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柔把他拎到廚房外面：“微波爐有輻射，離遠點?！?/br>
    等微波爐里的牛奶溫好了，宋柔倒進一個小的玻璃杯里，放在餐桌上冷涼。

    她走過去，蹲下來看著陶維維：“你就是來找我玩？”

    陶維維點了點頭：“我還帶了書，我可以不出聲，不會打擾到你?！?/br>
    他說著跑到書桌邊，拉開書包拉鏈，從書包里拿出來一本《魯濱孫漂流記》。

    宋柔翻開看了看，竟是純文字版的，這小孩果然如顧修然所說，挺早熟的。一般這個年齡的孩子會比較喜歡插圖版的，看著更有意思。

    陶維維桌上餐桌椅子，握著玻璃杯開始喝牛奶。

    他人小，雙腳懸著地，在椅子邊輕輕晃著，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盯著桌子對面的宋柔。

    突然，他好像發現了什么十分新奇的東西，指了指餐桌上一束紅色的玫瑰花：“是花！”

    宋柔點頭：“是花?！边@很稀奇嗎。

    陶維維低著頭：“我家里從來沒有花，我爸爸不喜歡，也不讓阿姨買。有一次，感恩節的時候，學校發了花讓帶回去給家長，爸爸收到花就扔進了垃圾桶里，還發了很大的脾氣?！?/br>
    宋柔不知道該說什么安慰他，抽了張紙巾幫他把嘴邊的牛奶漬擦掉。

    陶維維喝好牛奶，宋柔拿著杯子去廚房洗。

    陶維維一直跟著她，好像洗杯子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白色的泡沫擠滿了個滿杯，像一杯冰淇淋奶油，又像白云和棉花糖。泡沫被清澈的水流沖散，滴答滴啦落進水池里。

    宋柔點了下陶維維的額頭：“你沒見過你家阿姨洗杯子嗎？”

    陶維維捏著宋柔的衣角：“見過啊，可這不一樣?！?/br>
    宋柔笑了笑：“有什么不一樣啊，不都是用洗潔精洗的嗎?！?/br>
    陶維維仰著臉，看著宋柔：“我從來沒見過我mama洗杯子的樣子?！?/br>
    宋柔從顧修然那得知過，陶維維的母親生他的時候難產去世了。

    她將杯子洗好收好，帶著陶維維去了客廳：“你想看電視嗎，我給你放少兒頻道?！?/br>
    陶維維搖了搖頭：“我想跟jiejie一起看書?！?/br>
    宋柔把陶維維帶到書房，搬了張椅子給他：“你要吃零食嗎，薯片要不要？”

    陶維維抿了下嘴：“小孩子才吃薯片，我已經長大了?！?/br>
    宋柔發現，陶維維這個小孩看起書來比她這個大人還認真，她中間開過幾次小差，陶維維似乎一次都沒有。

    上午11點鐘的時候，宋柔琢磨了一下措辭：“維維，你爸爸應該在家里等你吃午飯了吧？”她不確定自己能不能照顧好這小孩的午飯和午睡。

    陶維維抬起頭來：“我爸爸說我今天可以在外面吃午飯?！?/br>
    宋柔都有點懷疑陶正則是不是故意把陶維維扔過來的了。

    宋柔合上書本，把陶維維從椅子上抱下來：“jiejie一會就要出門了?！?/br>
    陶維維抬頭看著宋柔，情緒非常低落：“嗯，我知道了?！?/br>
    他抱起桌上的書本，垂著頭往書房外面走去。

    宋柔看陶維維低頭走路的樣子，有點后悔把他趕走了。他這么小的一個人，背影竟然看起來太成熟也太孤獨，這不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宋柔突然想起自己這么大的時候，爸爸mama在車禍中去世，那時候她覺得天都塌了，jiejie每天都在哭鬧，外婆白發人送黑發人，眼睛差點哭瞎，要不是惦記著她們姐妹，八成是挺不過來的。

    小小的她在大哭過一場之后，開始一聲不吭地給jiejie喂飯，送外婆去醫院。

    陶維維把書本放進書包里，從書包里拿出來一個金色的小盒子，雙手捧給宋柔：“這是我送給你的?！?/br>
    這個盒子上印著一家有名的金飾品牌logo。

    宋柔自然不會收，她也實在想不明白，為什么一個小孩子會送她這個。一般不都是畫一幅畫或者折一個紙鶴送給喜歡的大jiejie的嗎。

    陶維維將首飾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只精致的金手鐲。

    黑色絨布上的金色尤其惹眼，像黑暗中會發光的沙漠，手鐲一圈雕刻著經典的龍鳳呈祥圖。

    這個七歲小男孩有點笨拙地手鐲捧到宋柔眼前：“我們班里大胖的mama買了一個這個，見到人就炫耀，小玲的mama也有，還有王黎的mama，她們都很喜歡這種金子?！?/br>
    “這是我自己買的，連我爸爸都不知道，”他眼里像是閃著光，“jiejie，我想把最好的東西送給你?！?/br>
    他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錢。要不是保姆開車送他過來，他連打車回去的錢都付不出來了，約莫只能走回家了。

    宋柔看著眼前的小男孩，蹲下來摸了下他的頭：“這個禮物太貴重了，jiejie不能收?！?/br>
    陶維維扁著嘴，眼看就要哭出來了。

    宋柔安慰他道：“jiejie喜歡千紙鶴，維維折千紙鶴送給jiejie好不好？”

    陶維維這才笑了。

    宋柔幫陶維維把書包整理好，給他戴上羽絨服后面的帽子，帶他下樓。

    陶維維拉著宋柔手，他走得很慢，磨磨蹭蹭的，不斷轉頭看著她，一雙大眼睛像葡萄一樣水汪汪地充滿期待：“jiejie，我下次還能來找你玩嗎？”

