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
好不容易熬到第二日,鄭公子吃了早飯又去了安嵐房里找她,這次他很有禮數地敲了三下房門,可許久等不到回應,急得在門口轉了三圈,正好瞅見那粗魯的丫鬟跑過來,一見他就急急道:“小姐一早就被人給帶走了,我攔了半天沒攔住,剛才去找了夫人她也沒辦法,鄭公子快幫忙去看看吧?!?/br> 他急忙按著那丫鬟的指點跑出了院門,遠遠就看見道路邊,停著一輛全黑的馬車,安嵐正站在車外,低著頭,全身都透著隱忍。然后,從車廂里伸出一只蒼白而修長的手,就那么冷冷懸在空中。 鄭公子一提衣袍正想追過去,突然看見安嵐抬起頭,抹掉眼下的淚,不情不愿地把手擱在那只手上,然后被拽著上了車。 鄭公子快氣瘋了,可不管怎么叫,兩匹棕馬已經飛快跑起來,他剛追了兩步就喘著氣扶住膝蓋,然后對著身后追出來的家丁道:“快,給我追上去?!?/br> 可惜他看不見,那被黑色帷布遮住的車廂內,本應窮兇極惡的主人,正懶洋洋地靠在軟墊上,沖前面那人道:“行了,戲別太過了?!?/br> 而因受脅迫而楚楚可憐的安嵐姑娘,眼里還帶著淚花,卻笑瞇瞇地拿起個蘋果塞到嘴里道:“做戲做全套,你教我的?!?/br> 李儋元瞇眼道:“我教你的時候,可沒想到會把自己給坑進去?!?/br> 安嵐知道這次全得靠他幫忙,連忙又拿起個蘋果削了皮,切成小塊遞過去,有模有樣道:“這次多虧三殿下幫忙了,安嵐一定記在心里,日后必定相報?!?/br> 李儋元滿意地享受她的服侍,突然又想到:“你做這么多事,就是為了給你那個護衛報仇?”他還記得那人,總是沉默地站在她背后,冷硬又溫情。 安嵐點頭道:“他就像我的親人一樣,誰欺負了他們,我定會百倍討回來?!?/br> 李儋元沉默一會,突然傾身靠過去問:“他是你的親人,我是你什么人?” 第18章 還債 歪歪斜斜的黃土道上,四只馬蹄揚起塵霧,一個穿著灰衣的男子在后猛追。 搖晃的車廂里,兩人對坐,四目相望,廂角掛鈴被撞得“叮?!弊黜?,李儋元靠過來時,混著白芷香氣的藥草味也一并侵襲過來,問道:“他是你的親人,那我是你什么人?” 安嵐被問得有些怔住,她此前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李儋元是一個奇異的存在,明明兩人身份懸殊,相識也不過短短兩年,她卻能自熱而然就與他親近,難道是因為前世他叫過她一聲嬸嬸。 可……也不能說我把你當未來侄子吧。 安嵐為難地壓著下巴,顯然對面那人并不準備隨便放過他,不用看,也能感受到對方目光里的催促。于是她笑得殷勤道:“你是我哥哥啊,阿元哥哥!" 李儋元似乎輕哼了一聲,身體久繃得太累,再度歪靠下去問:“到底是哥哥,還是阿元哥哥?” 安嵐瞪起眼,脫口問道:“這有什么區別嗎?” 到底有什么區別,他也說不清,可偏就覺得是不一樣的。 李儋元活了十七歲,從未面對過如此復雜難辨的問題,心頭一時又煩又亂,連呼吸都驟然急促。他連忙按著胸壓下那股亂七八糟的血氣,頭有點暈眩,一擺手粗聲道:“罷了,你這么蠢,說了也不懂?!?/br> 安嵐不樂意了:你不蠢,你倒是說說啊??煽丛谶@人幫了自己又是個病人的份上,就大氣地不同他計較。她嘟著嘴,手肘搭上窗子往外看,剛好瞥見那個在塵土中浮沉的黑點。 她忍不住噗嗤笑出聲,這家丁可真是忠心耿耿,還追著呢! 再仔細看一眼,那家丁不就是打斷肖淮手的那個,她冷冷一笑,吩咐車夫道:“慢點趕,等他快追上了再跑快,就這么一快一慢,多遛他一會兒?!?/br> 李儋元好不容易調好氣息,聞言嘖嘖道:“小姑娘,心夠黑的?!?