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不考慮?!痹S尋笙干脆的說。 他盯著她,眉目不動:“我認真的。我這樣的主唱,我們這樣的樂隊……等真的紅了,你想加入,都沒機會了。你考慮清楚?!?/br> 許尋笙忽然慢慢笑了。這個男孩子,連今天中午飯都沒錢吃了??蔀槭裁此睦锬敲疵靼?,他說的,是真的。 “嗯,考慮清楚了?!痹S尋笙說,“岑野,我并不想過那樣的生活。你們加油?!?/br> 岑野靜了一會兒,直起身子,又把連帽衫的帽子套上,這樣就戴了兩層帽子,臉藏在其中,也不嫌悶。許尋笙聽到他“呵呵”笑了聲,說:“沒勁?!?/br> 她沒有說話。 這時上頭隱隱傳來敲門聲,有人在喊:“外賣到了?!痹S尋笙轉身上樓,岑野跟在她后面。 滿身是雪的外賣小哥站在門口,把袋子遞給她。 許尋笙眼角余光瞥見岑野事不關己地立在一旁,沒接,說:“我取消訂單了?!?/br> 小哥“啊”了一聲,低頭翻看手機:“我沒有看到啊……沒有呢,你看,沒有取消……” 許尋笙說:“那可能是我cao作錯了,但是我今晚約了人吃飯,這個訂單可以退嗎?” 小哥為難:“那怎么行……都已經做了,而且你錢都付了,小姐,多吃一份唄……” 許尋笙笑了:“怎么多吃???”做皺眉思考狀,接過來,看向岑野:“你能不能把這份餐帶走?” 岑野淡淡看她一眼,不說話。 許尋笙又說:“我約了大學舍友吃飯,你們幾個男的人多,當宵夜吃掉好了,我不喜歡浪費糧食。小野,幫個忙?!?/br> 最后那五個字,聲音很低,輕輕柔柔的。岑野一抬頭,就看到她的眼睛,里面居然有溫暖笑意,像是根本不在意他剛才在地下室的鄙視。 “被你投喂兩次了?!贬皯袘猩⑸⒌卣f,接過飯盒,“行,我替你解決?!?/br> 是三次。許尋笙在心里糾正。 哪知這家伙得了便宜還賣乖,等他走出去,許尋笙正想關門,卻忽然聽他大聲說道:“喂,許尋笙?!?/br> 她立住不動,看著他。 男孩卻在路燈下,露出笑著的嘴角:“剛才彈那首曲子時,你在思念誰?” 許尋笙一怔。他卻用手指了指左邊胸口,說:“我能聽出來,你的情感?!?/br> 許尋笙的心像在這一刻停跳了一下,因為他的話。而后她啞然失笑,說:“我誰也沒有思念,只是想起從前的一些事而已?!鳖D了頓說:“不要胡說八道?!?/br> 岑野一扣帽檐,似乎很得意地笑笑,走了。 他租住的小區本就離許尋笙工作室不遠,只不過條件差很多,遠遠比不上她的高尚住宅小區。拎著飯盒,他哼著歌,三兩下跑上樓。有時候餓過了,反而不覺得難受。昨天表演的酬金還沒拿到,其實也不是很多。晚上請宵夜花光了他身上的錢。原本是要餓一兩頓的,他也已經習慣。沒想到許尋笙這女人糊里糊涂的,多定了外賣,便宜他了。 一進屋里,饑腸轆轆的岑野直接將盒飯丟在狹窄的舊木桌上,拉了把椅子開吃。飯盒一共三個,一一掀開蓋子,岑野倒是愣了一下: 滿滿一盒米飯,一份排骨燉山藥,一份辣椒小炒rou。分量都很足。 某個細小的猜測,忽然如同電流般,一下子竄進他的腦海里??梢庾R幾乎是立刻堅決否定了這個可能——她又不知道他今天剛好沒錢了。 而且她也沒必要對他好。她連地下音樂,都不一定真的看得上。 岑野是一路跑回來的,所以飯菜還沒有涼掉,某個盒子都還冒著誘人的熱氣。兩個尋常家常菜,卻忽然令他想起某種久違的溫暖的東西。 他扒了一口飯,卻隱隱噎得難受,放下筷子,從床上摸到半瓶礦泉水,灌了一大口涼水下去,而后三下五除二把盒飯吃得干干凈凈。