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致遠書院的院服也分男女兩色,男院服為黑色搭配紺色,女院服則是白色搭配朱紅色。 林歇院里布料不多,書院拿來的院服質量對她而言反而是最好的,只是尺寸有些不對,半夏拿到手只花了半天就給林歇改好了。 當天晚上,半夏與連翹都興奮地有些睡不著。 因而后半夜睡著后睡得特別沉,絲毫沒聽見院子里炸然響起的檐鈴聲。 那不是風吹后會有的聲響。 林歇坐起身想了想,還是披上外衣出了屋子。 因看不見,林歇也沒拿燭火什么的,只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就聞到了空氣中彌漫而來的血腥味。 她趿著鞋子朝血腥味傳來的方向走去,直到踢到什么東西,才停了下來。 林歇用腳尖再踢了踢。 觸感很軟,且還能聽到隨著她踢的動作,出現的急促哼響。 是個人,還是個受了傷不能動彈的女人。 林歇蹲下身,開始對人上下其手。 那女子掙扎起來:“你……” 林歇按住她,終于在她的衣服里摸到了一塊玉佩。 林歇沒把玉佩拿出來——拿出來她也看不見——而是直接摸了摸玉佩上面的花紋,嘖了一聲,松開手道:“你等著,我去拿藥箱?!?/br> 女子這才安靜下來。 林歇替女子把能摸到的傷口都處理好,又問:“還有哪傷著的嗎?” 那女子虛弱道:“沒、沒了……謝……謝……” 林歇回了句不用,又在女子身邊站了一會兒,問:“你還能動嗎?天亮之前能否離開?” 女子有點傻了,以為林歇是在開玩笑,她傷成這樣,動都動不了,對方居然還讓她天亮之前離開? 林歇沒聽到她的回答,眉頭微蹙:“不行嗎?” 不是行不行,是她做不到! 女子深吸一口氣想要給出回答,卻不想被口中涌出的鮮血給嗆到,咳嗽的同時又牽扯到身上的傷口,整個人痛不欲生。 看來是真的不行了。 林歇聽著女子撕心裂肺又拼命想要抑制的咳嗽聲,心里一聲嘆息。 并非是她強人所難,而是她也經常受傷,知道傷在哪里傷有多深會如何,自然也能看出此人不過是現下動彈不得,止了血緩過勁了就能走。 但顯然,一般人的耐痛能力與意志力并不如受過專門訓練的暗衛。 這可如何是好? 林歇頓時有些后悔:自己為何沒有裝作不知,直接讓這人因傷重死在她院子里算了。 反正就算這人死在她院子里,也沒人會覺得這人的死和她這個瞎了眼的侯府大姑娘有什么關系。 至于這人的身份……據她所知,女子同門眾多,死她一個,誰又在乎呢? 就算說了要做林歇不要做未央,可林歇在思考問題方面,還是擺脫不掉未央的影子。 就在林歇心思越加危險之際,有什么東西輕輕觸碰了她的鼻尖。 林歇立時屏住了呼吸,什么都看不見的雙眼緩慢地眨了眨,感覺那個東西停著沒走,于是她抬起手,抓住了它。 那是一只蝴蝶,薄薄的翅膀摸著非常脆弱,只要她用手指一搓,就能碎成齏粉。 “手下留情?!?/br> 一道冷冷清清的聲音如同冰冷的雪花,從天而降。 林歇受驚一般松開手后退一步,鼻尖的蝴蝶也趁機撲閃著翅膀,飛快遠離了危險的林歇。 隨著那一道聲音的響起,一位白衣廣袖的男子輕輕落地,地上的女子也朝男子喚了一聲:“師兄……” 林歇聽后垂眸,心底思緒不明。 那男子也沒有立刻就朝女子走去,而是看了看地上的藥箱和女子身上處理過的傷口,對林歇道:“多謝姑娘出手相助?!?/br> 林歇擺了擺手:“舉手之勞罷了,你……能帶著你的師妹快些走嗎?我怕我院里的丫鬟醒來看見,不好解釋?!?/br> 林歇開始趕人了。 女子身上帶著秀隱山弟子的玉佩,男子是女子的師兄,還隨著秀隱山才有,且數量極少的尋人蝴蝶。 林歇心里有了數,猜這男子多半就是傳說中的玉明闕——秀隱山這一輩中最為杰出的首席大弟子。 林歇失明后去過秀隱山求醫,雖只見了秀隱山的掌門,但還是覺得小心些為好。 性子與聲音一樣冷清的玉明闕自然不會久留,只是他聽出了林歇話語中藏著的催促,從來不曾被人這樣嫌棄過得玉明闕心里多少有些微妙,因此看著林歇的視線多了幾分仔細。 此處雖然只有月光,但習武之人的五感比一般人要敏銳些,且林歇也沒有掩飾,所以他一看就看出來,林歇的眼睛,是瞎的。 玉明闕開口道:“姑娘救了我師妹,我想……” 林歇開玩笑似地接了句:“以身相許?” 玉明闕一哽。 樹下趴著的女子更是又一次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咳嗽聲。 林歇笑著:“開玩笑的,快走吧?!?/br> 好好的大家閨秀,干什么拿這個開玩笑??! 樹下趴著的女子簡直要嘔死。 林歇卻依舊笑盈盈的,她聽說過,玉明闕天資聰穎樣貌出眾,卻因初次下山被女子糾纏而最煩言行無忌的女子。 她這般說,也不過是為了讓玉明闕厭煩,快些走罷了。 卻不想玉明闕非但沒有帶著他的師妹走人,反而開口說道:“我或許能治好姑娘的眼睛?!?