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
粉色的荷花酥被放進油里炸出了層層疊疊的薄脆花瓣,酥香易碎,入口即溶。 不叫人膩味的絲絲清甜撫平了林歇近日來隱藏得很好的焦慮,咬下后,藏在荷花酥內里的軟嫩糯米糍,更是將口感搭配到了絕佳的好處,叫人忍不住心情愉悅。 可林歇捫心自問,只怕這份愉悅未必和糕點有關,只看叫人送來糕點的是誰罷了。 林歇意識到這點,當天下午便將夏衍的外衣交給夏媛媛,托夏媛媛替自己把衣服還給夏衍。至于自己的那身衣服,林歇已經不抱任何能拿回來的希望了,只愿能快刀斬亂麻,把不該發生的事情,從源頭遏制住。 她命不久矣,實在沒必要去招惹正值大好年華的夏衍。 且林歇自覺自己那份情竇初開,還遠遠不到即便是傷害對方也要和對方在一起的地步,最多不過是想要親近,想要觸碰,想要再聽一聽,他那夜被自己咬后低啞的聲音…… 如今夏衍不來書院,倒是方便了她順水推舟,躲得他遠遠的。 心思細膩的夏媛媛拿到夏衍的衣服,見林歇一副要把關系說清扯明的模樣,頓覺不妙。 她思來想去,覺得林歇對自己三哥未必就像夏夙對君鶴陽那般無意,此刻突然將衣服拿給她,看著更像是在逃避什么。 結合林歇的自身情況,夏媛媛猜測林歇多半是因眼盲有所顧慮。 可眼盲又如何,這世上看得見的人多了去了,如林歇這般心性的能有幾個? 自家三哥也是,夏夙雖很少交朋友,她卻是因為性格不錯曾有過不少談得來的小姐妹,那會兒的三哥性子也不像現在這么悶,也不見他上趕著來送糕點,擺明了也是對林歇有意的。 怎么辦怎么辦……夏媛媛在心里糾結了許久,終于還是趕在下學回府前,對林歇說了句:“過段時日,我府上有場賞菊宴,夏夙最不愛這樣的場合了,你可要來陪陪她?” 一旁的夏夙愣了愣,賞菊宴?什么時候的事?但她確實不愛這樣的場合,不知道也不奇怪,就沒有多問。 林歇不疑有他,就應下了。 如致遠書院這般學生背景俱是權貴的書院,向來就不吝嗇于給赴宴交際的學生批假。 林歇等人很輕松就得來了一日假期。 秋高氣爽,幾乎所有愛漂亮的姑娘們都知道——飄逸如仙的夏服再不穿就晚了。 半夏得知林歇要赴宴,更是連夜為林歇準備了新裙子。 新裙子是一件顏色厚重的齊胸襦裙。 林歇這里的布料大多都是換季時節公中按例送來,卻因無人縫制堆積下來的。 林歇先前在府里并沒有什么存在感,因而送來的布料無論是質地還是顏色都不太好。 只是林歇還沒擺脫未央的身份之前,都是尋了替身替她在這里待著,等不用替身回到侯府,她也早就瞎了眼,只穿送來的成衣,自然就更加不在意那些堆積的布料是何模樣。 所幸半夏手巧,又有書院的女紅先生指點,近來更是常往錦衣社跑,再老氣的顏色都能給她搭配出不一樣的感覺來。 她用藏藍色的輕紗做了窄袖上襦,為防輕紗半透顯得不端莊,她還特地用同色的絲線在上面繡了許多的暗紋,下裙則用了重紅色的布料。 裁制前,半夏將易褪色的重紅色布料拿去浸了鹽水。 得錦衣社的學生指導,半夏特地只浸了布料一端,中間部分用鹽水沾濕,另一端則是一點鹽水都沒沾。 隨后她將重紅色的布料拿去洗了一遍又一遍,洗出了從重紅色過度到水紅色的漸變色布料。 她以水紅色做裙擺繡荷花紋飾,重紅色的上端搭配深色系帶,系上雙耳結。 