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定好了所有安排,離下月初八還有十余天的時間,安嵐便做出若無其事的模樣,第二天依舊和李儋元一起去學子監聽學。 可這一天倒出了件趣事,學子監里,不知從何處跑來只通體雪白的狐貍來,而且狐貍一般野性難馴,偏這只白毛狐貍十分親人,仿佛頭牌一般蹲在銀杏樹下,身嬌臉媚,惹得學子們各個上前逗弄。 李徽也覺得有趣,他性格里本就藏著幾分不羈,規規矩矩當了大半個月的夫子,實在感到有些膩。這時見學子們各個都往窗外找著那只白狐,索性把書往桌案上一扔笑道:“要不今日就不講學,為師給你們出道考題如何?!?/br> 他所謂的考題,便是將桌椅擺出校舍,那白狐趴著的銀杏樹,正好挨著一汪活水渠,這日正好有暖陽初升,金燦燦地照著水波映出斑斕色彩。再加上白狐皎皎、樹影婆娑,頗有些詩情畫意。 豫王索性以此景為題,要考一考他們的畫藝。一聽是要現場作畫,幾十名仕子便退縮了回去,只說自己畫技粗拙,不敢拿出獻丑。誰知豫王饒有興致地接過安嵐遞過來的杯茶,又加了下一句話:不光是作畫,還得是蒙眼作畫。 參與比試的學子,只能花半柱香的時間將面前景物所記下,然后蒙住雙眼,身邊可以有書童幫忙鋪紙磨墨,但不可以出聲提示,直到畫作完成才能解開蒙在眼上的巾帕。 這規則一出,場上還愿意參加比試的只剩下寥寥十人,豫王抬眸一瞥,在那十人之中,李儋元扶著桌沿,胸口起伏稍急,卻沒有流露出任何退讓之色,明顯是要參與比試。而太子李行淵卻已經讓人搬了張椅子在后面坐下,擺足架子準備看戲。 他微微一笑,大聲道:“太子今日怎么如此謙讓,不準備一展所長嗎?” 太子輕哼一聲:“孤王可不想趕鴨子硬上,就好好坐這兒,等人出丑不是更有趣?!?/br> 他這句話一出,幾名應試的學子們都覺得被莫名戳了一刀,唯有李儋元旁若無事般地撩袍坐下,又抬眸往豫王身后看了眼,下一瞬,豫王就看見自己身后那人飛快跑到李儋元身邊,彎腰笑著道:“我來幫你?!?/br> 半柱香時間很快過去,豫王閑著無聊,揪了兩顆果子去喂那白狐,誰知白狐只是聞聞就嫌棄地一瞇眼,扭頭繼續趴著。豫王的臉黑了黑,轉頭過來,正好看見安嵐為李儋元將方巾在眼上系好,然后又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話。 雖然他沒有限制作畫的方式,可幾乎所有學子都默契地選擇了只用青、灰兩色來畫,因為身邊的童子只負責磨墨鋪紙,在蒙眼的境地下,誰也沒法準確找出兩種以上的顏料色彩??芍挥邪矋固ь^要求道:“能否幫我再拿來藤黃、赭石這兩樣植物過來?!?/br> 這兩樣植物平時多用來調色,國子監庫存里自然是有,隨著李儋元執起細毫勾畫,安嵐也開始將這兩味草藥磨好,再摻進水墨中,很快就調出棕、黃兩色,端到李儋元的面前。 旁邊的圍觀學子都覺得奇怪,現在一共四種顏料,李儋元蒙著眼該如何分辨的清。這時太子已經高聲喊道:“皇叔,你可以得看好了,別讓他們私通作弊?!?/br> 他故意將私通兩個字咬得極重,可安嵐絲毫不準備和他爭辯,為了避嫌,她走到李儋元作畫的桌案對面,借著角度遮擋,極快地往顏料里灑了幾樣東西。 所有人里,只有豫王看清楚了一切,然后忍不住摸著鼻子笑起來:她這招果然夠機智,哪怕被人發現,也并不算是違反規則。因為他方才只規定說,旁邊的書童可以磨墨、鋪紙,作畫時不能發聲提醒,可安嵐卻偷偷在每一種顏料里加了不同的香粉。 如此這般用心,李儋元只需要湊近用鼻子聞一聞,就能很輕易地分辨幾種色彩,這樣他的畫便能比同樣比試的人多兩種色彩,自然贏面也較大。 