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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科幻小說 - 火神(出書版)在線閱讀 - 第2節

第2節

    據說這位陳爺早年在軍閥部隊當兵,沖鋒陷陣之際讓子彈崩傷了一只眼,眼珠子雖然保住了,但那只眼卻再也看不見東西,并且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疤,使人不敢直視。陳爺卻有個艮勁兒,只有一只眼正好練準頭兒,省得再睜一目眇一目了,從此下了二五更的功夫,本來槍法就好,再鉚足了勁這么一練,那真叫指哪兒打哪兒,說打左鼻子眼兒,一槍下去右鼻子眼兒保證是囫圇個兒的。當年上陣殺敵打洋人,陳爺是一槍打倆,從沒失過手。后來解甲歸田,當上了行刑隊開槍執法的劊子手,負責槍斃犯人,可不論怎么改朝換代,總是穿那身舊軍裝,收拾得整齊利落。老百姓給他喝了一個“神槍”的名號,在天津衛占了一絕。

    槍斃雖然不比前朝的砍頭那么多規矩,門道可也不少,這里邊有偷手,能斂外財。好比說挨槍子兒的這位,家里把錢給到了陳爺,開槍的時候,手里就留了分寸,一槍出去打個對穿,腦袋上只有一個窟窿眼兒,死得快不受罪,尸首也完整,易于苦主收殮。如若趕上十惡不赦之徒,又不曾給過人情,那就過過手癮,順便也讓老百姓開開眼,找準了位置一槍打下去,頭崩腦碎,腦漿子濺出一丈開外,來一個“萬朵桃花開”。

    陳疤瘌眼帶隊一進小劉莊法場,人群炸雷也似叫起好來。陳疤瘌眼見天津衛的老少爺們兒這么捧他,心里也挺高興,臉上卻不動聲色,坐在馬上向四周抱拳拱手。

    有好事之輩擠上前來對陳疤瘌眼說:“陳爺,您今天恁么的也得亮亮絕活兒啊?!?/br>
    陳疤瘌眼應了一句:“各位瞧好兒?!?/br>
    周圍有人起哄:“陳爺,把您的金槍掏出來,讓大家伙兒見識見識!”

    旁邊的就說了:“金槍是隨便往外掏的嗎,掏出來就得要人命,要不拿你試試槍?”

    陳疤瘌眼哈哈一笑,抖了抖手中的絲韁,催馬帶隊穿過人群,來至美人臺前。旁人下馬都是身子往前探,右腿往后跨過馬屁股這么下來,陳疤瘌眼不同,腰板挺得筆直,右腿往前抬,越過馬首,雙腿一并,直溜溜蹦下來,磕膝蓋不打彎,絕對的瀟灑。小徒弟立刻跑過去,接過韁繩把馬牽到一旁拴好。陳疤瘌眼整了整衣襟,拽了拽袖子,摘下皮手套撣去身上的塵土,倆靴子馬刺碰馬刺,“咔嚓”一聲給監刑的長官立正敬禮,交接大令拔出手槍。這支槍了不得,德國造的鏡面駁殼槍,長瞄二十響,滿帶燒藍,足夠九成新,烏黑锃亮泛藍光,悶機連發通天擋,雙鳳胡椒眼兒,還是膠線抓把兒。在法場上開一槍上一次子彈,如果沒給夠好處或罪大惡極的犯人,子彈頭用小鋼鋸銼出十字花來,打到身上可不是一個眼兒,一下一個大血窟窿。執法官念罷一個人的案由,他就開槍崩一個。

    小劉莊磚瓦場是片荒地,地勢低洼,當中有個土臺子,一尺多高,喚作“美人臺”,取銷魂之意,名字好聽,卻真是要人命的地方,不知在這兒處決過多少人了,腳底下的土和別處顏色不同,已經讓血浸透了。民間傳言“家里有傷寒癆病的,在美人臺上抓一把土,回去連同香灰吃下,就不會再咳嗽了”。要說也不是沒有道理,噎死了還咳嗽,那就詐尸了。

