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
你依然是少年模樣。 天高地厚寒夜最難眠, 孤茶當酒誰與我伴? 啊…… 問斜陽, 斜陽不語獨照青苔泛。 想…… 赴難關, 難關有人為我擋風寒?!?/br> 她輕彈吉他,同時抬頭,望了岑野一眼。此刻他看起來卻特別安靜,沒有笑,一動不動,眼睛直視著她。那眼神叫許尋笙心頭一顫,偏頭避開,自顧自繼續彈唱。 而這首歌曲,已漸漸奔赴高潮,卻又偏偏帶上了古曲中的嘈切急促之意: “深深,切切,瘋瘋,淡淡。 他想見你多回頭, 回頭望斷江海如思思念覆我萬重貪念。 天天,眼眼,慢慢,遠遠。 他想翻過這座山, 山下有人不怨不悔予我所求一馬平川?!?/br> 唱完這一段,許尋笙的心仿佛也隨之纏綿深寂,而歌聲和吉他聲都更加舒展??僧斔痤^,看到岑野還是那樣子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眼里卻依稀有水光。許尋笙心頭一驚,他卻已抬起手,擋住自己的眼睛??赡请p眼,漆黑的固執的眼,依舊透過指縫,看著她。許尋笙突然就無法再轉過頭去,看他一分一毫了。她抬頭看著前方空空如也的地方,繼續彈唱。她的曲子到了高潮,旋律激昂,可依然是清新柔美悠揚的,她的歌聲亦是。 “春風,抬頭看—— 看我孑然一身彷彷徨徨卻等梨花開?!?/br> 而后曲調又上了一個婉轉無比也細致無比的高音: “流年,慢回轉—— 等我一人一馬一草一春再從深夜來?!?/br> 許尋笙唱完,亦彈畢,放下手。音樂于一個樂者而言,最大的意義在于直抒胸臆。所以此刻她心中雖然還有惆悵,可更多的感覺,是滿足和溫柔。她解下吉他,也不去管岑野此刻是什么面目,也不去問他的評價。她剛想回桌邊坐下,便瞥見那道黑影站起來,一下子就到了她身邊。許尋笙抬起頭,看到的是一張陌生的臉。小野的表情,從未如此緊繃過,也從未如此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他的眼眶微微發紅,手卻用力的很,一把抓住她的手,顫抖的、干涸的嗓音,問:“你喜歡著誰?你偷偷喜歡的人……歌里那個人……是不是……” 許尋笙心里轟地一聲,醍醐灌頂般了悟。他明白了,他聽明白了,可連她自己,寫這首歌時,都不是那么明白的。但是他明白了。難怪他剛才突然……許尋笙忽然就急了,慌了,急得眼眶也陣陣發熱,而他的目光太迫人,帶著某種讓她心慌讓她想求卻又不敢就這樣突然奮不顧身的東西。于是她下意識就想甩開他的手跑掉??舍熬顾圃缬蓄A謀,那只手抓得好緊,見她掙扎,反而一把將她抱進懷里,緊緊抱著,令她動彈不得。 許尋笙不動了,他也不動。兩人就這么心跳如雷的抱著。然后許尋笙就感覺到他慢慢低下頭,下巴就壓在她肩上,依舊是微啞的嗓音:“是不是……我?” 許尋笙說不出任何話來,可是眼眶一下子就濕了。她不吭聲,臉被他緊緊壓在肩膀上,他的動作真的笨拙又粗魯??墒窃S尋笙卻覺得,沒有比此刻更加美好的、讓人心悸的時候。她慢慢呼吸著,呼吸著他身上那熟悉的味道。她想他們還從未這樣,肆無忌憚地擁抱過。想著她又快要笑了,快快樂樂的笑出來了。 他還保持著那個姿勢不動,手緊緊抱著她的背,她的腰。 “我……”許尋笙剛說了一個字,只覺得心跳快得像亂陣,每個字都是guntang的煎熬。哪知他忽然笑了一聲,然后將她稍稍松開,仿佛自言自語般飛快說了句:“你別說話。