他忍不住盯著正努力藏起得意的安嵐,尖下巴微壓著,眼波卻翻起一簇繁花,看起來嬌俏又生動,心里好像被什么莫名絆了絆。 最后喚醒他的,是觀戰的仕子里乍然響起的幾聲驚呼:“三皇子,你是不是畫錯了?” 豫王心生好奇,站起來走到李儋元的畫桌旁,發現他雖然只畫了一大半,但已經能看出眼前的茂樹渠波,栩栩如生全在他畫筆勾勒之下??赡琴嗽阢y杏樹下的,卻明明是個女子的形態。 他饒有興致地一挑眉,見李儋元仍是胸有成竹地繼續畫,絲毫未受到身后嘈雜聲的影響,手指從宣紙上掠過,掃了眼正一瞬不瞬盯著李儋元畫筆游走的安嵐。 她的神情緊張又困惑,貌似想發問又不能開口,急得不停咬唇,額上全是細汗??勺约好髅髟谒磉呎局?,竟連她一個余光都分不到。豫王突然覺得一股沒趣,寬袖一揮,重又走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沉著臉端起杯茶來喝,才發現茶湯已經全涼透了,便重重將茶盞甩回桌上,驚得不遠處的白狐打了個哆嗦。 最后,當那只嬌媚地白狐已經不耐煩地繞著杏樹轉了圈,站在它對面的那群仕子們,終于解開臉上的蒙布,陸續完成了畫作。 敢參與這種挑戰的仕子們,多少都有些自己的驕傲,雖然只用灰黑兩色,畫得也是同一景物,可張張畫作均有不同神韻,淡逸有之、妙趣有之,還有得下筆剛勁爽利,一副小小的水墨圖,竟能透出萬千志向。 豫王看得連聲稱贊,直到打開李儋元的那幅,仔細看了會兒,故意抬眸道:“三殿下這畫作論技藝是絕佳,可偏偏跑了題,這可讓本王十分為難啊?!?/br> 李儋元微微一笑,拿起面前的茶喝了口道:“并未跑題,他們畫的是狐,而我畫的,卻是狐仙?!?/br> 眾人皆是一怔,這時才圍上再看那幅畫,只見杏樹下的女子一身白衣,彎膝半靠在樹干上,五官盡顯狐媚之色,那微瞇的雙眸,偏又透出仙風傲骨,仿佛厭倦了無趣的人世紅塵,隨時飛升回洞庭仙府。 有人回想起那白狐趴在樹下的神情姿態,竟覺得這一人一狐幾乎融為一體,頓時大感精妙,拊掌道:“三殿下畫狐,筆下卻不現狐,這狐只在看畫人的心中,這才是畫藝的至高境界??!” 周圍頓時響起一片贊嘆聲,其余應試的仕子看了幾眼,也都自感不如,明白爭勝負已經無望,只得悻悻地退下,等待豫王宣布最后的結果。 所有人之中,唯有安嵐盯著那畫中女子,臉頰染上淡淡的紅暈。那女子全身都只用墨色勾出仙風,卻在眉下用赭紅和藤黃涂出妖媚的花枝,其它人只當是點睛之筆,只有安嵐瞬間想起,十四歲那年,他曾在自己眉下畫出一朵如此這般的茶花。 她忍不住抬頭看向李儋元,卻發現他也正盯著她的方向,撞見大大的杏眸里流露出的nongnong笑意,便確認她是懂了,這時才低頭,露出個發自真心的笑容。 他因作畫耗費了太多體力,這時也覺得有些累,臉色白得嚇人,安嵐連忙扶著他坐下,等待豫王宣布最終的結果??伤腥硕加X得結果昭然若揭,太子卻高聲喊道:“明明說了畫狐,偏去畫什么狐仙,皇叔,這樣難道不算偷機取巧,對其他比試者大大的不公平?!?/br> 豫王眉頭一皺,還未開口,太子又添了句:“皇叔可不能因為三弟是自己人就故意偏袒,該罰就罰,該賞就賞,這樣才能服眾啊?!?/br> 他擺出這副態度,許多方才還稱贊李儋元畫得精妙的仕子立即變了臉,也故作為難地議論:這么做好像是不合規矩。李徽將幾幅畫作擺在面前,似乎思索了會兒道:“太子說得也不無道理??扇钕逻@畫作無論立意還是技藝都屬上乘,為師也覺得有些矛盾,不如這樣,還是由所有學子來投究竟哪幅畫更好,這樣的結果總能服眾了吧?!?/br> 聽見場上響起陣陣附和之聲,安嵐便長松了口氣,這么做雖然會花費更多的時間,但是國子監學子大多數還是清高講理的,就算太子陣營那幾個刻意不投李儋元,他也還是有很大的勝算。 