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宇心中飛快地掠過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待要去捕捉卻又不見蹤跡了。他皺了皺眉，忽略了那一絲異樣的感覺，打招呼道：“我就先回去了啊?！?/br>
    “拜拜，辛苦你啦?！弊骷覔]手道。

    李毅沒有回答。洛宇走出去之后回身關門，恰好迎上李毅投來的突然看見嘔吐物一般的眼神。

    第30章

    洛宇一愣，正想去確認，李毅卻已經錯開了目光。

    房門合上之后，李毅脫了衣服去洗澡，作家繼續看書，倒是沒再就這件事多開口。

    魏晉心里驚濤駭浪尚未平歇，實在沒有勇氣在這時候睜眼面對這局面，索性一直趴著裝死，腦中飛速地尋找著各種合理的說辭。就這么裝著裝著，不知不覺居然真的睡了過去。直到半夜被凍醒，才做賊似的溜下床換了睡衣，拉過被子給自己蓋上了。

    再睜開眼已經是第二天上午。魏晉瞪著眼睛發了一會兒呆，翻身下地，瞬間嘶了一口涼氣，膝蓋和小腿上撞出來的淤青這會兒全在叫囂著作痛。

    “醒啦？”作家從上鋪探出腦袋，打著哈欠說，“記得昨天怎么回來的不？”

    魏晉低著頭整理上課要用的書和筆記本：“……怎么回來的？”

    李毅一聲不吭地穿衣服，作家笑了兩聲：“你醉得跟什么似的，還是你那朋友和室長一起把你搬回來的?！?/br>
    “真的假的？”魏晉裝模作樣地回想了一下，“麻煩你了啊室長?！崩钜泐^都沒抬，敷衍地說了句：“沒事?！?/br>
    做賊心虛的魏晉心里咯噔一聲，盯著他試探地看了兩眼，李毅卻沒再多做表示。

    作家從上鋪伸出胳膊，用笑摸狗頭的姿勢摸了魏晉一把：“裝什么脫團啊你小子？還說處對象呢，你對象在哪兒??？”

    魏晉之前已經打好了腹稿，硬著頭皮說：“那是中途改變計劃，才跟朋友去喝酒……”

    “切——我都問過室長了，你要是真有女朋友，咋藏著掖著的從來沒帶來過？”

    “還在那什么……發展初期嘛?！蔽簳x眼神亂飄地隨口扯道。

    兩人都沒注意到李毅沉下去的臉色。

    如果單只是昨晚的事件，李毅還不至于多想。問題是魏晉這家伙給他的強烈違和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一個男人，每天穿衣服都要精挑細選，皮膚又白又滑，書桌和床鋪纖塵不染，樁樁件件在他眼里都透著異類的感覺?，F在魏晉這急急忙忙解釋的樣子，更加佐證了他長久以來的猜測。

    李毅臉上的厭惡像陰云般堆積起來，魏晉卻沒有察覺。他正犯著愁，因為自己要扯的謊還不止這一個。

    ——

    魏晉始終沒等到合適的時機向洛宇解釋自己的手機壁紙。主要難度在于，理論上他并不知道洛宇看見了。

    這件事就這樣一直擱置了幾周，直到臨近期末，兩人在圖書館里復習時，魏晉驀地靈光一現，對著書本上的公式極小聲地念念有詞起來。

    他念了一會兒，洛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推過去一張字條：“你這是把公式當單詞在背呢？”

    魏晉心中竊喜，苦著臉寫字：“記不住啊?！?/br>
    “重要的是理解，死記硬背是行不通的，再說就算這樣背下來了，解題時你也不知道用啊?！甭逵羁嗫谄判?。

    “沒辦法，沒有數學細胞……”魏晉畫了個哭臉，“我之前還把公式抄在小紙片到處貼，加強記憶?！?/br>
    洛宇讀完字條“噗”地一笑，抬頭用氣聲問：“是不是還設成壁紙了？”

    “欸，你看見了？”魏晉裝作不好意思地點了點手機屏幕。屏幕亮起，又露出了那張草稿紙的照片。洛宇跟著看去，眼神恍惚了一下。不知為何，弄明白這壁紙的由來后，他居然有一絲松了口氣的感覺。