為了搭配,林歇這日的緞帶都被半夏換成了同樣厚重的藏藍色,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林歇沒有可以搭配這一身的頭飾,半夏只能用剩下的布料做了頭花,雖然顏色相襯,卻顯得不夠貴氣。 可把日益講究衣著打扮的半夏給難受壞了。 林歇倒是不在意,三葉也覺得林歇這樣比以往的一身黑色好看多了,并不覺得哪還差了些。 雖說是赴宴,但其實就是去陪夏夙,多半是無法玩鬧的,所以林歇就沒帶半夏,只帶了今日得空的三葉去。 乘坐馬車前往鎮遠將軍府,還未到門口,便能聽見外頭往來赴宴絡繹不絕的馬車聲。 畢竟是頂著鎮遠之名的將軍府,雖然沉寂,但只要發出請帖,就沒有不回應的。 林歇才下馬車,便聽到了夏夙的聲音,夏夙特地出來接林歇,領著林歇繞過喧鬧的花園前廳,去了一處少有人來的僻靜茶室。 茶室里早早就備下了新鮮的瓜果點心,沸騰翻滾的茶壺中,是夏夙從將軍夫人院里偷偷拿來的上好茶葉。 茶室的一面墻是幾扇推拉的門,盡數挪開,外頭便是曠闊的庭院,有陣陣涼風襲來。 林歇伴著夏夙喝茶吃點心,與前頭的喧囂熱鬧徹底隔絕,倒也開心舒坦。 只在不久后,夏媛媛也來了,說是前頭有人在比射箭,問夏夙要不要去湊湊熱鬧。 夏夙有一手他人望塵莫及的射箭功夫,不去玩玩確實可惜。 夏夙蠢蠢欲動,問過林歇后,就帶著林歇一塊去了。 才到地方,她們便聽見一陣歡呼叫好,原來是夏衍與人比了幾場,接連奪魁,這才引發了眾人這般的激動情緒。 夏衍沒興趣繼續吊打旁人,從場上退了下來,轉頭見到夏夙她們,就朝她們走了過來。 夏衍今日穿了一身靛藍色帶月白紋的武服,袖口未束,顯現出幾分不經意的閑散來。 夏衍不似他五弟跳脫,也不似他六弟帶著斯斯文文的儒雅氣,冷淡的面容雖有著少年人獨有的朝氣,卻也因自身經歷攜著一股旁人沒有的沉穩堅毅。 樣貌不俗又是這般的家世與才能,不過幾場比試,便有不少姑娘將視線落在他身上,遲遲不肯收回。 夏衍并不在意那些目光,徑直走到夏夙等人面前,一眼便看到了今日打扮格外不同的林歇。 夏衍不懂姑娘家的衣著打扮,只在看到林歇的衣著后,想起了曾在母親那里見過的一枚簪子。 他記得那枚簪子上墜著用藍色寶石磨出來的一片片極薄的剔透花瓣,寶石花瓣由淺至深,串成一串藤蘿似的花,若戴在林歇頭上,一定很好看。 夏衍的目光落下不過片刻,聽到夏媛媛喚了聲三哥的林歇便微微側身,躲到了夏夙身后。 夏衍愣了愣,還以為是自己的視線太過唐突叫林歇不喜,便連忙收回視線,不再去看林歇。 夏夙見夏衍放下弓箭,便知這靶場接下來就是自己的天下了,她與林歇約好要把下一場的彩頭拿來送她,便提著裙子跑去選弓。 夏衍開口問了夏媛媛幾句,夏媛媛應答后正想叫林歇也說幾句話,就聽林歇說自己有些累了,想回茶室去。 夏衍這才意識到,林歇似乎……不想理他。 夏衍有些無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叫林歇突然變得這樣冷淡,頓時也沉默下來。 夏媛媛見兩邊都不說話,知道自己是插不上手了,只能尊重林歇的意愿,帶著林歇回了茶室。 林歇回到茶室,與夏媛媛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頗有些心不在焉。 她左手輕撫上胸口,隔著衣裙的布料之下,那顆僅僅知道那人存在便如受驚的動物般胡亂跳動的心臟,漸漸恢復了原有的頻率。 許久之后,夏夙按照承諾帶回了從靶場上贏來的彩頭,興致十分高昂。 