只是她瞥了眼李儋元的臉色,似乎已經十分疲憊,豫王仿佛也發覺這一點,于是吩咐一名書童道:“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去讓他們上些點心小食過來,也省的讓三殿下干等?!?/br> 可那書童去廚房找了一圈,就找了盒松子過來,說今日未備下什么點心,只剩了些松子。安嵐見李儋元端著茶杯,便興致勃勃地剝開顆遞過去道:“先吃些解解饞?!?/br> 誰知李儋元臉往后一退,故意揶揄道:“我看是你比較饞?!?/br> 安嵐確實愛吃松子這類的小食,這時被他說得有些赧然,卻固執地往他面前遞過去,道:“你先吃了我再吃?!?/br> 誰知李儋元左躲右避,硬是不愿去接,安嵐突然覺得有趣,故意往他嘴邊塞,又打趣道:“干嘛!你怕我下毒??!” 李儋元瞇起眼瞅著面前那顆小小的松子,面色漸轉恐懼,眼看安嵐越玩越開心,非塞給他吃不可,終于輕咳一聲,靠在她耳邊坦白:“我不吃這個?!?/br> “為什么?”安嵐驚得垂下手問道。 李儋元臉上出現短暫的赧意,然后把聲音放得更低,在她耳邊道:“我小時候吃松子被卡住過,噎了好久才咳出來,后來就再也不吃了?!?/br> 安嵐沒想到是這個理由,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這時她突然感覺到膝上毛茸茸的發癢,低頭一看嚇了一跳,那只白狐不知何時晃到她旁邊,正用兩只前爪扒著她的腿,目光晶亮地盯著她手里的松子。 安嵐更覺得有趣,舉起松子晃了晃問道:“你要吃嗎?” 那白狐用行動取代了回答,奮起一躍便將那松子卷進了口里,安嵐等著手指上的唾液,差點哭出聲,這樣她還怎么吃啊,索性又剝了兩顆松子扔給白狐,憤憤道:“倒便宜了你這只畜生?!?/br> 這時,不遠處傳來有人興奮呼喊的聲音:“結果出來了?!?/br> 她興奮地扶著桌子站起,正準備問一聲結果,突然聽見旁邊傳來動物的哀嚎聲,轉頭再看,那只原本還活蹦亂跳的漂亮白狐已經抽搐地倒在地上,口中流出鮮血來…… 第43章 審問 方才還慵懶嫵媚的白狐,轉眼就變成一具僵硬的尸體, 從嘴中流出的鮮血打濕了頸下的整塊毛發, 就算是它是狐仙要渡劫飛升,這方式也著實太慘了點。 終于,那群興奮的學子們也發現了這只狐貍的異狀, 圍過來發出陣陣喊聲, 安嵐在難以置信的震驚狀態中, 被人輕拉了下手指, 低下頭看見李儋元眼眸里蓄滿寒冰, 沉著臉指了指擱在桌上的松子。 這時,豫王也分開人群走進來, 面色凝重地看著地上的白狐, 又轉頭看向安嵐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安嵐瞪著眼咽下后怕的情緒, 指著桌上的食盒顫聲道:“那松子, 松子里有毒!” 于是, 在那個本該充滿詩情畫意的午后, 整間國子監如臨大敵:雖然只毒死了只狐貍,可那松子原本是該送進三皇子肚子里的。 國子監祭酒領著一群下屬商議了半個時辰, 最后還叫來了大理寺的少卿孟昭親自來查。這位大理寺右少卿問清了案情, 大手一揮決定先把所有比試和圍觀的學子全留在下, 再單獨帶了那位去拿松子的書童和安嵐去問話。 那書童嚇得跪下高呼冤枉,用衣袖甩著鼻涕申辯道:“食盒是我在國子監后廚拿來的, 拎著就直接送到了三皇子這里, 小的身家清白, 怎么會想不開做出這種謀逆之事?!?/br> 國子監一種官員聽得心里咯噔一聲,如果這書童沒說假話,那問題只怕出在后廚,若是被混進什么jian細,只怕烏紗都難保啊。 