/br> 安嵐邊拉著車簾往外看邊回隨口道:“三殿下教的好唄?!?/br> 李儋元嗤笑一聲:“什么都往我身上賴?那你倒說,我又教你又幫你,準備怎么回報我?!?/br> 安嵐倒是被問住了,瞥見那盤削好的蘋果,再看他的臉色比剛上車的時候更白,細心地替他把蘋果塊用熱水泡過,再送到他嘴邊甜甜笑道:“我幫三殿下削水果吃呢,以后你想吃什么,我全幫你弄好送來?!?/br> 李儋元張嘴咬下那塊蘋果,明明嘗不出味道,卻覺得比以往吃的都甜,瞇起眼又問了句:“那削多久呢?” 安嵐非常誠懇:“你想多久就多久?!?/br> 李儋元瞥了她一眼,也沒讓她繼續喂,自己接過蘋果吃起來,費了好大勁,才沒讓嘴角溢出笑意。 他哪知道,小姑娘想的是:再過兩年她成了豫王妃,他們遲早是一家人,照顧他也是應該的。不過,安嵐早在心里誓愿,這一世,她一定不能讓他早逝,得保著他好好坐穩皇位。她相信眼前這個少年,會是大越最好的皇帝呢! 車軸滾滾,帶走各懷心思的兩人,還有跟著后面,被累得快沒命的家丁。 最后,他差點被人抬著才回莊子,可還是被主子狠狠教訓了一頓。鄭公子一整天心神不寧,捶著胸扼腕不已:眼看到嘴的肥rou,怎么就被烏鴉給叼了呢! 他急得跑去找了甄夫人,可那當娘的卻十分鎮定,只說那別苑主人不會為難安嵐,讓他放心。鄭公子在內心暗罵了幾句,熬過了午飯時間,才終于看見安嵐被一輛馬車送了回來。 幸好她發髻裙裾都一絲不亂,只是低垂著頭,看不出面色喜悲。鄭公子攥著手跑過去,叫了幾聲她都不應,急得一把捉住她的手腕,卻聽見安嵐疼得抽氣的聲音,再看那衣袖下露出來的一截,頓時驚呼道:“你的手怎么回事?” 安嵐連忙把手縮回背后,可鄭公子卻看得再清楚不過,原本白嫩的手腕上,被添了圈醒目的紅印,他看得心一陣抽痛,連忙問:“這是他弄得?他強迫你了?” 安嵐抬起頭,秋水般的眸子蓄滿了霧氣,小巧的鼻頭紅彤彤的,任誰看了也覺得心疼。然后她似乎嘆了口氣道:“鄭公子,你別再問了。我明白你對我的心意,可是……安嵐不配?!八龑λA烁?,又繼續道:“鄭公子既然來莊子里住,就是為了能考取功名,還請公子莫要再理這些俗事,好好念書才是正道。安嵐雖然沒福分,可也盼著公子能金榜題名,成為人上人的那一日?!彼穆曇粲钟行┻煅?,低頭輕聲道:“到那時,無論安嵐在哪兒,都會遠遠看著公子,為公子開心?!?/br> 鄭公子那曾聽過這樣深情的話,何況說這話的人,年少清純又楚楚可人,身份也是不俗,可見對他確是用了真心。他一陣沖動,差點說出要娶她的話來,可安嵐對他行了禮,就失魂落魄地往房里走,無論他怎么軟磨硬泡也都不再搭理。 鄭公子被拒之門外,又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么,這下更是半個字都看不進去,只不停差那小廝去探聽消息。終于在晚上收到回信:“少爺放心,那丫鬟的意思,安嵐小姐還沒出什么事,無非是被纏著喝了幾杯酒,不過啊,據說那人囂張的不行,硬想強納安嵐小姐做妾?!?/br> 鄭公子氣得直瞪眼:老子還沒做成的夢,你算哪根蔥!他冷靜下來,又問那家?。骸澳愫湍茄绢^說了沒,讓她家小姐以后就報我的名字,順便也打聽下,那惡霸家里是什么深淺?!?/br> 家丁一聽這話,臉上露出十分微妙的表情,鄭公子一眼看出,揪著他的衣領問:“怎么了?你還有什么沒和我說?!?/br> 家丁支支吾吾一陣,終于是硬著頭皮道:“那人的深淺倒是不知道,但是據說安嵐小姐提過一次家里住著個侍郎公子,結果那人說……” “說什么!” “說侍郎家公子算什么東西,連給他洗腳都不夠格!”那家丁說完一縮脖子,面對自家公子快殺人的表情,顫顫解釋道:“這是丫鬟傳達的原話,少爺可不能遷怒于我??!” “滾!”