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林歇聽后簡直要被氣笑:“你真是越來越混賬了?!?/br>    “你教的?!彼α隋?,夏衍將林歇的身子扳回去,從背后擁著林歇,將林歇的手放到琴上,說:“彈首曲子給我聽?!?/br>    林歇無法,只能忍著夏衍不肯消停的動作,依言彈起了曲子。    側屋的半夏正拿著本不知從何而來的話本,在上頭尋找三葉教給她的字,忽聞主屋傳來琴聲,她也只當是林歇在練琴,沒放心上。    可慢慢的,琴聲變得斷斷續續,曲不成調,到了最后,每一聲琴音都隔得十分之久,幽幽傳來,帶著叫人發燥的悠長綿軟。    半夏莫名覺得有些熱,一邊想著是不是屋里碳火燒太足了,一邊起身去到窗邊,把開了一條縫的窗口又打開了一些。    老舊的窗戶發出吱呀一聲輕響。    主屋的琴聲徹底停了。    隨后半夏便回了床上,收起話本蓋好被子,沉沉睡去。    主屋,林歇的琴被夏衍就近放到了床頭的柜子上,床架微微搖動,床帳也跟著晃蕩不休,林歇抓著夏衍的肩膀,思緒飄忽,只覺得再冷的天,她都能被夏衍弄出一身汗來。    澡都白洗了。    第二天一早,累了一夜的林歇借口要練琴,就沒去書院。    睡到日曬三竿,中午林歇出門,坐了府里的馬車去問琴那里,聽了問琴給自己準備的練習方法與曲子,待回了府,這才開始練起了琴來。    傍晚,三葉來了,還給林歇帶來了一個消息——    “陛下覺得林安寧與你相似,起了要將林安寧收入后宮的念頭?!?/br>    林歇一個錯力,手指被琴弦劃破。    她顧不上從指腹滲出的血珠,抬頭冷聲道:“絕對不行?!?/br>    不說后宮那種地方林安寧去了能不能活得下來,就說林安寧入了后宮,林淵只怕會更加站在陛下那邊,若靖國公謀反事成,林安寧和整個北寧侯府都將不保。    三葉點頭:“我知道了,我會把這件事透露給北寧侯與蕭將軍,讓他們早做打算,可若他們也同意……”    “他們不會同意?!?/br>    他們會比林歇更加不愿林安寧入宮。    三葉當晚就去了蕭蒹葭的院落,一身標志性的黑衣,臉上還帶著長夜軍的面具。    蕭蒹葭警惕性高,一聽到動靜就拔了劍,二人在屋里過了幾招,拉開距離之后,蕭蒹葭冷聲問道:“不知長夜軍深夜造訪,有何貴干”    三葉聽這語氣,忍不住問了句:“蕭將軍對長夜軍,是有什么意見?”    蕭蒹葭:“怎么,我若說有,你們可是要請示陛下,把我北寧侯府滿門給抄了?”    看來是真的有意見了,或者說,這才是一般人對長夜軍該有的態度,只是其他人都藏著掖著,蕭蒹葭是武將,脾氣直,才能這么剛。    蕭蒹葭不蠢,或者說林淵不蠢,他們不會分不清是非,一味覺得如今的局面都是長夜軍的錯,只是心中看重的人不同罷了,他們是?;庶h,與長夜軍素無牽扯,自然就會站在皇帝那邊,所以對他們而言就是:若沒有長夜軍,陛下就是再恨廢帝余孽,也沒手段做到如今這般趕盡殺絕的地步。    難怪林歇死活不肯將自己的身份告知他們。    三葉拉回自己的思緒,語氣帶上了她自己都沒發現的無奈:“蕭將軍言重了,我此次前來,不過是想告知蕭將軍,陛下想將你府上的二姑娘接入宮中?!?/br>    蕭蒹葭的反應比林歇還大,甚至放下了劍,朝著三葉的方向走了幾步:“你說的是真的?”    三葉:“蕭將軍可自行判斷,我不過是個傳話的?!?/br>    三葉說完就走了。    蕭蒹葭獨自在屋里站了一會兒,立刻便收起手中的劍,先是給還未歸來的丈夫寫了信,后又叫人找了林修去書房,準備與他商議此事。    書院大比的第四天,琴試復賽。    林歇因手上有傷心里有事,發揮失常,但也過了復賽。    