    當天的美人臺上,鉆天豹的案子最重,所以他是最后一個等待槍決的,當官的念完了他的案由,下令槍斃。許多看熱鬧的老百姓這才知道,此人是一夜jian殺五個黃花閨女的yin賊鉆天豹,都恨得牙根兒癢癢,不少人往地上吐唾沫,后悔之前給他叫了好。閨女被他jian殺的那五家人,連同在場看熱鬧的,為了一解心頭之恨,爭相給陳疤瘌眼掏錢,讓陳爺萬萬不可便宜了這個yin賊。

    陳疤瘌眼收了不少錢,也知道老百姓最痛恨yin人妻女的惡賊,把之前槍斃犯人使用的鏡面匣子插入皮套,“吧嗒”一聲鎖上銅扣,過去跟當官的嘀咕了幾句,不慌不忙走到鉆天豹跟前,“刺啦”一下,扯去賊人臉上的眼罩,把鉆天豹這張臉亮出來,好讓圍觀的老百姓看清楚了。他一招手把幾個小徒弟叫過來,遞上兩個掛了粗麻繩的鋼鉤。這倆大鉤子跟初一的月牙兒相似,又尖又長,鋒利無比,泛起陣陣寒光,太陽光底下直晃人的二目,看得人脊梁骨冒涼氣。還沒等鉆天豹明白過什么意思來,陳疤瘌眼手起鉤落,一邊一個穿進了鉆天豹的鎖骨。這一招是過去對付飛賊、重犯的手段,如今很少有人再用,雖說只傷及皮rou,但是穿了鎖骨,賊人的本領再大也施展不出。

    鉆天豹剛才還是昂首闊步,一臉的大義凜然,這兩枚鉤子一穿進去,疼得他嘴里直學驢叫喚,哎呦呦一陣罵娘,咬牙切齒,怒瞪陳疤瘌眼,引得圍觀人群起哄叫好。陳爺聽見有人喝彩,不理會鉆天豹怎么瞪眼如何罵娘,轉過頭來對眾人拱手致意,又命小學徒的把鉆天豹掛在一根木頭柱子上。幾個徒弟答應一聲,如狼似虎沖上前去,打掉他頭上的守正戒yin花,拔下英雄膽,拽住鋼鉤后面的麻繩,拖死狗似的把鉆天豹拽到柱子下邊,地上留下兩條血道子。把個鉆天豹給疼得,話都說不出來,光會叫喚了。這根木頭柱子一人多高、一抱多粗,一大截埋在美人臺中,底下綁了三根“抱柱”,頂端有一個鐵環,年深日久已然變成了深紅色,也分不清是銹跡還是血污,當學徒的將兩條繩子穿過去綁定,甩下來繩子頭兒捆在木樁子上。這幾個半大小子本就是歪毛兒淘氣兒,槍法還沒練出來,壞招可全會,綁繩子的尺寸恰到好處,鉆天豹的罪可受大了,上不去下不來,踮起腳尖剛剛能夠得著地,肩膀上的鉤子越掙越深,磨得骨頭吱吱作響,疼徹了心肺,口中一個勁兒地叫罵,爹娘祖奶奶,什么難聽罵什么。

    陳疤瘌眼聽到鉆天豹嘴里不干不凈,上前伸手一扯繩子,把個鉆天豹疼得齜牙咧嘴,全身直哆嗦,黃豆大的汗珠子連成串往下掉,再想罵可罵不出來了,只會吸溜涼氣兒了。陳疤瘌眼嘿嘿一笑:“鉆爺,今天是我陳疤瘌眼送你上路,對你的案由,咱也略有耳聞,只因你把案子做到這兒了,如今免不了一死抵償。你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陳某開槍執法乃奉命行事,下手之時若有個輕重緩急,可別怪我伺候不周?!迸f時法場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無論是砍頭還是槍斃,行刑的劊子手不能與犯人交談,更不能報自己的名姓,還別說是殺人,屠宰牲口也是如此,以免陰魂不散,惡靈纏腿。但是陳疤瘌眼行伍出身,兩軍陣前殺人如麻,他可不信這一套,況且他的槍是國家法度,殺惡人即是善舉,從來不怕犯人得知他的名號,知道了更好,到了閻王殿上也可以替他陳疤瘌眼揚名。

