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可這架勢未免也太過隆重,太過興師動眾了。 而且,到了這賊子嘴里師傅的百鳥朝鳳圖,怎么就成了花鳥圖,當真不識貨。 “正是在下,當時也是實屬無奈,否則絕不會以那等羞辱人的價格當給那老板。兄才今日這是何意?”宮南枝一手拉著白崢,一手撐傘。 “那就對了,找的就是你?!蹦侨斯笮ζ饋?,“小娘子你不知道自己多值錢,上面懸賞,說要一萬兩銀子?!?/br> 乖乖,宮南枝嚇了一跳,如此來說肯定不會是那當鋪老板了,看這出手闊綽的樣子,八九不離十就是夜月笙。 “你舊相好對你念念不忘呢,真是舍得下血本?!卑讔樢桓耐盏逆移ばδ?,此時說出的話帶著八分冷意,二分譏誚。 只當他為自己的小師妹打抱不平,宮南枝懶得跟他計較什么。 “身上有香料嗎?”宮南枝閉嘴改用腹語。 白崢掐了下她的手掌順勢塞到里面,兩人配合默契,外面那群人竟沒有發現什么。 如今雨勢太大,就算有香料,也不可能像平時那般一擊即中,只能逐個擊破。 宮南枝撐著傘,帶著微微恭敬的笑意,慢慢走近那領頭人,“兄才,可否告知,是何人出了這般高價來做的懸賞呢?” 那人上下打量了一圈宮南枝,又鄙視的看著后面的白崢,“這是你養的小白臉吧?” 白崢當下幾近吐血,小白臉,大爺的,要不是自己行動不便,換做旁時,早讓他哭爹喊娘了,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樣子雖說俊俏,可是既然你家主子肯花這么大手筆懸賞你,你也不該做這等違背常理道德的事情,男人嘛,看著好看,不一定中用,肯為你花錢的男人,你該回去跟人家好好過日子。你說是不是,妹子?” 劍眉得意的挑了挑,眸子油亮有神。 “兄才可是有什么誤會,我跟我家相公早就私定終身,無奈蘇城那人苦苦相逼,我們無奈只得浪跡天涯,流離失所,可是他竟然還是不肯放我們一條生路,兄才,好漢英雄好漢,江湖人最講義氣,你就當沒看見我們,可好?” 宮南枝漸漸踱近,手掌里面的香料有些暈濕。 “別,我最受不了別人給我戴高帽,我什么都沒看見,我就看見一萬兩銀子在我眼前打轉,哈哈哈哈......” 就在此時,宮南枝飛速將香料揚到他面前,混著雨水,澆了他一臉泥濘。 “你這丫頭,給我抹了些什么,放肆?!蹦侨嗣嫔蠘O其不悅,伸手胡亂一抹,手下的人呼啦將二人圍了起來。 “兄才莫激動,這是蝕骨散,最初中毒者,渾身奇癢無比,再過幾天便會四肢無力,最后骨穿rou爛,死狀尤其難看?!睂m南枝撤后幾步,白崢輕輕咬著她耳朵根子,“你可真有辦法?!?/br> “我莫大非還從來不知道死是個什么東西,你這丫頭膽子不小,居然敢要挾我,實話跟你說了,老子我最不屑于被人要挾,今天,你就是插翅也難飛,莫說你這蝕骨散,就算魂穿肚爛,你以為老子沒辦法嗎?大不了殺了你們兩個狗男女跟我陪葬!” 莫大非氣急敗壞,卻無懼于宮南枝的小伎倆。 “莫老大,看你也是好漢氣概,緣何做這等跌份的事情,沖你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氣勢,你也不該是做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啊?!