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許尋笙沒理。 一車人面面相覷,張天遙牢牢盯著她的背影,如瀑的發,纖細的腰,漂亮的長腿,還想起今晚在舞臺上,她和岑野的合奏。突然間一股針扎般的疼痛,竄進心里。而眼角余光,還瞥見旁邊的岑野,同樣一直盯著她的背影。 張天遙一不做二不休,拉開車門,跳下去。結果就聽到岑野聲音極冷地問:“腰子你剛才對她干什么了?” 滿車人面面相覷,張天遙一下子站住,轉過頭,冷冷笑了:“關你屁事!”他抬起一腳踢在車門上,張海罵道:“臥槽你踢車干什么?”張天遙也沒理,看著前頭的許尋笙,追了上去。 前面就是許尋笙住的小區了,張天遙很快追上,拉了她一把。兩人站在路燈下,仿佛孤獨冬夜里的一幕舞臺劇。 車上徹底靜下來,趙潭忽然問:“怎么辦?”也不知他問的誰。 張海倒是笑了笑,說:“能怎么辦?這會兒你過去?還當不當腰子是兄弟了?” 輝子也笑了出來:“是啊,就算是吵架,咱別多管閑事?!?/br> 趙潭忽然轉頭,看著岑野。岑野察覺了,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你看老子干什么?也不知是為什么,話到了喉嚨邊,硬是說不出來。兄弟倆對視一眼,趙潭笑笑,對眾人說:“咱們還是看著點,腰子真把許老師惹毛了也不好?!?/br> 大家沒有異議,于是車就停在不遠處,等著。 岑野說不清內心是種什么樣的情緒,遠遠看著那兩個人,有種不真實的感覺。張天遙的表情始終很明顯,像哭不像哭,像笑又不像笑,在對許尋笙訴說著什么。許尋笙的頭卻偏過去,所以岑野瞧不見她的臉,于是心底那煩躁的情緒,就如同雜草貿然滋生。 那是一種很不爽的感覺,被人侵略的感覺。感覺他媽的眼看就要吃虧了,危險得很,可又說不清楚。一切都是朦朧而蠢蠢欲動的。他在心里早把許尋笙當成自己的人了,他的琴手?,F在被他的吉他手給堵了。他下意識就想護住她??奢x子和海哥的話,就像枚釘子,牢牢把他釘在原地,動彈不得。他媽的,是男人就動彈不得。 于是他更焦躁,好想抽煙,從口袋里摸出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兩個人,一口接一口抽著。沒心沒肺的輝子再度奇怪的開口:“小野,我怎么覺得你挺緊張的?” 岑野幾乎是立刻還口:“我緊張毛線?老子等煩了不行嗎?他媽一個樂隊的搞什么緋聞,臥槽還要不要決賽了?腰子搞什么飛機?” 他說得太有道理,眾人無法反駁。 —— 在張天遙追上來時,許尋笙已冷靜下來。他喊她的名字,她站定,心想正好,再不用心軟什么了,把話說清楚,一了百了。 所以當張天遙接觸到她平靜如冰的眼神時,心里生生抖了一下。她的無情,他其實很明了,可怎么就是偏偏著了道?好像喜歡她這件事,在朝朝暮暮的相處里,已不是年少的輕佻和好色,而成了某種執念和任性? 她冷漠,他反而笑了,說:“尋笙,我剛才開玩笑的?!?/br> 許尋笙對此不想說話,只平平靜靜看著他,等著接下來的。這態度多少讓張天遙有些狼狽,可又不肯就此認輸,于是笑容更加若無其事:“我今天,是要找你兌現承諾?!?/br> 許尋笙:“嗯?” 張天遙一直盯著她的表情,說:“我們今天贏了,決賽的對手很菜,冠軍基本是我們的了?!?/br> “嗯?” 張天遙心里慌得很,可還是硬著頭皮說:“你說過的,拿到湘城區冠軍的人,就有資格追你。我現在是不是有資格了?” 說完,他終究還是露出少年忐忑而期待的笑。仿佛平時那個開開朗朗熱心耿直的張天遙又回來了,而不是車上那個陌生的陰郁的男人。 他這個樣子,到底讓許尋笙心頭一軟,怒氣也散了幾分,靜了靜,她說:“張天遙,謝謝你喜歡我。喜歡人,是一種不容易的事。我從來都沒有不尊重你的感覺,你的感情。但是對于我,你真的找錯人了。我對你沒有感覺,那么無論你今后再做什么,無論再過多久,我都不會有感覺。我就是這樣子的人,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你收了心吧,將來你會喜歡上別人的,再對別人好?!?/br> 張天遙的一顆心簡直就像慢慢慢慢旋轉、下沉,沉到兩人腳底冰冷的泥土里。她說得很慢,語氣溫柔無比,溫柔得讓人無法生氣。