如果這一次還不是老子,老子真的只能上吊……”話音未落,柔軟的、微涼的臉已緊緊壓在許尋笙臉上,唇舌欺負過來。 一切于許尋笙耳里從此變得寂靜無比。晨光中,微塵里,岑野單手摟著她的腰,另一只手扶著她的后腦,閉著雙眼,用盡全力吻了下來。他的面容是英俊的,他的面容是決絕的,隱隱帶著焦躁的。所以他吻得很急,幾乎是在她唇上吸吮了幾下,就深深進入,糾纏著,兇狠的,快速的,帶著某種強烈的欲念和渴求。 許尋笙一動不動,身子幾乎是柔軟服從的,任他抱著,親著。她的雙手輕輕抵在他的胸口,后背抵著張桌子。他這樣近乎蹂躪地親了一番之后,垂眸就避開她的目光,還是將她緊緊抱在懷里。兩人的呼吸都略急,他聽她一直不說話,可也沒有任何抗拒,心里又喜又悲。他低聲又問了一次:“是我,對不對?” 許尋笙的眼淚溢了出來,把臉埋在他的一邊肩膀上,輕輕點了下頭:“是你?!?/br> 第八十七章 從此以后(上) 岑野說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當她說出“是你”兩個字時,他的心就跟著恍惚跳動。那一股極端強烈的情緒,沒過心頭。極致的快樂,不知何處而生的幸福,還夾雜著陣陣似苦非苦、似痛非痛的東西。于是他此生第一次明白,人在最驚喜最快樂時,底味是苦的。因為那情感太熱烈,熱烈得足以令任何人不安焦灼。 可他還是禁不住笑了,他此刻多想寵她愛她,拼盡全力去回報她,她可知道?千言萬語卻只化作一個動作——他捧住她的臉,低頭望著她,笑,一直笑。 此刻許尋笙的心中,同樣也是一片guntang的惘然??赡倾坏那榫w包圍中,有亮光,明亮無比的光。那是他的眼,從未如此透徹清亮過。那笑容,是從漆黑漆黑的瞳仁深處,照射到她的眼里,侵入她的心。她也感覺到了那種惴惴不安,因初初互相占據而來的不安??伤呀浳兆×怂氖?。 他再次將她抱進懷里,兩人都不說話,已不需要任何言語。然后許尋笙就感覺到他的手,沿著她的腰,慢慢上滑,落在她的頸上,輕輕揉捏。 她被摸得微微發抖,低聲說:“你又使壞?” 他仿佛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干什么,啞聲說:“不行嗎?” 許尋笙低頭不說話,他心里再度涌起巨大的幸福,低頭來找,又吻了上來。 岑野在張椅子里坐下,嘴上動作半點不停,把許尋笙往懷里拉。許尋笙還從未坐過男人腿上,一下子僵住不肯。他看到她的反應,心里卻快活極了,含糊哄道:“笙笙,乖一點,我想抱你,想好多好多天了。?!?/br> 許尋笙忍不住笑了,說:“亂喊什么?”他手長腿長,又不太要臉,三兩下還是把她扯到腿上。柔軟肢體接觸的一剎那,岑野自己的呼吸都沉悶了幾分。造次的明明是他,可等人真的坐下來,他卻又抱著她不動,只把臉埋在她的肩頭。許尋笙的心也跳得如此慌亂,可那總是空落落的心,此刻終于被某種難以言喻的甘甜填滿。過了一會兒,她側過頭,在他的額上輕輕親了一下。岑野肩膀一顫,抬起頭,那雙眼似哭非哭,似笑非笑,如狼似虎又親了上來。 當門外傳來陣陣腳步聲時,許尋笙已被他親得氣喘吁吁身體發軟,慌忙想要站起,可岑野這臭不要臉的,就跟沒聽到似的,抱著她不放,還在胡亂親。許尋笙推他:“放手,來人了?!?/br> 岑野臉頰微紅,眼眸濃黑:“我管?” 許尋笙:“……”心中也哭笑不得,就知道一旦落到他手里,他會是這樣的霸道性子。眼看腳步聲就到門口了,許尋笙急道:“不行,松開!”