睂m南枝做著最后的辯解,只希望他能腦子一時沖動,放過他們兩人。 “老子還就是小雞肚腸了,來人,將這二人都綁起來,回蘇城換銀子?!蹦蠓钦泻袅耸窒碌苄?,絲毫不留面子。 “你當著就不怕這蝕骨散?”宮南枝不自覺提高了聲調,伴著這冬雨,氣勢小了不少。 “哈哈哈,老子本來心里還有所顧慮,看你這般著急忙慌,倒像是急著求我害怕這蝕骨散一般,那我更篤定,這藥粉根本就不是毒藥,哈哈哈哈,你這小丫頭片子,膽子倒是大的很!難怪有人花錢懸賞你呢,回去逗著玩倒也挺好的?!蹦蠓切Φ臑⒚摎g快。 “你大爺的!”宮南枝說到最后,只剩下這么一句問候他家祖宗的話了,是福是禍,終究躲不過。 “慢著,綠林好漢也得講究個是非黑白吧?!蔽輧?,于阪天輕輕然步出,后面書童急著過來給他打傘卻被他輕輕推開了。 “莫大非,你可是江城鏢局的鏢頭,若是我沒記錯,一年期你便金盆洗手,跟那土匪行當徹底告別了,怎么如今這架勢,難不成是我記錯了了?!?/br> 莫大非疑惑的看著來人,只覺得面熟,卻記不清在哪見過。 “在下于阪天,原江城知府,你我還有一段緣分呢?!庇谮嫣旃笆质┒Y,清雅脫俗的氣質在這幾人之中尤顯突出。 莫大非心中突然大悟,竟然是他! 作者有話要說: 可愛們,雙十一剁手了嗎 ☆、這行情!真真是 說起來, 這人對自己還有大恩, 只是,他此時為何出現在這,不是江城知府嗎,怎么跑到這鳥不拉屎的地方來。 “于知府有禮, 本人莫大非,牢記恩公當初的相救之恩,一直想找機會當面感謝, 只是你那師爺總是推三阻四好生煩人。于知府, 今天這事,似乎無關大義吧?!?/br> 之前莫大非還是山頭霸王的時候,正好遭逢二當家的造反, 若不是剿賊的官兵及時趕到, 他的一世英名都該毀于一旦了。 為首的便是這于阪天于知府, 他帶著兵馬剿滅了叛亂,又施以小理大義,成功說服莫大非棄暗投明, 轉手做了鏢局生意。 后來又破例給他幾道出城文牒,鏢局路上更是暢通無阻。 “能看到你洗心革面, 本官心里甚是安慰, 之前給你鏢局多行方便也是我吩咐下面人做的, 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既然決定讓你在正義的道路上一直前行,定然不能讓你提前受挫, 可是,莫大非,今日你這是做的什么差事,怎么又重cao舊業,打家劫舍了?!?/br> 于阪天雖然清瘦,談吐卻是不俗,幾句話說的莫大非面紅耳赤。 “哪里話,于知府,我這也是鏢局接的生意,上面有懸賞,一萬兩銀子只要將這女子送到蘇城,這不是鏢局的勾當嗎,再說,這活我已經接了,如果半路推出,讓我這鏢局以后怎么混下去,您說是不是?!蹦蠓切闹心钅畈煌亩际悄且蝗f兩銀子,哪還聽得了于阪天在這曉以大義。 “雖然改名鏢局,實際還是干的殺燒搶掠的活,莫大非,你可問過我是否愿意跟你回蘇城,既然說運鏢,那你可問過被運之人是否自愿,若不是自愿,又怎么被叫做光明正大,遵紀守法,你可真是荒唐?!?/br> 宮南枝看出來是時機跟對方講明道理,既然面前有江城知府,想來逃脫不是說什么大問題。 “哈哈哈,你這丫頭,我做的是鏢局生意,可是我有說過自己光明正大嗎,有說過自己要遵紀守法嗎,我若是乖巧的像只小白兔,那我還活著干啥,逗你玩呢!” 莫大非那群手下聽到這里都是哈哈哈大笑,臉上譏誚之色愈加明顯。 