位老夫人蠻不講理,最開始還只說自家孫子受了傷得了教訓,何須再追究事情原委。 等到眾人無可奈何準備掀過此事,就這么作罷的時候,她又指著林歇,說自家孫子最是品行純良,定是被這狐媚子迷了心,才犯下錯事,如今卻被人倒打一耙。 這下可把蕭蒹葭給氣著了,只是不等蕭蒹葭做什么,那老夫人便坐到了地上,空口白牙說蕭蒹葭對她動手,還說女子就該像她們那會兒一般待在家里,讀什么書從什么軍,沒得養出這等鮮廉寡恥不尊老的女子來。 偷偷過來圍觀的西苑女學生們差點沒給氣死,不少膽大的女學生跑進來與那老夫人分辯,硬是將這祖孫二人說得落荒而逃。 夏衍與林淵知道了此事,便向兵部施壓。 那東苑學子當晚就被他那在兵部任職的父親給狠狠打了一頓,哪怕是老夫人耍潑阻攔也無濟于事,打得連床都下不了了,第二日還被抬著,去了各家登門道歉。 那坑了自家哥哥的姑娘也被家里人給揪了出來,好一頓責罰。 林歇則開始重新考慮自己到底要不要再去書院。 原本她去書院就不是為了學習,只是覺得被困在院里無聊罷了,可如今她并非不能出侯府,書院里的一些目光也叫她很不喜歡。 果然還是不去了。 林歇打定主意,把這件事告訴給了晚上來她這兒的夏衍。 因天氣越發的熱了,林歇也不再洗完澡就到床上去,而是穿著里衣坐在窗邊的榻上吹風。 夏衍坐在她身后給她擦頭發,同樣是一副才洗過的模樣。 當然不是夏衍特地跑林歇這里洗澡來了,而是他來時正好撞上林歇在洗澡,便被自覺節制不等于不做的林歇給拉進了浴桶里。 兩人好一番折騰才罷休。 夏衍聽了林歇的打算,與她說:“若是無聊,也可以去找媛媛和夏夙?!?/br> 夏媛媛忙著家里事,自然不會再去書院。 夏夙偶爾去書院也是去機關社,平時不是在家中就是在軍營,倒騰她那些已經引起了陛下重視的機關器械。 夜風徐來,林歇趴在矮幾上,舒適的昏昏欲睡,夏衍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剛回來的時候,母親說讓我來問問你:婚期要因孝期延后三年,你愿不愿意等?” 林歇趴著沒動:“這還用問嗎?” 倒不如說這三年延期,正合她意 夏衍知道會是這個答案,所以才一直沒記起來。 “對了……” 林歇慢悠悠直起腰,往后靠到夏衍懷里:“如果……我剛剛的回答是不等,你怎么辦?” 夏衍放下手中擦拭林歇頭發的棉布,環住林歇腰,慢慢收緊,在林歇耳邊低語道:“如果你的回答是不等,那這個答案,不會被任何人知道?!?/br> 三年后,她只能入他鎮遠侯府的門。 霸道又不講理的回答叫林歇滿意至極,側頭吻住了蹭著她耳垂的唇瓣。 作者有話要說: 又遲到了,老規矩一百個紅包_(:3」∠)_ ———— 謝謝fancy、微雨沉溪兩位小天使的地雷?。ㄓH一個=3=) 謝謝光、清笙笙兩位小天使的兩個地雷?。ㄓH親抱抱舉高高,我舉——) 謝謝作業,我們還是分手吧的四個地雷?。ㄔ鐐€幾年我一定跪求分手秘籍) 第68章 一場春雨一場涼。 本還叫人憂心天氣若是繼續熱下去, 春獵時會不會有官員在馬上被熱到中暑, 結果一場大雨, 便把這個問題給解決了。 半夏甚至在出發前一天晚上, 把要帶去的行李給重新置備了一遍, 換了幾件厚些的衣服, 還多添了幾件外袍。 春獵的地點在皇室御用的獵場,離京城并不多遠,一人快馬加鞭半日便可抵達, 春獵的隊伍自然是要帶上許多東西,又有許多隨行官員與女眷,一路上走走停停, 少不得要花上四五天天。 因規格限制, 北寧侯府的女眷只有一輛馬車。 蕭蒹葭自然是騎馬的,林安寧本也帶著自己的丫鬟彩衣坐在馬車上, 可從林歇登上馬車開始,她便有些坐立不安, 后來干脆也去騎了馬。 蕭瑾晚的祖父是內閣閣老,其母又是縣主, 這等場合自然也是來了的。 他看到林安寧從馬車里出來騎馬, 就立刻驅馬朝著林安寧這邊過來了。 林安寧一見蕭瑾晚過來就紅了臉, 偏還硬板著臉不肯叫人看了笑話去。蕭蒹葭沒忍住打馬往前快走了幾步, 免得叫林安寧發現自己在笑,惱羞成怒。 林歇因為出發時候天還沒亮,起太早沒胃口, 現下才拿著糕點就著水來啃,只是水喝多了不方便,于是沒吃幾口就不吃了。 林歇正抱著水囊在心里喊餓呢,就遠遠聽見了落燕的馬蹄聲,馬蹄聲越來越清晰,林歇的嘴角也跟著勾了起來。 外頭,原本是伴隨御駕左右的夏衍稟過陛下后就朝著與眾人相反的方向,往后頭去了。 干練簡單的深色武服,俊朗的容顏,沉穩的氣質,一路走來,途經的馬車里但凡有女眷的,無不掀起簾子來看上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