    洛宇沒有費神去仔細分辨那感覺，而是撕下了又一張草稿紙，壓低聲音說：“來，我列幾個公式給你，你先別忙著背，在這里寫一寫這些公式說明了什么問題?！?/br>
    他現在越來越有師長的樣子了。魏晉原本只是裝作不會，卻被他認真的筆跡弄得心里一暖，在旁邊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好了?！?/br>
    “我看看?！甭逵铋_始批改。

    魏晉看著他悠閑地寫寫劃劃，突然想起一件事，傳字條道：“學長，你不是說今天就有一門期末考嗎？”

    洛宇點點頭。

    魏晉又寫：“啥時候開考？”

    洛宇對著手機瞧了瞧時間：“嗯——半小時后?！?/br>
    “……學長威武?！?/br>
    第31章

    魏晉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就被爹娘帶去赴了趙副局長一家請客的晚餐。趙副局是秦楚的大學同學，略有謝頂，面色紅潤，拍著魏晉的肩膀中氣十足地說：“小伙子都長得比我高了啊?！?/br>
    “叔叔好，阿姨好?！蔽簳x規規矩矩地打了招呼，又看向站在一邊的女孩。秦楚笑著問：“還記得玲玲吧？”

    魏晉不置可否，客氣地說：“你好?！壁w玲玲戴著眼鏡，不算很漂亮，但有一種優越家境滋養出的好氣質，落落大方地跟魏晉打招呼。

    飯桌上家長們各自寒暄，趙副局夫人問秦楚：“你們兒子讀什么專業的??？”

    秦楚看了兒子一眼，魏晉自覺地接話：“法語系的?！?/br>
    “哦，我們玲玲也會一點法語呢。你倆對兩句？”

    幾個家長的目光如同探照燈般聚集兩個年輕人身上。魏晉壓力頗大地想了想，沒話找話：“vous étudiez le francais aussi?”(您也學法語嗎？)

    “oui, e deuxième larangère.” 趙玲玲露齒而笑。（是的，第二外語。）

    魏晉意外地夸道：“votre prononciatio excellente.”（您的發音很厲害。）

    “merci. je pense que c'est parce que je suis resté a paris pendant un mois l'année dernière.”（謝謝，我想是因為我去年在巴黎待過一個月。）趙玲玲主動挑起了話題，魏晉便又和她多聊了幾句。趙副局看著他倆相談甚歡的樣子，喝了口酒說：“現在的年輕人真厲害?！?/br>
    “魏晉，你小時候還說要娶玲玲呢，記得嗎？”趙夫人半開玩笑地問。

    魏晉不易察覺地僵了僵。桌上幾人都配合地大笑起來：“哈哈哈好像真有這事?！?/br>
    魏晉余光里看見父母都望了過來，他挑了挑嘴角，舉杯對趙玲玲說：“哎童言無忌，來來，我給你賠罪?！?/br>
    熱鬧的氣氛頓時冷了一下。倒是趙玲玲大方地跟他碰了杯，說：“那你可要干了哦?！蔽簳x一口答應著，仰頭一飲而盡。

    趙夫人笑笑，輕描淡寫地跳過了這話題。

    ——

    回家的路上良久都沒人吭聲。秦楚一言不發地開著車，魏晉在后座望著窗外的街景。最后還是副駕座上的魏永之第一個沉不住氣，開口道：“魏晉，你覺得玲玲怎么樣？”

    “很好?！?/br>
    “那……”

    “她很好，所以我不能害了她?！蔽簳x平靜地說。

    魏永之氣得冷笑了一聲，正想說什么，秦楚卻插言道：“魏晉是對的，咱們不能耽誤人家?！?/br>
    魏永之回頭瞪了魏晉一眼：“他懂什么！他才多大一小屁孩，沒準兒等遇見哪個姑娘就——”

    “已經夠大了?！鼻爻潇o地說，“老公，那方面就別再抱希望了?！?/br>
    魏永之蔫了。魏晉仍舊波瀾不驚地看著風景，他知道生殺大權是掌握在秦楚手里的。

    初中的時候，秦楚從他房間的角落里翻出那本封面露骨的同志雜志，然后坐到他對面，心平氣和地詢問他的性取向。魏晉怕得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近乎絕望地招供了，結果等來的卻既不是謾罵也不是安慰。秦楚只發愣了幾秒鐘，便條理清晰地跟他約法三章……

