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一領著顧云澤幾人一路順著阿德羅這艘鋼鐵巨輪的樓梯朝下走，也不知道源一是怎么辦到的，她走過的地方居然都完美避開了阿德羅船上的手下們，一路有驚無險地來到了船艙最底層，來到了那個悲呦哭聲所在地。

    然而讓所有人驚愕的是，他們并沒有看見顧云澤口中所謂的孩子。

    巨輪最底層，一片冰冷黝黑，潮濕森寒的水汽撲面而來，他們耳中只聽得到水聲泠泠，似乎有什么生物在這片漆黑的巨輪水底活動。

    第12章 寶寶

    “這……這是怎么回事，顧總，您不是說這里關押的是海盜掠來的孩子嗎？”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安晴，她表情驚懼地連連后退兩步。

    女人對于這種漆黑陰冷的環境總是更敏銳恐懼一些，所以剛一下來，在這片伸手不見五指的寂靜中聽到泠泠水聲，安晴后背的寒毛就全都豎起來了，一時間腦子里滿是各種鬼臉亂飄，自己嚇自己之下，安晴更覺得恐怖，死死地攥住了旁邊陸晟的手臂。

    船長和陸晟也面面相覷，老實說在這種黑暗陰冷的環境中，兩個還算是鎮靜的大男人也覺得不大舒服。

    顧云澤蹙起了眉，他的判斷來自源一，是源一一直在說聽到孩子的哭聲，而見識過源一本事的顧云澤，自然是本能相信了源一的話。

    旁邊的黑暗中傳來安晴不滿的喃喃聲：“早說了聽一個孩子的判斷太不靠譜，哪怕依依小姐力氣再大，她本質上還是一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許是聽錯了呢，顧總，這里給我的感覺特別不舒服，我們還是快點離開吧?！?/br>
    “不，并沒有判斷錯，從頭到尾依依說的都是幼崽?！币恢痹谂赃叧聊念櫾茲赏蝗怀雎暤溃骸笆俏覀兿热霝橹饔X得依依說的幼崽就是孩子，以為依依是海難后遺癥的認知偏差，才會把孩子說成幼崽，現在看來還是我們太想當然了?！?/br>
    聽到顧云澤的分析，其他人都安靜了下來，如果下面關的是動物幼崽，那這些海盜為什么要這么做？

    很快眾人的疑惑就有了答案，顧云澤已經掏出手機開了燈光功能，燈光照亮了一片漆黑的船艙底部，眾人這才看到自己所處的環境。

    他們背后是一道只容一人過去的鐵門，鐵門上噴的還有大大的白色x號，他們站在鐵門延伸下來的階梯上，那臺階一路延伸到水里。

    他們面前是粗壯的欄桿，欄桿不知道用什么特殊的材料做成，漆著反射著冷光的銀色，欄桿后面是一片漆黑的水域，手機燈光根本照不全水面，只能隱約瞧見水面粼粼而動。

    水一直蔓延到他們腳下的臺階上，臺階濕漉漉的，如果他們再朝前走想要摸到欄桿的話，就會踩到水里，也不知道前面的臺階沒入到水中多深，有沒有什么未知的危險。

    “依依？”

    站在顧云澤身邊的陸晟突然驚訝地喊出了聲，原來在他們利用手機燈光觀察環境的時候，源一已經走下了臺階，小蘿莉整個都泡在了水里，就露出了肩膀和腦袋。

    “水下太冷小心著涼，依依快上來?！?/br>
    陸晟見源一就那樣站在水里握著欄桿，頓時喊了起來。

    可是下一秒陸晟沒了聲音，不只是陸晟，站在臺階上朝下看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因為就在源一站在欄桿邊握住欄桿的時候，欄桿內部原本平靜漆黑的水面突然晃動了起來，動靜還越來越大，雖然陸晟等人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不妨礙他們心如擂鼓，因為那水面的動靜簡直就像是有什么巨大的深海怪物要浮出水面。

