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當年宋寺正在的時候,曾經有刑案不決,還是這兒子幫襯的?!?/br> 喬毓聽得頷首,有些滿意的笑,又問后邊兒說話的人:“那個是誰?我見他一直都靜靜的聽,也沒急著說話,到最后,才幫我說話?!?/br> “這我便不認識了,”孔蘊眉頭微蹙,搖頭道:“不是出身世家高門,我不曾見過他?!?/br> 喬毓笑了一下,說:“他很聰明,也很謹慎,是可造之材?!?/br> 眾人義憤填膺的時候,他沒有表態,可見心性堅韌,不會輕易隨大流,為人所動搖;等宋晏開口之后再附和,可見他不想出太大的風頭,公開的得罪人,實在謹慎;看出那婦人話中漏洞,幫自己說話,無形之中就完成了站隊,討了自己和皇太子他們的喜歡。 孔蘊心思靈透,旋即就明白過來:“的確很不錯?!?/br> 兩人說話的時候,喬四郎便在身邊,面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 “那是你女人吧?”喬毓憐憫的看著他,道:“看看,你還沒死呢,她就急著哭喪了?!?/br> 喬四郎笑的比哭還難看:“她怎么能這樣,我哪里對不住她了……”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喬毓絲毫不覺得同情:“你能用自己的祖宗姓氏給自己謀取私利,你女人怎么就不能用你換取錢糧,舒舒服服過后半輩子?” 她惡劣的笑:“綠豆蠅跟屎殼郎湊對兒,誰都別笑話誰?!?/br> 喬南忍不住砸吧一下嘴,說:“小姑母,你嘴上是抹了蜂蜜嗎?說話怎么這么好聽?!?/br> 喬毓摸了摸大侄子的頭,欣慰道:“好聽我就多說點?!?/br> 眾人聽得忍俊不禁,卻聽“轟隆”一聲,不遠處縣衙的門被人打開了。 兩行衙役走出門來,陣列左右,又有禁衛飛馬前來,護衛周邊,有人高聲唱喏:“皇太子殿下到!秦王殿下到!” 眾人聽得變色,慌忙躬身行禮,原本喧鬧的縣衙門前,霎時間安寂起來。 “皇太子殿下開堂審案,準允在場士子旁聽,”有內侍出門傳話,環視一周,道:“告狀之人何在?” 那婦人聽聞皇太子到了,面色為之一變,還沒等進去說話,便有了幾分膽怯之意,腳步也有點兒挪不動了。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啊。 不是說事情鬧大之前,皇太子等人便會按下去,為了叫自己閉嘴,施加賞賜嗎? 怎么不按照劇本來? 那婦人傻眼了。 早先與她交換眼色的中年男人見狀,眉頭便是一跳,狠狠剜了她一眼,目光中是難以掩飾的脅迫威逼。 事已至此,已經不能再退了。 那婦人勉強定了心,帶著兩個孩子,哆嗦著走了進去,剛一跪地,便情不自禁的哭了起來,兩個孩子也隨之啼哭。 人心都是rou長的,雖然宋晏幾人說了那么一通,但眾人見這孤兒寡母的慘淡情狀,心便偏過去三分,有人不忍心再看,悄悄別過臉去。 這事兒鬧的不小,諸多士子停留于此,倘若處置不好,后患無窮。 皇太子垂眼看著那婦人,神情莊肅,目光森冷,卻沒有要問話的意思。 他已經在母親那里知道了事情原委,跟這么一個女人說話,真有點惡心,還有點掉價。 秦王心里其實也覺得膩歪,想起這些人惡意欺辱母親,心中更是生怒,只是臉上不顯,如往常般帶著三分淡笑。 “聽說慶州有位才子,年少時便曾幫著父親審案,今日可在此處?” 秦王知道宋晏曾為母親說話,有意叫他露臉,便饒有興致的道:“總不會又是一個傷仲永吧?” 眾人都知曉這典故,不覺失笑幾聲,宋晏聽到此處,更覺心臟砰砰砰跳的快了。 