    陳疤瘌眼說完話,背對鉆天豹走出十步,一轉身從腰中掏出另一支勃朗寧手槍。這支手槍真漂亮,槍身側面有軋花的圖案,象牙槍柄上鑲嵌寶石,兩邊均雕飛馬,槍口上還有滾花,陳疤瘌眼一向視如珍寶,輕易舍不得拿出來。周圍看熱鬧的人都知道陳疤瘌眼這是金槍,槍不是金的,槍法卻值金子,這一下有熱鬧可瞧了!陳疤瘌眼槍斃別的犯人只走三步,頭都不回甩手一槍就了結了,槍斃鉆天豹卻走到十步開外,臉對臉地開槍,金槍陳疤瘌眼那是何等名號,這必定是要亮絕活兒,今天這趟紅差沒白看!圍觀的人群一時間喧聲四起,拼了命地起哄叫好。陳爺也是外面兒人,老百姓這么給面子,當然得賣派一下,高聲沖人群喊道:“老少爺們兒,咱這頭一槍打哪兒?”

    此話一出,木頭柱子上的鉆天豹心說完了,甭問,這是有人花了錢了,不想讓我死個痛快,要一點一點弄死我,這都趕上老時年間的萬剮凌遲了,兩片黃連一鍋煮——除了苦還是苦,本以為挨上一槍一死了之,想不到不止一槍!此賊心下驚駭萬狀,卻尋思也不過多挨上幾槍,何不能忍此須臾?因此仍在嘴上逞強,他也是為了給自己壯膽,扳倒葫蘆灑了油——豁出去了,梗著脖子罵道:“我去你媽的,你個挨千刀的老王八蛋,敢不敢給鉆爺我來個快當的?”

    陳疤瘌眼一抬頭,眼角眉梢擠出一抹瘆人的邪笑:“鉆爺,您了省點力氣,咱這一時半會兒的完不了,你爹一聲媽一聲的不嫌累嗎?”

    他這話一出口,嚇得鉆天豹真魂都飛了,簡直不敢細琢磨,一時半會兒完不了是什么意思?便在此時,只聽周圍有人高喊了一聲:“打左耳朵?!标惏甜勖槎疾幻?,抬手就是一槍,再看對面的鉆天豹,“哎呦”一聲,疼得全身一抖,左耳多了一個窟窿眼兒,往下流血、往上冒煙。

    老百姓一看陳爺的槍法神了,看都不看抬手就打,指哪兒打哪兒,分毫不差,頓時彩聲如雷,光叫好都不解恨了,有人帶著煙卷兒,點上一根遞上前來。陳疤瘌眼接在手中道了一個“謝”字,站在原地抽了兩口,一邊吐煙圈一邊問:“二一槍打哪兒?”又有人喊道:“右耳朵!”陳爺點了點頭,抬手又是一槍,彈無虛發,正中鉆天豹的右耳。

    接下來陳疤瘌眼問一句打一槍,打一槍人群便喝一聲好,那邊鉆天豹就慘叫一聲,其間有人送煙送茶,還有送點心的,許多有錢人買賣大戶,都給送花紅犒賞,一把一把的銀元擺在美人臺上,這都是額外的犒勞。陳爺談笑自若、不緊不慢,打順手了還來個花樣,什么叫蘇秦背劍、怎么叫張飛蹁馬,右手打累了換左手,兩只手都有準頭兒,槍在手里顛過來倒過去上下翻飛,看得在場的眾人眼花繚亂、目瞪口呆,前八百年、后五百載也沒見過這么玩槍的,都玩出花兒來了!前前后后一共打了七十六槍才把鉆天豹正了法,最后一槍挑了yin賊的天靈蓋,腦漿子灑了一地。

    飛賊鉆天豹在美人臺上挨了陳疤瘌眼七十六槍,打得跟馬蜂窩一樣,渾身上下已經找不出囫圇個兒的地方了。陳爺手底下有分寸,前七十五槍繞過要害,給鉆天豹留了一口氣兒,打完最后一槍才真正死透了。圍觀百姓無不拍手稱快,活該這個yin賊,落得如此下場,正是“人生自古皆有死,這回死得不好看”。

    鉆天豹不是本地人,又惡貫滿盈、死有余辜,尸首扔在法場之上,沒有苦主收殮。此時就見打法場外走進一個老道,這個老道長得太老道了,頭盤發髻、須長過胸,臥蠶眉、伏羲眼,臉色青中透灰,賽過蟹蓋,手持拂塵、背負木劍、頭頂道冠、身穿道袍,一派仙風道骨。只見他手搖一個銅鈴,讓抬埋隊的人把鉆天豹的尸首收殮了,打飛的天靈蓋也給撿了回來,湊到一塊兒用草席子裹住,抬到小木頭車上,一路推去了西關外的白骨塔。這一去不要緊,天津城可就鬧開鬼了!

