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
二娘沒有得到準確回答,如何肯走,只是一抬頭,便見母親神情猙獰,心中一突,不敢多問,抹著眼淚走了。 仆婢們將門合上,新武侯夫人面色陰鷙,冷冷道:“大郎,那小賤人留不得!” “老太爺只覺得她會與侯府互為依存,卻沒看出她的豺狼本性,現下就這般作態,來日真進了宮,難道會庇護葛家?她那等性情,如何拿捏的??!” 她牙根緊咬,目光中殺機迸現:“大郎,我總覺得——她若真得了寵,頭一個就要害咱們!” 新武侯世子見過喬毓行事,倒有些贊同母親的言辭,只是喬毓貌美,真要殺了,他可舍不得,這便一思忖,他忽然冒出一個血脈噴張的念頭來。 六娘既不會進宮,他便將人扣下,尋個宅院安置,自己受用了,豈不兩全其美? 這念頭一冒出來,便如同野草一般在他心底扎根,再斬不斷。 新武侯夫人見兒子不語,眉頭皺起,催促道:“大郎,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新武侯世子心下定了主意,忙笑道:“兒子在想,此事宜早不宜晚,不妨今夜便動手,叫人往屋里吹一支迷香,將人弄出去便是。老太爺那邊兒,咱們再慢慢說,總不至于為了一個沒影兒的指望,要了兒媳與孫兒性命吧?” 新武侯夫人目光驟亮:“還是你想的周到?!?/br> 她眼底閃過一抹厲色,不知想到了什么,猙獰的神情中有些快意:“別叫她輕易死了,非得多吃些苦頭,才能泄我心頭之恨!” “人手便由兒子安排,至于府中巡邏之人,還要請母親調遣開,”新武侯世子想起花容玉貌的美人,心口燙了起來:“我這便安排人準備,午夜時分動手?!?/br> “好?!毙挛浜罘蛉酥幌囅胍幌聠特箒砣盏钠鄳K,連頭都沒那么疼了。 …… 半夜時分,正是人睡得最熟的時候,也是最不容易被驚醒的時候。 喬毓卻很清醒。 自己闖的禍,自己心里門兒清,今日這事,葛老太爺那兒能糊弄過去,新武侯夫人那兒卻不成。 早先的挑釁,加之今日傷了二娘,她只怕很難再忍下去。 執掌高門的主母,不會像小女兒一樣玩口舌之爭,那樣的話,輸贏都沒意思,倒不如一勞永逸,直接將人除掉,豈不痛快。 葛老太爺再生氣,也不會殺了兒媳,為自己報仇。 再則…… 喬毓能感覺到,今日那席話說完,葛老太爺欣賞之余,也有一瞬間動了殺機。 葛家將她接到侯府,費盡心力教養,百般縱容,當然也指望能在她身上得到回報。 從葛九娘往日里的言辭神態中,喬毓隱約猜到了幾分。 他們大概是想將她送進宮。 天下美人何其多,葛家人為什么非自己不可? 或許是因為,自己跟某個人很像,他們覺得,只要自己進宮,就能得寵。 像明德皇后嗎? 喬毓含了塊兒荔枝糖,懶洋洋的躺在塌上,瞧著自己指間那根小指粗細的筆桿兒,悠悠笑了起來。 午夜很快就要來了。 …… 魏平與張賀一身夜行衣,按照新武侯世子吩咐,避開巡邏守衛之后,順利到了喬毓院中,悄無聲息的停在了她窗外。 那窗扇閉合,被一層薄紙糊住,算是一點弱不禁風的抵抗。 魏平放風,仔細左右動靜,張賀自懷中取出一根細管,小心翼翼的捅破窗紙,深吸口氣,正待吹進去時,兩眼忽然瞪大,面色驚恐起來。 窗戶里邊兒探出一根筆桿,正對著他面孔,裊裊冒出一股白煙來。 第11章 魔頭 那白煙帶著一股極為清淡的幽香,沁人心脾。 張賀心知不妙,想要屏住呼吸,卻也晚了,眼皮子一合,身體軟倒,就此昏死過去。 魏平見狀大吃一驚,顧不得看他情狀,便自腰間拔出匕首,目光警惕,身體緊繃,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敵人。 閉合的窗扉被人從內推開,喬毓出現在窗前,瞟了軟倒在地的張賀一眼,吩咐道:“把你的玩具放下,然后再把他弄進來?!?/br> 魏平:“……” “午夜寂靜,我若是喊一聲,保管會驚動別人,事情鬧大,你背后的人或許能夠保全,但你卻死定了,還會牽連家眷?!?/br> 喬毓兩手環胸,輕描淡寫道:“你老子娘死了沒?家里可有兒女嗎?” 魏平原本還有些他念,被她說中痛處,神情不禁動搖起來。 說到底,他也不過是個被人驅使的小人物,即便有新武侯世子擔保,對府上女郎動手時,心底也是打顫的。 此事辦成了,新武侯世子為掩人耳目,興許會殺人滅口;若是辦砸了,葛老太爺不忍處置親孫,卻會拿他泄憤,兩下里都不討好。 魏平心下遲疑起來,目光幾轉,終于一咬牙,攙扶著張賀,二人一道進了內室。 屋內沒有點燈,光線昏暗,他略微適應了會兒,才能瞧見面前人影。 喬毓坐在椅上,托著腮看了他們一會兒,悠悠問道:“是夫人叫你們來的,還是世子?” 魏平略經躊躇,道:“是世子吩咐的?!?/br> “哦,”喬毓并不覺得意外,點點頭,又道:“叫你們殺了我,再挪出去?” 