她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無情,說得不能再清楚分明。 “呵……”張天遙呵出一團熱氣,生生把眼里的陣陣酸楚壓下去,還有這么多天來,深深藏在心里的種種委屈和希望,他沒頭沒腦地說:“可我要是喜歡不上別人怎么辦?” 哪知許尋笙卻只是很清淺的一笑,說:“你會喜歡上的,那個真正欣賞你、重視你的人,你將來一定會遇上,那時候你就會覺得,許尋笙不過而已?!?/br>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天遙點點頭,笑了,說:“好,我明白了,以后不會再纏著你。今后就是兄弟,是樂隊同伴。只不過……我可能還需要點時間,才能……” 這時連許尋笙心里都軟軟的、柔柔的一片了,點頭:“我明白,腰子?!?/br> 張天遙深吸一口氣,說:“還有今天……剛才,我實在是一時情緒上來了,心里不太好受,不是故意的,對不起?!?/br> 許尋笙的手背上仿佛還殘留著他手心的熱度和力度,說:“沒事?!?/br> “那……再見,許尋笙?!彼f,“你回去吧,注意安全?!?/br> 許尋笙點點頭,說了聲再見,轉身便走。張天遙突然感覺到陣陣寒風刮過眼眶,有些發疼,他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抹去一切,望著她孑然一人的背影,忽然間又沖動,開口喊道:“許尋笙?!?/br> 許尋笙站定,轉頭看著他,目光清澈平靜。 張天遙笑了笑,說:“再問一句——你心里,是不是已經有人了?”這話問出來,就叫男孩心里麻木、刺痛可又像上了癮似的,因為那一個,畢竟是他的兄弟??!可他現在想要弄清楚,死個痛快明白。 許尋笙一怔,看著他的表情,知道還沒有真的徹底放下。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卮稹笆恰被蛟S能讓他真正死心。她腦子里一時也想起了徐執,于是點頭: “是的,我心里有過人了?!?/br> 第29章 心上一刀(上) 張天遙走回車前,心口好沉好悶,腦子里也渾渾噩噩的,看到眾人望著自己,都是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唯獨岑野,臉色冰冷難看,眼睛里也是陰沉一片。 張天遙只覺得心頭一股火起,直接拉開副駕的門,坐上去:“開車!” 張海說:“腰子,這是怎么了?” 輝子低笑:“不會是又被拒絕啦吧?” “你他嗎閉嘴!”張天遙幾乎是立刻吼了出來。見他如此認真,輝子也是一怔,訕訕不做聲了。 趙潭和岑野都沒說話。 開了一會兒,張海問:“那晚上還去不去喝酒啊,總得慶祝一下?!?/br> 張天遙嗓音很頹:“你們去吧,把我在前面放下就成?!?/br> “別??!”幾個人開口勸道。 張天遙不肯,到底還是在路上就下了車。 已是子夜時分,路上開門的店很少,到處黑燈瞎火,張天遙找到他們常去的一個夜宵攤,自己叫了啤酒,慢慢地愁苦無比地喝著。 沒多久,就有人在他旁邊坐下了。張天遙斜眼一看,是岑野和趙潭,心里說不出是什么感受,溫暖也煩躁,困頓也無奈,于是不出聲,繼續仰頭喝酒。 “給我們一人也來三瓶?!贬皩习逭f。 “得了,今天明明是開心的事,好不容易拿到的勝利。你們倆別都一副借酒消愁模樣?!壁w潭勸道。 “這小子先起的頭啊?!贬暗卣f,“那咱們怎么辦,還不是只能陪著?”這話本有玩笑意味,趙潭適時一笑,想要緩解氣氛,岑野說完也斜瞟張天遙一眼。哪知這小子毫不買賬,自己干了一杯說:“不想陪就滾,我不缺這一個兄弟?!?/br> 趙潭心想壞了,果然岑野慢慢變了臉,然后嘲諷地笑笑:“以為老子稀罕陪你?腰子你最近他媽的在干什么?今天晚上彈錯了幾個音,剛才還把許尋笙氣走,你當自己在干什么?過家家嗎?為了把妹連整支樂隊都不顧了?” 他說的是有道理,若是平時,或許能罵醒這位兄弟??墒墙褚?,他不提許尋笙還好,一提張天遙滿心就是強烈的疼痛和嫉妒。腦子里飛快閃過許尋笙最后那句話:我心里有人了。 張天遙丟下酒杯,轉身一把揪住岑野的衣領:“你他嗎別在我面前提許尋笙!” 趙潭趕緊過來勸架,想要分開他倆,可岑野盯著張天遙,嗓音比他更冷:“我提她怎么了?” 