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許尋笙看著他在陽光中干凈清晰的臉,還有永遠削瘦的身材,心中就這么一軟。于是只是笑著不說話。 也不知怎的,岑野望著她的笑,心頭就有所觸動。那感覺太寧靜,那感覺太溫柔。仿佛一瞬間,他其實已感覺到了她心里的某種感受。她是明白他的,他也明白她。那感覺怎么會錯? 可一切總是剎那即逝,他是否真的能握??? “回去跟老子鍛煉去?!彼f。 許尋笙瞪他一眼。 他笑了:“瞪什么瞪!我們現在可是上正軌了,職業化了,每個樂隊成員都要去鍛煉!” 許尋笙便不說話,心想著回湘城后再想辦法混過去。哪知他竟洞悉了她心中所想,說:“喂,別想混啊賴過去,呵呵,我還不知道你?” 許尋笙不吭聲,悶頭往前走,他慢悠悠跟著,始終落后她一步。于是她每走上一級臺階,就能看到他的腿邁到了下一級上。過了一會兒,她卻忍不住笑了。 這天下午,三人在中山陵登了頂,晚上又去玩了別的地方。第二天一早,他倆就要乘火車回湘城,因為有提前安排好的livehouse演出。 許尋笙把他倆送到火車站,到了進站口,趙潭說要找廁所先進去了,岑野站在入口旁,就背了個包,似乎這家伙到哪里都是一身輕,隨時準備好去流浪的樣子。 許尋笙說:“一路順風?!?/br> 岑野笑笑,忽然伸手,拍拍她的頭:“如果家里沒事了……早點回來?!?/br> “好?!?/br> 他說完這句話,似乎就無話可說,又望了她一眼,笑笑,轉身走了。背著包,過安檢,過進站口,然后跟著趙潭,上了電梯,去候車室。趙潭進站之后,還轉身朝她揮揮手,岑野卻全程沒有回頭看一眼,直至身影消失在電梯上。 許尋笙忽然就想起前些天,他把自己送到了機場,卻是一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直至將她目送到看不見了,他才肯離開。 可現在,他要走時,她送他時,他卻完全不回頭。 是否……他愿意等候一個人時,就能夠一直等候。而當他自己要離開時,卻不愿意被什么人給牽絆???許尋笙腦子里冒出這個奇怪的念頭,失笑,不知怎的,有些失落又有些輕松地輕嘆口氣,離開了火車站。 第六十二章 緩緩歸矣 靈感有時是種捉摸不定的玩意兒。譬如半個鐘頭前,岑野原本聽著錄下的許尋笙的歌聲,望著窗外景色,心曠神怡神游天外。忽然間某種強烈的樂感和沖動,就如同無法抵擋的熱流,沖進心里。這種沖動他一直很熟悉,他漸漸被它淹沒感動,許尋笙也顧不上想了,從包里掏出那本馴鹿少年本子和鉛筆,耳機丟到一旁,開始埋頭捕捉書寫。 當然,本子在許尋笙那兒時,還是又白又干凈,很隨主人風格。到了岑野手里這么多天,總握在手里,又經常到處亂丟,皮都磨舊了,還有點發黑,怪丑的。但岑野毫不嫌棄,去哪兒都帶著。 趙潭去上了個廁所回來,看到這架勢,便明白了,也不打擾他,自個兒玩手機。然而趙潭偶爾間看一眼,發現本子上有些旋律和歌詞竟分了“男”和“女”,倒是吃了一驚,便問了句:“你要和誰唱?” 岑野頭也不抬地答:“當然是和許尋笙?!?/br> 趙潭并沒有聽過許尋笙唱歌,岑野也沒顧得上跟他分享錄音,所以他大大吃了一驚。心想壞了,小野這是要色令智昏,當昏君了,自己喜歡的女孩,還要捧成第二主唱?臥槽沒想到兄弟你能厚顏無恥到如此地步? 岑野抬頭看他一眼,然后示意他拿起耳機聽。趙潭疑惑地聽了一會,愣住。 原來如此。 他們樂隊還真是撿到寶了。趙潭一想,也覺得這條路可行。他們馬上要參加決賽了,這種綜藝比賽大家都看過很多,評委們最喜歡原創啊,改編啊,創新。他們想要贏,就得不斷推陳出新。如果準備這么一首合唱曲子,作為奇招,說不定到時候會有大用處。 趙潭心里也有點興奮,剛想和岑野討論幾句,卻見這家伙頭趴得低低的,正在反復修改一句音符。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他落筆寫下“女”這個字時,嘴角蕩漾起一抹笑容。 講真,趙潭認識他七八年了,從沒見過他這么笑過。真的,笑得挺傻的,沒有了半點平時的桀驁和散漫,是那種特別單純特別沉溺的笑。趙潭心里“咯噔”一下,脫口而出:“你他媽還說對她不是來真的?” 