    人類社會中有許多奇奇怪怪的恐懼癥，過高、過密、過深、甚至過于空曠孤寂的東西都會讓人在生理上感到不適，進而引發各種稀奇古怪的恐懼癥。

    而深?？謶职Y相信絕大部分人都有，很多人對著海洋的時候大概都幻想過墜入海中的恐怖，明明是隔著屏幕在看電視，但是看到潛水員深入海中的時候，不由自主地就會覺得胸悶頭暈呼吸不暢。

    此時眾人雖然沒有像潛水員那般進入海底，只是莫名來到海盜的巨船船底，但是在這樣漆黑幽閉的環境下，隔著巨大柵欄看著深冷水域中浮現未知巨大生物，這種恐懼感不亞于墜入海底。

    “??！”安晴已經忍不住驚呼出聲，連連后退了好幾步，就連顧云澤握著的手機燈光都晃動了起來。

    卻原來，那未知的巨大生物已經浮出了水面，腦袋緊緊擠在了冷銀色的柵欄旁邊，看不清它身體的全貌，但是能夠覺察到它很大。

    顧云澤手機上微弱的燈光正好從那巨大生物的腦袋晃過，對方冷膩的銀灰色瞳孔好像在一眨不眨地盯著他們，似乎是在估量和查探。

    想到剛才這片漆黑水域下潛伏著這么一個生物一直在靜靜地打量著他們，所有人后背都泛起一層白毛汗。

    一時間安晴竟然不知道到底是真撞鬼了比較好，還是被這樣一個可怕的海洋生物盯著比較好。

    “你們嚇到它了?！?/br>
    就在眾人都屏住呼吸緊張不已的時候，源一沒什么起伏的冷淡聲音從柵欄旁傳來，顧云澤等人這才回過神來，然而他們緊接著就聽到源一說：“不要用燈光照它的眼睛，它還是個寶寶，沒有被你們陸生人類用燈光這么對眼晃過，它害怕?！?/br>
    顧云澤、船長、陸晟、安晴：“……”

    四個人表情微妙地看著源一口中的寶寶，怎么看也是寶寶比較可怕吧，更何況跟源一口中的寶寶比起來，他們覺得自己才是個寶寶好嗎。

    還是顧云澤先反應過來，他讓陸晟扶著自己朝下面走了兩步，不過大概是顧慮到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顧云澤沒有泡到水里，只是讓水面稍稍沒過鞋幫。

    “依依，寶寶是誰，不和我們介紹一下嗎？”

    此時此刻，顧云澤已經首先恢復了平靜。

    大概是被顧云澤和源一的淡定感染了，剩下的人也陸續平靜了下來，一時間甚至產生了自我懷疑，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大驚小怪了，不就是瞧見個海洋巨獸嗎？

    想一想，他們現在在大海上飄著，瞧見海洋巨獸貌似也挺正常的哈。

    “是抹香鯨寶寶?！?/br>
    源一小小嫩嫩的手在抹香鯨幼崽寬大的前額上摸了摸。

    抹香鯨幼崽昂了昂前額，發出一聲細幼歡喜的呦鳴，懵懂無知的抹香鯨幼崽并沒有察覺到面前源一的可怕，只是本能地覺得對方身上有一股很舒服很親切的味道，撫平了它這段時間的焦灼恐懼。

    “它被困在這里了，船上的人類造了一個巨大的籠子拖在船艙底下關住了它?！?/br>
    聽到源一的話，眾人的表情都有些了然和同情，阿德羅的態度和一只被關起來的抹香鯨幼崽，原來這不是什么海盜船，而是一艘掩人耳目的盜獵船。

    也難怪他們上船的時候，阿德羅會是那一番的試探態度，試探出顧云澤豪華游輪的情況后，就二話不說控制了游輪。

    阿德羅不會輕易讓知道真相的他們離開的。

    “顧總，現在要怎么辦？”