不是誰都能有在皇太子面前露臉,展示自己的機會的。 對于他,對于宋家而言,今天之前與今天之后,或許就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了。 宋晏深吸口氣,走上近前,見禮道:“草民在此,殿下若有托付,必不敢有所懈怠?!?/br> 皇太子見他如此,便知道是個有章程的,略微笑了一下,道:“既如此,你只管在眾人面前,主審此案便是?!?/br> 宋晏恭敬應了聲:“是,”又轉向一側差役,道:“兼聽則明,去請秦國夫人前來問案?!?/br> 皇太子端坐椅上,隨意擺了擺手,那差役見狀,便快步走了出去,顯然是去尋人。 皇太子與秦王跟秦國夫人是什么關系,眾人都是知道的,見這二人來了,原以為是要袒護后者的,現下見他們真要將秦國夫人請來,瞧著不像是要袒護的模樣,不禁為之動容。 “行的正,自然坐得端,”有人道:“秦國夫人若沒做過,自然也不會怕?!?/br> “皇太子殿下既然敢叫人請秦國夫人來,想來心里也是有底的……” 種種議論傳到耳邊,皇太子與秦王自是巋然不動,那婦人的臉色卻漸漸白了。 宋晏喝道:“肅靜!” 等眾人息聲,又向那婦人道:“你姓甚名誰,何方籍貫,夫君名姓籍貫如何?” “妾身姓白,乃是并州人士,”那婦人神情中添了幾分瑟縮,低聲道:“夫君姓喬,家中行四,乃是冀州人氏……” “你夫君姓喬?”宋晏敏感的察覺到了什么:“他與秦國夫人出身的衛國公府,有何關聯?” “夫君出自喬氏一族冀州房,也是衛國公府的遠親,”白氏似是觸動情腸,拭淚道:“夫君覺得兩家有親,總不至于鬧大,才會去說這些的,誰曾想……” 宋晏輕輕頷首,又問道:“敢問夫人,尊夫尸身何在?秦國夫人是在何處行兇,可有人證物證?” 白氏聽得怔楞幾瞬,這才哽咽道:“今日夫君參與科舉,我便與兩個孩子來此為他助威,約定了在酒樓見,不想到了地方,還沒進去,便聽見他與秦國夫人的爭執聲,我正想進去勸,卻見血色濺到窗戶上,夫君死不瞑目……” “這樣,”宋晏道:“既然是約定見面,應當是喬四郎考試結束,去尋妻兒才對,怎么是他先到酒樓去歇腳,你們母子三人再去尋他?” 白氏為之語塞:“這……” 宋晏道:“你說你聽見爭執聲,想進去勸,然后便見血色濺在窗戶上——可這種酒樓多半臨街,窗戶自然也是臨街,你登樓之時,是怎么看見朝向外邊兒的窗戶的?難道你帶著兩個孩子,從墻外梯子上往里爬嗎?” 白氏臉色真跟她姓氏一樣了,一點兒顏色都沒有。 “你見到血色濺到窗戶上,可見到喬四郎尸首了嗎?” 宋晏毫不留情,繼續道:“你若是見到了尸首,敢問你一個弱女子,帶著兩個孩子,如何在殺人兇手面前全身而退?” “假若你沒有見到尸首,怎么能確定死的是喬四郎,并且殺他的人,也的確是秦國夫人?從頭到尾,你只是聽到了聲音,看見了血花,不代表真的死了人,更不代表殺人者是秦國夫人?!?/br> 宋晏近前一步,道:“喬夫人,請你回答我,你真的見到了喬四郎的尸首嗎?” 如果沒見到,那就是徹頭徹尾的誣陷,左右喬四郎也死了,說什么都由得她。 白氏滿口銀牙都在打顫,勉強道:“我見到了!” 她啪嗒啪嗒的掉下眼淚來:“我夫君他死的冤枉……” 眾人聽到此處,已經能察覺到白氏所言乃是驢唇不對馬嘴,即便秦國夫人未至,心中也是一片清明,搖頭嘆息,噓聲連連。 宋晏窮追猛打道:“喬四郎身上有多少傷痕,形容如何?致命傷在何處?” 