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安嵐這才發覺自己失言,連忙心虛地轉頭,卻突然瞥見墻角扔著一團被揉皺的紙團,她不知為何留了心,走過去正要撿起,李儋元卻撐著桌案站起喊道:“別看?!?/br> 然后他氣血攻心,被逼出一連串劇烈的咳嗽聲,可安嵐更覺得不對,一把撿起紙團展開,然后瞪大了眼問:“怎么皇妃急病了嗎?” 李儋元耗盡了許多力氣,軟軟靠下來,道:“那是假的,蔣公公幫我偽造了封書信,讓我擺在顯眼處給你看到?!?/br> “為什么?”安嵐捏著信紙滿心不解。 李儋元轉頭看她:“因為你知道一些,我們都不知道的事?!彼S刺地笑了笑:“蔣公公想讓我在你面前賣慘,然后順便套出些話來?!?/br> “那你剛才……”安嵐的手指開始發抖,一時間竟分不清剛才他到底是演戲還是真心。 李儋元深吸口氣,黑瞳直直落在她身上道:“你覺得我剛才是不是在騙你?!?/br> 安嵐咬唇想了想,然后蹲在他身邊堅定的搖頭,李儋元露出個欣慰的笑容,柔柔看著她微仰起的臉道:“你以前說過,你不會用那些招呼哄騙我,我也不能用那些招呼哄騙你,所以,我只會對你說真話?!?/br> 安嵐的杏眸里瞬間涌上淚意,她吸了吸鼻子,將頭靠在他座椅的扶手上,過了許久才輕聲道:“阿元哥哥,你相信人可以重活一世嗎?” 第39章 前世 安嵐將頭靠在扶手上, 輕聲問出這句話:“三殿下, 你相信人可以重活一世嗎?” 那一刻,暖閣里靜的出奇, 漏壺里滾落一滴水, 隔了一扇門的窗格里,飄進護院們結伴喊著開飯的吆喝聲,紅日漸西沉,倦鳥歸林間, 整個俗世在如常運轉, 沒人知道暖閣里, 有人正在經歷著怎樣震撼與驚疑。 李儋元按著胸口,喘息漸漸粗重起來, 過了一會兒,便轉成壓抑的咳嗽聲。安嵐卻始終垂著頭, 纖甲捏成小拳, 仿佛說出這句話已經用足所有的力氣,過了好一會兒,才苦笑著抬起頭問道:“三殿下, 你會相信嗎?” 李儋元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過了許久才壓下胸口激涌的情緒, 鼓勵似地按了按她的肩, 道:“你愿意說, 我便會相信?!?/br> 自肩上傳來的溫度, 加上他略帶沙啞的柔聲, 仿佛將安嵐心頭壓抑許久的那道閘拉開,她有無數的話想對他說,于是騰地拉了張椅子在對面坐下,拿起筷子猛吃了幾口桌上的小菜問道:“還有酒嗎?我想喝!” 李儋元招呼丫鬟又拿了壺酒進來,紅泥小爐上,酒液“咕嘟咕嘟”地翻起小泡,安嵐喝盡了半壺酒,吃光了三碟菜,對他講完了自己的一生。 她努力講得克制,剪去旁枝末節,不帶任何情緒,從母親的死說起,直到講到慈寧寺相遇,成帝御賜大婚,李儋元皺起眉,用十分古怪地表情盯著她問:“所以,你真的當過豫王王妃?” 安嵐輕輕點頭,然后隱去那些日常相處的細節,一直講到了太子登基,李儋元被蔣公公護著逃出京城去了王府,然后再從蜀中起事逼得太子自縊。這段故事太過驚心動魄,李儋元聽得眼也不眨,只偶爾低頭發出幾聲咳嗽聲??砂矋怪v到最后,實在有些不忍,便刻意藏起了他前世重病后不知所蹤的結局,只說登基后,李徽做了攝政王,與他共理朝政。 可李儋元是何其精明之人,這時已經聽懂了許多,輕敲著白瓷杯沿,冷冷笑道:“我這個皇叔,果然比我想的野心還要大?!?/br> 安嵐這時已經有了幾分醉意,白皙的臉頰上染著酡紅,一拍桌案道:“所以,三殿下何需自暴自棄。這一世,連我娘都能死而復生,你為何不能好好坐這江山?!?