鄭公子一團邪火沒處發,踢著那家丁的屁股給踹出去,然后把房間里的桌椅全禍害了一頓,才喘著氣坐下,握拳把安嵐勸他好好讀書的那番話再想了一遍:媽的,這就是嫌棄他無能??! 可他到底還是留了個心眼,那別苑主人既然這么大口氣,只怕還真是個有來頭的,于是又暗中差了好幾個家丁去打聽:城里叫得上名號的那些王孫公子,有多少沒住在府里,而是常年住在鄉郊別苑里。最后收到消息,極有可能是大理寺卿家的大公子馮驥。 這馮驥的爹和自己的爹是政敵,爺爺曾經做過太子少師,要說囂張點也算有資本。但是竟敢說他鄭家二公子不配給他洗腳,這也太欺人太甚,而且他爹和自己的爹一向在朝中都不對付,看來于公于私,他都得好好教訓那位馮公子一頓。 于是,鄭公子懷著受辱奪“妻”之恨,開始籌謀報復。他暗中聯系了幾個府里武功好的護院,把他們全招呼到莊子里,又弄來許多套夜行衣和武器,一切還沒準備妥當,安嵐那邊卻先出了狀況。 那天傍晚,鄭公子正一邊嚼著鹿rou,一邊想著到底選哪天、用什么理由發難才好。突然,安嵐身邊的丫鬟從門外闖了進來,直接往地上一跪道:“鄭公子,快去救救小姐吧!” 鄭公子把筷子一扔,問道:“出什么事了?” 那丫鬟泣不成聲地哭訴,說剛才來了幾個人,硬是把小姐給拖上了馬車帶走,說今晚就不回來了。夫人都哭得昏倒在房間里,肖淮的手臂又還沒治好,她記得鄭公子找來了幾個孔武有力的家丁,連忙想著上這邊來求救。 鄭公子捏著手憤憤想著:好啊,我正愁找不到理由呢,這下可是你自己撞上來的!他連忙叫來那幾個護院,拎著粗棍,穿上夜行衣,蒙上臉,由他帶隊氣勢洶洶直奔向那別苑而去。 一路上,鄭公子都在美滋滋地籌劃:待會兒進門,先把姓馮的狠揍一頓,誰敢攔就一并打了。反正名義上是為了救侯府的嫡小姐,下手就不用留情面,打癱打殘了,也是他活該,到時候自家爹肯定會向著自己,指不定背地里還能好好夸獎他幫忙出氣。 等收拾完外面,那小美人肯定也對自己感激的不行,想必會哭著鉆進自己懷里,離得手也就不遠了。他得意洋洋地朝后靠去:這一晚,簡直是老天都在幫他! 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別苑門口,馮公子正想去拍門,想了想,不能打草驚蛇,干脆讓人一腳踹了上去。誰知那銅門竟然沒鎖,幾個人輕易就闖了進去,院內漆黑一片,半個人影都不見,只有一棟房里點了盞燈。 鄭公子覺得有點奇怪,可也沒多想,只怕是姓馮的為了做丑事把家丁都趕走了。冷著臉差人一腳踹開那房門,誰知卻聞到一股濃郁的藥味,再看坐在榻上那人:白衣烏發,面若琉璃,正端著碗藥湯往口里送。他見房里突然闖進群人,并未大驚失色,只微微皺眉道:“什么人,竟敢闖進我的屋子?” 鄭公子暗自心驚,以前沒聽過這姓馮的生得竟是如此美貌,只是淡淡一句話,就透著說不出的矜貴氣質,甚至輕易就壓了他一頭。這念頭讓他心里很不舒服,冷哼一聲,上前掀翻了他手里的藥碗喊道:“我是來救安嵐小姐的,快把她交出來!” 藥碗被摔得粉碎,可那人只是淡淡抬眸一瞥,掏出帕子擦了下嘴角的污漬,然后捂住嘴輕輕咳嗽了幾聲。這時,院內突然亮起了燈,蔣公公抱著把刀沖到門口,尖聲喝道:“什么人,竟敢暗算三皇子?!?/br> 鄭公子一聽到三皇子幾個字,嚇得整個人都懵了,正和手下面面相覷,就看見坐在榻上的少年,把手里那塊帕子扔到一旁,似是被敞開的門外冷風吹得縮了縮脖子,攏緊衣襟輕飄飄道:“罷了,就廢他一雙腿吧?!?/br> 第19章 保護 那一晚,向來在京城囂張跋扈的鄭公子,終于付出了平生以來的最大代價。 