    如果是人類小孩子，他們還可以順手帶著走，可是一只如此巨大的抹香鯨幼崽，他們有什么本事把抹香鯨幼崽帶走啊，除非他們能干翻阿德羅，但是這個想想都不可能的好嗎。

    更何況那不是人類小孩子，而是一個抹香鯨幼崽而已！

    得知了所謂被囚禁的小孩子真相后，眾人內心的同情心已經悄然地褪去了一層。

    再怎么說動物的命也沒有人類的命重要，一只抹香鯨的幼崽，他們可救可不救，更重要的還是保障他們自己的安全。

    瞧見那水下牢籠中被關押的抹香鯨幼崽后，安晴也松了口氣，這下子顧總再也沒有理由繼續救人了，少了可能存在的累贅，他們大人行動起來自然方便很多。

    顧云澤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直白的表現出來，或許是想到了源一的身份，猜到這只抹香鯨幼崽在源一眼中，也許就是人類小孩子在人類眼中的樣子，所以他看向了源一詢問道：“依依，你要救它嗎？”

    源一扭頭看向顧云澤，微弱的手機燈光中，她的眼睛比平時還要黑還要深，更加的不像人類，那雙黑黢黢的眼眸沒有半點屬于人類的情感，被那樣一雙眼睛看著，任何人都會覺得毛骨悚然心跳加速。

    安晴沒想到還會平白生出這點波折，怎么能讓小孩子做這種關乎生命的決定呢，小孩子最容易發些沒有用的善心了，如果讓源一這種同抹香鯨寶寶親近的小女孩來說話，一定是選擇大費周章地救下抹香鯨寶寶，可問題是他們這些大人自己都自顧不暇啊。

    想到這里，安晴焦急地插嘴道：“依依，jiejie知道這只抹香鯨幼崽很可憐，但是現在不是救它的時候，再怎么樣它的命也沒有我們的命重要，動物的命再重也比不過人的命，等我們想辦法逃出去再說啊?！?/br>
    源一突然彎唇笑了，只是配著她的表情和眼眸，她的笑有一種說不出的維和奇怪，像是戴著面具的虎鯊，在遮掩自己森森利齒：“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樣的，最終都要歸寂于死亡?！?/br>
    所有的人都一愣，誰也沒有想到源一居然會說出這種成人都說不出的話。

    顧云澤卻看向了源一：“依依，你來決定?！?/br>
    之前源一的話聽起來像是生氣了，所有人都覺得源一會選擇救那只抹香鯨幼崽，可誰知道源一卻站了起來，語氣冷漠地道：“海洋中弱rou強食無論老幼，每個海洋生物都有淪為食物的時候，捕獵和被捕獵是每一只海洋生物都要面臨的，幼崽也一樣，它是這艘船的人類捕獵的食物，為什么要救它？”

    第13章 可愛

    源一會守住自己的食物不被其他捕獵者覬覦，也會覬覦其他捕獵者捕獵的食物，海洋之中誰能飽腹端看誰更加強悍兇殘，但是不會有誰故意放走其他捕獵者捕獵的食物，除非是同族救援。

    不過哪怕同族也會在兇險的情況下選擇放棄受傷虛弱的族人，這就是殘酷的海洋。

    捕獵是天經地義的事，誰也不會覺得一只兇殘的虎鯊吞吃一條海豚的幼崽有什么不對，更不會覺得追在海龜后面，靜靜地等待海龜下蛋，而后奪蛋狂奔是不道德。

    生物世界的殘酷競爭與人類的倫理并不相同，所以源一和顧云澤幾人本質上也是不相通的。

    其他人不知道源一的情況，剛剛明明希望源一不要沖動去救抹香鯨幼崽，可是這會兒聽到源一說的那么決絕冷酷，又覺得這小姑娘怎么這么心硬冷漠。

    唯有顧云澤笑了笑道：“好，都依你的想法?！?/br>
    事情既然都定下來了，這會兒眾人也沒有什么可說的了，干脆就往臺階上方走了走，選了個干燥的地方席地而坐，畢竟剛剛躲避阿德羅手下的搜捕也已經很累了。

    倒是船長陸晟兩個人忍不住好奇走到了源一身邊去看那只抹香鯨幼崽。

    哪怕船長時常在海上航行，陸晟從小家境優渥，但是誰都沒有機會這樣近距離地接觸一只幼小的抹香鯨，而且這只抹香鯨不知道為何，好像很黏源一似得，一直不肯沉下去，而是用大腦袋緊緊貼著欄桿，像是想去蹭源一。

