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一時都笑了起來，司徒燁說：“我說你就順便拍了張照，沒想那么多?！?/br>
    “對對?！庇囵┫氲竭@點，也不得不承認，當時他確實只是舉手之勞，而且發完照片回來，轉省局報案等事全是林澤在做，自己起到的作用非常渺小。

    他看完了那封信，再看墻上的錦旗，有點愧疚地低下頭，林澤笑了起來，扔給他一塊糖，阿拉斯加還以為他哭了，搖著尾巴過來，蹭余皓的小腿。余皓摸摸它的頭，仿佛有股力量充滿了自己的身體，就像剛當上調查記者時，所有的精神一下全回來了。

    “好，干活！”余皓說，“希望責編快點兒上崗吧！”

    司徒燁搬了張椅子，過來坐下，在桌上放了把瓜子，說：“我看了你上傳的照片，這人長得挺帥的?！?/br>
    余皓知道司徒燁說的是傅立群，答道：“他明天晚上就來北京了，報個德語班上學，準備考試，到時介紹你們認識?！?/br>
    余皓把稿子修改完，這次他的專題做的就是傳銷，然而不同于其他報紙、網媒有關傳銷的稿子，林澤希望他能把專題做深，于是余皓不把那老一套的聳人聽聞的監禁、體罰等當作專題重點，而是將主題落在了為什么傳銷能把人坑進去的這一點上。

    缺乏自信，長期充當無業游民，無所事事，自我價值難以實現，容易被洗腦，對證明自我的渴望強烈……余皓采訪了那天與傅立群一同逃出來的員工，也包括傅立群自己的闡述。從公司的分享式鼓勵小組，到循序漸進的口號式洗腦……利用人性的各種弱點，將他們一步步地忽悠上賊船。

    “百分之八十以上身陷傳銷的員工，都有一個共同特點，即急需價值觀的重建……”林澤看了眼稿子，說，“百分比怎么定的？”

    余皓道：“采訪對象里的比例?！?/br>
    “沒有說服力?！绷譂烧f，“要的是從個例看整體?！?/br>
    “那……大多數員工？”余皓道，“虛詞更不行了?！?/br>
    林澤說：“只留個例，剩下的，讓讀者自己去評價。我們只講事實，不下結論?！?/br>
    “組織架構圖、傳銷模式、激勵資料，這流程真夠清楚的?！苯饌フ\看了余皓的材料，垂涎三尺，“連傳銷公司的報表都能拿到?！?/br>
    余皓嘿嘿一笑，司徒燁道：“就是照片缺點火候?！?/br>
    余皓說：“拍得不好嗎？”

    司徒燁道：“這全是你男人的特寫，怎么登？”

    余皓：“……”

    余皓只得與司徒燁一起，選了張周昇飛身躍起踢腿的、眾保安驚恐眼望的照片，想方設法把周昇給裁出去。司徒燁隨手做了根黑條，擋著周昇的眼睛，余皓驀然爆笑，兩人開始哈哈哈哈地玩，司徒燁還給周昇p了各種好萊塢大片封面、港片《古惑仔》封面、《大話西游》封面，還p上古裝長頭發，再給周昇手上一把雷神之錘玩《復仇者聯盟》，拿兩把光劍放在周昇拳上cos《星球大戰》……直到最后司徒燁找了張《喜羊羊與灰太狼》的海報，把周昇的照片摳出來填進去，余皓終于求饒了，笑得肚子痛，躺在辦公桌下面連忙擺手叫救命，求司徒燁不要再玩了。

    阿拉斯加突然叫了幾聲，起身盯著外頭，余皓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司徒燁把余皓從桌子底下拉起來，林澤說：“有朋友找你，余皓。小夠！安靜！”

    余皓回頭看，黃霆的聲音在門口道：“看來當記者挺快活，不錯?！?/br>
    辦公室里林澤、司徒燁、金偉誠一起盯著黃霆，黃霆今天穿了便服，皮風衣，皮褲，戴著墨鏡，儼然一副大佬模樣，這么打扮起來就像徹底變了個人，卻絕對瞞不過這幾個當記者的，所有人臉上都出現了同一個表情——

    ——條子！條子來了！

    “我朋友?！庇囵┏麄冋f，又與黃霆打招呼，心想果然來了，卻沒有找周昇，而是直接找上了自己。

    “條子老爺在哪里高就??？”司徒燁笑著問。

    林澤：“有路虎嗎？”