孟昭孟少卿暫時不想追究后廚的事,只是向那書童追問道:“你拿著食盒回來時,路上可以遇上什么過人?” “沒有……”書童認真想了想,然后上身全伏到地上痛哭道:“可真的不是我做的啊,大人一定要信我??!” 安嵐因為得了三皇子一句:“不許為難她?!钡膰谕?,這時安穩地坐在椅子上,托著腮想著:“兇手必定不會蠢到親自送上有毒的松子,所以這書童不可能是下毒之人?!痹倨诚蛎仙偾?,他明顯也清楚這點,可如果不是書童,他又沒在路上見過任何人,那嫌疑只想是混進國子監后廚里的人,大家都是朝中同儕,孟少卿想必正在思考該如何不得罪人地提出這件事。 就在這時,將松子拿去驗毒的仵作匆匆跑進來喊道:“大人,那食盒里松子,松子里面是沒有毒的!”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很快,那群國子監官員便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一名司業拍腿笑道道:“看來是那只白狐亂吃了什么別的東西,無意中毒發而死。虛驚一場,虛驚一場啊?!?/br> 孟少卿神情卻絲毫沒松懈,而是那仵作上前繼續問道:“你可全部驗過,所有的松子都無毒嗎?” 那仵作連忙搖頭,明白剛才是自己失言,解釋道:“食盒里的全都無毒,可屬下撿起掉在那白狐尸體旁的一顆,卻驗出有烏頭之毒,毒性甚烈,所以那白狐才會暴斃而亡?!?/br> 安嵐倏地抬頭,被黃梨木的桌角硌得手心發疼。那顆掉在地上的松子,是她剛剝開,還未來得及喂給白狐吃的。如果食盒里的松子都是無毒的,那么…… 她還未想通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圈套,孟少卿已經撩袍站起,緩步走到她面前,面色陰沉地問道:“沈公子,你想要怎么解釋?” “你說她要毒害我?” 李儋元被請進了這間本就十分熱鬧的房里,聽完孟昭的稟報,一把掀翻了手邊的茶盞,冷聲笑道:“無稽之談!” 孟昭的臉色變了變,隨后又恭敬道:“沈公子雖然是三殿下的表親,可這件案子所有證據都指向她一人,臣方才審問過在場的仕子,不止一人看見沈公子執意將那松子塞進殿下嘴里,如果……” “沒有什么如果!”李儋元將桌案狠狠一拍,激得胸口嗡嗡發痛,逼出一連串咳嗽,安嵐急得想過去安撫他,卻被旁邊守著的官兵冷著臉一推,重又跌坐回椅子上。 李儋元一眼瞥見,胸口的焦躁更甚,扶著桌沿邊喘息邊喊:“只要我還在這兒,你們便休想動她!” 孟昭原本想著和事主交代一聲,就能把沈晉帶回大理寺詔獄拷問,可被三皇子這么一鬧,既覺得為難,又被激起些怒意,努力壓著不渝勸道:“三殿下,這案子關乎到天家安危,臣可不敢敷衍結案,若是三殿下執意不放人,臣只能稟告到圣上那里,由他來定奪?!?/br> 安嵐一驚,若是真鬧到成帝那里,她假扮沈晉的事便一定會被戳穿,到時必定會連累李儋元被成帝怪罪,于是她抬起下巴開口:“孟大人,沈某問心無愧,便不會怕受什么審問,不如,讓我和三殿下說吧?!?/br> 孟昭背在身后的手握成拳,略微思忖了一會兒:這么多人看著,諒他也不可能再玩什么花樣。這三殿下態度如此強橫,倒不如讓他來試試。便沖看管安嵐的官兵揮手,示意放她過來。 安嵐理了理衣裾走到李儋元身邊,彎腰輕聲道:“三殿下你放心,有你護著我,他們不敢對我用什么刑罰,這件事本來就不是我做的,強行留下來,反而顯得心虛?!?/br> 李儋元盯著她故作輕松的笑容,他如何會不懂她的用心??伤齾s不明白,他活了這小半生,除了母妃以外,只想要保護一個人。如果連這個人他都護不住,他要這皇子虛名又有何用。 于是他握拳輕輕咳嗽,故意不去看她閃動柔和光亮的雙眸,偏頭冷冷掃了孟昭一眼道:“你們大理寺平時也是如此行事?