    第二章 收尸白骨塔

    1.

    人生本是五更夢,

    世事渾如一局棋;

    莫道身死萬事休,

    如意從來不可求。

    閑言少敘,上文書正說到飛毛腿劉橫順追兇擒賊,陳疤瘌眼在美人臺上槍打鉆天豹,為天津城的老百姓除了一害。當初為了捉拿這個飛賊,天津巡警總局開出一千塊銀元的懸賞。為老百姓除害尚在其次,主要是這個案子不小,如果將賊人生擒活拿,官廳是一等一的功勞,所以下這么大的本錢。您可聽明白了,說是一千塊銀元的懸賞,落到劉橫順手上才十塊錢,這還得說是上官抬愛,給你劉橫順臉了。其余的功勞,當然全是官老爺的,這就叫爭名于朝,爭利于市,該升官升官,該拿錢拿錢,兩頭不耽誤,不過人家升官發財換烏紗帽,可跟緝拿隊的黑名半點關系沒有。再說這一千塊銀元從哪兒出呢?可不能是當官的自掏腰包,當官的不僅不出錢,還得賺了錢才行,既然辦的是公案,懸賞就得由地方上的大戶、商會來出,自古以來窮不和富斗、富不和官斗,做買賣的全指官廳照看,讓出多少就得出多少。賞錢到了官廳,上上下下都得伸手,還能給劉橫順十塊錢就不錯了。舊社會哪個衙門口也是這樣,沒地方說理去。不過天津衛的老百姓都知道,拿住鉆天豹的是飛毛腿劉橫順。以前的人迷信甚深,愿意用“因果報應,相生相克”來說事兒。據坊間傳言:yin賊屬水,劉橫順屬火,鉆天豹遇上了對頭,所以栽在劉橫順手上。有人說“不對,應該是水克火”。那是您有所不知,水固然能夠克火,可也得分多大的水和多大的火。鉆天豹這個yin賊是耗子尾巴上的癤子——沒多大膿水,擠出來還沒口唾沫多,撞上火神爺能有好下場嗎?

    到了槍斃鉆天豹這一天,劉橫順也跟去看紅差,以前抓差辦案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這叫“有始有終”。目睹這個飛賊伏了法,劉橫順心里頭才踏實。不承想鉆天豹在大牢之中足吃足喝,胖了不下二十斤,上法場時打扮得如同戲臺上的綠林豪杰,游街示眾這一路上昂首闊步,擺出一派視死如歸的架勢,要多可恨有多可恨,拿一句文明詞來說:真他媽的臭不要臉!劉橫順擠在人叢之中看得憤憤不平,一股火直沖腦門子,此賊作惡多端,糟蹋了許多良家女子,身上背了不下幾十條人命,千刀萬剮也不足以平民憤,可是瞧這意思不但沒在大牢中受罪,過得還挺滋潤,如此押赴法場,一槍送他去見閻王,未免便宜了這廝。沒想到金槍陳疤瘌眼施展絕活,在美人臺上連開七十六槍,把鉆天豹打成了馬蜂窩,看不出人樣了,圍觀看熱鬧的老百姓無不拍手稱快、高聲叫好,真乃是“天理昭彰、善惡有報”!

    這一場紅差到此為止,圍觀的百姓陸續散去。劉橫順從頭看到尾,暗挑大拇指贊嘆陳疤瘌眼的槍法。轉身正想走,卻見一個老道上了美人臺,讓抬埋隊的人把鉆天豹用草席卷了,放在一輛小木車上,準備推去白骨塔掩埋。

