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節
春二娘和在院子里編竹框的孟大聽了便咧開嘴笑。春二娘和孟大雖然不管銀子,但知道女兒每次上山都能淘換來不少銀子,便也都忍不住歡喜不已。 孟彤給騾子喂了食、水,回灶房準備做飯時,看到春二娘已經在做了,便洗了把手、臉,在院子里歇了會兒,等飯好了,便端了兩份飯菜去了祝香伶的屋。 “咳,咳咳?!狈块T一開,便傳來祝香伶有些氣弱的咳嗽聲。 孟彤忍不住微微皺眉,一邊快步往屋里走,一邊擔心看向伏在桌邊寫字的祝香伶,“師傅,您上次的受傷是不是沒好全???怎么突然就咳起來了?” 祝香伶從桌前抬起頭,回頭沖孟彤和藹的笑了笑,不緊不慢的道:“為師今年已經九十有八了,就算上次沒有受傷,為師也活不過今年了?!?/br> “師傅!”孟彤有些無奈的在她身邊坐下,把飯菜擺到桌上,悲傷卻從心底一點點的漫了上來。 “別繃著個臉?!弊O懔嫘χ焓置嗣哪?,愛憐的道,“為師這一生風光過也享受過,功名利祿什么都經歷過了,臨老還能有你這么個乖巧可心的徒弟送終,這一輩子也算沒白活了?!?/br> 孟彤一把握住她的手,硬咽道:“師傅,一定還有辦法為您續命的,對不對?需要什么藥材您說,徒兒幫您去找?!?/br> 祝香伶搖了搖頭,慈詳的反握住她的手,笑道:“先吃飯,吃了飯為師再慢慢兒告訴你?!?/br> 食不言寢不語。 吃過了晚飯,孟彤把碗筷端去灶房,便急匆匆的跑了回來。 祝香伶見狀一笑,接著她在身邊坐下,便慢慢的開始訴說起來,“宗門古籍上有記載,有草名絳仙,三百年發芽,三百年生長,三百年成熟,能添陽壽五十年。時代變遷,蒼海桑田,如今這世上只剩下最后一株絳仙草,就生長在蕭國圣宮山的禁地里?!?/br> “為師依照古籍記載推斷,蕭國圣宮中的最后一株絳仙草將于最近成熟,于是便遠赴蕭國,潛進圣宮山打算偷取絳仙草。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圣宮里的那個老家伙竟然提前將那絳仙草給吞了?!?/br> “只可惜他太過急進了,沒等絳仙草完全長成就摘下服用了,結果絳仙草的藥力只助他突破了境界的瓶頸,卻沒能給他增添壽元?!?/br> 祝香伶說到最后,解氣的笑了起來,“那老家伙比為師還大了七歲,早就撐不下去了,不然也不會沒等絳仙草長成就采來服下了。只可惜人力到底沒辦法與天相抗,他壽元將盡,功力突破了又能有什么用呢?” 孟彤忍不住挑了挑眉,她怎么感覺像是聞到了一絲jian情的味道呢?“師傅,您說的那個老家伙是誰???” “你師伯完顏明月?!?/br> “耶?”孟彤這回是真驚訝了,“師伯是蕭國皇族?”在草原上,完顏這個姓氏是王姓。 祝香伶哼了一聲,“這代的蕭國皇帝已經是他的第四代侄孫了,他當年就因為是蕭國皇室中最小的一個孩子,才會被秘密送到我大周,拜入了你師祖門下的?!?/br> “師伯他……”孟彤小心覷著祝香伶的臉色,一邊斟酌用詞,“……是來當細作的?” “那倒也算不上?!弊O懔嫦肫鹜?,也不禁有些唏噓,“你師祖母當年生為師時難產了,需要絳仙草續命,蕭國皇室便以此為條件,讓你師祖收你師伯入門,這件事本身其實也就是雙方各取所需罷了?!?/br> 孟彤心里的八卦之火立即熊熊燃起,她雙眼發亮的笑問,“師傅喜歡師伯?” “呸!我會喜歡那個老家伙?”祝香伶怒目瞪視孟彤,“是那個老家伙想老牛吃嫩草,看上你師傅我了?!?/br> “哦”孟彤這一聲抑揚頓挫的“哦”音,直“哦”的祝香伶的臉都紅了,抬手就在孟彤的額頭上敲了一記,嗔道:“好你個臭丫頭,竟然連為師都敢調侃!” ☆、134祝香伶的過去 孟彤“嘿嘿”笑了兩聲,又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道:“師傅,既然師伯是喜歡您的,那您到了圣宮,他不是該歡天喜地的設宴款待你嗎?