少年的面目,已恢復了平時的冷漠、沉靜和無所不能。 第10章 八卦小野(上) 此后,兩個星期過去了。許尋笙與朝暮樂隊,也是在一回回的相處中,漸漸熟絡起來。她的工作室中常備的零食,從此增加了一倍。孩子們學完琴休息時,也會和她一起側耳聆聽地下的聲音。他們有時候也會給她帶些水果、小吃。最討厭的一次是帶了一整盒臭豆腐,許尋笙瞬間石化。結果有小孩子來時會捂鼻皺眉,大聲控訴:“老師你這里太臭了!” 自從上次的表白后,張天遙與她的相處并不尷尬,像兩個普通朋友。他也再不說任何越線的話——他并不是個無腦毛頭小伙兒。只是有時在眾人說笑,或者許尋笙下去聽他們演奏時,他的目光有時會凝聚在她臉上。許尋笙只是避過。 這個時候,偶爾她又會撞上岑野的目光,冷冷的,似在睥睨,似在譏笑。許尋笙對他卻沒這么寬容,會毫不避諱地看回去。岑野的目光卻會立馬沒那么野了,像是從來都漫不經心地移開,嘴角偶爾還會泛起一絲笑。也不知道在得意什么。 男孩們現在會隨意翻動她書架上的光碟、書籍,有時候會拿回去看。但過幾天一定整齊歸于原位。而她有時候臨時有事出去,也會拜托他們幫忙照看工作室。有一次她出去見同學回來,發現張天遙和趙潭兩個,正對帶著孩子前來詢問學琴報名事項的家長,大侃特侃,一口一個“姐”叫得不知道多甜。等許尋笙坐下時,家長已經笑呵呵地打算交錢了。 許尋笙又買了臺取暖器,放在地下室里。結果過幾天發現他們居然試圖在上面烤紅薯,被她嚴厲制止了。第二天,他們卻真帶了個熱乎乎的烤紅薯給她。 眾人中,對許尋笙最不待見的,大概就是岑野了。每次大伙兒討論到女人,討論到她時,只有他是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不吭聲的。 也有哥們兒問張天遙:對許尋笙就這么算了?張天遙只是笑笑,叼著煙說:你管我呢。 沒人知道的是,連這群鐵哥們兒都不知道,正因為起初的半真半假,因為對于他的表白,許尋笙連眉都沒皺一下。從此張天遙心里就像憋了一團氣??赡菆F氣不是怨恨,也許有一點怨吧,還有甜蜜,還有痛楚。此后常常見著她,那團氣好像就漸漸沉埋下去,成了一種真正的感情。心懷期盼,心懷不安,而她的清淺笑容,纖白雙手,寧靜面容,古樸琴音,都成了某種絲絲縷縷的東西,纏進他心里。 這世間大多數真真假假、弄假成真的少年情懷,大抵都是如此。 這天,許尋笙正在桌前,低頭專注做事。一束光打在桌面上,成為整個工作室里最溫暖明亮的角落。 他們走進來時,她又沒聽見。 “你又在干什么?”世間最好聽的聲音,就這么入了她的耳朵。 許尋笙抬起頭,看到以岑野為首的幾個大男孩,杵在桌前,皆好奇地盯著桌上的東西。只是岑野,眼眸里哪怕閃著光,那眼神依然淡若流星??傋屗睦镉悬c不自在。 她舉起手里的章面,說:“我在刻章。我大學舍友要結婚了,想讓我刻個有她和老公名字的?!?/br> 男孩們齊聲:“哦——” “你怎么什么都會?”張天遙問。 許尋笙說:“只是略懂而已?!?/br> “這是什么石頭?”趙潭問。 “青田石?!?/br> “你刻個章要多久?”岑野問。 許尋笙看他一眼,答:“我刻的慢,閑下來就做一點,大概半個月吧?!?/br> 男孩們對這玩意兒明顯是沒有什么真正興趣的,一窩蜂下樓了。 許尋笙繼續埋頭做事。 過了一陣子,忽然有人用手指輕輕彈了一下她的頭。 岑野不知什么時候,一個人上來了。一只手按在她的桌子上,長長的手指在那里敲啊敲,敲得人心里就毛毛躁躁的。 “說吧?!痹S尋笙開口。 他說:“幫我刻個章?!?/br> 許尋笙低頭繼續刻,慢條斯理地說:“我一年只刻四個章,今年的已經刻完了?!?/br> 岑野笑了,許尋笙總是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說:“不讓你白干,我付錢給你?!?/br> 許尋笙停頓了那么一瞬間。 這幾天確實感覺到這家伙手頭寬裕了一些,每次來都氣色紅潤,還換了件黑色新羽絨服。許尋笙大致聽他們聊起過,那次在黑咖的表演后,他們在湘城算是出名了,表演機會暫時是不愁了。這家伙自然也是沒有再餓過肚子了。 許尋笙也微微一笑。 同樣的,岑野也覺得,總看不透這個女人,神神叨叨的在笑什么,想什么。 “我的章很貴的?!痹S尋笙說,“因為我刻得好?!?/br> 岑野說:“行啊,你說多少?”聲音輕輕的,帶著點無賴散漫。許尋笙不知怎的,驀然想起吃夜宵的那個晚上,他也是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行,放我碗里。 “又發什么呆了?”岑野問。 許尋笙的注意力這才重新回到他身上,結果恰好看到他又伸出手,手指停在離她半尺遠的空中,顯然又打算給她腦袋上彈一下。見她察覺了,他面色自然地生生把手放下。許尋笙卻已皺起眉,下意識半個身子遠離桌面,非常嫌棄地躲開了。 岑野剎那就笑了。咧開嘴,似乎很開心很得意的笑,眼睛里全是流動的光。 許尋笙一怔,腦海里卻沖出個念頭:小野千萬別在臺上,對粉絲這么笑。暖如春陽,燦若星光,她們會瘋狂。 “我刻一個章要2000塊?!痹S尋笙半開玩笑的說。 這回輪到岑野愣了一下,靜了幾秒鐘,卻是不在意地笑笑,說:“行,你先幫我刻。等我的資金周轉周轉,就付錢給你?!?/br> 許尋笙忍著笑說:“好?!逼鋵嵥痛蛩闶账麄€材料費,二三百塊。不過暫時不用跟他說了,免得他尾巴又翹上天。 “就刻兩個字——朝暮?!贬罢f,“刻得霸氣點,體現我們的風格。你懂么?” 許尋笙望著他那被劉海稍稍遮住的眼睛,那么高大的男孩,此刻雙臂撐于桌上,逼視著她。 許尋笙也直視他的眼睛,點點頭:“我想應該是懂的?!?/br> 第11章 八卦小野(下) 岑野表情很冷淡地下了樓,便見幾個哥們兒坐在那兒閑聊。 “拉個屎去那么久?”張天遙問。 岑野冷冷的說:“老子量大不行嗎?” 眾人便笑,岑野拉了把椅子也坐下,趙潭丟了支煙給他,他也只是放耳朵上。最近表演比較多,他得保養嗓子,煙便幾乎不抽了。就這一點,哥幾個還挺佩服他的,說不抽就不抽,自制力驚人。 原來他們又在聊女人。 “海哥,跟女朋友又分啦?”輝子問。 張海笑了,口氣大得很:“那個不太聽話,今天晚上帶個新妞過來給你們瞧瞧?!?/br> “哎呦——” “海哥,東南西北中幾個城區的妞,你都睡遍了吧?”張天遙問。 張海很輕蔑地說:“那你就太看不清海哥了,這種小目標哥20歲時就達成了。我現在在收集混各個著名酒吧的粉頭妞?!?/br> 趙潭罵道:“靠,渣男?!?/br> 岑野只是低頭,隨意地撥了幾下琴弦,沒有參與這個話題。 “小野?!睆埡s問到他了,壞笑,“現在想爬你床的妞可不少,干嘛憋著?挑個漂亮的當馬子??!” 岑野笑笑,口氣很淡:“那些我看得上?” “草!” “靠!” “拽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