    劉橫順認得這個老道,道名李子龍,并非本地人,半年前不知從何處來到天津衛,也不是走江湖賣卦的,只在西關外白骨塔收尸掩骨,沒見他干過別的。這座白骨塔又叫掩骨塔,以青磚砌成四層六角寶塔,里邊一層層地堆滿了白骨,周圍全是義地。塔中背西向東端坐一尊泥塑菩薩,下有諦聽獸馱負蓮花寶臺,看著和菩薩一樣,臉上卻是個骷髏,仔細看能嚇人一跳,菩薩可沒有這樣的,據上歲數的老人們說,這不是一般的菩薩,此乃“白骨娘娘”。天津城周圍有的是荒墳野地,趕上兵荒馬亂的動蕩年月,到處都有死人,暴尸于野的多了去了。常有修道之人撿拾白骨放入塔中,濟生葬死皆為積德行善的好事。劉橫順為何認得在白骨塔收尸的老道李子龍呢?咱這個話還得往前說:

    飛毛腿劉橫順捉拿鉆天豹歸案之后,得了十塊銀元的賞錢。緝拿隊的黑名沒有薪餉,破了案子抓住賊人,方才有一份犒賞。對劉橫順來說,十塊錢也不少了,平時他在火神廟警察所當巡官,一個月只掙六塊錢。那位說一個月六塊錢夠花的嗎?像劉橫順這樣的是綽綽有余,住的祖傳家宅,屋子沒多大,也挺破舊,好在不用交房租,這就省了一筆開銷。剩下的就是吃喝,那會兒的東西很便宜,一套燒餅油條兩大枚一套,一大枚買燒餅,一大枚買油條。老百姓習慣將這一個銅子兒說成一大枚,這么說顯多。一塊銀元可以換多少枚銅子兒呢?這個并不固定,多的時候換六百,少的時候換三百。在當時來說,一塊錢可以換四百八十枚銅子兒,其實應該是五百枚,不過換不了這么多,因為你跟別人換錢,人家得扣一點兒。民國初年物價穩定,兩三塊錢夠養活一家子人一個月,掙到手六塊錢,那就算過得不錯了。劉橫順光棍一條,上無三兄、下無四弟,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平時也沒什么花銷,有了閑錢干什么去呢?前文書交代過,火神廟警察所在三岔河口北邊,與天津城隔河相望,住戶全是下苦的窮人,一睜眼便要出去賣力氣奔命,掙一天的嚼谷,只留下老婆孩子在家,窮家破業沒有可偷的東西,賊都不愿意來,一年到頭出不了幾件案子,最多也就是夫妻不睦、鄰里不和、蹬鞋踩襪子的小小糾紛。在這個地方當巡警,閑的時候多,忙的時候少。劉橫順卻閑不住,讓他待住了,比蹲苦窯還難受,他又不像別的警察,憑一身官衣招搖過市,東撈西順,雁過拔毛,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出了寶局進窯子,這些惡習他一樣不沾??扇嘶钜皇?,吃的是五谷雜糧,誰還沒有一兩件走心思的喜好呢?劉橫順也不例外,他喜歡“斗蟲”。斗蟲就是斗蟋蟀,天津衛方言土語叫“咬蛐蛐兒”。斗這個也賭錢,這是不假,不“掛彩”沒人愿意跟你玩,就得來真格的,三五枚銅子兒小打小鬧的是玩兒,十萬八萬傾家蕩產的也是玩兒,以此為生的大有人在。劉橫順并非脫了俗的圣人,而且火氣太盛,好的是分高下、論輸贏,有斗蟲這個癮頭兒。