他在聽見“廢他一雙腿”以后,就兩眼發黑地差點栽倒在地上,嗡嗡作響的耳邊,依稀那道聲音又吩咐了句:“拖出去打,別臟了地方?!?/br> 鄭公子“噗通”一聲跪下了,邊被往外拖著邊求饒??伤麩o論怎么辯解,整間別苑哪有安嵐的人影,蔣公公陰沉沉地道:“不光企圖襲擊三皇子,還想污蔑我們強拐女子,哼,給我狠狠地打?!?/br> 于是,隔著一道院墻,鄭公子被毒打的嚎叫,幾乎傳遍了十里八鄉,那群被請來的護院都嚇傻了,幸好這三皇子還算厚道,只教訓了對他不敬的鄭公子一人。那幾人評估了下自己和大內侍衛的武力值,都默契地背過身去,不想看見自家公子被打的慘狀。 半個時辰后,護院們終于找到自己的價值,那就是抬著斷了兩條腿、只剩半條命的鄭公子灰溜溜回府去。 暗夜換了晨光,將滿地的血跡曬得干透,直到被一雙氈底的緞面鞋踏上,鞋底停了停,然后在旁邊的土上蹭掉血印,再快步往前走。 安嵐將這件事記掛了一晚,大早上就差車夫送她過來,卻未想到來得太早,領她進門的家丁說三皇子昨晚睡得晚,可能還沒起床,讓她在門口先等著。安嵐在外打了兩個呵欠,才聽見里面傳來熟悉的聲音道:“讓她進來吧?!?/br> 等她推門進去,看見坐在銅鏡前的少年烏發半散,暗紅色的大襟長袍松垮地披在里衣外,斜斜露出喉結和半截鎖骨,漂亮的眸子半瞇著,似乎還帶著淺眠后疲憊。 安嵐突然有些愧疚,為了自己的計劃,他陪著出人出力,昨晚門外被打殘了個人,他又如何能夠安睡??伤齾s沒想到的是,李儋元怎么會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失眠,他不過是被拖晚了睡覺時間,這時有些不適罷了。 但安嵐是個知恩圖報的姑娘,笑瞇瞇走過去,對正在幫李儋元梳發的蔣公公道:“蔣公公昨天也累了吧,要不,我來幫三殿下梳吧?!?/br> 蔣公公捏著梳子遲疑了會兒,李儋元卻一挑眉揮手示意他照辦,于是他把梳子交給小姑娘,轉身想了想,把門敞開著走了出去。 安嵐對著鏡子里那張臉,竟忽然有些緊張,總覺得如果沒給他盤好發髻,就糟蹋了這張完美的臉蛋??伤齼墒蓝紱]服侍過人,只偶爾興起幫甄夫人梳過頭,也不太知道男子的發髻該怎么梳,皺著眉,提著那烏滑的發尾朝兩邊筆劃來、筆劃去,最后把李儋元給逗樂了,嫌棄地問道:“你到底會不會?” 安嵐尷尬一笑,彎腰下來道:“我多試試不就會了?!?/br> 她身上常年帶著自己調的香球,今天是百合花混著佛手柑的味道,讓他李儋元聞著十分受用,也就懶得計較她笨手笨腳總扯到自己的發根,任由小姑娘去折騰。 安嵐提口氣,終于也找到些門道,正專心地替他把發尾往上盤,突然聽見那人懶懶道:“你要的一雙腿,已經被打斷打爛,估計他半年內都沒法下床,就算好了也會瘸,會試是沒機會再考了。還有,這個鄭之同公子是的鄭才正房生的二兒子,家里還有個已經進了翰林院的老大。他家幾房明爭暗斗本就厲害,這次鄭之同惹出這么大的禍事,我又派人去煽了把火,她爹估計得棄卒保帥,再不做這個紈绔子的指望?!?/br> 安嵐沒想到他下手這么重,如此說來,那鄭公子的后半生可是完全毀了。她想著方才門口的血跡,輕微地皺了下眉,李儋元從鏡中瞥了她一眼,道:“怎么,不忍心了?” 安嵐連忙搖頭,只是第一次有人因為她的設計,落得如此凄慘的下場,想到那人平日的所作所為,內心雖覺得解氣,但始終又帶著些怪異的不適感。 李儋元搖搖頭道:“你既然決定了要對付他,就必須打到他無法還手。若心懷仁慈,做的不干不凈,遲早會被他反咬一口?!彼蝗晦D頭,目光漸轉銳利道:“有些路你一旦走了,可是無法回頭的?!?/br> 安嵐的手猛地一抖,內心不由得添了些畏懼。