于阪天皺皺眉頭,私下看向白崢,那人比平時都要安靜,似乎也在考慮什么問題,眼神凝聚,他朝著于阪天輕輕搖頭,于是只剩下宮南枝跟那一幫土匪爭強好勝了。 就像一只戰斗力十足的大公雞,宮南枝愈戰愈勇,絲毫沒有宮相小姐的風范,那架勢可晉級北朝十大潑婦排名。 “老子今天就放話了,你是跑不了了,我還等著去領那一萬兩銀子呢,你也別指望我大發善心,不可能。你若是乖乖跟我們走,也免受些皮rou之苦,看你白白嫩嫩,我們可不想做那等不知憐香惜玉之事,可是若你殊死頑抗,我們也沒別的辦法,只能綁了扔馬上,就這么一路顛回蘇城?!?/br> 莫大非甩了下手中長鞭,夾雜著泥水濺了她一身。 “平時巧舌如簧,怎么今天不說話了,白崢?!睂m南枝見莫大非軟硬不吃,一股腦將怒氣轉向身邊人。 問的也是盛氣凌人,那人只是委屈的看著自己,仿佛是他受了莫大的冤枉。 “哎呀,我算是服了你了,別拿那眼神看我了,讓我想起那賣魚的哥哥,雞皮疙瘩又起來了,存心不讓我好過?!?/br> 宮南枝忍不住用手嘩啦了幾下胳膊,方才覺得好了一些。 “莫大非,你看這樣可好?”于阪天突然想到了什么,再上前幾步,湊在莫大非耳邊耳語了幾句,兩人再語重心長的看著宮南枝,隨后會心一笑,“是,不錯,這也是個好主意?!?/br> “姑娘,你可是會臨摹朱顏順師傅的畫作?”于阪天先問道,方才在屋內聽到院中他們提起朱顏順的百鳥朝鳳圖。 宮南枝警覺地盯著這兩人,不知他們是何意思,“怎么,那畫是朱顏順親筆所畫,怎么會是我臨摹的呢,那畫本來價值千金,誰知道被那當鋪老板黑心壓榨,就給我那點銀子,真是對不起朱顏順?!?/br> “姑娘謙虛了,阪天不才,卻是見過那百鳥朝鳳圖的,之前在一朋友家中,正好將此圖懸于正堂之上,如果像姑娘所言,這幅畫在你手中,那么,唯一的可能只有一種,姑娘手中這幅是贗品,而贗品能夠如假包換的,必然是他的親傳弟子,能將假畫以假亂真,蒙騙過當鋪掌柜的。姑娘,你可是北朝朱顏順愛徒宮小姐?” 于阪天條理清晰,分析起來頭頭是道,說的宮南枝啞口無言,一旁的莫大非也是聽得云里霧里。 “你怎么知道你朋友家中的不是贗品,我手中的那副畫也是朋友所贈,珍貴的很,萬不可能是假畫?!睂m南枝下定決心,抵死不認,他們還能做何處理。 于阪天笑笑,語氣確實無比肯定,“姑娘,朋友家中那副畫,必然百分百是朱顏順真品?!?/br> 白崢偷著笑笑,可不是嗎,于阪天說的朋友家,正是宗□□,之前蘇里收藏了不少名家之作,其中便有朱顏順的百鳥朝鳳圖,不偏不倚,懸掛在正堂之上,于阪天從前是蘇里的門下客,自然對那幅畫了如指掌。 “姑娘,我方才與莫大非商量了一下,你看這樣可好,咱們意見中和一下,莫大非,不能綁你去段府,而你,亦不能離開這南國邊界?!?/br> “憑什么?!”宮南枝急匆匆打斷他的話。 “別急,姑娘聽我說完,我的意思是,姑娘擅長臨摹朱顏順的畫作,莫大非貪圖那一萬兩賞銀,不如,你倆合作一下,姑娘你替他畫幾幅朱顏順的畫,到時候他拿去一賣,他得財,你獲自由,可好?” 于阪天到底是當官的人,不偏不倚,清正廉明。 “我看于知府這主意好,可是,在這期間,姑娘就得委屈一下,住在寒舍了?!闭Z氣禮貌,卻也是強硬無比。 “這南國的父母官,若都如你這樣油腔滑調,從善如流,那真的是快要亡國了?!?/br> 宮南枝撒開白崢的手,心里無限憋悶,好不容易跑到南國邊界,他們這一群人隨便一攪弄,怎么自己這步伐就要停滯不前還要后退幾步呢。 “對了,于知府,你這是要去往哪?”莫大非現在才問起這人出現在鳥不拉屎的破廟的原因,心中也是不解。 “你也別叫我于知府了,鄙人不才,剛剛被貶,要到蘇城出任縣令,這不是剛出發一天,就遇到你們了嗎,也是緣分?!?/br> 于阪天很快就跟這群人聊到了一起,真是左右逢源,官場小人。 這件事最最后面的結果,便是,白崢和宮南枝并著那縣令于阪天,一同坐上了馬車,莫大非及其他人跨上高馬,有說有笑的游走在青山綠水之中,無比和諧,尤其歡暢。 宮南枝路上一直耷拉著臉,白崢開玩笑道,“娘子,你可別生氣,就當我們游山玩水了,最多不過耽誤兩天行程嗎,你畫的快一些,我們也能早日脫身?!?/br> “你這多面小人,剛才一句不說,如今卻這樣聒噪,最讓我討厭。我那一幅百鳥朝鳳圖,只當了二十兩銀子,如今他想要一萬兩,一萬兩啊,每幅畫二十兩,我足足要畫五百幅畫,你真是想讓我把手畫殘嗎?” 宮南枝左右端詳了一下自己的手,還是以往那般細嫩纖長,想想它要面對的苦難,心中不由得酸澀萬分。 “宮小姐,你的那副百鳥朝鳳圖,只當了二十兩?”于阪天看上去極為吃驚。 “對啊,我真是不熟悉南國的行情?!?/br> “宮小姐,你大約是被騙了,臨摹逼真的朱顏順的畫作,一般古玩市場都是高于五百兩的,怎么可能是二十兩?!庇谮嫣鞆纳砼园ぶ心贸鲆粋€卷軸,小心翼翼打開。 “這幅畫是我從畫市買的,聽說是一個老人臨摹的朱顏順的畫作,我瞧了一眼你畫的那幅百鳥朝鳳圖,手法技巧都比我的這幅成熟很多,我這幅畫尚且花了半年的俸祿,你那副畫若真是要價二十兩,那掌柜的真是......” 后面沒有說下去,大概他想表達的意思是,那掌柜的,八成是把你當傻子一樣騙了。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 宮南枝看著那幅青山綠水圖, 蒼山翠柏, 遒勁有力,含蓄的醞釀中勃發出張揚的色彩,筆勢宛若驚鴻,翩若浮云。 也是大家之作, 之前看師傅畫過這幅畫,雖然同為大家,但是風格細微之處行家一眼還是能看出的。 朱顏順的畫作, 靈動自然, 筆力渾厚,不經意間的一個轉筆就能勾出點睛,大氣磅礴卻猶有珠翠滿盤之感, 整幅圖布局必然是緊湊疏離得當, 讓觀賞之人能夠心情悵然, 浮想聯翩。 眼前這幅畫,徒有其表,卻無法深入刻骨。 就像朱顏順之前評價宮南枝的話, 有的人天賦自然,有的人后天堅韌。你是我見過最有慧心, 天賦于胸的學生, 萬不能辜負了這份得天獨厚的恩賜, 一定要多加練習,早日成為一代大家。 沒有這種與生俱來的質感,后天多少努力也很少能夠達到巔峰造極。 而她, 這個被師傅寄予厚望的人,卻要以臨摹師傅的畫作為生,若是讓朱顏順知曉,恐怕火冒三丈都是小事,斷絕師徒關系更為大者。 她暗暗抹了把汗,如此這番情勢,著實不能再以此手段謀生,抬眼莞爾,于阪天坐的極為端正,白崢坐在馬車座位的正中央,宮南枝和于阪天分列兩邊。 白崢身子微微向著她傾斜,面上還是吊兒郎當,玩世不恭的樣子,總覺得三人氣氛哪里不對,說不出的古怪。 凡是于阪天開口之前,都會下意識的瞥向白崢幾眼。 宮南枝雖然看出,卻并不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