/br> 李儋元被她這副嬌憨的模樣逗得想笑,又故意瞪她一眼道:“你想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嗎?” 見安嵐吐了吐舌頭把頭埋下,李儋元笑著搖了搖頭,然后若有所思地將酒杯放在唇下,眸色有些晦暗。他雖然選擇全然信她,可這故事實在太過驚悚和超乎常識,一個人慘死之后,又怎么可能再活一世。 他的思緒一閃,來不及去思索其他,趕忙問道:“你知道是誰害死的你的嗎?” 安嵐皺著鼻頭,盯著手中仿佛已經有了重影的杯盞,然后重重搖頭道:“我不知道,可我一直在想辦法查,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和安晴一定脫不了干系?!?/br> 李儋元見她喝得醉意朦朧,一把奪過她手里的酒杯,示意她不許再喝下去,然后才問道:“你就從來沒想過,這件事會和我那皇叔,你前世的好夫婿有關?!?/br> 安嵐胸口一抽,她怎么可能沒想過,無數次夜半從噩夢中驚醒,她都會揪著衣襟苦思:如果真是安晴做的,她為何想要害她,又為何會選在她封后的前一晚。 可她前世實在過得太過糊涂,怎么回憶,也想不出安晴和李徽之間到底有何交集。她只記得剛成婚的那一陣,她白日里嫌王府太過寂寞,常叫安晴過來陪她,可安晴很少在王府過夜,與李徽碰面的機會更是有限,唯一談得上可疑的,就是安晴后來成婚的夫婿,恰好是由豫王親自做媒促成。 安晴前世的夫婿,是正二品的御前侍衛長魏文通,極得成帝的信任,人也生得高大魁梧,豫王打聽到他并未娶妻,便和安嵐建議,讓安晴與他見上一面。安晴的家世容貌都夠出挑,加上聰慧伶俐,很快便令魏文通鐘情,向侯府送去了聘禮求親。他們成親那天,豫王還興致勃勃地去當了主婚人…… 后來太子登基后,魏文通因看不慣他的行徑,憤而辭官回鄉,直到豫王做了攝政王后,才將他重新啟用,并加封其定軍侯爵位,榮寵更甚于前朝,安晴也跟著成了被眾人艷羨的侯夫人…… 安嵐揉了揉痛得快炸裂的額角,實在不想再回憶下去,她開始后悔,方才不該為了壯膽坦白貪杯,畢竟她已經很久沒有沾過酒,更何況是喝這么多酒。 她撐著桌沿想讓自己精神點,可只覺得房里的物事都在旋轉,于是鼓起臉懊惱地把下巴擱在桌上,輕戳著面前的酒杯道:“慘了,我好像喝醉了怎么辦?!?/br> 李儋元沒好氣地瞪著她,見她醉得像只迷茫的小貓,也不想在這時繼續分析什么,只搖頭站起道:“你來勸我,自己倒喝醉了!” 他休息了許久,又聽完一個貌似荒誕的故事,這時倒是清醒了不少。緩步走到不遠處的銅盆前,拿下張巾帕在水里浸濕,這是之前服侍他的丫鬟留下的,雖然水已經有些涼了,倒正好給她醒酒。 轉身再走回來時,看見安嵐正把頭歪靠在胳膊上,漂亮的眸子仿佛熏著層香霧,鼻頭和臉頰都紅彤彤的,唇線微微撅起,像含了顆軟甜的櫻桃。 他的心突然跳得有些快,拉了張椅子坐在她身邊,低下頭溫柔地為她擦臉。冰涼的帕巾在臉上輕按,終于令她找回絲清明,安嵐努力撐著眼皮看他,不禁感嘆這人怎么生的這么好看,唇似桃瓣,臉若皎雪,褪去那些刻意為之的陰鷙與冷漠,便是任何少女都難以抵抗的脈脈溫情。 她眨了眨眼,覺得臉頰仿佛更熱了,卻偏偏挪不開目光。李儋元有點受不了這種眼神,偏過頭,將帕巾放好,突然又悶聲問道:“所以,你真的嫁給了我皇叔?” 安嵐瞪圓了眼點頭,似乎是為了佐證又加了句:“你還叫過我嬸嬸呢!” 李儋元的臉頓時黑了,將巾帕揉成一團,慢慢吐出幾個字:“我不信!” 安嵐覺得好笑,翹起唇角歪頭逗他道:“我說我重活了一世你信了,我說你要做皇帝你也信了,現在說你叫我過嬸嬸,你倒是不愿信了?!?