    以往到了斗蟲的地方,眾人都得畢恭畢敬叫一聲“劉爺”。過去的人講禮數,見了面互相客氣,人家叫他一聲“爺”,他得“爺爺爺爺”回給人家一串兒,不過在這個地方,真想讓人高看一眼還得拿蟲說話??蜌馔炅吮銜腥嗽谝慌云鸷寮苎碜樱骸皠斢值昧耸裁春孟x兒?有糖不吃別拿著了,亮出來讓我們開開眼,真要是硬挺的,今天都跟著您押,贏了錢少不了買一包茶葉孝敬您?!比绻麆M順帶了蟲,必定當仁不讓,昂首闊步進場。場中或是一個石頭臺子,或是一張破木頭桌子,上邊放一個陶制的斗罐,周圍擺放幾條長板凳。連桌子帶板凳沒一個囫圇個兒的,扔在大馬路上也沒人撿,不過誰也不在乎這個,又不是吃飯聽戲,還得坐舒服了,落個湊合用就成。劉橫順大馬金刀往斗罐前邊一坐,不慌不忙把拉子拿出來,先讓眾人看一個夠。拉子是放蟲的銅器,天津衛獨有的,常見的分為黃銅、白銅兩種,白銅的價格更高,三寸來長、一寸來寬,當中長條、兩頭橢圓,蓋子上有透氣孔,講究的還鏨上字或圖案,正面鑲一塊小玻璃,看里頭的蟲一目了然。等在場的人看完了、看夠了,連嘬牙花子帶咂嘴,你一言我一語把他的蟲兒捧上了天,劉橫順才把蟋蟀從拉子里放出來過戥子,戥子就是秤,重量相近的兩只蟲才可以放在一起斗。老話說“七厘為王,八厘為寶,九厘以上沒處找”,這么說太絕對了,其實一寸以上的蟋蟀也不是沒有,只不過一百年不見得出一只,偶爾有不懂行的,逮只三尾巴槍子油葫蘆當成蟋蟀,個頂個夠一寸二,拿到斗場貽笑大方,與其用來斗蟲兒,真不如拿回家下油鍋炸了吃,還能湊一頓酒。

    過完了戥子,將蟲兒放入斗罐,開戰之前兩邊的人先下注,圍觀的可以加磅添碼,看誰的蟲好跟誰押,憑眼力也賭運氣,贏了可以吃一份錢。接下來雙方各執一根芡草,撥弄蟋蟀的須子,激發兩只蟲的斗氣,這里頭的手法大有講究,卻也因人而異,什么時候逗得兩邊的蟲“開了牙”,便撤去斗罐當中的隔板,讓它們一較高下擰個翻白兒。旁邊下注的人們抻脖子瞪眼,連比畫帶跺腳跟著使勁,恨不得自己蹦進去咬,嘴里也不閑著,叫好的、起哄的、咒罵的,一時間喧聲四起,再沒有這么熱鬧的。

    鉆天豹被捉拿歸案以來,城里城外安定了許多,大小毛賊全老實了,沒有上天入地的本領,誰還敢在劉爺眼皮子底下犯案?單說這一天,趕上劉橫順不當班,溜溜達達來到斗蟲的土地廟,但見許多人圍在一處,里三層外三層,擠了個風不透、雨不漏,圍觀之人雖多,卻不同于往日,一個說話的都沒有,一大幫人吞了啞藥一般鴉雀無聲。劉橫順心中納悶兒,分開人群擠進去,一看場中相對坐了兩個人,正目不轉睛盯著眼前的斗罐。左手這個老爺子他認識,余金山余四爺,九河下梢斗蟲的老前輩,輕易不跟別人斗,整天在旁邊看,很少見他下場。倒不是德高望重,俗話說“人老jian,馬老滑,兔子老了鷹難拿”,這位是玩兒油了,沒有九成的把握不下場,看準了能贏才出手,一出手必定穩cao勝券,不過玩得也不大,這一幫人沒幾個有錢的,掙上仨瓜倆棗夠一家老小吃飯就成。成天什么也不干,憑斗蟲賺錢養家糊口,誰見了都得高看一眼。余四爺此時一改往日的鎮定自若,腦門子上見了汗,老臉漲得通紅,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渾身跟著使勁,這情形倒是難得一見。右手這位是個生臉,之前從沒見過,不知道從哪兒來的,看打扮是個外地老客,四十來歲的年紀,小個兒不高,挺熱的天穿一件長衫、扣子系到了脖頸子,頭上一頂青緞子瓜皮小帽、上嵌一枚紫金扣,左手邊放了個天青色的鳥籠子,里邊卻沒裝鳥,右手邊有一把白砂茶壺,用的年限可不淺了,掛了锃光瓦亮的包漿。

    劉橫順再一看罐中這兩只蟲,不由得眼前一亮,心說這兩只蟲了不得,身量不下七八厘,黑中帶紫、紫中透亮,真是難得一見的好蟲。還沒等他看明白眉眼高低,斗罐之中勝負已分,其中一只蟲被拋了出來,掉在地上倉皇逃竄。另外那只金頭黑身的后腿一縱,蹦到斗罐沿口上奓翅高鳴,透出一派目空一切的氣勢。周圍看熱鬧的都傻了眼,看斗蟲看得多了,從沒見識過哪只蟲能把對手從罐中扔出來,況且這斗罐至少有一尺深,金頭霸王蹦上來不費吹灰之力,蛤蟆也沒這兩下子,這不成精了嗎?