    余皓：“你們別鬧！等下，路虎是什么梗？”

    “看他，身上的皮——褲——”司徒燁唱了起來。

    “門前十三輛路虎——”林澤也跟著唱道。

    余皓：“……”

    “林主任?！秉S霆道，“久仰大名，如雷貫耳?！?/br>
    黃霆摘了墨鏡，過去與林澤握了下手，林澤只是坐著，一手與他禮貌地握了握，余皓發現這個時候林澤還是相當霸氣的，而且黃霆似乎有一點忌憚林澤。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么？”林澤說，“洗耳恭聽?！?/br>
    黃霆答道：“借你小弟一晚上，找他吃頓飯?！?/br>
    “那你等會兒吧?！绷譂纱鸬?，“我們六點才下班，除非他愿意提前走?！?/br>
    余皓說：“我修下這幾張圖給老板娘，就快好了?！?/br>
    黃霆打了個響指，自己出去等著。

    第148章 套話

    余皓隱約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 似乎林澤與黃霆之間存在著一股暗中較勁的力量， 而且今天林澤心情也不大好，態度認真嚴肅了不少， 雖臉色如常， 眉頭卻微微擰著。司徒燁見余皓瞥林澤， 便以手肘碰了下他，說：“你忙你的?！?/br>
    五點二十， 余皓把圖打包發到云端， 收起電腦，與黃霆出門， 和他們告別。

    “有事隨時給我打電話?！背鲩T前， 林澤比畫了個動作。

    “行?！庇囵┲滥蔷湓?， 是林澤特地說給黃霆聽的。

    辦公室外頭停著一輛摩托，黃霆遞給余皓頭盔。

    “叫上周昇？”余皓說。

    “周昇出差，”黃霆答道，“兩天不在北京?！?/br>
    余皓：“……”

    余皓看黃霆， 黃霆示意：“走？”

    余皓低頭看手機， 周昇給他發了消息：【老婆，我出差兩天去保定， 幫查個經濟糾紛，初九晚上回來?！?/br>
    “今天初幾？”余皓說。

    “初七， 怎么？”黃霆見余皓不上車， 就這么等著。

    余皓懷疑問道：“你想帶我去哪兒？”

    余皓看不清黃霆在頭盔里的表情，卻能看出他眼里帶著笑意。黃霆說：“還怕我把你關起來？”

    余皓知道應該還不至于， 除非中央直接下令，否則林澤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真要把他關了，青華時報不會這么簡單就放過黃霆。短短片刻，余皓又想起周昇那句話，他的計劃里，有些事需要余皓在不知情前提下進行配合，才能騙過這整整一伙人。

    “行吧?！庇囵┐鸬?，戴好頭盔，跨上了黃霆摩托車的后座。

    “立群什么時候來北京？”黃霆的車技很穩，側頭問。

    余皓答道：“明晚?！?/br>
    黃霆說：“注意安全?！?/br>
    “我很注意了?！庇囵┱f。

    “這是暗示你抱緊我?！秉S霆說，“怕周昇吃醋？沒關系他看不見路口的監控攝像頭?！?/br>
    余皓本想坐直，但黃霆那車必須稍俯身，余皓坐直了就得被風狂吹，只得也稍微躬下身，暫抱著黃霆的腰。黃霆拐過幾條路，選了條寬敞的，速度提高，看那架勢竟是打算離開北京。

    “nicky沒找你？”黃霆說。

    黃霆風衣扣得很緊，顯出修身的腰線，腿也很直，年前在南陸匆匆一見，余皓未仔細看他，感覺他來北京以后瘦了不少，長期坐辦公室里，皮膚也白了許多。

    “約了過幾天一起吃飯?！庇囵┱f。

    “小歐也去？”黃霆又隨口問，“什么時候你們的party能照顧一下起早摸黑的公務員？”

    余皓：“叫了你好幾次，你自己不來?！?/br>
    黃霆說：“所以你就不叫了，我很傷心?！?/br>
    余皓唏噓道：“通常刮獎刮出‘謝謝’兩個字就不會再刮了，這是人之常情吧?！?/br>
    余皓不?？绰?，黃霆則駕駛摩托，拐進了一條小巷，停在一座三層小樓外，摘手套，停車。進了樓里，里頭有暖氣，余皓看見幾個身材精壯的男人打著赤膊，穿著長褲，在走廊里走來走去，還不時朝黃霆打招呼。