/br> 李儋元盯著她彎月般透亮的眸子,突然升起股無可名狀的惱怒,酸澀中夾雜著幾分不甘,咬著牙道:“這一世,我可不會叫你嬸嬸!” 安嵐極少見到他這副吃癟的模樣,這時笑得更開心,借著酒勁兒,故意把臉湊過去問:“那你要叫什么,總不能叫皇嫂吧,那可就亂了輩分了?!彼壑橐晦D道:“我知道了,你是還不習慣,要不這樣,咱們從現在開始練習,你先叫兩聲嬸嬸來聽聽!” 她并未發現自己因為忘形而靠得太近,口中的酒氣全撲在對面那人的臉上,李儋元黑眸一沉,突然伸手鉗住她的下巴,陰測測道:“不如我們來試試,是我先叫嬸嬸,還是你先叫哥哥?!?/br> 他微微瞇眼,挑起的眼角之下,掛著方才酒醉未褪的淺紅,仿佛紅梅綻雪而生,竟顯出幾分妖艷之色來。安嵐心跳加速,酒便醒了一大半,這才覺得自己玩得有點過火,想往回縮卻被他緊緊捏著下巴,于是可憐巴巴地垂下眼角道:“三殿下,我錯了,你都弄疼我了?!?/br> 李儋元卻不愿松手,反而將臉壓過去,鼻息幾乎擦著她的臉頰滑過,熱熱癢癢直落在她耳邊道:“剛才不是挺厲害的嗎?現在給我裝起小白兔了?!?/br> 安嵐被嚇得一口氣忘了呼出,咕咚咽進喉嚨里,哽得心尖都顫了顫,索性裝醉起來,努力掙扎他的鉗制,和衣往旁邊的美人榻上一歪道:“我好累,不和你鬧了?!?/br> 昏沉的腦袋挨上舒服的軟墊,再加上這暖閣里一陣陣的熱意和熏香,讓安嵐竟真的有點迷糊起來,微闔了眼囁嚅道:“我先歇會兒,三殿下待會兒記得叫我起來?!?/br> 于是李儋元就這么瞪著她在自己眼皮底下睡的鼻息漸沉,方才她下巴上的滑膩還留在自己手心,使勁握拳捏了捏,認命地去給她拿了件狐裘蓋在身上。 然后他坐在她旁邊,默默盯著她的睡顏,忍不住將手指擱在她微顫的眼皮上,再沿著眼角往下滑,憤憤念道:“你就這么放心我不會動你?!?/br> 直到手指滑到她飽滿的唇線上,李儋元心中微微一顫,偏過頭忍了忍,卻始終抵擋不住那股渴望,俯身下去,再捏緊了拳頭努力克制,這時,安嵐突然皺起眉,迷糊地念叨了一句:“阿元哥哥,你可不能欺負我?!?/br> 李儋元被她嚇得心跳都快停擺,紅著臉彈起身體,眼神往四周偏,努力裝出正襟危坐的表情,然后才發現她只是說了句夢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捏了把她的臉咬牙道:“誰有膽子欺負你,小祖宗!” 他再想了想,自己留在這里始終不好,于是起身準備去喊個丫鬟來陪著她,等她醒來就派人送她回去,可剛走了幾步又轉回來,俯身又捏了下她的臉咬牙切齒道:“我不會叫你嬸嬸的,休想!” 第40章 密會 那天安嵐一覺睡醒, 除了覺得腦袋像被人捶了好多下,臉蛋竟也火辣辣地發疼, 她納悶地對著銅鏡照了又照, 發現耳根邊出現個淺淺的紅印, 好像是……被人捏出來的。 于是她認定是李儋元故意戲弄她,捂著臉去找他興師問罪,誰知三皇子氣定神閑地拿著本書,如玉般的臉龐映在燈光里,對她翻了翻眼皮道:“我像是那么無聊的人嗎?想必是你睡覺時壓到了?!?/br> 安嵐原本憋了一肚子氣, 這時也因他淡定的模樣不確定起來, 摸著臉頰在心里嘀咕:莫非真是她在在扶手上壓到了。李儋元看見她撅著嘴, 漂亮的臉上寫滿困惑,仿佛遇上了極難想通的課題,連忙把書舉得高一些, 掩飾住嘴角溢出的一抹偷笑。 當安嵐被別苑的車夫送走時, 一輪彎月悠悠蕩在梢頭, 為長夜遮蓋住的黝黑走廊, 添上幾道銀白的斜光。然后,那幾道光紋被佝僂的人影擠得散開, 再驚慌失措地溜回原位。 