不把人帶回去拷問一番,便辦不了案嗎?” 孟昭暗暗咬了咬牙根:“這么說,三殿下便是執意要保這嫌犯了!” 李儋元面色陰鷙,絲毫不讓地冷笑道:“怎么?孟大人覺得以我的身份,還不足以保得了他嗎?” 孟昭竟被他看得后退一步,臂上肌rou繃緊,卻一時間下不了決定:人他是絕對不可能放,但這位三殿下雖然失寵,卻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物,正在左右為難間,突然聽見背后傳來個聲音:“如果再加上本王又如何呢?” 他吃驚地一回頭,便看見豫王大步從門外走進來,再琢磨他話里的意思,擺明也是要保下這位沈晉公子。他覺得里衣都快被汗浸濕,也不知這沈晉是什么來頭,明明是涉嫌謀害天家子的嫌犯,可那位差點被害的三皇子再加上個頗得圣眷的豫王爺,各個都要將他護住。 這案子,可真是太難辦了!全怪他今日出門沒看黃歷留在了大理寺值守,怎么就接下這燙手山芋了。 孟昭正苦著臉自怨自艾,豫王卻走過來溫和地拍了拍他的肩,道:“孟大人也無需為難,這樣重大的案子,自然不能就這么不了了之。不過本王的這位學生沈晉,本王是絕對相信他的人品,而且他與三殿下沾親又一向感情深厚,根本沒理由當眾下毒害他。要不這樣,咱們想個折中的法子出來?!?/br> 豫王不愧是豫王,就這么幾句話,比三皇子句句夾槍帶棒的可聽得舒服多了,孟昭連忙握拳躬身道:“不知王爺有何建議?” 豫王轉頭看了看天色,低頭道:“還請孟大人賣本王一個面子,把人交給我,讓本王來親自審問他,在今日酉時之前一定給你們個結果。如果這結果沒法讓孟大人信服,大可將人再帶回大理寺,到時,本王和三殿下絕不會有任何阻攔?!?/br> 李儋元皺起眉抬頭,看見豫王朝他丟來一個眼神,便將質疑的話咽了下去,手指捏緊又松開,過了一會兒才啞著聲道:“那便全聽皇叔的安排?!?/br> 于是,安嵐被豫王領著單獨進了間耳房,接過他遞過來的一杯茶,咕嚕咕嚕喝了個底朝天。 這時已經過了正午,她折騰了一上午幾乎滴水未進,這時一口氣灌進杯熱茶,總算恢復些氣力,微微笑道:“謝謝王爺?!?/br> 豫王瞅著她似笑非笑道:“你倒是個心大的?!?/br> 他伸手過來拿茶杯,似乎不經意搭著她的手指擦過,安嵐心中頓生警惕,她不知道豫王剛才為何要救她,甚至她也懷疑過這件事和他有關。但是仔細想想又不可能,豫王還要利用李儋元的身份奪到那個位置,現在太子勢頭正盛,他去害李儋元,豈不是間接為太子除去勁敵。 那么會是太子做的嗎?光天化日之下毒謀害皇兄,以太子現在的勢力,何需做出這么冒險的事。 安嵐左思右想,實在猜不出端倪,這時又聽見李徽柔聲問道:“餓了嗎?我讓他們給你做些飯菜送過來?!?/br> 安嵐下意識地搖頭道:“王爺既然是來審問我,公事公辦就好,無需如此照顧,省的授人話柄?!?/br> 李徽坐在她對面,意味深長地看著她,然后笑了笑道:“你對三殿下也是這么客氣的?” 安嵐每次與他獨處,總會生出熟悉又陌生的分裂感,他曾是她最親密的人,卻也成了她最害怕看透之人,她于是往后縮了縮,用冷硬的語氣道:“離酉時沒剩幾個時辰了,王爺應該有些話要問我吧?” 李徽好似不在乎她語氣里的疏離,繼續傾身過來道:“我是有些話要問你,不過不是你想的那些?!?/br> 他突然盯住她的手,隨手撈過一張巾帕遞過來道:“待會兒讓他們打盆水進來,你把手洗一洗。那松子上既然有烏頭毒,你用手拿過,手指上必定也帶了毒,還是洗一洗比較放心?!?/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