岑野筆一頓,沒吭聲,可是也沒再寫了。 火車轟隆隆開著,趙潭靜了一會兒,說:“什么時候開始的?” 岑野答:“什么什么時候開始的?” 趙潭說:“別裝了,許尋笙?!?/br> 岑野也在想,什么時候開始的?可記憶竟然自己帶著他,回到了第一次見她那天。她低頭坐在琴前,彈一首金戈鐵馬的曲子。那么斯文,優雅,溫柔,清冷。與他可是南轅北轍,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卻偏偏,就是她了。想到這里,岑野不自覺笑了。 趙潭看著他再次露出有點傻有點癡迷的笑,卻沉默了。盡管平時總拿小野和女人開玩笑,這次南都之行,還任勞任怨給他倆當電燈泡,時時刻刻去做只漂泊在外的單身狗??烧娴恼劦礁星?,他首先想到的,畢竟還是為多年兄弟考慮。更何況是小野,平時看著飛揚跋扈,實際上趙潭知道,這家伙若動了真心,只怕是比誰都要蠢的。他那樣的性子,要真陷去了,萬一得不到,萬一沒有善終,后果不堪設想。 “人家還沒有什么明確表示,你別陷太深了?!壁w潭脫口而出。 岑野一怔,看著他,眼睛里笑容褪去,那神色仿佛還有一絲迷惘,但是很快清醒過來。然后他恢復了平時的模樣,仿佛又有些吊兒郎當心高氣傲,說:“放心,老子自然有分寸。我如果陷進去,一定會拉著她一起?!?/br> 趙潭總覺得兩人說話的方向越來越詭異,想了想,又問:“既然都喜歡成這樣了,怎么還不挑破了追?”不過他心里也有猜測,心想小野莫非是怕被拒絕?畢竟那不是什么普通女孩,那可是許尋笙啊。 果然岑野又沉默了,過了一會兒才笑笑說:“皇帝不急太監急。我是怕嚇著她。而且……我現在能給她什么?當然要先闖事業,打江山。全國賽至少拿到個好名次,才能對她開口。不過,以前我是沒遇上她。以后……她如果還愿意喜歡上什么人,那就必須是老子了,不能是別人。老子絕對不干?!?/br> —— 許尋笙回到家,如往日樣平平靜靜放了車鑰匙,換鞋進屋。母親自她進門就一直偷偷打量著。等她終于在沙發坐下,目光沉靜泡茶喝,母親便在她身旁坐下,淡淡地問:“兩個男孩都走了?走之前也不來家里玩一下?!?/br> 許尋笙不想和她說這個,低頭喝茶。母親又笑了,說:“許尋笙,你動心了?!?/br> 許尋笙心頭怦地一下,說:“媽你亂講什么?!?/br> “呵呵……”母親說,“我生的女兒,我自己不知道?前兩天那個人沒走,你每次回來,雖不說春風滿面吧,但也是很有精神!今天回來,又是平時那副蔫蔫的樣子?!?/br> 許尋笙:“……我平時哪里蔫了?” “誰蔫誰知道?!蹦赣H說,“你喜歡就跟他回湘城啊,這樣下去我要什么什么才能抱孫子?走啊,老窩家里干什么?” 許尋笙簡直聽不下去了,抬頭望向父親求助,可向來溫儒的父親,聽到母女倆的爭論,只是呵呵笑。許尋笙瞪他一眼,說:“都是你慣的?!蹦赣H:“沒大沒??!” 許尋笙忍耐住扶額的沖動,說:“我不是蔫,他們只是朋友,我招待了三天,當然會有點累了。不和你說了?!?/br> 母親卻又開口說:“尋笙,你太像你爸了?!?/br> 父親:“怎么又扯到我了?” 母親:“你別說話,當年不是我追的你,你這悶罐子能有現在的幸?;橐龊图彝??你想想自己暗戀了我多久還不敢開口?女兒,你活的太小心了,這在平時沒錯,爸媽也從來支持你,不說你什么??墒菒矍槟?,它不一樣。你付出多少,就會得到多少。你不能一直把自己抽離在外,一直消極戒備,那樣真的會錯過良人的。 我一直覺得,女人在愛情里,當然要有自我??捎械臅r候,也要放得下自我,你付出刻骨銘心的感情,才有可能得到刻骨銘心的感情。否則,你看似在保護自己,無意間卻辜負了別人,其實也辜負了自己。不要阻止內心的感覺,去感覺,去接受。哪怕不合適,我相信你可以做到馬上抽身就走,不會受傷?!?/br> 母親的話,許尋笙并不很以為然。不過母親說得沒錯,她和父親很像,只會一頭鉆到自己喜歡的事情里去,默默守在那個安全領域。別的很多事,都是要別人推一下,她才動一下。但是那又有什么關系呢,這世上誰不是按自己舒服的方式生活著? 只是這晚躺在床上,對于自己聽到母親那句“你動心了”時的感覺,記憶猶新??傆X得惴惴不安,隱隱焦躁又隱隱在發燙。 