彩頭是一只白玉鑲嵌鏤空金飾的鐲子,夏夙拿來后就給林歇戴上了,林歇低頭摸著觸手冰涼的鐲子,聽著耳邊夏夙飛揚歡快的聲音,突然就有些羨慕她這樣的恣意。 夏夙注意到林歇的沉默,問了句:“怎么了?!?/br> 林歇:“我在想……” 夏夙認真聽著。 林歇:“你若是知道自己明天便要死了,那么今天,你會去做什么?” 夏夙幾乎是想也不想,就給出了答案:“把自己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統統給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之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 夏媛媛:撒嬌。 夏夙:殺人放火。 林歇:把喜歡的人推了。 —————————— 大綱上預設的感情線進程,在林歇這邊是:始于彩虹屁(?),陷于**(?),忠于【嗶——】(防劇透手動消音) 現在才進入第二階段的開頭,林歇會覺得自己是被前輩的葷話影響,就是因為林歇知道自己的喜歡很走腎,結果好像被我寫得過于“深情”了,我修改一下。 可能要麻煩小天使們再看一遍,對于這章修改造成的困擾,蠢作者在今天和明天兩章下面發一百個紅包致歉,給大家添麻煩了(鞠躬) —————— 離殊、清笙笙、巫妖、九澤四位小天使的地雷?。ūё〔淠樐槪?/br> 謝謝冷偌離小天使的手榴彈?。w撲八爪魚抱) 第39章 夏夙的回答給得太快,快到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早就有過這樣的想法。 一旁的夏媛媛對二人的問答很是無奈, 畢竟問得太不吉利, 答得也不成體統。 倒是林歇, 聽后陷入了沉默, 認真想過后才追問:“可要是你做的事情, 會給人添麻煩的話……” 夏夙理直氣壯:“要是不會給人添麻煩, 我才不會等到快死了才去做呢?!?/br> 林歇無法反駁:“……好有道理?!?/br> 若是林歇不曾因身體不好退出長夜軍, 此刻便還是未央, 作為未央,無論她喜歡上誰, 都不會輕易訴諸于口。 左右都是如此, 倒不如像夏夙說的自私一把,臨死前得一時滿足。 可說來容易, 真要在明知道自己不能長久的情況下招惹無辜的人, 這罪惡感……似乎……也不是那么強烈? 林歇若有所思地歪了歪頭。 無奈地發現, 自己的良心似乎真的不那么痛, 甚至還有些……躍躍欲試。 這樣的感覺,比先前死死地壓抑要好太多太多了。 就像是一個被麻布蒙著臉的人, 突然被帶到了曠闊的野外,扯去蒙臉的麻布,呼吸霎時間就順暢了起來。 林歇把頭轉向一無所知猶在談天的夏夙與夏媛媛, 突然有些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她們,畢竟自己此刻的想法是這么的,糟糕。 夏媛媛畢竟是將軍府的女眷, 不能一直陪著夏夙和林歇窩在這清凈的茶室之中,沒過一會兒,她就起身離開了茶室。 夏夙咬著一顆果子,對林歇說:“你看起來很開心?!?/br> 林歇捧著茶杯輕抿:“很明顯嗎?” 夏夙:“嗯,是遇到什么開心的事情了嗎?” 林歇笑道:“想通了一些事?!?/br> 夏夙好奇:“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