李儋元歪靠在書房的軟墊上, 聽見門檻處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目光卻始終未從手中的書頁上挪開。旁邊那人也不開口, 只是垂手恭敬地站在他身邊, 當香爐里的香料幾乎燃盡, 那人便盡職地走過去用銀簽攪動,李儋元終是不忍,抬眸道:“夜快深了,我這里不需要人了,早點歇息吧?!?/br> 蔣公公啞聲笑了笑,轉頭道:“老奴知道三殿下還在怪我,可這壞人總得有人來做。為了達到最后的目的,殿下又何必在意用了什么手段?!?/br> 李儋元握書的手指絞緊,冷聲道:“我最后說一次,我不會對她用什么手段,你若再提,可莫怪我狠心責罰?!?/br> 蔣公公低頭嘆了口氣,許多話也就沒再說出口,李儋元瞅著他一張白凈的臉,反將眼角的皺紋襯得更深,突然想起安嵐說過的那些事:前世太子暴戾,濫殺無辜,全靠著蔣公公拼命保他出了皇宮,心頭軟了軟,放下書走過去,按著他的肩讓他在椅上坐下道:“您盡管放心,我什么都沒忘記,那些原本就該屬于我們的東西,我們遲早有一天會全拿回來?!?/br> 蔣公公得了他一句承諾,頓時老淚縱橫,扶著他的手臂顫聲道:“三殿下還記得就好,記得就好?!?/br> 李儋元抬頭盯著不遠處悠悠晃動的燭火,目光被燒得有些發燙:在他方才聽到的故事里,十幾年來淡泊名利的豫王,竟能成為最后的勝者,他究竟布下怎樣的一個局。安嵐在其中,究竟起著怎樣的作用?而他自己,又將演著怎樣的角色? 兩日之后,缺席許久的三皇子,終于回到了國子監的校舍聽學。安嵐瞥見那人以熟悉的姿態抱著手爐,懶懶靠在座位上,立即堆起一臉明媚,憋著笑往小爐上的瓷壺里添水。 豫王抬眸看著她,淡淡提醒道:“我的杯子已經滿了?!?/br> “哦?!卑矋狗路鸩判盐蜻^來,瞅著壺里剛燒沸的水道:“要不,我去給三殿下添些茶水吧?” 這明明是一句詢問,可豫王還沒來得及回應,安嵐已經拎著壺柄小跑過去,將沸水一點點注進李儋元面前的杯中,又彎腰在他臉邊小聲道:“剛才我在院子里看見新開的桂花,就摘了些放在壺里,你嘗嘗看能不能喝出香氣?!?/br> 李儋元將茶杯放在鼻下,仔細聞了聞,抬眸笑道:“很香?!?/br> 安嵐得意地沖他眨眼,可剛直起身體,就聽見校舍內傳來兩聲雜響,一是太子將書重重扔在桌上,一是豫王失手摔了墨條。 太子從見到李儋元坐進來就始終繃著臉,這時冷笑一聲,故意譏諷道:“三皇弟好歹顧著點場合,這里可是讀圣賢書的地方?!?/br> 安嵐站直了身體往回走,目光不偏不斜,胸懷坦蕩的模樣,半點也不理會太子話里帶出的惡意。豫王的臉色有些陰沉,將掉在桌案下的墨條拾起遞過去,再輕敲著桌沿提醒道:“莫要忘了你的職責!” 安嵐聳聳肩,低頭走到墨硯旁,恭順地替他磨墨,只偶爾抬頭,遙遙對李儋元露出個鼓勵的笑容。 于是,所有學子都感受到,豫王這堂課上的有些焦躁,每講幾頁后,·便指使著安嵐忙前忙后,到了最后,滿座的學子不由都同情起那位忙得額發濕透的同儕來,也不知他今日是哪里惹得老師不滿了。唯有李儋元始終注視豫王的表情,嘴角噙起抹冷笑。 好不容易熬到了一堂課講完,安嵐抹了抹額上的汗,連胳膊都酸痛起來,豫王原本想吩咐她把自己的書搬走,這時瞥見她滿臉的疲憊,便改口叫了個書童跟上,然后兩袖一拂走出門去。 安嵐見豫王終于離開,干脆扶著桌沿坐下歇息,這時李儋元從她身邊走過,彎腰將手爐往她懷里一塞,仰起下巴看了眼豫王的背影,加快步子跟了出去。 安嵐抱著暖暖的手爐,聞出自其中飄出的安息香的味道,她知道這味香料最是提神解乏,將尖下巴擱在爐上,柔柔笑了起來。 