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藥效來的很快,姚氏只覺一股熱流順著喉嚨直達胃部,再過一會兒,腹部便猛地疼了起來,便溺之意愈甚。 喬毓問了句,她忍羞答了,喬毓便到床榻邊兒上去為她順腹,約莫過了一刻鐘,宮口漸漸打開了。 陳國公夫人與江邑侯夫人都曾生產過,見狀便安了一半的心,近前去安撫著兒媳婦/女兒,喬毓卻又令人去煎藥。 宮口既開了,沒過多久,孩子的頭便出來了,接下來的事情便是順理成章,不多時,孩子便生出來了。 “是個小郎君!”江邑侯夫人欣喜道。 姚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蒼白的臉頰上露出一個憔悴的笑容來。 新生的小娃娃蹬著腿哭鬧不休,內室眾人臉上卻皆是笑意,江邑侯夫人幫著剪斷了臍帶,將孩子包裹起來之后,給女兒瞧了眼:“你先看一眼,馬上還要幫他擦洗呢?!?/br> 姚氏語氣低柔,愛憐的看了看還沾著血污的孩子,虛弱道:“去?!?/br> 外邊兒侍婢又送藥來,卻是喬毓方才叫煎的,她照例嘗了一口,方才喂姚氏喝下,又叮囑道:“你這胎生的艱難,傷了元氣,三年之內最好不要再孕。再則,方才催產之藥效力太強,歸府之后也要好生靜養,三月之內,不要與夫君同房……” “好?!币κ衔ㄓ悬c頭,生產過后,她著實氣弱,不知從哪兒涌出一股力氣,竟握住了喬毓的手:“秦國夫人大恩,我實在不知何以為報……”說著,蜿蜒著落下兩行淚。 “快別這么說,”喬毓忙幫她擦拭眼淚:“你剛生完,可別哭,月子里最容易落下病根了?!?/br> “二娘說的沒錯,”江邑侯夫人也忍不住垂淚,向她見禮,再三謝道:“若非秦國夫人在此,今日怕是……” 陳國公夫人幫孫兒擦洗完,又仔細包裹好,聞言笑道:“秦國夫人若不嫌棄,便認他為義子,今日之事,也是有緣?!?/br> 姚氏強撐著笑了笑,道:“這便是他的福氣了?!?/br> 喬毓有點受不住這熱情,忙道:“還是算了,我還沒成婚呢,再則,輩分兒也不對啊?!?/br> 眾人聽得齊齊笑了起來,倒沒再提這事兒,新生的小郎君大抵是覺得自己被忽視了,蹬著腿,又哭起來了。 陳國公夫人抱著哄了會兒,又遞過去給喬毓,笑道:“秦國夫人也抱抱他?!?/br> 那小郎君紅彤彤的,又小又軟,連她手臂長都沒有,喬毓有點打怵,連連擺手:“我力氣大,不敢抱他,還是等大些再說?!?/br> 陳國公夫人也不強求,笑了一笑,便將孩子抱到床榻上去,叫躺在母親身邊了。 周世康騎馬離開,緊趕慢趕跑回長安,尋了穩婆之后,便帶著往回走,奈何人到城門處,便見已經戒嚴,好說歹說都沒用,硬是給攔在了城門之內。 他沒有辦法,只能去尋看守城門的禁軍主官,驗明身份之后,方才得以出門。 這一折騰就不知耗費了多少功夫,周世康催馬趕回的時候,心頭都在打顫,再度回到曲江池邊,下馬時一個不穩,險些摔在地上。 那穩婆不會騎馬,是叫侍從夾帶著過來的,這一路奔波,腸子險些給顛出來,好容易到了地方,也是暈頭轉向。 周世康帶著人匆忙往回趕,人還沒見內室,便聽見里邊兒傳來嬰兒的哭聲,他原地僵住,倏然落下淚來。 …… 混亂的確混亂,但結果卻是好的。 喬毓受不了周家人與姚家人的殷切盛情,忙不迭尋個由頭跑了,留下常山王妃在那兒說話。 姚氏剛生產完,內室之中有尚未散去的血腥氣,喬毓從里邊兒出來,便覺空氣清新,情不自禁的長舒口氣。 不遠處樹下站了個年輕郎君,身量瘦削,面帶病容,大抵是聽見這動靜,下意識回頭去看,見是喬毓,微微一笑,示禮道:“秦國夫人?!?