    “我弟弟?！秉S霆朝他們介紹道。

    “喲，你弟在當記者啊?！?/br>
    “你有幾個弟弟？”

    黃霆：“四海之內皆弟弟?！?/br>
    黃霆掏鑰匙開門，余皓道：“喲，啟航也來過吧，不止一次？”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余弟弟。我像是壞人嗎？”

    黃霆住的地方，還不及余皓家的客廳大，廳里收拾得很整齊，像是幾個人合住的員工宿舍，黃霆道：“別碰他們的東西，這里住的全是特派?！?/br>
    這三室一廳的客廳里，壓根就沒有什么東西，只有一張茶幾、一張沙發。撲克牌收在一個透明盒子里，陽臺上晾著幾件警服。

    黃霆又掏另一把鑰匙，開了房門，朝余皓說：“進我房里?！?/br>
    “上床，快?！?/br>
    “……”

    “你愿意躺著也可以?！?/br>
    余皓跟著黃霆進他的臥室，臥室更小了，里頭只有一張床、一個小冰箱，沒有窗，墻上貼著海報。黃霆讓余皓脫了鞋，坐床上，自己則出去換衣服，余皓看了眼書架，上面擺放著許多照片。有他與領導的合影，也有他與施坭的，與梁金敏陳燁凱的，與歐啟航在故宮外頭的……那應該是歐啟航剛來北京上大學時，黃霆帶他出去玩拍的。

    三人籃球隊的合影、與陳燁凱在初中時郊游踏青的合照……

    以及那張他們每個人都有的照片——學院慶時的后臺照。

    余皓當初把它折好，放在周昇給他的音樂盒里，周昇那張則夾在錢包中，傅立群的掛在家里繩子上，歐啟航與陳燁凱不知是如何保存的，黃霆則做了個相框，擱在了書架上。

    余皓打開書架，看見那排書里露出一張照片的角，把它抽了出來，上面是一張肖玉君在江邊拍照的身影，黃霆在旁偷拍了她。

    余皓聽見廳內傳來黃霆的咳嗽聲，便把照片趕緊塞回去，書架門關上。

    黃霆從外頭拿了幾個保鮮盒進來讓余皓看：“火鍋？我洗青菜?！?/br>
    余皓一向很喜歡吃火鍋，說：“我來吧?！?/br>
    “聽說周昇做飯好吃?！秉S霆跟在余皓身后去廚房，“你應該也被教得不錯?！?/br>
    “廚房對于周昇來說是個神圣的地方?！庇囵┬Φ?，“我都避免給他添亂，備菜倒是備得還行，按他的評價，勉強能用吧?！?/br>
    余皓接了青菜去洗，黃霆的火鍋很簡單，只有大量的牛羊rou卷外加新鮮的茼蒿。但最簡單的食材，才能還原“吃”最深層最本源的體驗。當然，這還必須要食材本身新鮮。余皓看了下黃霆中午買的菜，材料還挺不錯，肥牛與肥羊肥瘦層次分明，茼蒿則是早上新鮮現摘的。

    其間，周昇給他發了消息，余皓如實答了，開始調腐乳、麻醬與辣椒混合的醬料。周昇多的一句沒問，余皓與他對了一個隱晦的暗號，這是他倆約好的，周昇的回答則證明一切完全正常。

    黃霆把菜端上桌，開了電磁爐，過來收拾洗手，又猛地一陣咳嗽。

    余皓順手給他拍下背，總覺得有點不對，問：“生病了？去看看吧？”

    “公務員有定期檢查?！秉S霆咳完，又恢復了那一本正經的模樣，說，“前陣子感冒了，好了以后偶爾咳幾聲。不是病毒性的，不會傳染?！?/br>
    黃霆從外頭的冰箱里拿出兩瓶北冰洋開了，余皓在客廳掃了一眼，直覺提醒著他，房間里頭為什么有個小冰箱？里頭放了什么？

    床上支了張小桌，黃霆擺開吃的，余皓調好調料遞給他，剛吃了點，黃霆便放下筷子，有點唏噓。