魏平聽得微怔,下意識搖頭:“不,世子只吩咐我們將人帶出去,剩下的便不歸我們管了……” “將我帶出去?”喬毓有些訝異,心思微動,再想起新武侯世子看自己時的黏膩目光,頓時明白過來,心下一陣惡心。 她神情冷淡下去,面籠寒霜,內室中光線幽暗,魏平抬眼一瞧,竟覺有些森寒,忙垂下頭去。 喬毓掃了他一眼,吩咐道:“你左邊兒架子上有只白瓷瓶,拿起來,砸到他頭上?!?/br> 魏平竦然一驚:“六娘,這……” 喬毓定定的看著他:“你們倆必須死一個,他不死,你死?!?/br> 初春的夜晚還有些涼,魏平的額頭卻生了汗。 他與張賀無甚深交,但既然是一道出來的,貿然死了一個,新武侯世子那兒卻不好交差。 他不想從命,遲疑幾瞬,手便摸到了腰間匕首上。 一個閨閣女郎罷了,他有什么好怕的? 早先肯進門來,是以為她有什么好主意,才肯勉強一聽,現下她既強人所難,自己又何必順從。 魏平定了心,臉上仍舊是原先神情,手卻捏住了匕首把柄,即將出鞘之際,卻聽喬毓冷笑一聲,一腳踢向自己小腹。 魏平不意她敢主動出手,倒是一怔,旋即身體后退,避開了這一腳,哪知喬毓順勢騰空而起,另一條腿重重踢到他脖頸,猛地捏住他手臂,“咔嚓”一聲,生生卸了下來。 魏平雖有些拳腳功夫,卻也不曾吃過這等苦頭,分筋錯骨的劇痛襲來,一聲痛呼便到了喉嚨,喬毓一拳打在他下頜,硬生生逼他咽了下去。 “敬酒不吃吃罰酒!” 喬毓見他癱倒在地上,面色漲的青紫,只是冷笑,舉起那只花瓶,“砰”的一聲,擊中了張賀后腦,他在昏迷中抽搐幾下,不多時,便見殷紅的血色蜿蜒而下,人也沒了氣息。 魏平雖是新武侯世子身邊護衛,卻不曾親手殺過人,眼見喬毓殺人如殺雞,冷汗頓出,兩股戰戰,下意識的想要躲開她,掙扎著往門外爬。 喬毓撿起他掉落的匕首,推開三寸,便見寒光凜冽,笑了笑,又一腳踩在他背上,陰森森道:“你逃不掉的!” 寂靜的深夜,旁邊是同伴尚有余溫的尸體,身后是殺人狂魔,魏平遭遇到了人生最瘋狂最刺激的一刻,八尺男兒,激動的掉了眼淚。 喬毓不知從哪兒摸出一顆氣味古怪的丸藥,丟到魏平面前,花瓶高高舉起,笑容猙獰道:“要么吃,要么死,你自己選?!?/br> 魏平哪里還有別的路可走? 他流著淚,將那顆味道古怪的藥丸吃了。 “很好,”喬毓將腿收回,又將花瓶放回原地,笑著問他:“你不會覺得那是糖丸吧?” 難道是毒/藥? 魏平隱約猜到那不是什么好東西,只是面對著喬毓,總覺得將信將疑:閨閣中的女郎,從哪兒去弄毒/藥? 喬毓含笑為他解釋:“你不知道,我很喜歡調香嗎?” 魏平訕笑兩聲,低下頭,不敢再表露情緒。 喬毓瞥了地上張賀一眼,厭惡道:“帶他回去復命,就說你們來時,正逢我起夜,先一步被發現了,我失手殺了張賀,卻也受了驚嚇,你趁機帶他逃走?!?/br> 魏平在心里左右思量一會兒,倒覺得有些可行,正躊躇間,卻聽喬毓又一次開口了。 “你是侯府中人,辦起事來也便宜,”喬毓眉宇間流露出幾分笑意,徐徐道:“想法子弄一份籍貫證明,想必也不難吧?” …… 新武侯夫人自以為安排的滴水不漏,能將喬毓這個心腹大患除去,不想她運道竟這般好,生生躲了過去。 她心中失望,新武侯世子也是如此,失敗過一次,喬毓便生了警惕之心,想再來一回,可就難了。 夜色深深,一片寂靜,這無邊無際的黑夜之中,似乎正孕育著什么怪物。 新武侯世子有些憂心:“她會不會去向老太爺告狀?如此一來,我們便……” “告狀?借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 新武侯夫人雖也擔憂,卻還是強硬著臉,嗤笑道:“深更半夜過去兩個男人,誰知道做了些什么?她去跟老太爺告狀,我們固然沒好果子吃,她也一樣!大不了將事情宣揚出去,到那時,她便是一步廢棋,魚會死,網卻不會破?!?/br> 煮熟的鴨子就這么飛了,新武侯世子心中有些煩躁,想起喬毓綺麗的面龐與那曼妙身姿,眉頭大皺:“就不能再想個法子嗎?” 他氣悶,新武侯夫人心中如何會痛快,面色陰沉良久,忽然道:“我記得,你似乎同她交情不壞?” 新武侯世子神情訕訕:“是不壞?!?/br> “那便沒必要多糾纏了,”新武侯夫人瞧出了兒子的小心思,冷笑一聲,道:“再過幾日,便叫你媳婦請她喝茶,一壺藥悶倒,弄出去便是?!?/br> 新武侯世子遲疑道:“是否太過明目張膽了……” “昨晚難道便不明目張膽?”新武侯夫人恨聲道:“只要先一步將人弄出去,老太爺再氣,也不會深究?!?/br> 她見兒子似有躊躇,心下更怨:“男人便要有男人的樣子,畏畏縮縮,算怎么回事?” 新武侯世子面色窘迫,再想那活色生香的美人,便定了心:“都依阿娘便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