怎么還會打傷你呢?” “唉,你師伯生性偏執,當年你師祖把為師許配給忠義王時,你師伯就反出了師門,千里奔襲要去刺殺他,后來被你師祖打傷,他含恨逃回蕭國,自那以后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面了?!?/br> 祝香伶說著嘆了口氣,“他自知耐何不了為師,又壽元將近,就想服了絳仙草,功力有所突破后好拉為師跟他一起死?!?/br> 猛然打個寒顫,孟彤愕然嘆道:“他這是活著不能做夫妻,死了也要霸占您???” 孟彤這頭還在驚嘆不已,祝香伶便向她投來一道兇戾無比的殺人目光。 師傅猛如虎啊,孟彤小心肝顫了顫,立即端正神色,義憤填膺道:“師伯真是太過份了,這么偏激,簡直變態啊?!?/br> 祝香伶不客氣的抬手又給了孟彤一個爆粟。 “疼啊,師傅?!泵贤嬷~頭哀嚎。 祝香伶拿眼斜她,“該!叫你沒大沒小?!彼D過身收拾了下寫好的手稿,一邊又忍不住嘆氣道:“丫頭啊,為師眼看著就沒幾天好活了,等為師死了,你就上洛陽投奔你大師兄,反正以為師看,你們一家在這山溝溝里有親人還不如沒親人,去了洛陽有你師兄照應,日子只會越過越好的?!?/br> “師傅!”孟彤聲音高了兩度,“您能不能別總是死啊死的,哪有人總是咒自己死的?” “為師都九十八,眼看就要九十九的人了,早晚都是要死的,說說又怎么了?!弊O懔娌辉谝獾陌琢怂谎?,又道:“你師兄打小就鬼的很,他知道為師不喜歡他,偷偷將為師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卻只表現出個七七八八。等為師死了,你就將為師的遺體火化了,送到洛陽交給你大師兄的手上?!?/br> 孟彤緊抿著唇,不悅的瞪著祝香伶。 祝香伶知道小徒弟這是惱了,不由笑著安撫道,“好,好,好,為師不說了,不說了。咱們來說說師門和你師兄的事?!?/br> 孟彤這才神色略緩,正襟危坐和做出洗耳恭聽狀。 “咱們師門名為巫門,乃上古巫族所創,自大周立國起,咱們巫門就是守護王朝正統的皇室供奉。只可惜我巫族血脈凋零,到為師這一代巫門血脈已經算是徹底斷絕了?!?/br> 孟彤不解道,“怎么會斷絕了呢?您不是說師祖當初把您許配給了當時的忠義王嗎?難道忠義王當時就被師伯給殺了?” 祝香伶有些黯然的搖了搖頭,“為師與你師公生有一子,你師公天生心脈就有弱癥,沒活過三十歲就去了,為師那孩兒也不知道聽信了誰的挑嗦,以為是為師害了你師公,為報復為師,后來參與到了奪嫡之爭中……” 自古以來參與儲位之爭都是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更何況祝香伶的師門本就是皇室專用的供奉,專職撥亂反正。兒子參與到儲位之爭當中,祝香伶又是這種表情,孟彤了然的點點頭,只問,“他還活著?被貶為庶民了?” “三十年前就下去陪他爹了?!弊O懔嬲f著又嘆了口氣,道:“你師兄是他的孫子輩,只不過他是庶出,母親是飄紅院的一個伶人,皇帝派人給了那女伶一筆銀子就把他抱過來了,他們是想給我下留一條血脈啊?!?/br> 留條血脈的意思是,那忠義王的其他后人又做了什么作死的事,把自己玩死了,然后就只留下師兄這一根獨苗了?孟彤撓了撓頭,有心想安慰祝香伶卻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 狡盡腦汁想了又想,孟彤突然就想到了一件事,“不對呀師傅,既然您這一脈還有師兄在,那巫族的血脈就不算斷絕了嘛?!?