    2.

    在場的十有八九是斗蟲的行家里手,成天玩兒這個,內行看門道,外行看熱鬧,這一次可都看傻了眼。余四爺臊眉耷眼地站起身來,從懷里掏出十塊銀元,真舍不得往外拿,可是斗蟲跟耍錢一樣,你得愿賭服輸,耍賴名聲就臭了,往后還怎么混?常在河邊走,沒有不濕鞋的,余四爺這一次真栽了,馬上摔死英雄漢,河里淹死會水人,他臉色鐵青,把錢遞給穿大褂的老客,嘆了口氣一句話沒說,分開人群灰頭土臉地走了。那個年月十塊錢可不少了,劉橫順破了這么大的案子,也不過得了十塊銀元的賞錢,民國初年兩塊錢一袋白面,烙大餅、蒸饅頭、搟面條,夠一家三四口吃上一個月。比不了專門吃這個的,行話講“一只蟋蟀一頭?!?,耍得大的一把下去金山銀山,但是對一般老百姓來說,斗蟲下這么大的注,當時可并不多見。

    老客一臉的得意,伸手將十塊銀元揣入懷中,他贏了錢也得交代幾句,一開口不是本地口音:“各位,久聞北路蟲厲害,我早想見識見識,因此千里迢迢來到貴寶地,可萬沒想到,天津衛的蟲不過如此,如若沒人再敢下場,我明天就打道回府了,再會再會?!闭f罷站起身來,拎起鳥籠子、端上茶壺,這就要走。

    老客這一番話透出幾分瞧不起人的意思,旁人說不出什么,劉橫順卻聽不下去,這不是錢的事,話說到這個份上,天津衛老少爺們兒的臉不能丟,憑什么栽這個面兒,讓你一個外鄉人說三道四?于是上前擋住去路,點指那個老客說:“外來的,你敢不敢跟我斗上一場?”

    話一出口,眾人紛紛側目,心說這又是哪個不知死的鬼?見說話的是飛毛腿劉橫順,立即有人在一旁起哄:“對對對,劉爺是我們北路的蟲王,他一出手,不信收拾不了你!”這叫看出殯的不嫌殯大。也有好心眼兒的,一拽劉橫順的衣角,在他耳邊低聲說道:“劉爺,您得三思,人家這只金頭霸王太厲害了,連同余四爺在內,已經連贏十三場,勝負且不說,什么蟲可以連咬一十三場?咱們玩這個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您見過嗎?我可聽人說了,有個老客專玩兒南路蟲,他的蟲都是從陰宅鬼屋中扒出來的,一身的邪乎勁兒,尋常的蟲對付不了,這一次來到天津衛,只怕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

    劉橫順聽完這話更生氣了,心想:“蟲譜上何曾有過南路蟲?真是野雞沒名、草鞋沒號,我劉橫順不信這個邪,定要與此人分個上下、見個高低,否則咽不下這口氣?!彼螽斝?,對那個老客說道:“這位爺,我劉橫順從來不欺生,聽說你這只金頭霸王連咬了一十三場,是讓它緩緩勁兒,還是另換一只?”

    這個老客只帶了一只蟲,也沒把劉橫順放在眼里,擺手說無須耽擱,可以直接下場開咬,不論輸贏,絕無二話。

    劉橫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我本是好意問你,這也太過猖狂了,不是成心拱火兒嗎?縱然你的南路蟲厲害,我懷中這只“黑頭大老虎”也不是白給的,不敢說百里挑一,卻也是咬遍了河東河西罕逢敵手,論分量、論個頭兒、論齒力皆為上品,能讓你嚇唬住了?當場把蟲掏出來上戥子一稱,兩條蟲上下不差二分,可以同場廝殺,放進斗罐拿出芡草,這就要動手。

    老客一擺手:“嗚呀且慢,兄臺你還沒說這場打多少,如若只是打一塊兩塊的,我可恕不奉陪了,耽誤不起這個工夫?!?/br>
    劉橫順以往斗一場蟲,輸贏最多不過塊兒八毛的,他又不指這個吃飯,所以身上帶的錢不多,可依他的性子,寧肯讓人打死,也不能讓人嚇死,何況對方還是個外來的,錢多錢少另說,面子絕栽不得,當場告訴那個老客:“我看余四爺剛才打了十塊錢,我翻一倍,輸了你跟我回家拿錢,一個大子兒也少不了你的!”