到底怕她不高興,岑野探頭又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今天晚上來我房間,我會把壇子趕出去?!?/br> 見她剎時露出震驚神色,岑野壞笑:“一看就知道你思想又不純潔了——我就是想和你單獨多待會兒,沒別的想法,好不好?” 門眼開要被推開,許尋笙:“好!”岑野這才松手,許尋笙馬上從他身上站起,一口氣走到桌子對面,離他最遠的座位,背對著門,整理了一下衣服。而他把椅子往前一滑,被她坐得亂糟糟的下半身,就擋在了桌面下。他也平復了幾下呼吸,然后就這么盯著她,有點恢復了人前那副散漫冷淡的模樣。 趙潭他們走進來,身后居然還跟著鄭秋霖和一名攝像師。趙潭率先看到屋子里只有他倆,氣氛貌似有些不對勁,便迅速遞給岑野一個曖昧的眼神。岑野看一眼許尋笙,意味深長地對兄弟笑笑。趙潭一愣,心想哎呦不會吧,難道真讓小野給拱到了? 于是趙潭也有些說不出的興奮激動。岑野這一路對許尋笙的心思有多重,又有多忍耐多沉溺其中,他可都看在眼里。其實說實在的,有時候趙潭也挺羨慕岑野,能有個讓他這么喜歡的女人。人生有些事有些人,大概就是可遇不可求的。所以現在趙潭瞧出些美好的兆頭,心里大喜。連帶著因鄭秋霖帶來的壞消息,好像都沒有那么愁人了。 岑野和許尋笙看到鄭秋霖,也站起來:“秋姐?!薄班崒??!?/br> 鄭秋霖掃一眼只有他倆的房間,也不多問什么,笑道:“都坐。今天來,是要把下一輪的分組情況,告訴你們?!痹捯魟偮?,攝影師已經開始拍他們了。顯然是要拍下他們聽到消息后的反應。 “您說吧?!贬靶χf,“下一輪我們要打誰?” 許尋笙和其他人也都等著。 鄭秋霖不愧是只老狐貍,竟說道:“小野今天心情看起來很好啊??磥韺Ρ荣愐埠苡行判?。我現在告訴你們——經過抽簽,你們十進六的pk對手是深空分裂?!?/br> 屋內頓時一靜。 輝子低低地“臥槽”了一句,張天遙神色凝重,趙潭不做聲,岑野則微微一怔,淡淡地說:“他們啊……” 鄭秋霖說:“你們上個月剛和他們一起參加過江城的櫻花音樂節。小野,你當時是不是還跟現場樂迷夸下??凇髂昴氵€會參加,到時候全場觀眾只會看你?” 攝像機對準岑野。 岑野理都沒理攝像機,挺冷地一笑:“您連這個都知道。我是說過這話,說出的就算數。不管是深空分裂,還是哪支樂隊,遇上了,統統憑實力打?!?/br> 趙潭幾個頓時也被他的囂張氣焰感染,說:“好!”“對!”“就是,打唄,讓深空分裂等著?!?/br> 鄭秋霖很滿意他們的反應,因為這些挑釁的、真性情的言論,回頭在節目里播出,必然激起雙方粉絲的情緒反應和激烈討論。多好的點。 不過,還有個人沒有表態。 鄭秋霖轉而又看向許尋笙:“小生,你呢?我看你一直不出聲,下一輪要對陣深空分裂,你是什么感受?” 許尋笙沒有想到她忽然問自己,在攝像師走進來時,她已從桌旁拿起帽子戴上,聞言只是平平淡淡地說:“我從來不在意對手是誰?!?/br> 她說的是實話,她只在乎比賽,其實不太在乎輸贏和對手。哪知眾人都是一靜,然后幾個男孩就笑出了聲,那種“果然是許尋笙啊”的感覺。岑野偏偏還要添油加醋地說:“導演,你別看小生不太說話,誰來了,她都是格殺勿論的?!?/br> 第八十八章 從此以后(下) 理所當然的,節目組不僅采訪了這邊,也采訪了聲勢如日中天的深空分裂樂隊。而對于朝暮,他們的反應則更冷淡傲慢:“朝暮樂隊?之前沒聽說過。其實我們是希望每一輪比賽都更刺激更有挑戰性,而不是毫無懸念的勝利?!?/br> 導演:“但是朝暮樂隊對這輪pk信心很大?!?