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節
接著往腰腹去,皮膚很快變得不那么平滑細膩了。 她充滿憐惜地輕撫著那些舊日的疤痕。 每一道溝壑, 每一塊虬結, 都是他。 她拉開新雪一樣白的衣襟,低頭吻那些斑駁的舊傷。 他一直沉默著,胸膛不平靜地起伏。 直到她把手繼續往下探,他驟然按住了她的手。 用力不大, 但頑固如石,讓她不能再向下分毫。 莫曉抬眸看他,他仍然閉著眼睛,眉宇緊蹙。 她移上去,輕吻他眉間糾結的皺褶,將其撫平。 不急……我們還有許多的時間,足夠我們更深入地了解彼此。 假以時日,你終會愿意向我袒露所有,不再隱藏,所有那些驕傲的,卑微的,悲傷的,歡愉的秘密。 她從他身上下來,拎起落在一旁的衣袍披上,低頭系帶。 一抬頭,他正睜眸看她,神情已恢復平靜,只是平靜得過了頭,是他平日對待外人的那種的漠然。 她在心底輕嘆一聲,貼著他側躺下,額頭抵著他肩,伸手摟住他,手就擱在他胸前,找個了讓自己舒服的姿勢,合上雙眼。 身邊的人呼吸漸漸悠緩勻凈。 芮云常卻在黑暗中睜著雙眸,盯著虛無中一點。 …… 窒息般的混沌,仿佛永生永世…… 疼痛……高熱……疼痛……痙攣……疼痛……嘴里塞著東西,手腳都被捆住,像牲畜一般卑賤而無助………… 貫穿始終的,只有無窮無盡的痛楚,仿佛身在煉獄,受著烈火灼燒,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緊牙關,忍耐,忍耐,再忍耐! 終于清醒過來時,他看清了眼前的一切,發現自己重新回到了閹房內。 手腳都被捆著,他什么也不能做,就只能躺在那兒想,腦袋仍舊昏沉發脹,不知花了多少時間,他終于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有水從眼角滑落,但嘴角是上彎的。他笑得全身抽動,像是聽到了世間最好笑的事一樣,一旦笑起來就停不下來。 來喂食的小雜役以為他瘋了,驚恐地瞪著他,放下碗就要出去叫人。 他停下笑,叫回那小雜役,吃完了那碗稀糊糊,接著道:“餓壞我了,能不能再喂我半碗?!?/br> 熬過了痛苦的三個月,他成為最低賤的小內侍,被人呼來喚去,做著沒人愿意做的最臟最累的活,拿著最微薄的俸錢,還有半數要拿來孝敬上頭。 但他模樣長得好,手腳伶俐,會看眼色,又十分清楚該討好誰孝敬誰,很快端屎倒尿這樣的臟活就不用再做,找著機會為當時還是內官監監丞的盛安福辦事。 娘那時候身子不好,時常犯病。與前世不同,他每月的俸錢不再交給芮大生,而是托宮人轉交一名大夫,用來替娘親看病買藥。 芮大生是個混賬東西,根本不管家里的事,魏氏看病只要不花他口袋里的錢,他根本不會去尋思藥錢是從哪兒來的,只要自己回家有飯吃,天天有酒喝就行了。 那位方姓大夫頗為心善,也知道芮家的情況,每月收到的俸錢扣除藥錢后,若還有余錢都替他保管著,留待下個月用。 芮大生不知他把錢給了方大夫,以為他私存著,扯著嗓子罵他白眼狼,白送他進宮了,卻不知道報恩父母。 他聽說后只是冷笑。 先帝明宗曾建內書堂,命翰林大學士與各部尚書輪流來教授一些年紀小又聰明的宦官讀書識字。 他前一世在內書堂讀過幾年書,識文斷字,替盛公公整理文書井井有條。盛公公用他順手,調去司禮監時把他也帶過去,月俸水漲船高。 他開始自己攢錢,其余部分依舊是大半給了方大夫,只給芮大生基本生活所需的錢。 他拜盛公公做義父,盛公公得到提拔后,得了個機會安排他去內官監。 內官監掌十個官府作坊,分別為木作、石作、瓦作、搭材作、土作、東作、西作、油漆作、婚禮作、火.藥作。還管著宮內米鹽庫、營造庫、皇壇庫,相當于內廷的工部,是僅次于司禮監的內廷機構,若是能夠掌事,經常有油水可撈。 以他這個年紀,進去自然不可能掌事,但若跟對了人,平日明里暗里的好處也不會少,要是會做人,假以時日,總能謀得機會管事,那更是大有油水可撈??! 許多差不多資歷的內侍都眼紅他能得到這個機會,但沒法子,誰讓人是盛公公的義子呢? 入夜,芮晨偷偷跑去井邊,往自己身上澆了整整一桶水。深秋的天,他硬是穿著一身濕透的衣裳露天吹了兩個時辰的風。 眼看都要調走了,他卻生了場大病,高燒不退,在床上躺了十多天。內官監那個缺被另一位公公的親信頂上了。 盛安福氣得指著鼻子直罵他:“你就是沒這個命!什么時候不能感風,偏要在這種時候感風!知道內官監有多難進去嗎?多少人眼紅盯著哪?一有了空缺,個個都跟餓狼見著鮮rou一樣恨不得直接撲上去!” “咱家容易么?觍著這張老臉求王公公把你調過去,你怎么就不知道爭氣呢?這么大小子了不知道冷熱好歹???不知道多穿點???!” 芮晨那會兒病還沒好全,人是蔫的,一張臉白里透青,和霜打過的白菜似的。任盛安福怎么罵也不辯解不回嘴。 盛安福一個人唱獨角戲也沒勁,罵到最后沒詞了,也罵累了,脾氣也沒了,只嘆口氣:“得了,你小子還是跟著我吧!” 病愈之后又過了一個多月,芮晨求盛安福給他另外安排個差事,只要俸錢能漲就行。正好尚駟監有個長隨身子不行了,盛安福便把他安排去尚駟監,頂上那個長隨的缺。 芮晨到尚駟監的第一天就給尚駟監總管太監送上一份豐厚的孝敬,張總管看他懂規矩,又知道盛安福是他義父,替他安排差事時便總是挑較為輕松的,又或是有好處的差事。 尚駟監就如其名,主管內府馬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