李儋元快步跟著豫王走到僻靜處,已經累得喘息都有些不暢,于是大喊了聲:“皇叔留步?!?/br> 豫王仿佛這才發現他的存在,轉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道:“三殿下事找我?” 李儋元走到他面前微微一笑,道:“侄兒有一盤棋局未,苦思多日未解,便想著來找皇叔求教?!?/br> 豫王若有所思地挑眉看了他一眼,挑了間空廂房做了個請的手勢道:“求教不敢當,不過我今日正好有空,可以陪三殿下切磋切磋?!?/br> 李儋元走進門,從書箱里拿出棋盤與棋子,黑白交錯地擺好后,豫王低頭仔細看了會兒,笑道:“三殿下這盤棋,黑子已經呈圍城之勢,白子退無可退,只怕是輸定了?!?/br> 李儋元摩挲著手中的棋子,抬眸道:“那便要看皇叔是選擇執黑,還是執白了?” 李徽微微一笑,拉過白棋棋盒道:“黑子雖強,但也可能是強弩之末,白子若不是偏安一隅,能找到機會拼起反攻,也未必不能贏?!?/br> 兩人邊說邊下了一陣,只見那原本占優勢的黑子,竟真的被找出個破綻,漸漸被白子吃去不少,最后反而露了敗象,李徽臉上現出得意之色,道:“我就說這白子太過保守,若能放手一搏,遲早能占到上風?!?/br> 李儋元嘆了口氣,意有所指道:“其實這白子又何嘗愿意一再退讓,可黑子早占了大半棋盤,而白子身后,只有一個皇叔而已?!?/br> 李徽捏著棋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瞬,然后直起身子,盯著他道:“三殿下今日叫我下棋,究竟有何用意,這房里只有你我兩人,但說無妨?!?/br> 李儋元推開棋盒,眉宇間帶了坦然神色道:“以往皇叔總勸我,平日里莫要太過隱忍,蟄伏的太久,反而會助長他人氣焰。侄兒今日便想問上一句,如若時機合適,這白子又有意反擊,皇叔可否愿意助它破這殘局?!?/br> 李徽未料到他會如此坦白,瞇起眼思索良久,確定他并非試探,才將手里的白子摁下關鍵一步,道:“要破這殘局,不僅僅在乎于下棋之人,還需要等到,這黑子自己露出頹勢,然后乘勝追擊即可?!?/br> 李儋元低頭一看,白子走下這一步,竟將黑子的后路完全堵死,徹底逆轉了這盤棋局。 他忍不住問道:“皇叔覺得,這黑子何時會露出破綻?” 李徽淡淡一笑:“凡事盛極則衰,這黑子占了許久的上風,也是時候向頹而行了?!?/br> 走出那間廂房,李儋元被迎面而來的冷風吹得縮起脖子,他臉色蒼白地攏緊了披風,腳步卻是無比得輕松。 他既然提前知道豫王要利用他皇子的身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投靠。豫王既然敢起兵勤王,必定有過足夠的籌謀與準備,而他大可以借勢一用,先將太子這個勁敵除去,至于最后的皇位歸于誰人之手,便是下一步的謀劃。 在安嵐所說的前世故事里,太子直到登基后,因為殘暴失了人心才被勤王軍攻破京城自縊而死,這一世,他可等不及那天。 就在他與豫王對弈之時,安嵐歇息完畢,始終等不到李儋元歸來,便帶著那只手爐走回了馬車,然后歪靠著晃晃悠悠的廂板,聞著手爐里安息香的味道,足足睡了一整段路。 當馬車在侯府門前停穩,丫鬟扶著她的胳膊走下車來,一路走回自己的臥房,和等在房里的瓊芝說了幾句話,換了身衣服便從書箱里拿出本書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