/br> 喬毓沒見過這人,又或者是見過了也沒注意,略微頓了頓,方才道:“尊駕是……” “下官安陽裕,”那人道:“乃是大理寺寺正?!?/br> “哦?”喬毓笑道:“‘安’這個姓很少見啊,我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姓安呢?!?/br> 安陽裕道:“下官姓安陽?!?/br> “……”喬毓有點囧,咳了一聲,道:“安陽寺正,你有事嗎?” 安陽裕贊譽道:“秦國夫人善心,廣施仁義,實在叫人欽佩?!?/br> 喬毓擺手道:“好說?!?/br> 安陽裕語氣輕柔,繼續道:“說來也巧,唐六郎過世之后,下官也曾去看過他尸身,刀尖自上而下,一刀封喉,刀法很是犀利,秦國夫人身手非凡?!?/br> 喬毓眉頭一跳,打量他幾眼,又一次道:“好說?!?/br> 安陽裕定定看了她一會兒,忽然道:“聽說雁歸山上曾經有山匪作亂,后來不知怎么,一日之間,竟被人盡數斬殺?!?/br> “唉,人心險惡,世道艱難,”喬毓嘆了口氣,搖頭道:“真不知是誰,竟做下這等事來……” 安陽裕道:“我也去看過山匪們的尸首,總覺得那刀法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兒見過?!?/br> “是嗎?”喬毓不咸不淡道。 “一群山匪罷了,死了也就死了,下官只是覺得,很欽佩秦國夫人?!?/br> 安陽裕忍不住笑了,向她一禮,道:“今日得見,實覺幸甚?!?/br> 喬毓假笑著說了句:“好說?!?/br> 安陽裕似乎真的只是想表達一下欽佩,施禮之后,向她微微頷首,便轉身離去。 這都什么事兒啊。 喬毓有點無語,卻也不多糾結,轉身去尋韓國夫人了。 …… “結束了?”韓國夫人笑著問。 “嗯,”喬毓道:“是個男孩兒?!?/br> 這話說完,她想到什么似的,忽然又笑了起來。 韓國夫人不解道:“你笑什么?” “我想起前不久賽龍舟時我喊的口號了,”喬毓樂不可支道:“沒想到真生了一個男孩兒?!?/br> 韓國夫人想起此節,也是忍俊不禁:“誰說不是呢?!?/br> 喬毓過去接生的時候,場中事務已經解決了大半,戒嚴暫時解除,各府男女已經可以歸家。 衛國公留下協助皇太子一干事宜,昌武郡公則帶著喬老夫人與喬家眾人歸府,打發喬靜去找喬毓和常山王妃。 “你們先回去,”喬毓道:“jiejie還在里邊兒,我等會兒跟她一起回去?!?/br> 喬靜應了一聲,走到一半又停下來,跑回去,欽佩道:“小姑母,你今天可真厲害?!?/br> 喬毓挺胸抬頭道:“以后還會更厲害的!” 喬靜笑著走了,平陽侯忙完之后,也來接韓國夫人回府,見了喬毓,莞爾道:“聽說四娘幫著周二夫人接生了?” 喬毓笑道:“是啊?!?/br> 平陽侯笑著問了句:“是小郎君,還是小娘子?” 喬毓道:“是小郎君?!?/br> “真好?!逼疥柡钌袂椴挥X閃過一抹歆羨,轉頭去看韓國夫人時,目光略微一頓,方又溫和道:“時辰不早了,我們也回去?” 韓國夫人點頭,向喬毓道:“那我們先走啦?!?/br> 喬毓笑著朝他們擺擺手,待他們離去,臉上笑容才慢慢消失。 常山王妃從里邊兒出來,瞧見這幕,蹙眉道:“怎么了?” “方才同三姐夫說起姚氏產子,他神情有些古怪,”喬毓輕聲道:“或許是我多想了?!?/br> 常山王妃不意她說起這個,輕嘆口氣,道:“你三jiejie出嫁幾年,始終沒有孩子,她又如何不急,前前后后吃過許多藥,都沒消息,人也大病一場,后來這心思便淡了。