/br> 樂隊成員一下子全笑了。 “哎呦,不錯哦,那還有點意思?!?/br> “挺虎的嘛,他們?!?/br> 主唱陸小海:“那就祝他們好運吧?!?/br> 而當節目組剪輯的這一段pk預告片播出后,果然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了雙方粉絲的激烈討論、謾罵、撕逼。甚至登上了網絡熱門話題。深空分裂的粉絲罵朝暮樂隊是不知哪里冒出來的野雞樂隊,不知天高地厚,蹭熱度炒作上位。朝暮樂隊的簇擁者則抨擊深空分裂是支老掉牙的過時樂隊,打壓樂壇新人等等。不過,總體來說,深空分裂名氣更大、粉絲更多,在各處網絡戰場都占了些上風。 鄭秋霖冷眼看著網絡上自己引導、炮制的這一場小戰役,也滿意地看著節目點擊率、熱門話題位置越來越熱。身在罵戰漩渦的網絡粉絲們或者情真意切、又哭又笑又憤怒,情緒激動得很??傻搅肃嵡锪剡@里,看到的只有一輪漂亮的節目數據。 末了,她對自己助理說:“要不要打賭?” 助理:“賭什么?” 鄭秋霖笑:“賭兩個星期之后,小野一個人的粉絲,能不能干掉整支深空分裂樂隊十年來積累的全部?” 助理吁了口氣,還真的不敢隨便接話。 當然,這都是后話。彼時,還在訓練室里,鄭秋霖宣布了朝暮樂隊的對手離開后,留給他們的氣氛,還是有些沉悶的。 攝影師也跟著走了,所以大家仿佛才松了口勁兒,輝子抓了抓頭發:“臥槽,咱們這是什么手氣,深空分裂?搖滾之王?才十進六,就要和他們硬碰硬?” 趙潭說:“你知道他們真是我們抽到的?抽簽結果只有節目組看到?!?/br> 大家都是一靜。岑野和趙潭對視一眼,都看到彼此眼里的深思。 “總之現在只能打了?!睆執爝b說,“怎么搞?”因為上一場獨自唱了段rap,節目播出后他的人氣也有小小暴漲。對于樂隊的各種大小事務,這位二號人物現在更積極主動,倒讓大家覺得更放心。 岑野說:“深空分裂實力很強,我們必須拿出全部實力,才能贏?!?/br> 大家都點點頭,雖然岑野這么說,可所有人心里也不是很有譜。之后的討論也是順理成章,《城獸》已經唱過了,不能再用,就選擇了另一首穩扎穩打偏搖滾風格的歌曲,作為和深空分裂首次交鋒的武器。 排練到下午,大家也都累了,收拾東西準備走。這些天大熊和他們也有了默契——都不用岑野短信通知了——他們剛要走,大熊就已敲門進來,來接收場地。 許尋笙抬頭望見他,只是微微一笑。大熊的目光首先找的也是她,眼睛里就含了笑,又和朝暮的幾個人打招呼。 “你們的pk對手是誰?”趙潭好奇地問。 大熊頗有意味地笑了笑,說:“曠左?!?/br> 趙潭幾個頓時:“臥槽——” 許尋笙也聽得有點訝異。 之前,如果說外界公認的有實力和深空分裂爭奪冠軍的樂隊,那就是不走尋常路、成名五年的曠左樂隊。這支樂隊很神奇,樂隊里除了鍵盤、吉他這些,還配備了把三弦,一把琵琶。他們的原創曲目一亮相,開頭便是nongnong的江湖評彈風??缮衿婢蜕衿嬖?,他們居然能將這種古樸又市井的風格,與極具爆發力感染力的搖滾,完美結合在一起。所以過去幾年,他們也是火得一發不可收拾。誰聽過他們的演奏,都會覺得他們依然是真正的搖滾。只是多少走了點套路和創新,所以雖然不如深空分裂受傳統搖滾樂迷喜愛,但在忠實粉絲數和業界口碑上,幾乎和深空分裂不相上下。 黑格悖論遇到這么個強勁對手,下一輪怕是也不容易。 大熊問:“你們呢?” 趙潭:“深空分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