還有母親說,她過于保護自己了,反而會辜負別人。許尋笙心想,mama說錯了,我才不是那樣的人。 我如果深深愛上一個人,也一定會盡了全力,不會回頭。怕只怕遇到那么一個人,她已刻骨,他卻不肯銘心。 —— 許尋笙回湘城是在三天后。約莫節后樂隊也挺忙的,岑野居然也沒有追著問她什么時候回來。許尋笙也沒通知他們,自己拖著箱子回到工作室,收拾了一天。第二天她還有事。 徐執的墓就在湘城郊區,忌日就在一周后。但他的忌日,總會有很多家人朋友去,許尋笙并不想和任何人碰上,便提前幾天,自己去祭奠。 這日天氣清爽晴朗,許尋笙穿著黑色外套,帶著鮮花和一些冥幣去了墓地。徐執身前過慣了舒適生活,所以許尋笙每次都給他多燒點錢。俗則俗矣,求個心安。 結果她剛到墓地一會兒,獻了花,又把周圍打掃一番,手機里就進了短信。 岑野發來的:“什么時候回湘城?” 許尋笙如實回復:“已經回了?!?/br> 等了幾分鐘,才等來他的回復:“在哪兒?我看工作室沒人?!?/br> 許尋笙心想,這家伙居然轉到他家去了??墒翘ь^看看周圍,莫名地居然不想跟他說實話。于是把手機放一邊裝死。眼見著又跳入幾條短信,許尋笙不看。結果過了一會兒,電話打過來了。 許尋笙只好接起:“喂?!?/br> 岑野的聲音聽起來很輕松:“什么時候回來的?為什么不回我短信?” 許尋笙:“哦,剛才沒看到。前天回來的?!?/br> 岑野頓了一下,說:“前天回來的不和我說?” 許尋笙頓時不知道怎么回答,想了想,說:“又沒有多遠,沒有必要昭告天下吧?” 岑野“呵……”了一聲,沒說什么。 許尋笙反問:“你怎么跑我家去了?” 岑野答:“看看你回來沒有,我們要用訓練室?!?/br> “哦?!?/br> 結果他又問:“你到底在哪兒?半天不回我?!?/br> 許尋笙怔了一下,答:“我在墓地?!?/br> 這回岑野也安靜了一會兒,說:“他埋那兒呢?” 許尋笙總覺得他用詞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里怪,“嗯”了一聲。 岑野又問:“今天是忌日?”許尋笙“唔”了一聲。 兩人都靜了一會兒,忽然就聽到他笑了一聲,說:“難怪一回來誰也不理?!痹S尋笙心里“噔”一聲,總感覺應該要解釋一下什么,可又不知如何解釋。 見她沉默,那頭的岑野心里也莫名覺得窩囊,便說:“沒事,掛了?!?/br> 許尋笙不出聲,岑野剛想掛電話,卻聽到她開口:“小野……等一下?!?/br> 岑野心中一動,忽然間那煩躁的感覺消散了不少,又懶洋洋的說:“還有什么事?不讓本大爺掛電話?!?/br> 那頭許尋笙也笑了,說:“我是想問……你們什么時候要用訓練室,我一會兒就回來了?!?/br> 岑野心里仿佛也有某種明亮的光在驅散陰霾,一下子就不覺得自己窩囊了,說:“你一回來我們就用唄?!?/br> 兩人不約而同都靜了一下。就是這剎那的說不出什么滋味的彼此沉默,竟令岑野的心臟莫名其妙地開始狂跳,說:“墓地很遠吧?要不要我搭車過來接你?” “不用!”許尋笙連忙說,“我自己會回來?!?/br> 岑野笑了,懶洋洋地說:“行,那動作快點,慢的話老子就殺過來接人了?!?/br> 第六十三章 短發小野(上) 許尋笙下了公交,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立在不遠處。她睜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明明公交站離工作室不遠,他卻跑來這里等著。也不知等了多久,靠著站牌拿著手機在玩。旁邊有年輕女孩經過,多看了他幾眼。但他根本沒察覺。 許尋笙走到他面前,站定。他抬起頭,笑了。 許尋笙:“你怎么剪頭發了?” 岑野抬手摸了一下頭發,說:“想剪就剪唄,太長了難洗?!?/br> 話雖這么說,許尋笙卻想到他年三十那天的話:他爸讓他剪頭發。又或者,對于已經小有名氣、即將進入全國觀眾視野的小野來說,新發型是否意味著別的一點什么意義? 不管是為了什么,現在許尋笙和他并肩走回工作室,還是看不太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