時也命也,有時候也沒辦法?!?/br> 喬毓有些憂心:“三姐夫沒不高興?平陽侯府……” “妹婿倒是沒說什么,他們家老夫人有些不悅,前幾年還提過納妾的事,說是生下來養到三妹膝下,被阿娘罵回去了?!?/br> “喬家的男人不納妾,所以也不叫女婿納妾,這都是成婚前便說好了的,他們有什么理由再反悔?老平陽侯曾是荒王黨羽,若非阿爹幫著求情,誰知道現在還有沒有平陽侯府?!?/br> 常山王妃神情淡漠,道:“條件是他們自己答允的,好處也占了,現在又想反悔?除非喬家人都死光了?!?/br> 喬毓聽得心頭發悶,卻不知該說什么才好,最后,方才道:“我為三jiejie診脈過,雖有些宮寒,卻也不是十分嚴重,回府之后再開個藥方,叫人送過去?!?/br> 常山王妃面上顯露出幾分笑意來:“若是能有用,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br> …… 這一年的端午過的精彩,從賽龍舟開始,到刺客突襲結束,應當會是許多人記憶里難以磨滅的一頁。 五月初六這日,陳國公夫人與江邑侯夫人便帶了厚禮登門致謝,跟著的是姚威和周世康,知曉喬毓喜好,還專門送了幾匹品相極好的駿馬,也不知是從哪兒弄來的。 還有些被喬毓幫過的命婦、女郎,也都專程登門了。 喬毓跟人打架還行,懟人也還可以,但真遇上這種滿心感激前來致謝的,反倒不知如何招架了,不好意思的聽人夸了招架許久,便將這事兒交給喬老夫人與常山王妃了。 喬毓回到長安之后,又是打架又是殺人,名聲還真是不怎么好。 命婦們又沒怎么見過她,暗地里簡直要把她想成吃rou喝血的魔頭了,這回親眼見過之后,倒叫她聲名鵲起,再有人說個壞話什么的,怕都沒人信了。 喬毓從不會在名聲上斤斤計較,壞的她不在乎,好的也不會沾沾自喜,她還是想留在衛國公府過自己的小日子,若是能督促著皇帝和外甥開疆拓土,干翻那幾個小國,那就更好了。 畢竟還是孝期,各家夫人們不好留下用膳,再三謝過之后,方才先后離去。 喬毓還惦記著昨天那場亂事,也不知查的怎么樣了,悄悄問了衛國公一句,才知此事是由皇太子負責的。 算了,喬毓想:反正大外甥來的這么勤,等他到了府里再問也不遲。 昨日之事鬧的很大,畢竟涉及皇家,倘若刺客順利的話,幾乎能將皇帝這一系一鍋端了,可想而知,一場暴風雨就要來了。 喬老夫人歷經幾朝,眼光與遠見都是有的,等喬毓令人將藥方送到平陽侯府上后,便將她關在家里,不叫出去了。 喬毓有些郁悶:“阿娘我不想呆在家里,我想出去玩,我不會闖禍的?!?/br> 喬老夫人道:“說這話你不覺得虧心嗎?” 喬毓不解的撓撓頭,反問道:“我為什么要覺得虧心?” 喬老夫人:“……” 你是真沒點逼數啊。 這母女倆說話的時候,常山王妃便在一側笑聽,見喬老夫人給梗得說不出話來,方才道:“小妹,不許跟阿娘頂嘴?!?/br> 喬毓埋頭在jiejie肩窩,嘟囔道:“悶在家里好沒意思啊?!?/br> “要不,你就進宮去看看,”常山王妃摸著她的長發,溫和道:“晉王跟昭和很喜歡你,皇太子與秦王也掛念你……” 皇帝那兒已經說開了,喬毓倒是不怕,現下聽常山王妃一說,她不禁有些意動,頓了頓,又躊躇起來:“我要是在宮里闖了禍,那可怎么辦?家里邊兒兜得住嗎?” “……”常山王妃眉頭一跳,盯著她道:“你都沒有進宮,便想著闖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