    “第一，爸媽接受你的取向，不會試圖改變它。第二，為了爸媽的事業，也為了你自己的將來，在現在的大環境下，我不贊成你公開取向。第三，如果你對第二條有所不滿，想去找個更開放的環境出柜，那必須靠自己的努力，我們不會在這件事上幫你?！鼻爻暮笠曠R里望了魏晉一眼，“那時候達成的協議，你自己還記得吧？”

    “記得?！?/br>
    “嗯。以后再遇上今天這樣的場合，你可以稍微再熱情一點，多給女孩子一些面子。又不是當場對了八字就要送入洞房了，那么緊張干什么?！?/br>
    “……”魏晉很想回句嘴，眨眨眼又忍住了。秦楚永遠是對的。

    其實魏晉只是習慣了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如果此刻父母的壓迫消失，他自己也未必有勇氣立即踹開柜門奔出去。所以他才會順從地走上秦楚指明的方向，學法語，準備出國。

    按理說龍蛇混雜的美國才是最開放的地方，但那粗糙的文化對不上魏晉一顆嬌艷的基佬心。也只有高貴冷艷的法蘭西讓人心向往之，兩個男人牽手走在香檳色街道上的畫面有一種形式美感。他從初中起就在腦袋里描繪這幅畫面了。

    魏永之想想就不滿，又重重地哼了一聲。秦楚開解道：“你氣自己也沒用，反正已經這樣了，看開點吧。我們兒子就算是找男人，總也要也找一個優秀的?！?/br>
    魏晉唇角一揚：“放心吧，肯定優秀?！?/br>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是哪里不兼容，à 這個字母總是顯示不正確，只好用a代替了，并非bug哈。

    第32章

    寒假剛一結束，魏晉的生活出現了好幾個變化。

    首先，魏晉忽然意識到以自己現在的成績，想去法國可能還不太夠。他一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在大三去法國大學交換一年，但學校的交換項目只有十五個名額。第一學期的成績下來之后，魏晉一看自己的排名，也就勉強剛進前二十。

    魏晉在成績上一向沒什么大追求，能躋身在牛人的隊尾里就心滿意足，完全沒有繼續往前擠的野心。但爹媽已經言明了不會給他任何支援，如今為了心心念念的法蘭西，他只能端正學習態度，每天頓時忙了不少。

    顯然這樣想的人也不止他一個?；匦Ｖ?，李毅就幾乎不在寢室里待了，有時回來一趟，也是匆匆拿了東西就又跑去圖書館。

    魏晉起初以為他僅僅是太忙，但偶爾見面打招呼時，卻發現他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這室友從前的態度就不冷不熱的，如今簡直可以算惡劣了。

    一次魏晉回寢室時正遇上他出門，兩人擦肩而過時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一起，魏晉分明看見他觸電一般縮回了手臂。

    作為心細如發的小基佬，魏晉立即就懷疑他已經看穿了什么。但同在一個屋檐下，有些話也只好忍著不明說。

    最后一個發現更是重大。

    過了個年，所有人都吃得面色紅潤神采奕奕，只有一個人面黃肌瘦地走在人群中，更顯得分外憔悴。

    金正恩瘦了。

    魏晉驚疑不定地悄悄問洛宇：“領導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嗎？”

    “??？哈哈哈沒有，他在減肥，一天只吃一頓，餓了就靠水果撐著?！?/br>
    “……”魏晉一想到領導的體型，覺得他真是不容易，“怎么突然想到要減肥？”

    洛宇笑得一臉促狹：“愛情的力量嘛?！?/br>
    哦。魏晉回味過來，應正宗大概是察覺出王芝已經分手，覺得自己有希望了。

    減肥成效還不太明顯，應正宗看著依舊是個憔悴的胖子。餓得前胸貼后背的胖子連笑容也蕭條了不少，校園里遇見時，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小魏啊?！?/br>
    魏晉十分同情地看著他：“領導，健康要緊，節食不能過頭，主要還是靠運動啊?！?/br>
    “我現在每天早起晨跑兩圈，盡量雙管齊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