/br> 祝香伶沒好氣的道,“他娶的那個婆娘不能生育?!?/br> “那……不是還可以娶妾,養外室……什么的嘛?!?/br> 祝香伶更沒好氣了,“那小子倔的跟頭驢似的,他說他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絕不娶妾納小?!?/br> 好!孟彤捂臉,都是她的錯,她不該哪壺不開,偏提哪壺的。不過沒想到大師兄還是個癡情種子,真是可喜可賀啊。 不過聽著祝香伶無奈的嘆氣聲,孟彤突然又有些心酸,古人講究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血脈斷絕還在其次,最主要的恐怕還是再無后人祭祀、供奉香火。 孟彤放下手,抬頭看著祝香伶蒼老的臉上那種無奈和黯然,腦子一木,張口就道:“師傅,您別傷心了,您不是還有我嘛,等以后我生了孩子就過繼一個跟您姓,這樣巫門祝氏就不算斷絕了嘛?!?/br> 祝香伶猛然抬起頭盯著孟彤,激動的眼眶一下就紅了,她抓住小徒兒的手緊緊的握著,不住的用力點著頭,哽咽道:“好,好丫頭,為師沒有看錯你,沒有看錯你啊?!?/br> “師傅?!泵贤词治兆∷氖州p聲安慰,“您是我師傅,一日為師終生為父,我將來的孩子過繼一個隨您姓不也是應當的嘛?!?/br> “為師這輩子做的最對地一件事,就是收了你這么個徒弟?!弊O懔嫘α似饋?,拍了拍孟彤的手,一臉慈詳的道:“你去炕上幫為師把枕頭里的那個荷包拿過來?!?/br> “哦!”孟彤聽話的起身爬到土炕上,把祝香伶的枕頭抱在懷里摸了摸,然后從中間摸出一個全黑帶暗紋的荷包來。 “師傅,給,您的荷包?!?/br> 祝香伶伸手接過后打開,把荷包里面的東西全都倒在了桌子上。 荷包里只有一張紙,一黑一金兩個小牌子,以及一個暗紅色的小印章。 祝香伶一樣一樣的遞給孟彤看,“這黑色令牌是冥樓的樓主令,這冥樓是為師年輕的時候弄出來的一個小勢力,平日里也沒怎么管它,只每三年一次的冥將大選去露一次臉,你要是喜歡呢就去看看,不喜歡的話也不必管它,任它自生自滅就行了?!?/br> ☆、135八千兩萬“零花錢” 孟彤拿過那個看著像是木頭,可偏偏份量重的有些出奇的黑色令牌,仔細的打量了兩眼,令牌的正面浮雕著一把滴血的匕首,背面則是一個大大的王字。 孟彤用手指摩挲著那滴血匕首的圖案,若有所思的問道,“師傅,你這冥樓該不會是個殺手組織?” 不管是冥樓這個名字,還是這令牌上的浮雕圖案,都隱隱透出一股黑暗的肅殺之氣,讓孟彤很難不往這方面想。 誰想祝香伶呵呵笑了兩聲,說:“你猜的沒錯,那就是個殺手組織?!?/br> 孟彤差點兒沒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身為皇家供奉,總要為皇家的事盡點兒心力,為師當年剛從你師祖手里接過這皇家供奉令牌的時候,正是為師那孩兒參與奪嫡失敗之后?!?/br> “為師當時極為厭煩皇室里那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于是便從皇家暗衛里抽調了一批人組建冥樓,專職處理皇帝想要除掉又不容易除掉的人?!?/br> “諾,這個就是皇家供奉的令牌?!弊O懔鎿炱鹱郎夏菈K金色的令牌,塞給孟彤,“打今兒起,為師就把這皇家供奉的擔子交到你手上了,以后你再傳給你的孩子?!?/br> “啊,???”孟彤反應過來,聲音頓時就高了八度,忙不迭的把令牌扔回桌上,“不要,不要,皇家的事情一個弄不好就得把命搭上了,我才不要?!毕胂胗謿獠贿^,怒道:“不帶您這樣的,師傅,您禍害我也就算了,還想把我的孩子搭上?” 