    在場之人聽了這話一片嘩然,劉橫順一個警察所的巡官能有多少薪俸?二十塊銀元夠他掙幾個月的,這哪是斗蟲,分明是玩兒命??!

    老客聞言放下鳥籠子和茶壺,一左一右擺好了,嬉皮笑臉地說:“家有萬貫難免一時不便,這也是免不了的,帶的現錢不夠沒關系,可常言道私憑文書官憑印,咱這一場既然過錢,不如白紙黑字寫清楚了,免得將來麻煩?!?/br>
    劉橫順一聽更來氣了,心說:“你不出去打聽打聽,憑我劉橫順這三個字還能欠你的錢不還?”可人家初來乍到并不認識他,說的這也是講理的話,他還不便反駁,讓人家說他欺生,就找人拿來紙筆,當場立下文書字據。雙方畫了押,這才下場開斗。走了還不到三個回合,劉橫順的蟲便敗下陣來。劉橫順不是輸不起的人,把斗敗的蟲拿起來一扔,這就讓老客跟他回家拿錢。老客說:“倒也不忙,勝敗本是平常事,卷土重來未可知,敢不敢擇日再斗一場,你贏了兩清,輸了一共給我四十塊銀元,不知兄臺意下如何?”

    周圍的人都聽出來了,這個老客沒安好心,此人看出劉橫順吃蔥吃蒜不吃王八姜,和別人不一樣,輸了就不敢來了,存心從劉橫順身上加倍贏錢,所以才寫文書、立字據,此時又拿話來激劉橫順,分明是拿他當大頭,吃上他了??肯x兒吃飯的,大致上有這么四類人,頭一類是逮蟲的,以農民居多,甭管大小多少,逮住了換錢;二一類是倒買倒賣的,從逮蟲的手里收,挑挑揀揀,品相好的倒手就能賣上幾十倍的價錢;第三類專門養蟲兒,過他的手調教好了,才能上得了臺面、下得了斗場;最后一類就是老客這類人,以斗蟲掙錢,為了取勝不擇手段。大伙當面不好說破,只好沖劉橫順擠眉弄眼,那意思是讓他千萬別上當。

    劉橫順全都瞧在眼里了,卻只當沒看見,他是寧折不彎的脾氣,劍眉一挑說道:“既然如此,你說哪天?”

    老客裝模作樣地想了想:“擇日不如撞日,定為明日一早如何?”

    劉橫順沒二話,明天就明天,與對方擊掌為誓。話是說出去了,心里卻沒底,回去一路上尋思,如何逮一只厲害的蟲反敗為勝?想起白天有人跟他說,這個老客的金頭霸王是從陰宅鬼屋、死過人的地方扒出來的,難不成陰氣重的地方能出好蟲?

    書中代言,劉橫順斗蟲,卻從不買蟲,也不賣蟲,因為行里有句話叫“蟲不過價”,這話怎么講呢?斗蟲斗出了名頭,就會有人想買他的蟲,平時來找劉橫順買蟲的人也不在少數。剛在場上斗勝的蟲兒,一出來必定有人圍著問價,相反斗敗的蟲失了斗氣,再沒有別的用處,就只能扔了。以前劉橫順架不住別人抵死相求,礙于面子賣過幾只??烧f也奇怪,只要這只蟲賣出去,哪怕是談了價格對方沒買,以后就再也咬不贏了。劉橫順吃過幾次這樣的虧,不得不信這份邪,再也不過價了。如果說有朋友誠心誠意來要你的蟲怎么辦?抹不開面子拒絕,只能不收錢,也甭問價,拱手送給人家,他拿了你的蟲兒去斗,贏了錢可以給你一份,這叫“吃喜兒”。劉橫順手上的蟲兒,大多數是他去荒郊野外抓來的,憑借手疾眼快、膽識出眾,沒有他逮不來的蟲,也沒有不敢去的地方。他決定照方抓藥,也上陰氣重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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