賽后夏衍用他從家里帶來的藥替林歇涂抹手上的傷口,舉止之間雖然不算過分,但也透著一股子旁人沒有的親昵。    致遠書院的學生是早就習慣了的,奈何其他書院是頭一回見,不免覺得此二人真是大膽,加上夏衍的名聲向來響亮,很快這事便傳到了溫蘇蘇耳朵里。    溫蘇蘇這才知道林歇也參加了琴試,她哼笑一聲,打定主意必要用自己最拿手的琴藝將那眼盲的廢物好好打擊一番。    大比第六日。    許多比試都到了決賽,且第二天就是武演的最后一場,因而氣氛竟是直逼大比第一天,緊張而又熱烈。    確定了陛下今日依舊不會來書院,林歇沒再故意打扮的和林安寧一樣,而是改穿了半夏最喜歡的那件寶藍色方領襖裙,頭上還戴了夏衍送的那只藤蘿簪子。    琴試決賽的人不多,按照復賽成績上場,溫蘇蘇排在第一個,林歇則是排在中間。    就像夏夙打聽來的那樣,溫蘇蘇人品不如何,琴藝是真的好,一曲鳳求凰,熱烈深摯情意綿長。    一曲終了,臺下眾人皆是贊嘆,廊下坐著的審評先生皆是音律大家,他們也都給出了很高的評價。    下場之時,溫蘇蘇昂首挺胸,滿滿的自信,臺下等候著心齋書院的學生與琴藝先生,皆說她此次必得琴試魁首。    溫蘇蘇嘴角嘬著笑,朝著林歇所在的地方瞥了一眼,覺得自己已然勝券在握。    因是決賽,得空的梅班學生乃至機關社的人都來了,發現林歇上臺會用他們做的琴,機關社的人都還挺高興的。    輪到林歇,夏夙擠開夏衍,扶著林歇上了臺,金姑娘則替她把琴抱上去放好。    這樣充滿照顧的舉動,一下子就叫人發現了林歇是個瞎子,臺下還在議論上一場演奏的眾人頓時就安靜了大半,只剩下些許竊竊私語。    林歇撫上琴弦,就像她說的,她手上的傷向來好得快,無論是先前被韁繩勒傷的掌心,還是被琴弦劃破的指腹,此刻都已經好了大半,不會再影響她的發揮。    且今日出門之前,她也聽三葉說林修近日增多了出門與友人聚會的次數,像是要趕在宮中旨意下來之前,給林安寧挑個夫婿。    心中更是沒了擔憂。    一音起,如春日桃花落入寒潭,漾開漣漪,輕輕撞動神思,叫原先還在私語之人,立刻便停下了聲音。    悠揚之聲在這冰冷的空氣之中傳開,像是微弱的春意,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掙扎蔓延。忽而琴音一轉,凜冽乍起,伴隨著突然刮來的冷風,叫人忍不住打了一個冷顫,內心更是為那一絲被扼殺的生意感到寒涼悲愴。    凜冽之聲肆意而囂張,如同得勝的敵人,高高在上地叫囂著,令人憤懣不平。    但慢慢的,凜冽之中柔緩漸起,一聲接著一聲,如同破土長出的新芽,既弱小,又強大。    凜冽仍在,柔緩之聲也越加聲勢浩大,如一顆嫩芽漸漸成長,在這寒涼之中,開出最美的花朵……    問琴告訴林歇,琴聲能否將人打動,還需看聽琴之人是誰,飽受苦難之人會為悲樂流淚,從無遭受過苦難之人則會覺得悲樂是無病呻吟,無法理解。    沉溺愛戀之人會喜歡訴說情愛的曲子,為其歡而喜,為其悲而泣。但若是無心情愛之人,你便是把訴說情愛的曲子彈得再纏綿,也打動不了他們的心。    人的悲歡總是無法相通的,但是希望可以。    有欲求,就會有不滿和失望,有了不滿和失望,萌生而出的期盼便是希望。    而人,都是有欲求的。    為了確定自己的曲子可行,問琴還特地在林歇復賽時來過書院觀看琴試。    發現琴試因這幾日無雪,一直都在室外舉辦,更能貼合琴音意境,便又多了幾分把握。    一切妥當之后,就看林歇的功底了。    林歇的指法在這幾日慢慢撿了回來,心境也調整適宜。    問琴有把握,能讓林歇不僅是贏,還能贏得毫無爭議!    