祝香伶宛爾,“這枚皇家供奉的令牌是由巫門掌門代代相傳的,憑此令牌,大周軍隊可任你調度,見令如見君?!?/br> 吶呢?孟彤驚的下巴差點兒沒掉到地上去。 她指著令牌,對祝香伶吐糟,“就這破令牌還見令如見君,那萬一要是有人想謀反,拿這塊令牌不就一反一個準了?” 祝香伶微笑著點頭,那意思明顯就是說孟彤說的沒錯。 靠,這哪里是什么皇家供奉的身份令牌啊,這簡直就是個催命符好不好? 孟彤雙手交叉在身前,一臉堅決的做了個抵制的動作,無比堅定的道:“師傅,您別開玩笑了好不好?就我這什么本事都沒有,連輕功都只學了個皮毛的小蝦米,您讓我去攪和皇家的事?不干,不干,我又不是嫌命長了?!?/br> 祝香伶好笑的打下孟彤的手,“哪有你說的那么夸張?皇家供奉只有在皇室正統被顛復的時候,才需要出面干涉,順便撥亂反正,平時你該干嘛干嘛,只要你不去參和那些事,誰能奈何得了你?” “能奈何我的人多了去了?!泵贤疀]好氣的哼道:“您別想唬弄我,我一個平頭小老百姓,就是個看城門的小兵都能跟我為難,還誰能奈何我呢?” “再說那些皇子皇孫要是躲在皇宮里玩你殺我我殺你,我連皇宮大門都進不去,要怎么干涉???” “到時候要撥亂反正那些“正”都死光了,那么“亂的”也就成“正的”了,還需要我去撥什么呀?” “不許強詞奪理!”祝香伶把那金色令牌拿起,重新塞進孟彤的手心,“你今年才九歲,你的輕功和醫毒之術又不是不學不練了,怎么可能永遠做只小蝦米?還不趕緊把這牌子給收好了?” 說著,祝香伶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用力戳了戳孟彤的額頭,罵道:“再說不是還有你大師兄在嗎?你就是自己不敢出手,還不會指使你你大師兄出手?平時看你鬼精鬼精的,這會兒怎么就這么不開腔了呢?” 孟彤捂著額頭,無語的腹誹:師傅,你這么教嗦我欺負大師兄,真的合適嗎?不過面對明顯胳膊肘往她這邊拐的師傅,孟彤說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祝香伶罵的氣息都不順了,輕咳了兩聲才喘了口氣,瞪著孟彤道:“何況現今的皇帝還正當壯年,十年之內應該都無需你出手撥亂反正,你著什么急?” 廢話!這可是關系到小命的大事,她能不急嘛。孟彤瞪著眼睛正想回嘴,就聽祝香伶又道:“等為師死了,你就去洛陽投奔你大師兄,他自會教你用這塊令牌走暗道進宮見皇帝的?!?/br> 孟彤眼珠子轉了轉,嘴角現出一絲狡黠的笑,“師傅,既然大師兄把您的本事都學會了,不如我到時候就把這塊供奉令給他?反正他既是巫族血脈,也是巫門中人,還是公門中人,只怕沒有比大師兄正合適掌管這塊牌子的人了?!?/br> 祝香伶毫不客氣的潑她一頭冷水,笑道:“你大師兄認真算來也是皇室中人,是不能接管這塊令牌的?!?/br> 孟彤的嘴角抽抽了兩下,有氣無力的抗議道:“師傅,不帶您這么強買強賣的?!?/br> 祝香伶懶的跟小徒弟爭辯,又把剩下的那張紙和那塊血紅的印章遞給孟彤,“諾,這是匯通錢莊八千萬兩的通兌銀票,這印章就是兌銀的信物,你拿著玩兒?!?/br> “咝——”孟彤嚇的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氣,結果被口水嗆的差點兒咳斷氣。 祝香伶嫌棄的瞪著小徒弟,“瞧你那點兒出息!” 這可是八千萬兩??!夠她買多少頭騾子?建多少間院子了? 孟彤想到她打一頭狼也才賣那么幾兩銀子,就有想要流淚的沖動。她就是把全大周的狼全都滅了,只怕都湊不夠八千萬兩這么多。在一堆銀山面前,出息算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