李儋元把剩下的一縷頭發從她手里抽回,自己盤好發髻,轉身對著她道:“所以,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愿看你出手去對付別人?!彼爸S地抬起唇角道:“我已深陷潭底,總想看著我這個meimei能干凈點?!?/br> 安嵐低下頭,內心感動莫名。她還記得,李儋元在聽見自己想廢掉鄭公子的腿后,就嘆了口氣告訴她:這件事只有引到他這邊,才能讓鄭家自認倒霉,不至于牽連到莊子里。他雖然態度始終嫌棄,卻果斷地替她做完最殘忍的那部分,因為,他想給她留條更干凈的路來走。 她壓下內心的翻涌,替他拿起旁邊的束發冠,踮腳為他戴好,然后鄭重說了句:“阿元哥哥,謝謝你?!?/br> 李儋元似是很不適應她這樣的客氣,翻了個白眼就自顧地去看書,另一只手卻好似不經意般,推了今早丫鬟端進來的蜜餞盤往她這邊來。安嵐突然有些后悔,她前世與三皇子相知太少,也從未關心過他,成日渾渾噩噩呆在后宅,甚至當他意外失蹤時最后被宣告駕崩時,也并未有過任何觸動。 咬著一只蜜果,安嵐心中突然咯噔一聲,她想到某件她一直忽略的事。 前世她只當李儋元是個病弱而孤僻的皇子,可以他如今的心機和智慧,怎么會讓自己落得那樣的地步。再想一想,太子殘暴殺盡手足,三皇子僥幸逃出,被豫王輔佐上位,這一切難道只是巧合而已? 這念頭一經想起,便如野草遍生,攪得安嵐怎么也不能安寧??伤龥]法找他試探,關于前世的事她一直諱莫如深,總怕會不小心透露他未來早亡的結局??杉热荒赣H的死都能改變,李儋元也未必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只是她必須慢慢去弄清楚,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些什么。 算算時間,她還有一年多就能遇上豫王,可不知為何,心中那團火早已不像以往熾熱,這兩年改變了她太多,如果連父親都不能信任,豫王還會是曾經她以為的模樣嗎?但懷疑歸懷疑,心里到底還是期盼,能找回前世那個相知相伴的愛人。 當安嵐回到莊子里,意外地發現院子里站了兩個生人,她以為是鄭家來了人找麻煩,懷著警惕走過去,卻發現竟是侯府派來傳話的家丁。 原來,鄭家吃了這個啞巴虧,那位侍郎夫人看著日日躺在床上□□的兒子,越想越覺得窩火,總覺得這一切全賴王姨娘挑唆自己兒子住進那倒霉莊子里。 于是她帶人上侯府大鬧了一場,連帶著鄭家也與侯府也從沾親變成了死不往來。謝侯爺氣得夠嗆,將攛掇他寫手書的王姨娘關起來好好訓了頓,還罰了她幾個月月錢。王姨娘跪地哭訴,稱全是莊子里那位小姐使得壞,把一件好事白白變成了仇怨。 謝侯爺也正為這事覺得奇怪,好好一個鄭公子,怎么就突然找到三皇子的別苑去,還被打得去了半條命。正好安嵐和甄夫人也很久都沒回侯府,于是干脆差人接她們回來,打算好好問個清楚。 安嵐聽完那家丁的稟告只想冷笑:這兩年來,她這個爹爹何曾想起過她們,如今因為利益被損倒是想著興師問罪來了。她面上不動聲色,只故作天真地說全聽娘的安排,那家丁一臉為難,求道:“夫人說在這里住的慣了,回去反而不自在??珊顮斠舱f了,一定要接你們回去,小姐行行好,勸勸夫人,不要讓小的難做??!” 安嵐歪頭想了想,推門走進甄夫人的房門,見她正捏著帕子滿臉不豫,笑著替母親捏著肩道:“娘親何必為這種事生氣?!?/br> 甄夫人拍了拍她的手,依舊擰著眉道:“一大早就在這兒鬧,也不知什么時候能死心?!?/br> 安嵐的眼珠轉了轉,靠過去道:“娘如果不想回去,我跟他們回去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