張天遙一個冷笑,腦子還沒反應過來,一拳已揮了出去。岑野臉上正中一拳,瞬間被打得鼻血長流,抓起張天遙就往桌子上按,然后一掌就扇了過去。趙潭暗叫不好,小攤老板也在大吼,可哪里分得開兩個廝打的大小伙兒…… 半晌過后。 岑野的右臉頰是紅的,鼻血糊得到處都是,坐在馬路牙子上。張天遙跟他隔了兩米遠,狀況也好不到哪里去,左眼框烏青,滿口的血。兩人就像兩頭斗敗的小獸,全都眼眶發紅,悶不吭聲。 趙潭勸架時也挨了一拳,這會兒肩膀還在隱隱發疼,站在這倆跟前,心里還全是氣。 “行了還打不打?”趙潭沒好氣地說,“一個樂隊的兄弟,他媽還說好一起去拿全國冠軍,咱們這一路走來多不容易?居然為一個女人打架?他媽的這個女人還剛幫我們打贏了黑格悖論!丟不丟人啊你們!” “誰為女人打架了?”岑野冷淡開口,“老子就是看不慣他的脾氣?!?/br> 趙潭伸手一指,勒令他閉嘴。旁邊的張天遙卻冷笑出聲:“小野,你知道老子最討厭你哪一點嗎?心里明明喜歡,明明想和老子爭,卻不承認……” 岑野一下子站起來,打斷他:“誰他嗎說我喜歡她了?” 張天遙也站起來:“你不喜歡?不喜歡你用那樣的眼神看她,她用那樣的眼神看你!這些天都這樣,老子不是瞎的!” 說完他心口一陣銳痛,也不太過腦子地就說道:“我已經問過她了,她拒絕我是因為心里有人了,那個人就是你!他媽的,小野,你自己說對不對得起我?明明是我先看上她的,先表態要追的!你他媽不聲不響,卻一直跟她眉來眼去,現在好了,她要跟你走了!呵呵……老子、老子也不是心胸狹窄的男人,那一拳就是你欠老子的。今后你和她愛咋的咋的,老子多看一眼,老子就不是張天遙!你們愛哪兒好好去!滾!” 趙潭心里咯噔一下,目光從張天遙冰寒如雪的臉上,滑到小野身上。岑野似乎也有些發愣,臉色還陰晴不定。 三個男人就這么安靜了一會兒。 岑野開口:“她……真這么說的?” 趙潭心里罵了句臥槽,還不等張天遙開口,他已說道:“小野,現在連我都想打你了?!?/br> 張天遙都氣不動了,冷冷地翻了個白眼。 岑野整個人明顯已經沒了火氣,整理了一下衣服,雙手插進褲兜里,說:“明天下午2點,照常練習?!?/br> 趙潭:“得了我們會去,你還不快滾?” 張天遙沒吭聲,算是默認。 岑野徑直走了。 趙潭和張天遙站在原地,看著他走遠,這小子被打了步子還挺快,瞬間沒了影。過了一會兒,張天遙忽然開口:“壇子,那不是回你們家的方向吧?” 趙潭:“呃……” “那是去許尋笙家的方向!臥槽……媽的,這個禽獸!” —— 許尋笙回家后洗完澡,卻還是覺得了無睡意,今夜經歷得太多,舞臺上的熱烈如夢,還有傷了張天遙的心,還是令她歉疚。深夜了,也不能撫琴打擾鄰居,索性裹了厚厚的毛毯,坐在爐火前,開了盞燈,繼續刻岑野的那顆章,借以靜心。 已經快要完工了。 漸漸的,她的心平靜下來,平靜,且溫柔的。她舉起石章,在燈下仔細看了看,光透過石質,有隱約微光。想到改天將章放在岑野面前,他必是一副好奇的,又故作滿不在乎的模樣。然后幾乎想象出今后只要有用得著樂隊簽章的場合,他會一副拽拽的模樣,從口袋里摸出章,大手一蓋,然后還輕描淡寫的說:“哦,一個朋友給我刻的,一個章也就2000而已,她給了我友情價……還不是因為老子唱歌好聽人見人愛?” 第30章 心上一刀(下) 許是夜色太濃重太靜謐,她想著想著,自己笑了。工具還在章面上輕輕刻著,卻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 這么晚了。 她抬起頭,聽到那人走上臺階,腳步有點慢。但當那個身影出現在窗戶前,卻是熟悉的,高高的,那道影子還彎下腰,往里望了幾眼,然后伸手敲門。 “許尋笙,是我?!贬罢f,“開門,是我?!?/br> 此刻許尋笙腦子里一下子想起的,可不是別的,而是同樣的那個深夜,這哥們兒,就是這么晃到了她的工作室。再一聯想,今夜他們贏了,剛才多半去喝酒了。于是許尋笙這門是無論如何不想開了,猶豫了一下,走到門邊,說:“有什么事?” 岑野說:“你先開門?!?/br> 許尋笙:“不行?!?/br> 岑野靜了一會兒,笑了:“喂,難道怕老子對你做什么?哥是那樣的人嗎?搞笑?!?/br> 許尋笙:“你什么時候成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