/br> 玉明闕本不是多管閑事的人,就算眼前這人救了他師妹,他也可以先把師妹帶走,改日再來尋她給予答謝,或者干脆讓師妹自己來報答恩人。 但是林歇先前毫不掩飾的趕人引起了他的注意。 林歇也想不到這個玉明闕不吃這套,只能禮貌性地表達了一下自己的驚奇,然后說:“但是我覺得,你可能治不好?!?/br> 玉明闕心中的異樣更甚,他走向林歇,只覺得林歇或許是因為身有殘疾被困內宅,因而是個見識小的,被幾個郎中說了幾句便覺得自己的眼睛真的此生無望,又何曾想過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玉明闕不顧林歇的意愿,直接握住了林歇的手腕。 林歇皺起眉頭掙扎了一下。 但因被扎了銀針封了內力,此刻的林歇根本就是個廢人,再怎么用力掙扎,也反抗不得。 玉明闕不僅給林歇把了脈,還抬起林歇的臉,仔細查看了她的眼睛,結果越是查看,玉明闕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之后他還試圖往林歇體內輸送內力,卻因林歇身上幾處xue脈都被銀針封住,根本無法連成循環。 最后,玉明闕不得不承認一件事—— 很可能,他才是見識少的那個! 林歇失明乃是因為眼部經脈為劍氣所傷,而且還是極寒的劍氣,至今那陰毒劍氣還在眼部殘留,若想連接眼部經脈,就得先把那劍氣去了。 連接經脈也好,拔除陰毒劍氣也好,這對普通醫者而言都是極其困難的事,但玉明闕師承秀隱山,從小接觸的就是尋常醫者接觸不到的醫書病例奇珍異草,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說,自己也是天才一般的人物,根本不會為此困擾。 按照道理,就該以至熱攻至寒,待劍氣拔除,再連接經脈。 偏偏林歇這具身體竟有不少暗傷,根本承受不起拔除劍氣所要用到的任何一種至熱藥物,這也就算了,林歇體內竟還有著不下三種毒性和一只蟄伏的蠱蟲! 如今她體內的毒性相互制衡,雖然不會迅速發作,卻也在一天天耗損她的身體,只能用銀針封住xue脈盡量減慢毒性蔓延,而那只蠱蟲則是用藥物壓制,卻至今還沉睡在她身體里。 玉明闕明白,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做出比如今這樣更好的應對措施了。 只是玉明闕看向林歇的眼神不免變得奇怪起來,一向平靜的心緒更是掀起了軒然大波—— 這具身體,到底經歷過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首先,這個不是男主,小天使們不要站錯隊?。ù雷髡咔笊铮?/br> 其次,有從上一本來的小天使肯定覺得本文設定有些眼熟,必須的啊,因為蠢作者忘了說,這篇文發生的時間是在《啞巴》結束后的至少兩百年后,經過好幾個皇帝,各方勢力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但還是能看到曾經的影子,但劇情上和上本無關,具體會在后文說道。 第6章 玉明闕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倒不是醫者仁心為林歇這樣糟糕的身體狀況感到擔憂,而是…… 被!打!臉!了! 這種復雜的情況下,要治好林歇的眼睛絕不是花上一年半載就能搞定的事,因為在那之前,他還需好好調理林歇身上的暗傷,可他無法保證林歇能活到那個時候,因為在那之前,林歇就會因毒性耗損內臟衰竭而亡。 除非有法子在不破壞毒性平衡的情況下,將毒一一拔除。 說著簡單,可實際上,玉明闕根本看不到任何治愈的可能。 偏他剛剛還說的那樣自信滿滿! 林歇似乎一點也不意外對方的突然沉默,反而還很體貼地略過這個話題,開玩笑般提醒道:“趕緊的吧,再不走,被人發現我院里站著個大男人,我可就真的名聲盡毀了?!?/br> 玉明闕從來就沒有這么窘迫過,他沒有馬上去把師妹帶走,而是扯下腰間佩戴的一支巴掌長的短笛,塞進了林歇的手中:“我一定會治好你的眼睛?!?/br> 短短一句話,如誓言一般充滿了肯定。 那種肯定帶著不講理的感染力。 有一瞬間,林歇差點就信了。 但也只是一瞬間,林歇可是去秀隱山看過的,就連秀隱山那個被譽為活神仙的掌門,也說她的眼睛這輩子都不可能恢復了。 玉明闕帶走了他的師妹。 只留下林歇一人站在院中,吹著悶熱的夏風,聽著頭頂響個不停的檐鈴聲。 林歇用食指指腹輕輕摩挲手中的玉笛。 玉笛似乎是用暖玉做的,摸起來帶著些微的溫度,只可惜林歇看不見,不知道玉笛是哪種顏色的玉做的,有些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