    只是欄桿和體型限制了它的行動，讓它扭動起來顯得格外笨拙，只能可憐巴巴地把自己擠在欄桿中間，用灰色的眸子盯著源一。

    抹香鯨寶寶呦鳴了兩聲：“你是誰，你也是不小心被捉進來的嗎？”

    “不是，我沒有你這么笨也沒有你這么弱?！痹匆焕涞仄沉四ㄏ泠L寶寶一眼。

    “哦?！?/br>
    抹香鯨寶寶還沒有被這樣不客氣的話打擊過，頓時垂頭喪氣地沉下了大半個身子，只把眼睛和寬大的額頭露了出來。

    它一整只特別形象的‘我好喪，我被打擊了，讓我靜靜，我不想說話’的模樣，引得旁邊的船長和陸晟嘖嘖稱奇。

    陸晟更是驚訝地道：“依依，這只抹香鯨寶寶好像在和你交流啊，它像是想和你說話?！?/br>
    “嗯?！?/br>
    源一眼皮不抬地應了聲。

    船長倒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源一一眼，狀似無意地試探道：“依依小姐，您是不是能聽懂這只抹香鯨寶寶說的話，也能夠和抹香鯨寶寶交流？”

    聽到船長的問話，陸晟這才反應過來剛才源一那嗯的一聲是什么意思，他頓時驚道：“依依，你還真是可以啊，你可真神，云澤撿到你真是撿到寶了?！?/br>
    三人的對話頓時引來了臺階上顧云澤和安晴的注意，兩人也有些驚訝地看向源一。

    這會兒得知了不需要費力救什么，身邊也不會跟著累贅時，安晴心情也放松下來，此時聽到陸晟三人的對話，也對源一能夠與海洋生物交流感到興趣，緩過來神后，安晴也有心情去好奇抹香鯨了，畢竟正常情況下，他們也沒有機會這么近距離地接觸抹香鯨寶寶啊。

    所以被吸引的安晴也走了下來，不顧下半身會濕的情況，來到了欄桿旁邊，好奇地伸手摸了摸抹香鯨寶寶的前額。

    “依依小姐，它剛剛在說什么??？”

    “它問我們是不是也被抓進來做食物的?！?/br>
    源一只是語調很平淡地說了出來，可是眾人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心里有些不大舒服。

    沒有源一這個中轉人進行翻譯的時候，大家只把面前的抹香鯨寶寶當成一個好玩的稀罕物圍觀，可是此時知道對方像是人類一樣會好奇會發問，他們才突然意識到抹香鯨寶寶也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樣隨意輕賤對方的命，好像……蠻殘忍的。

    隨即安晴就從自己的思緒中甩脫了出來，她好笑地搖了搖頭，覺得自己真是想多了，也許小姑娘根本就不是能和海洋生物溝通，而是像是某種醫學上的病癥，只是沉浸在自己幻想中呢，結果他們這些大人反而把她的幻想當成了真話。

    給了自己這么一個理由，安晴心里舒服多了。

    她再次轉頭看向欄桿里的抹香鯨寶寶，消除了恐懼的情緒，能夠仔細地觀察面前的龐然大物抹香鯨，安晴才意識到為什么源一會說它是個寶寶。

    這的確是一只抹香鯨寶寶，哪怕有著很大的身體，但是它的行為舉止都格外幼稚活潑，眼睛中也寫滿了很清楚就能看懂的好奇。

    如同他們在好奇這只抹香鯨幼崽，抹香鯨幼崽也十分好奇共處一室的他們。

    抹香鯨幼崽的眼睛中清晰地映著安晴陸晟還有船長的身影，它朝著源一又叫了兩聲，接著它調整了一下方向，它的眼睛部分瞬間就離安晴三人很近了。

    安晴、船長還有陸晟沒有防備，冷不丁撞上湊近的抹香鯨眼睛，那只大大的眼睛還擠在柵欄的縫隙中看著他們，嚇得他們差點蹦起來，安晴更是直接驚呼起來。

    “它是不是在和我們說話??？”陸晟畢竟膽子更大一些，很快就鎮定了下來，盯著抹香鯨寶寶遲疑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