    宋柔想到他捧著金手鐲小心翼翼地送給她的樣子，她點了點頭。

    陶維維低聲說道：“那jiejie下次別把我趕出去了行嗎？”

    竟還是被他看出來了，宋柔蹲下來，看著陶維維的眼睛：“jiejie不是在趕你，jiejie只是不確定能不能照顧好你的午餐和午睡，明白了嗎？”

    陶維維的眼睛徒然亮了：“那我下次自己帶飯來，把午睡的小毯子也帶來?！?/br>
    從電梯里出來，宋柔問陶維維：“jiejie剛才在你書包里看見一把小刀，可以告訴jiejie，是在哪里拿到的嗎？”

    宋柔幫陶維維整理書包的時候看得很清楚，里面有把木柄雕刻刀。

    她在顧修然那見過，教化案的兇手用來雕刻火鳳凰圖章的那種手動雕刻刀。

    陶維維答道：“那個啊，是我在家里拿的，要是在外面遇到壞人，就可以用來跟壞人決斗?！?/br>
    宋柔伸出手來：“維維能把那把刀送給jiejie嗎，jiejie也怕遇到壞人?！?/br>
    陶維維從書包里拿出來，放在宋柔手心上，認真道：“等我長大一點了，就可以保護jiejie了，就像jiejie會拼命保護我一樣?！?/br>
    第67章

    保姆把陶維維送回家之后就走了， 午飯不需要她來做，這家的男主人很喜歡買菜燒菜。

    陶維維進屋換好拖鞋， 將小書包從背上拿下來放在沙發上，去洗手間擠了洗手液洗好手。

    陶正則系著一個灰色圍裙從廚房走了出來， 看了陶維維一眼：“玩的怎么樣？”

    陶維維爬上沙發抓起茶幾上的飛機模型， 跪在沙發上開始玩模型。

    陶正則臉色不悅地說道：“跟你說話， 沒聽見嗎?！?/br>
    陶維維這才慢騰騰地抬起頭來：“挺好的?！?/br>
    鍋里的菜還在燒， 陶正則轉身回廚房繼續燒菜去了。

    這個家就父子兩個人一起生活， 陶正則不是個活潑話多的人， 大多數的時候臉色都是沉著的， 像是這個世界欠了他什么一般。

    陶維維性格活潑一些，但也只是在外人面前，在他爸爸面前， 他大多數時候也是沉默的。他一直都知道，他的爸爸一點都不喜愛他，甚至還有點煩他。

    陶正則將油燜蝦盛在盤子里， 開始洗碗燒青菜。

    陶維維抱著小書包回了自己的臥室。

    過了一會， 陶維維從臥室里出來走到餐桌前，對正在分碗筷的爸爸說道：“爸， 我零花錢花完了?！?/br>
    陶正則抬了下頭：“自己去抽屜里拿吧?！?/br>
    陶維維來到爸爸的房間，打開放錢的抽屜， 從里面拿出來一卷紅色的人民幣， 放在了自己的小書包里。

    吃午飯的時候， 陶正則給陶維維夾了幾根青菜。

    陶維維不愿意吃：“青菜的味道太怪了?！彼顭┏郧嗖肆?， 幾乎就沒有小朋友喜歡吃青菜的，全國全世界全宇宙都沒有。

    陶正則看了不懂事的兒子一眼：“青菜有營養，不吃也得吃?！?/br>
    陶維維把碗筷一推，抬頭看著陶正則：“我吃不下?！?/br>
    陶正則放下筷子，目光嚴厲：“不吃就去罰站?！?/br>
    陶維維最怕被罰站，這讓他感覺自己作為兒童的尊嚴受到了侮辱。最后在爸爸的權威壓迫下，他只好硬著頭皮吞掉碗里的青菜。

    因為強烈的對青菜的心里抵觸，他吃的時候差點嘔了出來。

    陶正則遞了杯水過去：“慢點吃?！?/br>
    陶維維沒有解釋，他不是因為吃得快才會嘔的，他是實在不想吃。

    陶正則剝了半碗蝦仁遞到陶維維面前。

    陶維維把蝦仁拌在米飯里，扒了幾口就下了桌。

    他回到臥室玩了一會，出來問道：“爸爸，jiejie的圍巾放在哪里了，我要睡午覺了?！?/br>
    昨天晚上宋柔送他回家，怕他凍著，把自己的圍巾圍在了陶維維的脖子上，走的時候也忘了拿。

    陶正則來到陽臺上，將宋柔的圍巾從晾衣繩上取了下來，摸了一下說道：“沒曬干，還有點潮?！?/br>
    陶維維踮起腳尖搶了過來，緊緊抱在自己懷里：“不要緊?！?/br>
    說完，抱著宋柔的圍巾去了自己的小臥室。

    陶正則洗好碗，看見外面起風了。

    他來到兒子的房間。

    陶維維已經睡著了，蜷縮在小床上，抱著那條米色的長圍巾，身上的小毯子早被踢到了床下了。

    陶正則從陶維維懷里將圍巾抽走，整齊疊好放在床頭。又把地上的毯子撿起來，輕輕蓋在陶維維身上。

    他蹲下來，看著床上小小的孩子。

    兒子的臉跟他已逝的愛妻長得一模一樣，睫毛都很長，眼睛大而有神，鼻頭偏小。尤其是笑起來的時候，母子倆不光樣貌像，連神態都一樣。

    他想起初見妻子的時候，她穿著一件白色的連衣裙，抱著幾本書，跑過來問他：“同學，請問，高一（3）班怎么走?！?/br>
    她看著他，眼里帶著調皮又故意的笑，他看出了她的搭訕，也樂得陪她玩：“高一（3）班不好找吶，我帶你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