曲終,余音未散,臺下一片寂靜無聲,就連夏夙等人都呆住了。    這一幕就像是被定格的畫。    唯獨林歇摸索著抱起琴,如同畫中唯一的活物,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去。夏衍早早便在臺階邊等著,一如先前那般,接過林歇的琴,扶著林歇從臺階上下來。    “很好聽?!毕难茉捳Z才落,便聽到瓷器落地破碎之聲,原來是在廊下的評審之人終于回過神,不知為何突然站起了身,推翻了身前的桌子,也打碎了桌上放著的茶盞。    因這一聲響,臺下之人接連回神,可卻無一人敢高聲喧嘩,唯恐震散了先前留在耳畔的琴音。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清笙笙、哭泣的魚魚_桐兩位小天使的地雷?。疵?3=)    謝謝不好意思給您惹蘑菇了、光兩位小天使的手榴彈?。ㄓH親抱抱舉高高(づ ̄3 ̄)づ)    第60章    “姑娘, 該起了?!?/br>    半夏端著水壺進來,放到一旁臉盆架下面,然后才去掀了林歇的床帳。    床榻之上,林歇蜷縮在厚重的被子里, 長發胡亂披散, 白皙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紅。    聽到半夏叫起的聲音,她迷茫地從被子里伸出手來, 摸摸空出的另一半枕頭, 入手不見絲毫余溫, 若不是半夢半醒間能感覺到對方在天色快亮時還抱著自己親過一回,她差點就要以為昨晚自己睡著后夏衍便走了。    打呵欠伸懶腰, 林歇花了半天的時間才坐起了身,被子滑下堆積在腰上, 里衣的系帶勉強還系著,只是被扯得有些松垮,領口更是滑下了一側的肩頭。    半夏也不知道自己姑娘最近的睡相怎么就這么差, 非要睡到里側空出外側一大半也就算了,每次起來衣服也是松松垮垮的,還總能睡出汗來,弄得她每天早上都要多燒一壺水來給她擦洗身子。    等林歇梳洗擦身后, 半夏又拿來了干凈的衣衫,服侍林歇穿上,替林歇上妝。    自從大比結束,不用再去書院, 基本不出門的林歇就放棄了梳發上妝這一個步驟,每天都是素面朝天長發披肩的在屋里折騰冬至那天別人給她送的生辰禮物,特別是夏夙和蕭蒹葭送的禮物,她每天都能玩上許久才撒手。    今天和夏媛媛約好了去將軍府玩,這才開始拾掇自己。    等上好了妝,三葉也拿著食盒與一疊信箋帖子回來了。    林歇坐著吃早飯,半夏去準備林歇出門要帶的東西,三葉就站在一旁給林歇念那些信件與帖子。    君葳君蕤的信件自不必說,其中還有不少書院里同窗的來信。    另外還有幾份帖子,一份是那日琴試后打碎了茶盞的那位審評先生,邀請林歇參加一個以琴會友的聚會,一份是某個據說專出音律大家的書院,希望林歇能轉院到他們那里,其余幾份都是不認識的人送來的,邀請林歇參加京城貴女圈子里的小聚會。    林歇叫三葉替她都回了,說是沒時間。    三葉好笑道:“是懶得早起吧?”    大冷的冬天,賴床才是最舒服的。    林歇回了個心照不宣的笑。    那天的琴試,林歇毫無意外奪得了魁首。    那位打碎了茶盞的審評先生更是在詢問確定林歇只有一個并不怎么有名的琴藝師父后,就向林歇拋出了橄欖枝,說是希望能收她為弟子,教授琴藝。    結果自然是被林歇給拒絕了。    那位審評先生從小便是這方面的奇才,還曾入宮為當今太后撫琴,得太后賞識,其后多少人家希望能請他來家中指點一二,如今愿收林歇為徒,雖說不上天大的造化,但也算是一樁美談,可林歇就這么干脆地拒絕了,叫不少人都紅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