白氏連連搖頭,哭道:“我不知道,我不記得了,我那時候嚇壞了……” “好吧,”宋晏神情中浮現出幾分笑意:“喬夫人,請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你帶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是如何從秦國夫人手中逃脫的?” 白氏神情倉惶,卻說不出話來,埋臉在幼子的襁褓之上,失聲痛哭起來。 …… 早在皇太子與秦王到此的時候,早先在人群中煽風點火的幾個人便悄悄退走,打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事先籌謀的如此詳盡,不想竟然事敗?!?/br> “白氏死定了,只怕會招供去我們來……” “卻不知此次回去,郎君會如何動怒?!?/br> 幾人議論著說了幾句,忽然察覺少了個人,變色道:“趙爺呢?怎么不見他?” “興許是先一步走了,”有人道:“急著回稟消息吧?!?/br> “唉?!蹦菐兹税β晣@氣的說了幾句,便取了馬,準備盡快離開,匆忙間出了街道,臨近城門時,卻見有一行人坐在馬上,嘴里邊兒叼著根草,吊兒郎當的說話。 為首之人身著胡服,登著馬靴,相貌英氣明艷,正是喬毓。 幾人在這兒見到她,心中便知不好,扶住腰間刀柄,警惕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幾位出現在這兒……趙爺被你們抓了?” “打打殺殺的多傷和氣,我們只是一群無辜的路人,”喬毓撓了撓頭,和善道:“就是老趙他命太軟和,被我們不小心殺了?!?/br> 第74章 搞事 白氏被宋晏問住, 一句話也說不出, 只掩面痛哭, 遮掩自己此刻的窘迫與不安。 這會兒守在這兒的,哪有一個傻的,見她這般情狀, 便知內中有鬼, 不免左右議論,指指點點起來。 到了這一步, 白氏也知事情怕是難以善了, 心中驚懼非常,她總不是蠢得掉渣, 淚眼朦朧的在人群中翻找,想要找到帶她來的人, 將這一通官司全都給推出去。 可她能看出來的事情, 別人只會看出來的更早, 皇太子與秦王剛到的時候,鄭家那幾個人就跑的無影無蹤,哪里還能瞧見半個人影。 白氏面如土色, 心里的絕望一寸寸涌了上來。 …… 內侍送了茶來, 皇太子端起來用了口, 同秦王交換一個眼色, 神情中都有些無奈, 卻聽有人前來傳稟:“秦國夫人到!” 外邊兒的議論聲霎時間提高了幾分, 躬身見禮之余, 又偷眼打量這位秦國夫人的言行舉止。 皇太子與秦王是君,按理說是不需要起身的,只是他們知道來人是母親,又想著早些為她定下這儀禮來,便忙起身相迎。 ——不然,等他們各自娶妻之后,母親該怎么辦?向太子妃和王妃行禮嗎? 這才真是亂了身份。 好在喬毓是長輩,皇太子他們執意行家禮,雖有些不合適,但也有理可循,眾人見后只覺秦國夫人得儲君與皇子敬重,倒也不覺不合時宜。 喬毓是男子裝扮,胡服馬靴,風流瀟灑,向眾人頷首見禮,又笑道:“聽說有人到這兒來狀告我了?” 眾人已經知道白氏撒謊誣陷,聞言不覺失笑,宋晏也笑了一下,又向喬毓一禮,道:“在下受皇太子令,徹查此案,斗膽問詢秦國夫人?!?/br> 喬毓正了神情,道:“我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br> 宋晏稱謝,又正色道:“喬四郎之妻白氏,狀告秦國夫人因嘴上爭執,殺其夫婿,秦國夫人可認嗎?” “我不認?!眴特固拐\道:“因為我沒有這么做過?!?/br> 無論是宋晏,還是其余人,都早有猜測,此刻聽她回答,便是一陣附和聲。 “果然是有人誣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